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刻温庭玉果然长大嘴巴,大声哭了起来。
温流袖见温庭玉面色红润,身体无恙,惭愧道:“靖远,我方才错怪了你,抱歉。”
李靖远摇了摇头,一笑而过。甩着拂尘缓步离开了。
第 24 章
宴席散了之后温流袖独自一人坐在池塘边纳凉,回想今晚种种情景,总觉得李靖远有些怪异,却怎么也想不出哪里怪异。
他觉得有些疲乏,命人给他准备热水。
沐浴之后整个人清爽许多。正当他想走出浴室之时,不料脚下绊倒一个硬物,低头一看竟然是他半月之前让元朗丢弃的红木木匣!
温流袖整个人有如冰水倒灌头顶,他颤巍巍踢开木匣,顿时吓得魂飞魄散!木匣之中的狐皮之上,蟑螂老鼠四处逃窜,温流袖急急后退两步,绊倒在地。
许久之后老鼠蟑螂跑光了,温流袖回过神来,滚在木匣前面,浑身颤抖,双唇青紫,自言自语道:“小仙,是我对不起你。你终于要来报复我了吗?”
温流袖见四下无人,抱起狐皮来到池塘边上,将狐皮放入水中洗得干干净净。
他连夜在西院偏房摆起供堂,将狐皮放在灵堂正中,烧了三炷香,心中念道:小仙,我知道我对不起你,我以后会好好照顾你,你要报复就找我一人,不要害我的家人,我给你磕头认错了。
说罢跪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
第二日一早,温流袖还在睡眠中忽然听到侍女在院子里尖叫。他慌慌忙忙地跑出去一看,池塘中的鲤鱼全部翻了白肚,池水变成了血水。
温流袖吓得两腿发软,匍匐在地。
不久温流袖由于虚耗过渡,神经紧绷而大病了一场。
病醒后每月初一十五去西院偏房供奉。平日里将大门紧闭,任何人不得擅入。七年如一日,未敢间断。
时光荏苒,七年惊觉如一梦。
白驹过隙,前尘往事弹指间。
年轻时候的荒唐事有如过往云烟,很多人事渐渐淡忘,现在的温流袖只想做个好丈夫,好父亲。可事实总不能让他如愿。他的儿子温庭玉处处和他作对,想要一个父慈子孝的家庭,不过是一厢情愿罢了。
温流袖抱他,他在他怀里撒尿。
温流袖亲他,他怒目而视。
温流袖瞪他,他嚎啕大哭。
温流袖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儿子总用仇人的眼光看自己。温庭玉从来不会对他笑,从来不会喊他爹。他两岁的时候,温流袖让他坐到自己的腿上,一边逗弄他一边引导他喊“爹”。温庭玉睁着大眼睛看着温流袖,双目黑亮熠熠发光,怎么哄他都不喊,温流袖吓得以为他是哑巴,狠狠朝他屁股拍了一下,温庭玉“哇”的一声扯破心肺喊出,温流袖吓了一跳。随即便听温庭玉骂了一句:“坏蛋!”
这一句“坏蛋”骂得他心花怒放,他把儿子高高举在头顶,大呼道:“儿子你行啊,你再不说话我还以为你是哑巴呢。爹娘都还不认识就会骂人了!你知不知道你这混蛋像谁?”
小孩子是聪明的,尤其是牙牙学语期间,大人说什么,小孩子立即学会。所以在温流袖说完了这番话之后,温庭玉又会说“混蛋”。每日温流袖逗他的时候他左一句坏蛋右一句混蛋,温流袖一脸欢喜地听着。对他来说儿子肯开口说话就是天大的喜事,至于说的是什么,已经不重要,反正小孩子也不懂什么意思。
就在他如此纵容的情况下,温庭玉一天天长大,也一天天恶劣起来。
需知小孩子是骄纵不得的。
七岁的温庭玉,已隐隐看得出俊秀模样,双眼炯炯有神,奕奕有光,只看这模样无疑是十分讨人喜爱,可是朱红粉嫩的唇边总挂着一丝顽劣笑意,温庭玉冷漠乖戾,一点也没有稚童的天真无邪,下人见了他就像见到温流袖一般,十分畏惧,府中上上下下却没人喜欢他。
就在这一天,温流袖无意中听到有人背后嚼舌根。一名侍女说道:“小少爷真是太欺负人了,把我刚刚洗干净的衣服泼上墨水,我又要重洗,这可是大人的官服,明天大人上朝要穿的,你多大人怪罪起来我该如何说?也不知小少爷这种顽劣的性子像了谁?”
另一名侍女说道:“这还用问,你看看温大人的脾气就知道了。温大人只有这么一个儿子,小少爷早就被宠坏了,等他长大了准是个小魔王。”
温流袖听罢错愕片刻,自言自语道:“我的脾气很差吗?”
到底是年纪大了几岁,脾气也没有年轻时那么暴躁。他没有理会那两个侍女,只是在自我检讨,最后得出一个结论:这孩子该管了。
可是就当他意识到问题严重性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温庭玉已经七岁,七岁的同龄孩子还不太懂事,可是温庭玉意外的早熟,他已经有了自己的思想、自己的是非观。多年养成的恶习恐怕很难朝夕之间改好。
这日晚饭之时,温流袖准备一扬父亲的威严,给温庭玉来个下马威。
温庭玉喜欢吃鲅鱼,而且只吃鱼尾。晚饭的时候温庭玉将整盘鱼放到自己面前,温流袖狠狠地等着他,他也不在意。刚准备动筷子却被温流袖夺下去,温流袖严厉地喝斥:“将鱼尾和鱼子吃光,其余的部分别人还怎么吃?”
“其余的部分全扔了呗,以前也是这样的不是?”
“以前这样,以后不准这样!我不能继续骄纵你了,你给我学着克勤克俭,没看到外面有那么多要饭的吗?你别生在福中不知福!”
温庭玉翻了翻白眼,手一摊道:“算了,我不吃了,你们慢用。对了,如意,把我这一份送给街上的乞丐,就当是为我父亲积阴德。”
说罢温庭玉离开饭桌,温流袖怒道:“你、给我滚回来!”温流袖狠狠拍着桌子。
温庭玉不耐烦地说道:“你还想怎么样?我都说不吃饭了你还不肯放过我?”
“就这么走了,还有没有一点规矩?你给我老老实实坐着。”
“你吃着,我馋着,你好意思吗?”温庭玉一脸揶揄的表情,温流袖怒道:“你知不知道在和谁说话?”这时米粒呛到嗓子眼,温流袖俯身咳嗽了几下,脸色憋得青紫。
冷情儿连忙拍着他后背,说道:“大人,不要生气,生气伤身。”
温庭玉拍了拍手,笑道:“此话有理,你别生气了,吃饭的时候生气容易噎着,噎死了我不会给你送终的。”
“混账!”
温流袖一脚向温庭玉踢过去,温庭玉向后一跳,转身逃跑了。
温流袖刚想起身追他,被冷情儿拉住:“大人你日理万机,何必为这些小事费心,小孩子不懂事乱说罢了。”
温流袖拉长着脸问道:“我没时间你就不能好好管教他?慈母多败儿你知不知道!”
冷情儿柔声说道:“妾身知错了。王夫子每天都来给庭玉上课,说起这个夫子还真是教导有方,来了不过半个月庭玉的恶习改了很多,现在没事就拿起书本温书,也不再和其他小孩子四处乱跑了。这会儿肯定找王夫子去温书了。”
温流袖听后脸色稍微缓和,说道:“这孩子没吃饭怎么能看好书呢,我一会儿送一些糕点过去。”
书房之中,王夫子摇头晃脑地给温庭玉讲孔融让梨的故事,温庭玉有些昏昏欲睡。讲完之后问温庭玉:“庭玉,你听了这个故事,有什么感受呢?”
温庭玉不以为然道:“孔融这个人,挺会惺惺作态的嘛。他家明明不缺梨,用得着他让来让去么?大梨换小梨没有什么损失,又能博得美名,何乐不为?但是本公子就是不喜欢讨好别人,所以,我不会学孔融的。”
王夫子有些错愕,这种话哪是七岁孩童会说的?
温庭玉说道:“别傻愣着了,本公子要出去透透气,你可要在这里做足了功夫,不要让我父亲发现我不在,知道吗?”
王夫子为难道:“喂,庭玉……”
“行了,别跟我罗嗦,你知道我的脾气,惹怒了我你以后都不用来教书了。”
温流袖站在窗外听着屋内朗朗读书声,两个人摇晃的身影映到窗户上。
王夫子说道:“庭玉,今日我叫你读《游子呤》,我读一遍,你跟着我读好不好?”
“好,一切听从夫子安排。”
“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
王夫子读完,温庭玉跟着重复一遍,最后问道:“为何要教我这首诗?”
“我今日就是告诉你,百善孝为先。你从小就要孝敬父母,不能惹他们生气,不然父母会很伤心的。”
“知道了,夫子,以后我不会让父亲生气的。”
温流袖听到这里,脸上露出笑容,饭桌上的怒气立即消散了。他手中拿着糕点,推门而入。看到眼前情景又气又恼:王夫子左手拿着书,右手拿着一根木棍,木棍上插了一个苹果,被蜡烛一照,影子透射到窗户上,形成人影,才让温流袖产生错觉。
温流袖怒道:“怎么只有你,温庭玉呢?”
“少爷他……”
“行了不用说了,你怎么可以自说自话,一人分饰两人的?”
“下官精通口技,所以扮作小少爷声音……”
“这半个多月你都是这样帮着庭玉瞒天过海,欺骗夫人的?”
“下官知错……”
温流袖将手中糕点全扣在王夫子的脸上,愤然道:“行了,闭嘴!收拾你的东西滚蛋!”
温流袖气愤难当之下独自踱步,不知不觉来到西院,竟然发现偏房大门洞开。
温流袖急急走到近处,发现温庭玉拿起灵堂中供奉的雪梨,一边吃一边自言自语道:“你说我该怎么办呢,他不让我吃晚饭,我又不能像乞丐一样求着他,我虽然是小孩子,却是堂堂尚书大人的公子,我是要面子的。”
停顿了一会儿温庭玉装模作样地将脑袋贴在灵牌上,像是听着什么,片刻之后说道:“我明白了,你是叫我抗争到底是吧?好吧,古语有云,饿死不食嗟来之食,我温庭玉应该有骨气才对。”
温庭玉这一脸认真表情把温流袖吓坏了,他立即将温庭玉拉出房间,喝问道:“你在和谁说话?”
温庭玉倔强地答道:“和谁说话都与你无关。”
“你再不说我打烂你的嘴!”
温庭玉一声不吭,反而仇视着温流袖。
盛怒之下温流袖一巴掌打过去,温庭玉嫩白的脸上立即出现五个紫色手印。
温庭玉捂着脸,脸上火烧火燎疼痛难忍,却硬生生把眼泪忍了下来。他委屈地说道:“你每天太忙,娘每天和别人打马吊,夫子每天之乎者也不正常说话,如意玉秀不敢看着我说话,其他侍女侍卫每次和我说话就浑身发抖,元朗叔叔每次说话都低头作揖,无聊透了。没人陪我聊天,我只好自己和自己聊天了。”
温流袖见他隐忍可怜的模样,蹲下身子抱住温庭玉,语气软了下来:“你可以找弟弟妹妹玩呢?”
温庭玉冷笑一声:“呵,贱妾所生的孩子也配作我的弟弟妹妹?你知不知道他们话都说不利索,鼻涕口水四处流,我看见他们躲都来不及。”
温流袖心疼地说道:“爹知道自己太忙,没时间陪你,以后爹会尽量抽出时间陪你好不好?”
温庭玉乖巧地点了点头。
温流袖继续说道:“不过你要答应爹,你以后不准进这个房间,不准自言自语装神弄鬼吓唬爹。不准一生气就不吃饭。你才几岁就知道赌气了?你不吃东西饿坏了身子,谁难受?你难受,爹也难受。”
温庭玉不停地点头,眼泪不经意流了出来。方才用力的一巴掌没有让他哭,这会儿温流袖的几句话却让他泣不成声。
温流袖摸着他的脑袋说道:“快去厨房让别人给你准备糕点,吃饱了去睡觉吧。”
温庭玉走后,温流袖走近屋内,直视灵牌。那么多年安然无恙过去了,只是阴天下雨之时肩膀处隐隐作痛。温流袖没有当初那么害怕,但是鬼神之说,不畏却不可不敬。
温流袖恭恭敬敬地点了三炷香,双膝跪地,恭敬地说道:“小仙,刚才庭玉无意间来打扰了你,吃了你一个梨,我明日会命人补上十个,希望你不要怪罪那个不懂事的孽子。小仙,我知道我错得不可原谅,你有怨恨就来找我吧。我这辈子只有庭玉这么一个儿子,希望你饶了他,他是无辜的。我求你了。”说罢深深鞠了三次躬,含泪而去。
屋外秋风攒动,树影婆娑,被风吹得沙沙作响,像是哭诉之人呜咽低徊之声。
第 25 章
温流袖回到房间已是深夜。
自从冷情儿生产之后,两人一直分房而睡,转眼间已经八年。两个人表面上和和气气相敬如宾,实际上有多少感情不得而知。
此时冷情儿端着一碗参汤给温流袖。
温流袖说道:“这么晚夫人不睡觉,还送汤给我,真让我过意不去。”
“大人和我见外吗?我知道大人晚上在餐桌上只顾着和庭玉赌气,自己都没好好吃饭,明日又有很多事务要处理,身体怎么能受得了呢?大人趁热将汤药喝了吧。”
温流袖沉声叹气:“唉,这孩子太难驯化。都怪我不好,以前没有时间陪他,他长到这么大我从来没有真正关心过他,没有了解他心中真正需要的是什么。我们以为给他锦衣玉食就是爱他,我们错了。院子里的人没有一个人陪他玩,他这几年一直是在孤独中渡过的,他真正需要的是关心,现在变成这种性格我有很大责任。难怪他现在那么恨我们,以后我们要多陪他,情儿,我没有时间,你就多在他身上费些心思。庭玉的本性不坏,而且又异常聪明,只要多多开化,他会变得温顺可爱……”
温流袖自顾自地说着,没有发现冷情儿脸色已经显得恨不耐烦了。
她打断道:“大人,这几年大人先后迎了两个侍妾,为你添了两男一女,妾身心中有些嫉妒。不如让妾身服侍大人,让我为大人再添上一个小少爷。”
“不行!”温流袖不假思索地回绝。
“为什么?”
“儿子要一个就够了,多出一个等我死后如何分配家财?”
“可是,庭玉太孤僻,我想让他有个弟弟陪伴。”
“不要可是了,就因为我只有庭玉这么一个儿子,我会把所有的爱都给他。你身体不好,不要想其他,好好休息。”
冷情儿忽然倒在温流袖怀中,身软如蛇,勾住温流袖脖颈,与他亲吻起来。
温流袖只觉得一阵眩晕,浑身发热,他警觉地问道:“情儿,你在汤里面放了什么?”
冷情儿笑道:“我什么都没放,一切都是大人的正常反应而已,大人,不要自欺欺人了。”
一双柔荑在温流袖身下乱摸起来,温流袖把持不住,浑身燥热,狠狠压上去,和冷情儿滚成一团,正当他撩起下摆,进一步探索之时,俯在身下的冷情儿忽然变成了温诗仙的脸!
温流袖瞬间浑身冒起冷汗,急忙从冷情儿身上退下,膨大的下体也瞬时干瘪了。
冷情儿别过脸,绝望地哭起来。
此时大门忽然被推开,只见温庭玉抱着枕头破门而入,看到眼前一幕,惊惶地将枕头丢到地上。
温庭玉浑身赤裸地站在地上,鬼魅地看着温流袖。温流袖忽然一个精灵,立即坐了起来,整理好衣服。“庭玉,你怎么还不睡觉?”
“爹,我做了恶梦。”
“做了什么恶梦?”
“有人要掐死我,爹,我害怕。”
“快到这里来,爹抱着你,就不怕了。”
温庭玉三两下跳上床,箍住温流袖的脖颈,在他嘴唇上狠狠亲一口。
冷情儿不可置信地瞪着温庭玉,眼神似乎要在温庭玉脸上剜下一块肉。“你们、你们在做什么?”
说罢狠狠抓住温庭玉的手,喝道:“庭玉,你知不知道他是你父亲?”
温庭玉不以为然道:“你对父亲这样做,我为什么不能?”
温流袖看着冷情儿轻描淡写道:“情儿,实在是你多心了,我们父子间亲密无间,亲吻一下不是什么大事,不是你想象那样,你先回你的房间去。”
“你这个疯子!”
冷情儿一边哭一边跑出门外。
温流袖起初觉得怪异,之后抿了抿嘴唇,却喜欢上那种柔软濡湿的感觉。
他对温庭玉笑道:“庭玉,再亲亲爹,不过当着别人的面不准这么做,知道吗?”
“呸!”温庭玉吐了一口:“让我亲你?做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