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人难以相信。
可是,他怎么会知道自己的梦呢?又为什么要这么说?那样子好像诱惑一样的语气,他想要自己怎么样呢?
“你好好地考虑一下,考虑清楚了就来找我,我带你去找那个可以唤醒你前世记忆的人……”
真的会有这样一个人吗?还是只不过是他在开玩笑——这样的玩笑未免过分。他认识孔方这么久,虽然他平时都是摆着副笑脸好像什么也不在意的样子,但是也从来不会拿这样的事情开玩笑——那么他说的是真的么?真的有人可以唤醒他前世的记忆?
如果换个人一定会认为这是无稽之谈,然而慕飞却不得不信。因为那些一直困扰着自己的,从记事起就在梦中不断重复的影像,虽然是在梦中却感觉得如此真实,甚至于自己的感受,哀伤,恐慌,忏悔,痛苦……那是如果不是亲身经历绝对不可能感受得到的切肤之痛。而每一次有预示含义的梦,无一例外的一步步变为现实,这让他没有办法不去相信,这个世界上真的有超越所谓科学与理性的事情存在。自己身上发生过什么,拥有着怎样的能力,这是他不确定但却无法忽视或否认的事实。
那么,他应该去见那个孔方口中“可以唤醒你前世记忆的人”,然后把事情弄明白吧。
可是心中的犹豫,却挥之不去。
他害怕一直相信的、支持着自己的一切,倘若并非是真实的……
就算是万分之一的可能,他也不想去尝试再被生活背叛一次的滋味。自从失去了父母、被亲人抛弃,经历了种种痛苦与伤害的他,生命中唯一的支持,就是梦中所预示的,他对前世伤害过的人所要做的补偿,他或者的唯一意义,也仅在于此。
所以他害怕。
如果前世的记忆不堪回首,那么换回全部的记忆也只是让自己再痛苦一遍;如果这一切只不过是命运的捉弄是非现实的幻想——那更会让他无所适从不知所措。
所以,维持现在这个样子,不是挺好的么?
……就算仍然困扰着,迷惑着,束缚着,也好过再一次经历仿佛如大海中失去方向的孤舟一般无所依靠的绝望……
“吱呀。”房门忽然被悄悄打开。慕飞警觉地坐起身来,却看到段斌抱着个大包枕,像个大孩子似的站在房门口冲他傻笑。
“干吗?”
“那个……”那个家伙居然嬉皮笑脸的挤上他的床,“我觉得还是你的床最软和,所以你让我在这儿挤一晚啦!”
“才不要!”慕飞满脸通红的推他,刚刚胡思乱想的一切都飞到九霄云外去了,他现在只想把这死人丢出去!
“快下去啦!”
“不要啦!别这么小气嘛,你看你的床这么大,分我一半都不成?……”
半小时之后,屋里终于又恢复了平静。
“嗳,”段斌忽然小声的开口,“睡着了吗?”
废话!慕飞没好气地想,两个人挤在一幢床上要他怎么睡得着啊!
真可恶这死人居然这么大力!还这么厚脸皮!还这么会磨人……
总之都是他不好啦!不是自己心太软哦!
“我说,你还记不记得我们刚见面的事情?”
……沉默。
段斌笑笑:“我知道你记得——当我第一次看到你的时候,心里在想,怎么会有那么完美的人呢?事业又成功,又这么热心肠,而且还长得这样好看——我奶奶说过,人无完人,所以我猜你一定有不为人所知的缺点才对。”
慕飞哼了一声。
段斌接着说,“后来认识你久了才知道,你会为了工作把自己饿晕,会为了救孤儿奋不顾身,会为了穷人打官司不收一点费用——我就知道了。你的心里大概从来没想过,自己也是需要照顾的。所以我就想,既然你不懂得照顾自己,那么就让我来照顾你好了。”
慕飞无语,一双黑如子夜的眼眸静静的看着天花板。
“所以我相信,”段斌的语气忽然激动起来,他翻身坐起凝视着他的脸,正色道,“我不相信你是会对阿青的死无动于衷——这样冷漠的人!你心里一定有什么,在为着什么事苦恼着。有什么不开心地告诉我,别把自己封闭起来,你活得累,活着这样不开心,我又怎么能放心的去查案子?”
慕飞愣愣的看着他。
原来一直以为,在他心中人民的生命安全是第一位的,一直以为破案才是他最关注的事,一直以为自己不过是他众多重视的人之一……
难道,不是这样的吗?
他不知不觉地问:“在你的心中,我比你的案子还要重要吗?”
那是当然。
段斌心里这样想着,却没有说出来,只是坏坏的一笑:“你很在乎吗?”
慕飞愣了愣。
这死人!这家伙!
“谁在乎!”他气得转过身去不理他,“睡觉啦!”
段斌笑着替他塞好被子,然后躺在他身边。
“晚安。”
“……晚安。”
阿青的案子有重大进展。
经过检验阿青衣服上沾染的汽车漆料,确定市某名牌轿车限量发行的车型才会有的独特颜色,市面上根本见不到。并且验尸报告指出阿青的死因是事故的可能性很低,而被人故意从正面撞击致死的可能性相当高,而他破损的机车,经调查也是人为破坏后制造的假象。
经过一次次的调查盘问,层层筛选可疑人名单,最后警方的视线落在一个叫做陈浩生的人身上。
“陈浩生,45岁,原来是无业游民,后来加入黑社会,这两年突然暴富,警方怀疑他参与贩毒已经注意他很久了。”同事赵芬念着调查来的资料,段斌一拍桌子:“肯定是这个人渣干的!我去把他抓回来!”
“又没有证据你怎么抓他啊!”赵芬赶紧拉住他,“不是有句老话叫抓贼抓脏吗?我们得拿到他贩毒或杀人的确凿证据才能办他啊!”
“你说得我怎么会不知道!”段斌道,“可是坐在这里证据又不会从天上掉下来!你呆在警局处理这些文字上的事吧,我出去收集资料!”
赵芬看着他急匆匆的背影,摇摇头:“怎么老是这么冲动呢?”
……
“可恶!”
段斌那辆可怜的车又被当作发泄工具,被他拍得嘭嘭作响。
不用说,去陈浩生家查找线索的时候碰了个大钉子,别说找什么案发时出现在现场的特别轿车,人家连门都没让他进。段斌硬压着火气离开陈浩生的家,开着车跑到荒郊野外自己跟自己生气。
脾气发过了,脑子也冷静下来。看来想直接从陈浩生那里找出破绽是行不通了,只能寻求其他途径,比如说,那个不良少年小涛说过,那晚他看到不少人聚在一起,也许命案发生的时候会有目击者呢?如果能找到人证说不定会很有帮助……可问题是上哪去找人证呢?那帮不良少年自从出事了之后一个个都躲了起来,任他这个优秀警官怎么找也找不出来,真是怪了。难不成他们是早有预谋?这可真是让人束手无策啊。
段斌有些泄气,不由得抬头往远处望去——忽然发觉自己竟跑到案发的山路附近来了,而不远处的山林里却似乎隐隐约约得冒起一阵烟来。
难道是谁在破坏现场?打算一把火把证据烧得一干二净?这可不行!就算不为了什么证据,万一引起森林大火可怎么得了!国家的林木资源可是一年少过一年啊!这颗关系着人民的生命安全环境保护地球变暖……咳,反正他这个人民警察不能坐视不理!这么一边想着,他已经三步两步跑上了山道,等走进了他才看清楚,并非是有人故意纵火,而是一个年纪不大的女孩在那里烧纸钱。
段斌站在她身后,看着她染得乱七八糟颜色的头发,觉得有点眼熟。女孩正专心地把一张张的纸钱引燃,然后放在火盆中,看着火焰将那些五颜六色的纸片慢慢的吞噬,直至完全化为灰烬。
一片乌云飘来遮住了天空,并隐隐的传来雷鸣的声音。段斌看了看天色,忽然出声道:“快下雨了。”
女孩被吓了一跳,猛地回过头来。四目相对,两人都是一愣。
“你不是上回那个……我送阿青回守爱时碰到的那个不良少女?”虽然当时的那张涂满颜色的脸与如今这张朴素的面孔看起来简直判若两人,但是眼力超敏锐记忆力超好的段大警官还是认出她来了。而对方显然对他没啥印象,经提醒才想了起来:“你是……上次的警官?”
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段斌看看她又看看地上的纸钱,问:“这是为了阿青吗?”
女孩点点头,“今天是阿青的‘头七’,我听说头七若没人祭拜,魂魄会没办法升天……”她的语气淡淡的,听起来却仿佛藏满了悲哀。很明显,这个女孩与阿青的感情不同一般。段斌很快的想到,也许这个女孩能帮他。
“你不知道吗?被杀死的人是没办法升天的。”他一本正经的说,“他们死后都要下地狱,还要受很多的苦,听说这叫什么‘业’,不偿还完就没有办法安息。”
女孩惊讶得看着他,半信半疑的问:“真的吗?”
段斌一脸严肃:“——不知道。我从来都不信这些封建迷信的事。但是我知道,如果阿青死后有灵,他一定很不甘心就这样枉死,却让凶手依旧逍遥法外。如果你真得很重视他,你会放着他这样痛苦不管吗?”
女孩垂下头去,“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知道!那天晚上发生了什么,阿青到底是怎么死的,如果你肯跟警方合作,协助我们破案,我们就可以尽快抓住凶手帮阿青报仇,难道你不希望这样吗?”
女孩沉默着,许久,才冷淡的开口,“我做不到。我没办法帮你。我能做得就只有替他烧点纸钱,除此之外我无能为力。”说完她又蹲下身去继续烧着纸钱,不再理睬他。
偏偏就在这个时候,倾盆大雨从天而降——
段斌一看不妙,一把拉起女孩就往山下跑,一直跑进自己的车里。就这么片刻的功夫,两个却已经被淋得浑身湿透。
“你没事吧?”他问,女孩刚刚根本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拽进了车里,这是只有愣愣的点了点头。
“全湿透了。得赶紧换上干衣服不然会生病的。”段斌的热心开始发作,没等女孩回答她一踩油门,车子箭一般的直奔——慕飞的家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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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这是什么意思啊!”
难得一个休息日,买了点点心的四色水果大蛋糕打算慰劳一下自己,刚刚泡好了香气扑鼻的咖啡还没等开动,门铃就响了起来。
一身湿漉漉的跑到人家家里来还买一送一的带着个女孩子,进门二话不说把人领到浴室,然后一路旁若无人的到人家衣橱里乱翻——他以为他是谁啊!
慕飞自认为是个很少发火的人——但是这次实在是有些生气了!他一把拉住拿了自己的干净衣服往浴室奔的段斌大声嚷嚷:“喂!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我要一个合理的解释不然告你私闯民宅!”
段斌匆匆的给了他一个笑脸:“等一会儿成不成?等我把衣服拿给她,你总不想让人家一个女孩子没衣服穿吧?”
慕飞气得说不出话来。
段斌把衣服放在浴室门口,才又折回来,冲坐在沙发上泄愤一样啃着蛋糕的慕飞赔笑道歉:“你也看到了,我们淋了雨浑身都湿透了,让她穿着湿衣服她会感冒的。”
我们我们的,说得还挺亲热!慕飞气乎乎的咬着蛋糕,然而看到他下一个动作的时候差点噎着——“你脱衣服干嘛!”
段斌很奇怪的看他:“干吗?我穿着湿衣服也会感冒啊!”一眼看见他红红的脸,他怀笑着凑过去,“怎样,还是你不怕我会把感冒传染给你?”
慕飞面红耳赤的想推开他,可是面前半裸的胸膛除了让他心头乱跳更让他无从下手,只能人有两人见的气氛继续这么暧昧下去。
幸好,这是女孩洗过澡换好衣服走了出来,一看见客厅里这两个人的情形不由得一愣。
慕飞更加的窘迫,段斌却跟没事人一样,笑道:“你洗完啦!那该换我了。”说罢便朝浴室走去。
留下来的两个人陷入尴尬中。慕飞命令自己冷静下来,重新挂好优雅的微笑,冲女孩道:“你好,我是欧阳慕飞,是段警官的朋友。”
慕飞的笑容永远都有安抚人心的力量。女孩有些羞涩的冲他点点头:“我叫沈碧,叫我小碧就好。”
慕飞微笑着:“很好听的名字呢,像你的人一样清秀。来,不要拘束,坐下来喝杯咖啡,吃点点心吧。”
然而女孩小碧看着面前铺满了奶油和各色水果的大蛋糕,忽然眼圈一红,泪水就止不住地落了下来。
“我平生第一次吃蛋糕——就是阿青买给我的。我和他都是孤儿,没有父母亲人,也没有人会记得我的生日。可是遇到阿青之后就不一样了,他会记得我的生日,我十五岁的时候第一次吃到生日蛋糕……好甜,好香的蛋糕……可是……以后再以吃不到了……”
原来她跟阿青一样,也是那些不良少年中的一员,这就不怪段大警官会跟她在一起。至于他为什么带这女孩子来自己家,慕飞心里也猜出了七八分。
他坐在她身边,把啜泣的女孩拢进怀中轻轻拍抚着,“别难过了。我知道,你一定很在乎阿青,他是个好孩子,虽然]表面上玩世不恭,其实心地是很善良很温柔的。只可惜……他选了不该走的路,现在就算想要回头,却连后悔的机会都没有了。”
小碧听了,不禁泪落的更凶。慕飞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像在呵护着脆弱的受了伤害的小动物,“过去的事情不要再想了,你让自己这样伤心,如果阿青死后有灵也会不能安心的。”
小碧抬起头来,泪眼朦胧的问:“被杀死的人是不是不能升天?那阿青会不会变成孤魂野鬼?我不要……我不要他死了还是那么孤单,我该怎么做,怎么做才能帮得了他?”
慕飞略略皱眉,一定又是那个白痴警官在胡说八道,这不是欺骗未成年少女嘛!
“你别听他胡说,他骗你呢!”
“你干吗说我坏话啊!”段斌突然从沙发后面冒出来,吓了慕飞一跳。
“谁说你坏话了!是你自己编故事骗人还有脸说。”
“我哪有编故事?那些话都是我奶奶告诉我的!”
“那就是你奶奶在编故事,反正这些封建迷信的事就是不可信,你堂堂一个警官居然相信这种事情实在是丢人!”
“喂喂,你别说得这么过分哦!”
小碧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两个大男人像小孩子似的吵得面红耳赤。
“小碧你放心,”慕飞气乎乎的对女孩说,“你要是不想说有关阿青的事就不要说,我看谁敢逼你!我可以替你起诉他侵犯人权!”
段斌急得满头大汗,“喂喂我可没有逼她啊!我只是想要快点找出凶手,快点替阿青报仇,小碧你难道不这么希望吗?我不是在逼你,我只是想帮你啊!”
小碧看看这个又瞧瞧那个,禁不住破涕为笑。
真是奇怪,明明是陌生人,明明从来不曾相识,这样一刚一柔的两个各具特色的男子,却给了她从没有过的温暖与安全感。
好像冥冥中,有一个声音在告诉她,面前这两个人,可以放心的去信任和依赖。
“……我,把我知道的,告诉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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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
陈浩生宅第门口,两个鬼鬼祟祟的人影悄悄顺着墙边慢慢的靠近。
“——你这是干什么啊!”黑暗中传来慕飞压低的声音,却压不住语气中的恼怒。
“嘘!”另一个不用说也知道是我们段大警官,“你小声点,让人听见怎么办?”
慕飞真想一拳扁给他!要不来桶冰块让他清醒清醒!
——堂堂大警官居然像小偷一样深夜私闯民宅!他不是疯了就是大脑进水。最过分的是,他一个人发疯也就算了,居然还拉着自己做陪葬!
而自己居然就这么被他拉来了!——看来自己也有必要去看看医生。
“喂,你打算怎么进去啊?要是被人家发现了你要怎么办啊!”
“放心啦,我已经作了最完善的调查工作,陈浩生今天下午坐飞机去上海了要后天才回来,他家里面就是一些手下,他们这个时候应该在城里的酒吧赌场玩乐,不到凌晨不会回来的。”
慕飞皱着眉,“这么说他家里现在一个人也没有?”
“这个嘛,”段斌回头冲他一呲牙,“除了守门的守卫应该没别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