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那倒是巧啊。"乔恩干笑著想摆脱眼前尴尬的情绪,随即一声大叫:"喂你全身又是血又是灰的脏死了。别靠过来,我衣服新买的!"
不幸的是,这句话并没有取到预期的效果,反而被那个人更紧地拥抱住。
走到光亮处,弗雷迪挑起眉:"你早就在那?" 他竟然就是那个系鞋带的街头少年。
乔恩害怕地一缩头,"原来你看见啦!"
"我又不是瞎子怎麽看不见?你为什麽早不出手帮我!"弗雷迪难得情绪激动,他记得那个人比幸子早出现。
"我本来是想等著看你大显神威嘛。谁又知道......"乔恩装出无辜又可怜兮兮的脸。突然迅速地往他嘴里塞了一颗乳白的东西。
"这是什麽?唔......我不喜欢甜食。"入口被唾液一混,丝丝的奶甜味泛开来,疼痛似乎减轻了。
脱下外套遮住弗雷迪染血的浴袍,两人找到汽车旅馆休息。
洗完澡,处理好伤口,困战了一晚的人很快睡著,抚著熟睡中全无防备的英俊脸庞,乔恩轻轻叹息:"你是全世界最聪明的白痴......"
月光下的阳台上,优美如鬼魅的男子饮进罐中最後一口啤酒,"江口老头,你又输了,这回该哭鼻子了吧?"
凌晨四点,睡下不久的人站到正在飞快敲击键盘的乔恩身後,"可以告诉我,你为什麽会出现在那里吗?"
後者正对著一台微型的便携式电脑,随著手指移动,各式数据图案在小巧的屏幕上快速切换著,柔和的液晶面反射出身後一双锐利的蓝紫色眼眸。
对方置若罔闻,气氛沈默了一分锺。弗雷迪发现他正在退出最後一道资料库。
"现在想起要问了,你就对我这麽放心?"乔恩还是那种吊儿郎当的语气。
弗雷迪自嘲,"我很希望你是真心想要在关键的时候出现救我。"
耸耸肩忽略对方的话,乔恩的语气转向严肃,"记得这次任务在你接手之前是谁负责的吗?"
"你怀疑贾尔斯.卡瑞尔?"弗雷迪眯起眼睛。
乔恩点点头,"他本来是这次行动的总指挥。在你回来前不久临时请辞,你不好奇他请辞的真正原因吗?传说可是迫於你母亲的施压。"
"菲奥拉不会无缘无故排斥他。"
"呵呵,你的母亲从来不作无缘无故的事。你消失了两年,如果刚回来就立下大功,就可以挡下背後所有的质疑和不满。这极大地稳固了你们母子在族中的地位。"
"还有呢?"这像是菲奥拉会做的事,不过理由不够充分。
乔恩看向他的眼神露出赞赏。
"我最近找到一些有趣的信息,几番拼凑,我有理由怀疑那个卡瑞尔其实是刚死的莱斯利的私生子。"
"怎麽会......莱斯利从来没有提起他有一个儿子。"
的确是出乎意料。那麽,菲奥拉才刚刚收纳莱斯利在族中的权力分布,就不得不忌惮这样一个有实力和一定威望的‘故人'之子了。
"莱斯利从来没有承认过卡瑞尔母子的身份。因为当事人身份特殊,应该很少有人知道。你母亲恰好该是少数知情人之一。"
"大家都心知肚明莱斯利并不是病死那麽简单。卡瑞尔表面顺从你的母亲,暗中却部署好一切。日本方跟你接头的藤原,就是他一早安插在你身边的心腹。"
"你在日本做事太有魄力,那些日本佬动不了你,正在祈祷著你们自家内讧。正好给了他机会顺利地买通黑白两道。可惜还是被你溜脱,这下血本无归了吧。"说到後来,乔恩已经掩不住话里的幸灾乐祸。
一阵沈默後,弗雷迪才又开口:"难怪一直联系不上范他们,这也是计划之一吧。但日本人还没那麽大能耐可以伤我......莱斯利一生致力於围剿停风听雨集,想不到他的儿子为了对付我,会不惜跟他们合作。" 从几天前和幸子的邂逅开始,"好客"的日本人,布下"障"的民宿,突然失灵的通讯器,车辆失踪的道路,恰好抛锚的机车。这些都是计算妥当的了。
好精密的杀阵!不愧是停风听雨集的大手笔。
"我猜那些日本佬其实不知道你的真实身份是卡斯特里托家的继承人,不然就算借他们胆子,也不敢参与狙杀你。"
乔恩一副突然想起的样子:"你本来没有怀疑最後那个女杀手,怎麽会突然察觉的?"
"之前见面我曾伪装成东方人的发肤颜色。就算我的易容术不够高明,她也不该在那种暗处第一眼就认出我来......只是刚刚才以为自己已经安全,反应终究是迟钝了一点。"
"他们主动显露身份,赌就赌你一瞬间的松弛。唉......终究不够沈住气啊。"乔恩半真半假地惋惜著。
"那你又为什麽会出现在这里,和知道全部秘密呢。"虽然在质问,男人镇定的语气也一如既往。
"呵呵,我在你们的资料库闲逛的时候,截获了一点卡瑞尔和藤原的往来电波,结果顺藤摸瓜之下,挖出很多有趣的事实。"乔恩一派轻松的口气。"我来日本的确是有点私事,顺道也来看看你。毕竟我们的交情不一般......哪想到运气这麽‘好'!" 尽量轻描淡写地解释,乔恩刻意省略了自己是特地出现救他的事实。
"你能够窃取卡斯特里托家的机密资料而不被发现?"弗雷迪惊骇地问。
清楚自己家族的防护程序有怎样的实力,弗雷迪不敢相信眼前吊儿郎当的年轻人可以来去自如!看向对方的眼神不由多了一丝复杂。
"别摆出那副表情,没人破坏又怎能开发新的呢。"乔恩一派轻松地道,"我要是存心破坏,也不会坐在这等著自投罗网了。"
弗雷迪神色复杂地点了点头,换来乔恩满意的微笑。
"接下来,你是不是要按原定计划去洛衫矶?"
再一次被洞测了心事,弗雷迪已经不像最初的吃惊。
和都彭家的人在下午接头,然後转道洛衫矶,是他另行安排好的计划。接洽过程隐密得连范都不知情,双方的约定时间定在他被宴请的第二天,也是为他自己部署一步後棋。因此就算是出了突然状况,他也仍然能不失所恃。
这恐怕也是贾尔斯算漏了的一招。
这样机密的事务,却被眼前这个人当喝下午茶般悠闲地提及。
"这也是关心你嘛......怎样?不打算跟范联络,直接过去洛衫矶吗?"乔恩无视蓝紫色眼眸中的深沈。
弗雷迪觉得已经没有隐瞒的必要了,"既然整个日本行动是个圈套,就算我找到范和爱玛,也只能让他们的处境更危险。倒是我一直失踪,贾尔斯暂时会有所顾忌而不对他们下手。现在只有先去洛衫矶,通过都彭家再和家族联络了。"
"停风听雨集,贾尔斯,我们後会有期了。"逐渐转深的眸子里流露出坚定的意志和少有的戾气。
距约定的时间还早,两人叫了外卖填饱肚子後,又躺回床上休息。
望著一旁熟睡如天使的人,弗雷迪突然想起,他们虽然都熟悉彼此的身体,但像现在这样安静地"睡"在一起,还是头一遭。
奇怪的是,一向反感和人过夜的他,却并不讨厌这种行为。相反,还觉得理所当然。
乔恩......这个跟他上床,坦言不爱他又甘心陪他冒险的人,他是谁?他们在一起,是彼此的幸运还是灾祸?
弗雷迪没能思考多久,就感染到对方甜甜的睡意,很快便进入了梦乡。
下午,两人到达指定地点,搭乘早已等候的直升机前往LA。
到达圣莫尼卡湾沿岸的目的地时,已经是第二天晚上。
弗雷迪二人被安排住进占地颇广的临海独栋别墅里,此时,已有一桌丰盛的意大利晚餐迎接他们的到来。
晚饭後,弗雷迪回房间联络上家族和范,拒绝了对方要追来的要求。
本以为经过连日的时差与疲惫,应该很快可以睡著,但刚一放松下来,反而不那麽困了。弗雷迪在冰柜里拎了几瓶啤酒,不意外地在屋外的草坪上看到另一个仰躺的身影。
将手中的啤酒放在几只空瓶子的旁边,弗雷迪靠著那人也躺了下来。
草地柔软,海风穿过重重树木,到在他们脸上,只剩下温存的爱抚了。
码头的灯火摇曳著温柔的光,远处海上的灯塔隐隐绰绰。月高而静。
就这样躺在那个人的身边,忘记自己的身份和使命,血雨腥风似乎都远了。
"星星很漂亮啊......"乔恩叹息著说。
"是啊,这样看上去,和莱切很相似。"突然想起那些尘封的回忆,不知怎麽,今天特别想要告诉身边的人。
绝对爱你09
"给你讲个故事吧......我很早念完大学,虽然是继承人的身份,却不想就那麽回意大利,面对一帮严肃挑剔的长辈。"
"18岁那年,我住在爱达荷州的普林斯顿镇上,房子的对街有一个经营花店的女孩......朱莉亚和我同龄,是个非常善良美丽的女孩。有一段时间,我以为我得到了世界上最大的快乐......後来,在参加完上届的格陵兰会议後,我得到了朱莉亚结婚的消息。她要嫁给一个纽约的有钱中年人。"
"那时候她已经搬走,镇上的人都都劝我不要再找她......可是我不放弃,我追去纽约,要她亲口解释给我听。"
"我被甩了......我的女人为了钱抛弃我,很老套的剧情吧?"
乔恩微微一笑,既不同情也不置评,只是伸出手揽住了他。
"可笑吗?我越级读完全世界最优秀的学校,十四岁起被列入东方家的金言堂,加上我长得不差......虽然很多人都称赞我沈稳谦和,但我内心却一直是很骄傲的。"
乔恩点点头,对他说的话表示理解。
弗雷迪叹了口气,继续到:"我实在接受不了这样分手的现实。天知道!只是钱的话,我可以给她很多......"
"真是个傻女人!"他口气复杂起来。
"我失魂落魄地回到莱切。那段日子,我过得很颓废。我很不甘心!为了报复,我找人在朱莉亚丈夫的财团动了手脚,又向各大银行施压,让他们周转不成资金。两个月後,葛奇家宣告破产。"
"当然,最後我没忘了让他们知道事情的前因後果。"
"做完这些,我我回到普林斯顿,等著那个女人乖乖回我身边认错。可是我等了三个多月,也没看到朱莉亚的影子。葛奇家垮了以後,她和那个男人被赶出了纽约。她要是不回普林斯顿,又能去哪呢?"
"时间一点点过去,我终於还是忍不住去找她......在新奥尔良市,朱莉亚做著家政女工,她那个年纪大的丈夫成了整天醺酒的废人。"
"当我看到她的第一眼就明白了......原来自己一直忘不了她的背叛,是因为还爱著她。"
也许是陷入回忆的感慨,弗雷迪开始久久的沈默。乔恩也不追问,只是静静地喝著啤酒。
"她拒绝跟我走,理由是她是葛奇夫人......"
"那她一定有你想象不到的原因。"乔恩肯定地说。
弗雷迪惊奇地望了他一眼,"我以为她只是赌气......我一直住在新奥尔良,等著她回心转意。"
"......直到最後那天,我才知道了事情的真相,在我离开的时候,菲奥拉找过她......她那样柔弱的女孩,怎麽斗得过我的母亲呢?她什麽都没告诉我就为自己做了决定。哪知道愚蠢的我忍不下这口气,亲手毁了她最後的平静生活。"
"她不信任我......我也从来没给过她信任的机会。"
"她要我放过葛奇家,然後就在我的眼前跳下了十四层高的天台...... 她那麽年轻,却要为爱上不该爱的人付出毕生的代价......这一切都是我的错!"
叹息一声,乔恩侧过身去,舔吻男人眼角缓缓流下的泪水。顺著脸庞往下,他轻轻含住了温热的唇。两人交换著啤酒和眼泪的味道,仿佛情人间最缠绵的亲吻。
过了很久,弗雷迪才又开口说话。
"再次回到莱切以後,我和菲奥拉的关系很僵。我不是没有见过放弃生命的人,但我忘不了朱莉亚的死!"
"为了摆脱这种情绪,我选择了不眠不休地拼命工作。就这样,半年以後,我大病了一场。生病期间,我想了很多。"
"像我这样的人,自小被灌输只有想不到,没有得不到的观念。权势,可以让我按照自己的愿望来左右别人的人生。别人付出的爱,对我来说,是理所当然。"
"我真的爱过朱莉亚吗?还是她是我唯一得不到的东西?我做过的所有事情,难道不像一个被抢走玩具的小孩?那只是一种占有的爱,而不是彼此相等的付出。"
"即使朱莉亚没死,我就会和她结婚吗?作为家族的继承人,与合适的人选结婚是我的责任,即使没有爱。"
"可是我并没有怀疑过这样的生活方式。菲奥拉不喜欢马修,她有众多的情人。我以後会像她一样......婚姻有很多用途,但唯一不需要的,是限制爱其他人的自由。"
"很奇怪的理论吧?可是在我周围的大多数人,都是这样过完一辈子。这就是我的未来。如果这一切都没有改变,那朱莉亚,她也许会离开我,也许会成为我众多的情人之一。"
"想通了这些以後,我突然对自己生活的这个了不起的地方感到害怕。它剥夺了人的正常感情,有的只是无休止的竞争和利益......但明白後的我却是这里的异类。"
"要推翻活了二十年的自己,其实很难。病好以後,我悄悄离开城堡,之後的两年时间,我就在我们初次相遇的地方当守门人,过著普通但是‘正常'的生活。"
说完整个故事以後,弗雷迪长长地吁出一口气。
"为什麽告诉我这些?"乔恩神情复杂地望著他。
"我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麽,如果可以再次遇到我的爱人,我一定不会轻易错过他。"弗雷迪正视他,眼里是能够燃烧黑夜的炙热。
"我只是......为什麽相信我?"被他眼中的热情所感染,乔恩竟说不出拒绝的话。
"我相信。我相信我的心,我也相信你......"
草地上的啤酒瓶子全部空了以後,乔恩摸出一片叶子,衔进嘴里吹了起来。短短几次试音後,居然也被他吹出清畅优美的曲调。
弗雷迪不再说话,静静感受身边美妙的音符流转。
"嘿,你知道吗,你是世界上第二个真心对我的人。"吐掉树叶,抚摸著那一头在夜色里显得瑰丽的银灰发丝,乔恩轻轻地说,"第一个,是我姐姐。"
"这是你第一次提到你的家人。"夜风下,弗雷迪的声音真挚而温柔。
乔恩笑得很暧昧,"那是因为我们在一起的时候,有比聊天更重要的事做。"
"我也是有家人的,只是爸妈很早就不在了,我还有一个姐姐,前些年,我才在无意中找到她。"
"和你相反,我一直是独自一人。也没念过几天书,只是去的地方多了,一些东西自然就跟著学了。"
"姐姐虽然对我很好,但她是另一个世界的人,不可能陪我浪迹天涯。同样,我也介入不了她的生活。有时候,我也希望能有人陪著,但我却不喜欢为了这张脸而来的人......後来也就习惯一个人了。"
"你想念他们吗?"听著乔恩平静的叙述,弗雷迪忍不住拥紧了他。
"还好,因为分开的早,没什麽印象了。这麽多年过来一直如此,我也不觉得有所欠失,更谈不上想念了。"
因为不曾拥有,所以那些失去的痛苦,也就很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