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飞挣开酸涩的双眼,迎面而来的是久违了的灿烂阳光,有些不适应的眨眨眼,然后才发觉睡在自己身边的段斌。
忘记昨晚是什么时候陷入梦乡的。那时候段斌早已在他肩头沉沉睡去,双手还仍然轻轻的环抱着他。
有些脸红,但是看到他安详的睡相,心中觉得温柔的安心。
应该已经没事了吧。
他应该可以从后悔和歉疚中恢复过来了吧。
然后可以再一次精神饱满的投入到工作中去,恢复成原来那个斗志满满的警官大人。
觉得自己松了一口气,想想之前那种不可思议的担心情绪,现在却有一点点满足的感觉。
因为自己能够帮得上忙,所以很开心呢。
……于是段斌醒过来一睁开眼,面前就是慕飞美丽得无与伦比的灿烂笑容。
“早!”
“呃……”段斌愣了一愣,然后,不假思索的,对着那张美丽的脸--
吻了下去。
……
五秒钟以后。
……“啊~~~~~!”
……
于是,这一对冤家再次陷入纠缠不清中……
--这一次,大概不会再有扯清分离的一天了。八 冰色少年
地处偏远人丁不旺名不见经传的南方小镇玉城,素来是民风纯朴,人们生活平静安稳的一个小地方。住在这里的人们很少为了生计而奔走忙碌,大多的时候他们更愿意停下手里的工作,轻轻松松的坐下来,享受一杯悠闲惬意的下午茶。
也就是因为这样平静纯朴的生活氛围,所以这里的警局也并不像在大城市中那样,每天有数不清的大案小案需要侦破,至多的,也只不过就是一些小偷小摸啊,或是不良少年聚众闹事啊,再有就是极少的几群飚车党晚上飚车扰民罢了。
呆在警局里最常见的事,是普通老百姓因为遇到这样或那样的麻烦来找民警解决,调节邻里纠纷啊,夫妻吵架了需要劝解啊,帮迷路的小孩子找到回家的路等等等等。
所以有些时候会让人稍微感觉有一点无聊。
不过这种事情是发生在段斌段大警官到来之前的。
自从段斌来到玉城的警局之后,连连侦破案件,不知道是段大警官的侦察头脑比别人都要敏锐呢,还是他老兄本来就是个灾星。
当然,这种话是没有人敢当面对他说的。
这不,段警官被借调到其他城市办案的这几天警局里安静了不少,没有什么大案发生,警员们也都觉得轻松下来,不过说实话啊,看不见那个精神熠熠斗志满满的警官大人总觉得缺少了一点什么似的,几天不见同事们竟然也开始怀念起段警官的大嗓门来。
……所以,当段斌再次踏入玉城警局的时候,迎面而来的是他意料之外的热烈欢迎。
“段警官你回来啦!听说你这次在X城又出风头了哦!真不愧是超级优秀的警官呢!”
“段警官好久不见啊!大家都很想你呢!你这次又立功了哦!看来很快就能升职了吧!”
“段警官出马的案子当然绝对没问题啦!大家一定要想段警官好好学习啊!”
……然后大家在看到他脸上的淤青时都这么说:
“哎呀段警官你在办案中受伤了吗?需不需要休息几天再来啊?”
“段警官一定又是身先士卒的去抓捕罪犯了!”
“段警官真是神勇啊!实在太让人佩服了!”
“虽然受伤了,但是段警官这个样子看起来才更有男人味啊!真是太帅了!”
……
段斌脸色潮红的在众人敬佩的目光中匆匆逃回自己的办公室。
不是他不好意思啊,只不过说起他脸上的那个淤青……汗,觉得很丢脸罢了。
--没错,那个不是在办案中留下的光辉的印记,那个因为某个“意外”被慕飞揍的。
想起早上的事情他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在第一眼看到慕飞的笑脸的时候身体几乎是无意识的就做出了反应--谁叫他长得比女人还漂亮!
……可是,这个也不能被称为理由的吧。
段斌抱着脑袋晃来晃去,怎么也晃不出个所以然来,怎么自己居然会对一个--同性!--有这种感觉呢……
“段警官!”
门哗的一声被推开,同事女警官赵芬惊讶的望着段斌贴在墙上--还一脸作了坏事被抓到的表情,“你怎么了?”
“呃,没事……”真是丢脸死了!“你有事吗?”
“昨天交通课抓到几名在马路上飙车的不良少年,其中有两个被发现嗑了药所以被送到咱们课来,我们已经审问过了,他们怎么都不说出药是哪里来的。因为他们都不够法定年龄所以我通知了他们的监护人来保释他们,现在他们的监护人来了你要不要见见他们?”
大概又是哪些地下药贩子做的好事吧。段斌一边想着一边跟着赵芬走出办公室,“这些日子玉城也开始有贩卖毒品的现象了吗?”
“发现过一两起,不过不能确定是不是在本市犯案,而抓到的吸毒的人都不肯透露情况,所以我们也无可奈何,顶多就是把他们抓起来送戒毒所,可是像这样这么小的孩子就嗑药的还是头一次见,其中一个还是孤儿呢,说起来也满可怜的。”
孤儿?
段斌开始朝某个可能性猜测,“那个孩子不会是‘那个’孩子吧?”
赵芬不明所以的回过头来,“啊?那个?啊,对,就是常常给咱们添麻烦的那个,阿青嘛!说起来这次又要麻烦欧阳律师了。”
段斌的第一反应是扭头就跑,“我突然想起来有一件重要的事--”
“啊呀欧阳律师!好久不见了!你还是像以前一样的好看呢!”赵芬根本没听见他的话,两眼冒心的朝面前俊秀优雅的美男子热情的打着招呼。
“赵警官也是一样的精神呢,看起来又年轻呢!”慕飞微笑着说着恭维的话,让面前三十多岁的女人露出少女般害羞的表情,可是,等他的视线移到那个宽阔的背影上之后,语气马上就不一样了。
“保释手续我已经办完了,现在可以去带我的当事人走了吗?警、官、大、人?”咬牙切齿的语气。
冷汗!
段斌慢慢的、僵硬的回过身来,“呃,可、可以了。”
慕飞瞪了他一眼,越过他朝前走去,段斌耸耸肩,跟着一块儿走去。
“还生气啊。”
“我跟你道歉还不成吗!”
“别这么小气啦!不就是……”
被狠狠的瞪了一眼。
“好啦好啦别气了!晚上我请你吃点点心的大号巧克力水果夹心蛋糕,成了吧?”
“哼……”
……
完全被忽视的赵芬眨眨眼睛,“他们两个看起来……感情还真好呢!”(段斌:你眼睛有毛病啊!)
……
被同事带出来的十六岁的少年阿青有着一副标准不良少年的外貌,一身银色的骑士服,头发也被挑染成了银白色,清秀的面庞满是桀骜不逊,看到来接他的慕飞只是满不在乎的哼了一声,完全没有因为自己的行为和处境感到丝毫的难堪和后悔。
段斌对于这种类型的不良少年一向没有好感,不过看在慕飞的面子上,他走过去跟同事打了声招呼,便领过阿青对慕飞道:“你可以带他走了,看着他别让他再接触毒品,就算是一点点,也可能就此毁了他的一生,喂,”他拉住好像没在听他说话的阿青,“说你呢,听见没有?”
少年抬起头来瞥了他一眼,“你是警察吧?那就别像个义工一样唠叨。少管我。”
“你这个臭小子!”段斌扯住他的领子,慕飞拦住他,摇了摇头。
“那么我就带他走了。”
大概是因为阿青对段斌的态度很过分,所以本来在跟他生气的慕飞在分手的时候显得客气了许多,段斌一直送他们出了警局。
“开车小心点,晚上去花朝有酒吗?好久没见七香她们了。”
“……”慕飞想起之前的事,有些不好意思,“看情况吧,如果下班没什么事的话。”
“那晚上见。”
两人刚要分别,慕飞的手机响了起来,他接过手机之后显得有些焦急,“警官大人,你能不能替我送阿青回守爱?我有一件案子出了问题要马上回事务所,可以请你帮个忙吗?”
※※f※※r※※e※※e※※
情况怎么变成这个样子的?
怎么到最后他要送这个冰块一样的小子回家啊?
段斌一边开车一边在心里抱怨着。不过谁叫他对着慕飞那张恳求的面孔就是一点辙也没有呢。
算啦,认命罢。
不良少年阿青坐在副驾驶座上,冷淡的面孔朝着窗外,沉默了许久,忽然开口问道:“你跟律师很熟吗?”
段斌愣了一下,才道:“还行吧。”
阿青回过头皱着眉瞥了他一眼,“这叫什么回答啊。”
“那你想要什么回答?”段斌不耐烦道,“大人的事小孩子别管。”
“去,谁是小孩子。”青春期的少年对年龄总是特别敏感,“我十六了!你去道上打听打听谁不知道我阿青的名号!”
“你以为那是好事啊!”段斌敲了一下少年的头,“才十六岁就学人家混什么黑道,笨蛋!那种生活到底有什么好?早晚都会被抓进去的,到时候就有你后悔的了。”
少年揉着被敲疼的头,撇撇嘴,却没有再反驳什么。
段斌知道他没听进去,但是劝说教育的话可不是他的擅长,还是交给那些有耐心的人来吧。
忽然想起来,自己好像跟慕飞第一次见面也是因为这个小子罢?那时候也是慕飞来警局保释阿青,然后两个人一见面都吵了一架……之后,就开始越来越牵扯不清了。不过说起来为什么慕飞每次都会来保释这个爱惹麻烦的小子呢?他们之间是什么关系?还是又是慕飞大发善心的结果?他好像的确爱揽一些麻烦上身,还都是那种受累不讨好的麻烦事。
然后现在连自己都被拖下水了。
唉,谁叫自己是“以保护人民安全为己任”的优秀人民警察呢,而且慕飞那个人,要是放着他不管的话不知道他又会怎样苛待自己,甚至于把自己弄得伤痕累累……
关他什么事呢?
为什么就算只是这样想一想,竟然都会感到郁闷呢?
唉……真的是……搞不清楚……
“当当!”
车窗忽然被敲了两下,车里的两个人同时看过去,段斌被吓了一跳。
车窗外贴着一张五颜六色的面孔——怎么比方好呢?京剧的花脸?还是土著民族的妖魔面具?
其实就是个十几岁的女孩子,看她的装束和暴露的衣着就知道也是个不良少女。
“阿青,我们去蹦迪你要不要去?”女孩根本不在乎车里还有一名警察,两只眼睛也只放在阿青身上而已。
阿青一语不发的就要打开车门下车,段斌一把拉住他,“喂,你干吗?”
阿青回过头来,冷冷道:“在我犯罪之前,你没资格限制我的人身自由——少管我。”挥开段斌的手随那女孩和其他几个不良少年携伴离去,留下段斌一个人在那里生气。
“这个浑小子!”根本就不在乎别人的感觉,甚至也不在乎自己,过着完全不考虑后果的生活,该说是潇洒吗?还是不负责任呢。
“哎呀!”忽然想起来,他答应过慕飞把阿青送回守爱的,这下要怎么跟他交待?
……
“没关系,阿青那个孩子就是这样,你不要在意。”
段斌眨眨眼睛——就这样?
平时有个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要跟他吵个半天,这回他把一个大活人弄丢了居然笑一笑就放过他?
很奇怪噢!
两个人正坐在于城有名的酒吧花朝有酒中——结果慕飞还是来了,而且还反常的点了一杯水果酒来喝(酒精浓度最淡的那一种),七香还是像往常一样在满堂跑招呼客人,银影也依然在吧台前调着各种引人欲醉的酒,而花朝这时候却不知道躲到什么地方去了。
她不在更好啊,省得又跟他说一些奇奇怪怪的话,预言他未来又会发生什么倒霉的事——小女巫的话每次都很灵验,只不过心眼不怎么好而已。
“你不是挺关心那小子的吗?”段斌抓住话题不放,“每次他有事都是你去保释他。”
慕飞抿了一口酒,两颊浮起淡淡的红晕,“阿青是孤儿,身世不明,好像生下来不久就被抛弃,在鱼龙混杂的地方长大,十岁的时候被送到守爱,是那些孤儿中来历最复杂的一个。本来在他来守爱不久有一户好心人想要收养他,可是一周后就将他送回,理由是顽劣难驯,不服管教,后来再没有被领养过,一直待在守爱。后来初中时交上不良少年为友,也就顺理成章的成为不良少年。虽然这样,院长葛妈妈还是没有放弃过他,希望他重归正途。而我也是被葛妈妈拜托,在他有事的时候照顾他一下,就是这样。”
段斌注视着他脸上淡淡的微笑,“就是这样,除了是因为被拜托,没有其他理由?”
慕飞似笑非笑的瞥了他一眼,“理由?警官大人你觉得还有什么理由呢?”
“是吗。”段斌忽然觉得他那样冷淡又捉摸不定的表情让他有些不舒服,“我还以为你会很关心他呢。”
慕飞嫣然一笑,“真不愧是热心有正义感十足的警官大人呢——不过我不是你,我不会无缘无故对别人付出爱心。”他一双媚惑的眼眸显得有些悲哀,“连自己都拯救不了的灵魂,哪有能力顾及别人呢。”
段斌皱眉,“大名鼎鼎的欧阳律师,不是以热心助人救助弱小闻名的吗?这么冷血的话可真不象是你说的。”
热心助人?救助弱小?
苦笑自唇边蔓延开,渐渐把那份悲涩侵进心底。
他不会知道呵,自己所作的一切都只是为了偿还前世的债啊。
就算是帮助别人也不是没有目的的,他不是一个善良的人,除非是前世伤害过的人,否则面对无关的人的痛苦他也只是冷冷旁观,他没有热情到想要救助每一个受苦的人,他没有正义到想要遏制每一桩罪恶的事,他没有善良到愿意拯救失落的灵魂,因为,连他自己的灵魂,他都没有能力去拯救。
※※f※※r※※e※※e※※
“你的酒量还真是很差。”段斌搀扶着慕飞走到他家门口,从他口袋中掏出钥匙来开门。
慕飞半醉半醒的靠在他身上,其实他心里还是清醒的,只不过身体有些不听使唤。而且,依靠在段斌结实又宽阔的肩膀上,会让人莫名其妙的有种安全感。
所以,就让他放纵这一次吧。反正他也不是常常这样的。
何况,自己好像已经渐渐难以抗拒,这样依赖着某个人的感觉。
段斌半拖半抱的把他弄进房中放在床上,摸摸他热烫的脸颊,皱眉道:“我去给你弄杯冷开水来。”刚刚想要离开却被他扯住衣角。
“不用了。”慕飞微微一笑,唇角弯着完美的弧度,看来却无比的脆弱,“我没事了。麻烦你送我回来。已经很晚了,警官大人也早点回去休息吧。”
段斌在床边蹲下来跟他对视,“你这个样子看起来像没有事吗?不会喝酒就不要喝,还是,有什么事不开心?”
慕飞愣了下,微笑,“没有,只是想试试喝醉酒的感觉。”
“只是这样吗?不是因为担心阿青?”
知道他会错了意,慕飞摇头笑笑:“不是。我只是……”
只是觉得这样无能的自己没资格快乐没资格追求什么幸福,然后为了这样懦弱的自己感到悲哀罢了。
“……只是想喝一点酒,你不是常说,每天喝一点酒有益健康。”他笑道,“如果能像警官大人一样健康的话,就不用总是麻烦你照顾我了。”
段斌深深的看着他,表情有一点无奈、一点忧郁、还有一点莫名其妙的感伤。
“如果我说,”他轻轻的说,“我不介意照顾你呢。”
慕飞愣住了。
轻柔的语句,却像惊雷一般震响在这样狭小而暧昧的空间里。两个人就这样静静的对视着,许久,都没有打破沉默。
慕飞慢慢的转过头,闭上眼睛,然后,轻笑出声。
“警官大人你该回去了。”他闭着眼睛,微笑,笑容冷淡而残酷,“警官大人你应该还有很多案子要侦破,很多受害者要保护,很多很多的责任要承担,所以,还是早点回去休息,养好精神比较重要哦。走的时候别忘了帮我带上门,请原谅我没办法起身送你了。再见。”
……不能再继续下去了。
就这样结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