青玉宫大厅逐渐被血腥味所弥漫,再往前就可以到达正殿,那里是胡八会见外客的地方。胡不归冲进去一看,没人。
很好,看来这位大人还没有把不归同学当外人,那么内殿才是正解。
向来将美学发挥到极致的胡不归大人暂时放弃了自己对美的追求,如同砍西瓜般的扫清道路上的一切障碍,用的都是最实用的剑法,少了轻灵优美,多了厚重煞气。
他杀得畅快,只是小心避开飞溅的血滴。这次他穿是一身浅绿色斜襟长袍,下摆绣粉色杏花一枝,如果被溅上鲜血,就岔了色。红配绿,俗了!
"哼--"
一声冷哼传入专心杀人的胡不归耳中,他不由得浑身一震,寒由心生。
"死了多少?"
这话不是问他。
一个小小的声音道:"禀尊主,共派遣护卫五百名,阵亡两百三十七名,其余均重伤。"
"妇人之仁!"
这话是在说他了。
胡不归冷冷道:"如此冷血,你不怕底下人心寒么?"
"真是天大的笑话啊,我胡八的儿子居然有颗仁爱之心......"那声音底气浑厚,带着浓烈的嘲讽之味,"果然是跟杂种混久了!从前五百人的卫队,你不用兵器也能杀尽十之八九,现在居然留下这么多活口,太让为父失望了......"
胡不归举剑向发声处掷去,只听得哐当一声,剑身落地。
胡不归冷笑道:"多年不见,尊主大人的胆子都让狗给吃了么?"
胡八的声音自另一个角落传来:"不用拿话激我,等你能把五百护卫杀得一个不剩的时候再来吧。"
"你把秦诺交出来,我自然就走。"
"他不在这里。"
"你认为我会相信?"
"你信外人,不信我?"
"尊主大人健忘了吧,"胡不归面带讥讽道,"不要相信任何人,这是你教给我的。我只信我自己的判断。"
"说说看。"
"既然你将天雷幻魅掌教给他,就该想到被认出的一天。"
"是他太蠢,不知道变通。"
"是他运气不好,杀石太的时候被我撞上,不然他的身份可能还不会暴露。"
"你在为他开脱?"
"我知道你不会给失败者好日子。"
"你是来救他的?"
"不,"胡不归嘴角带笑,"我是来杀人的......"
第十五章 金深
"你就这么肯定他在我这里?他既然失败了,还敢回来吗?"
"他自然不敢回来,但你却令他不得不回来。"
"哦?他为什么要回来受罪呢?他是傻子吗?"
"他不是傻子,只是个孝子。"胡不归低头弹掉左肩上的一片树叶,"为了他娘,他不得不回来。"
胡不归本来也不敢确定秦诺的去向,他虽然怀疑秦诺与胡八有关,也并不确定,但秦海花的话让他一下子都想通了。
月魂乃是罗罗一族的神物,知道的人屈指可数,更何况是知道这东西居然在一个早已被罗罗一族驱逐的女人身上。胡不归不认为能有谁能拥有比过他的情报搜集网,胡八也不例外。这一点他还是很自信的。所以当听说月魂丢失时,他本以为是北海神族内部的人干的,但秦海花却说闻到的不是海,而是山的味道。而秦诺居然在听到这个消息之后马上就能知道是谁下的手。理由只有一个,那就是秦诺自己泄露了月魂的秘密,所以他才能在第一时间知道该到哪里去找月魂。
秦诺失手之后应该就逃走了,但胡八怎么会放过他。胡八派人盗走月魂,这样秦诺为了他娘就会乖乖回来。当然,如果秦诺不是个傻子,那么他应该还知道怎么保住自己的命。
那么只要他还活着,遁地珠就还没被胡八抢走。就还有希望!
依照刚刚胡八的表现,秦诺百分之八十还活着,如果那两个家伙动作快点,自己这趟也就没白来。
"恐怕你要失望了。"胡八的声音又转到另一个方向,"他的确回来过,但我又把他送走了。"
胡不归心一沉:"你送他走?去哪里?"
"你放心,"胡八缓缓道,"他有福气,被金公子看中了,从此再不必这么辛苦了......"
胡不归强稳住心神,深吸一口气,一字一顿道:"你把秦诺交给穷奇了!"
胡八摇摇头:"他现在可不是什么穷奇,他叫做金深,不要乱叫!"
胡不归道:"哼,不管他换什么名字,变身成什么样,也改变不了他穷奇恶神的身份!你把秦诺交给那个混蛋,跟杀了他有什么分别?"
胡八突然变了语气,像是咬着牙在说话:"没错。我就是想杀了他!你是我儿子,自然是知道我的脾气。你这么关心他,莫非跟他是一伙的?"
胡不归突然愣了,一时间自己竟没能控制住情绪,真是失败。这么多年都忍了,也就不在乎多等些时日了。
胡不归马上静下心来,淡淡一笑:"我自然知道你的脾气,这厮定是想用遁地珠来要挟你,可惜他太蠢,青丘山大尊主可是最受不得别人威胁的!他这是自找。"
胡八冷笑一声,不再说话。
胡不归知道这么几句话是无法消除胡八的怀疑,他与胡八之前早有间隙,彼此心理明白,却都不点破。但这都是家事,如今牵扯了外人,如果自己的态度过于强硬,这层薄膜提前破了,对于现在的形势来说,胡不归还没有战胜胡八这只老狐狸的绝对把握。原本想着此次背水一战,不成功则成仁,但没想到秦诺早被转移,如果硬拼就不值了。
但见他微笑道:"既然秦诺不在这里,我与他之前的恩怨就等着以后再算了,我就此告辞。"
说没说完转身就走,看似轻松潇洒,心里却在打鼓。
耳听八方,身后竟悄无声息,就这么一步步走了出来,无人阻拦。
就在胡不归站在出口低头喘气的时候,他的面前多出了一个身影。
白衣及地,来者正是玉清。
胡不归也不抬头,嗤嗤笑道:"大人是坐驴车来的吧?"
玉清幽幽道:"我早到了。"
胡不归道:"有何收获?"
玉清道:"你进去不多时,秦诺就被人带着出来了。但和他一路的那个家伙不是善类,当时易牙和我不知里面的情况,不敢打草惊蛇,我留在入口等着接应你,易牙小心跟在后面,他们一直往西去了。"
胡不归摆摆手:"没动手就好,穷奇那个混蛋暂时还是不要碰得好。"
玉清诧异道:"你说他是穷奇?怎么可能!他不是早在上古时候就被驱逐到天地之西北荒地,他的父亲少昊君为了保他一命,还向天宫许下重誓,为了看守不孝子他将永不离开西方天界一步......"
胡不归正色道:"说来话长,此地不宜久留,随我回去再详谈。"
玉清难得见胡不归这副模样,也就不再多话。
只是易牙此去是凶是吉,二人都在心里暗暗担心。
而此时的易牙自己也意识到此次所跟踪的对象非同一般。出了青丘山一直往西,过了基山不远,突然起了一阵大雾,那雾气中夹杂着刺鼻的气味,易牙知道自己已经被对方察觉。
待到雾散,对方已经不知去向。
易牙转身离去,却不知这场大雾的操纵者并未走远,正意味深长的看着他的背影。
待到走远,终于笑出声来:"獬豸一族果然一代不如一代,如今这仅存的后人也不过是个酒囊饭袋,真是可悲可叹啊!"
此人一头白发,发梢透着红色,偏生还穿了一件大红色的袍子。胡不归最爱穿艳色的衣服,这样鲜红的袍子他也有,穿上就是一个妖字了得......
同样的红色,换不同的人穿,却是另一种风格。如果非要用一个词来形容,那就是"扎眼"。如此鲜艳的大红袍穿在他的身上都显素,那样的容貌恐怕要穿不知怎样花哨的衣服才能让人把目光从脸上移到身上。
这基山上四季如春,满山遍野的山花开得绚烂,可一对上他的脸,就都暗淡无光了。
扎眼,无比的扎眼。
这样扎眼的人身边却站着一个面色阴沉的少年,就像是艳阳天里的一团乌云。
少年黑着一张脸,双目圆睁,剑眉紧皱,一滴汗水顺着他的额头正往下流。
红衣男子一手攥了袖子为他拭去汗珠,叹息道:"怎么就热成这样了?北海罗罗一族的继承人也这么不中用么?"
少年咬牙切齿:"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红衣男子摇摇头:"太莽撞了,生命如此可贵,怎可轻言放弃!"
少年道:"你不用巧言令色,我秦诺向天发誓决不会再上你们的当!别以为派你来就可以骗到我,胡八那个老混蛋休想从我这里拿到遁地珠,我就算死也不会叫出来!"
红衣男子突然大笑:"胡八那只小狐狸崽子也配指挥我?那个什么破珠子,你爱放哪儿放哪儿,金爷我还看不上呢!"
说着一揽手,居然把秦诺一把搂在怀里,再一勾手,就拦腰抱起。
秦诺也算高大魁梧,被他这么一抱,竟像是轻飘飘没有重量一般。秦诺面色越发黑了,却无力挣扎,想破口大骂又奈何口拙,只一味怒斥道:"快放下,你他妈的快给老子放下!"
就这句还是偷师阿九的口头禅,除此之外秦诺便骂不出别的了。
红衣男子道:"乖,别着急,会有放下的时候。"
他这话说得柔柔软软,手还在秦诺的背上轻轻拍拍,像哄孩子。秦诺更是火大,想骂人却发现光张口发不出声,一肚子气憋得脸黑里透红。
红衣男子抱着秦诺驾云而去,一路狂笑。
他笑得肆无忌惮,秦诺气得闭上眼,恨不得撕了他的嘴。另一个人却巴不得他就这么一直笑下去,此人正是去而复返的易牙。
过了基山,这一路飞得高,看不到下界,也不知到底过了些什么地方。只知道一路往西,时明时暗,云层也越来越厚,暗的时候也越来越多,直到一片漆黑。
易牙跟在后面全凭感觉,如果不是红衣男子时不时开口逗秦诺,恐怕早跟丢了。这里是人界与天界之间的缝隙,就算是神仙呆在里面时间长了也难免压抑难受,易牙全仗着自己几千年的道行才能勉强飞行。红衣男子却怀抱着秦诺这么一个五大三粗的大男人,还一路谈笑风生,其力可见一斑。
黑暗过后便是光明,刺眼的光明。
易牙虽未曾到过此地,却知道自己已身处西方天界了。红衣男子并未继续西飞,却朝着北方飞去。
而对于这位姓金的神秘人的身份,易牙大约也能猜到一二了。这样就够了,他不必跟去也知道那位要去何处,就此打道回府,只怕再跟着就没有好果子吃了。
西方天界由少昊君主管,虽然这位西方天帝很多年都没有离开过他自己的管辖范围,但他的威名却是每一个天界人都知道的。能够在西方天界如此肆意飞行,面对一路的重重障碍犹如儿戏,这样的人只怕整个天界也只有他了。
为了他,少昊君发下了永不离境的誓言,可惜这个誓言禁锢约束的人只有自己,丝毫也改变不了这个天不管地不收的忤逆子!
金深,这个不被人熟悉的名字后面站着的人曾经给这个世界带来多少灾难!
如果可以再选择一次,金天氏少昊恐怕只愿从未生过这个儿子,这个被人称作穷奇的怪物儿子......
第十六章 热身
人人都以为他被关在天地之间的西北角已经死了,可是他知道自己死不了。既然死不了,那么就要好好活着,比那些以为自己死了的人还要活得更好!
这是金深在被关押了若干年之后对自己说的话,这些话他只对自己说过,也只能对自己说。当他习惯了孤独的时候,他发现突然有一天当他能走出这座监狱的时候是多么不适应,于是当他用自己的力量重获自由之后他依然住在这座曾经关押他的监狱里。
他不想离开,也离不开了。
秦诺很懊恼自己竟然在那样的情况下睡着,面对这个狡猾的敌人,他必须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才行。
他这个时候并不知道金深也在懊恼。
金深懊恼的事情很简单,他竟然没能成功将易牙引到他的陷阱里面,失败啊......
如此看来,这个獬豸一族唯一的后人也不是那么没用,虽然今后会变得更棘手,但金深懊恼之外也有那么一丝庆幸--看来自己这次不会感到无聊了。
只有对手越强悍,战斗才越有趣!
但在战斗之前,是需要热身的。一想到热身运动,金深忍不住再次放声大笑,笑声震落了壁上倒挂的蝙蝠,一时间扑哧扑哧的振翅声此起彼伏,搞得四处灯火摇曳。
金深眉头轻皱,一扬手凭空抓住了一只正在乱飞乱撞的小蝙蝠,他的手握着蝙蝠的头,不知死活的蝙蝠在他的手上扑腾。他饶有兴趣的用两根手指去拽蝙蝠的翅膀,轻轻地,轻轻地......
突然猛地一下,蝙蝠的半边翅膀被活生生撕了下来,血溅开来,弄脏了金深的袍子。他自己却毫不在意,手上继续使劲,骨头脆裂的声音才是最美妙的音乐。
先是轻微的,然后突然咔嚓一声,粉红色混杂着鲜红色的粘状液体从他的指缝中飞溅而出,剩下的就顺着他的手指,手背,手腕,手肘......一路流下来。因为很粘乎,所以流淌的速度也就非常慢,金深歪着头看着液体流动,突然笑了。
原来新鲜的蝙蝠脑浆是粉红色的,以前居然没想到。
金深为自己这个发现高兴,他随手甩掉被捏碎了头的蝙蝠身体,随手在自己穿的袍子上蹭了蹭,满意地朝卧室走去。
秦诺睁大了眼看着这个浑身散发着血腥味的男人一步步向他走近,他觉得有些头晕,一股令人恶心的味道在他的四周环绕。
金深看秦诺皱眉,突然想到了什么,道:"忘了你闻不惯墓穴的味道,不过我这里原本就是坟地,我自己呆久了已经习惯了,你以后也会习惯的。"
秦诺发现自己居然能动了,便忍着头晕一个翻身坐起来,开口骂道:"你自己慢慢习惯吧,我死也不呆在这个鬼地方!"
金深咧开嘴笑:"这恐怕就由不得你了。"
金深一步步逼近,手上也没有闲着,边走边解开衣服上的带子,没等他走到床边,外面的红色袍子就已经被他脱了扔到了门那边,里面的白色亵衣裹在他坚实健美的身体上飘摆不定......
硬拼是只有死路一条的,秦诺在后退,他虽然心眼不多,但也没有外表看起来那么笨。
秦诺退到不能再退,这里已经是尽头,背后就是冰冷的墙壁,他希望能将这里作为突破口。
可惜他想错了。
这座曾经关押金深的监狱其实就是一座巨型坟墓,而所谓的卧室也就是停放棺材的主墓室。只是金深在得到自由之后将当初囚禁他的巨型棺木劈了个粉碎,一把火烧了所有的枷锁。本来想把整座坟墓都烧了,却发现自己已经习惯了这里的生活,于是又动手把坟墓里重新布置一番,就在这间主墓室安了石床,作为了卧室。
现在秦诺背后的墙壁也就是墓室的石壁,这样的石壁当年可以关押金深,现在也能困住秦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