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更想把这个恶少打出门去,想把事实的真相告诉白校长,想得他心都疼了,但,这都不行呀,白校长还病著,以白校长对自己的疼爱,如果知道从一开始就是林可锺在强迫,只怕会比现在更伤心愤怒!而且如果能说的话,他早就说了。乡下地方,一个大男人却被同性强奸肯定要比现在的和奸更丢人,而他哥哥张大山知道後,怕也不是像现在这样只揍他一顿,而应该是先杀了他,再去杀林可锺报仇吧!
乡下人,脸面比命要紧,即使他现在已经没有什麽脸面可言了,但是,他仍旧要使出全身的力气去攥紧最後的脸面,如果连这最後的脸面也被扯破了,他想,他一定会不想活的,也活不下去。
林可锺一路上都在心情沈重。
昨晚躺在傻大个躺过的床上,他开始第一次仔细地回想与傻大个相识以来的情景,才惊觉他似乎从没有善待过傻大个,而傻大个却屡次在向他表达善意。
在阳光下饿著肚子骑车载他驶过广大的西部田野的傻大个、在刷著"危房"的学校里乐观地说要去更远的地方教学的傻大个、在小娅的孤坟前放上毛绒小熊的傻大个、在那晚被捆绑强迫後却主动吻上了他的傻大个......全都可爱得使他心痛,但他却不知该如何再去挽回这样可爱的傻大个!如果傻大个是女人,他倒是有层出不穷的办法,但偏偏傻大个是男人,还是个认死理的男人,原来那些对女人送花、送钻戒的法子就显然不管用了。
年青人,爱情往往比脸面重要。所以他来了,他想求得傻大个的谅解,但转病房的过程中不过偷眼瞧了几下,他就看出傻大个对他的恨意极深。
白校长等了半天,也没等到两个人中的任何一人开口回答他的问题。就叹了口气,说:"那我就换个方式问你们吧!大川,你现在是我的干儿,我就代表你的长辈问你一句,你是不是想离开小柳村学校,离开西部,如果你要离开,那我就不管你跟小林老师怎麽样!我也可以去帮你劝劝你爹和你哥哥他们,让他们也不要管你的这档子事!只是,你得事先想好了,要是这样一来,你可就永远都回不去了,死後也很可能不得归葬你老张家的祖坟。"
"不,俺要回去!俺对干爹你发过誓的,俺一辈子都不离开教育。"张大川几乎是跳起来地叫道,脸上的青筋凸出来,一突一突地跳著,明显昭示了他对这个主决的激烈反弹。
林可锺早猜到了他的答案,但真正听来仍然觉得十分难受兼难堪。
白校长松了口气,又问林可锺:"小林老师,今天的事谢谢你了。但是大川的答案你也听到了,如果你不是有别的事话......"
"我有别的事!我还有不少行李落在小柳村了,我想回去一趟拿,顺便......顺便也可以送白校长你们回去──要是白校长不嫌弃的话!"林可锺也几乎是跳起来地说,十分热切地紧盯著白校长的眼睛。即使傻大个恨他、不原谅他,他也舍不得就此不见傻大个,哪怕是找一个弊脚的借口!
白校长活了一辈子了,在小小的小柳村里还真没见过这样的咄咄怪事。先不论两人都是男的,光看两人的外表一个壮一个美,性格也一个像西部奔放质朴的太阳,一个却更像是南方清俊的燕子,总之完全不配,但看林可锺的样子,却分明就是用了心的。而且他既然是用了心的,那麽在事发後,为什麽就不立刻带张大川走,却要留著那孩子在小柳村受苦呢?要不是有自己护著,十里八乡一人一口唾沫,也许早就淹死了那孩子了!
白校长心想他真是老了,对於这些事都茫然不解。但他好歹是读过书的,身上有那个时代中国知识份子所特有的宽容的性格与博大的心胸。他虽然打心底里无法同意两个男人的恋性,但既然大川无意於此,想必最後还是成不了。而林可锺一片真心,虽然可以缓缓绝了他这个念头,但,年青人总不宜逼得太紧,而且他也是第一个肯到小柳村支教的大学生,虽然现在是一时糊涂,但本性还是不坏的。
"那好吧!下午拿了检查结果就麻烦小林老师你送我们一趟了!"白校长疲惫地说道。
第一部 第二十四章
万幸万幸,白校长的病无大碍,严重的胃溃疡而已,以後注意饮食的清淡,再以药物控制,倒不致癌变。本来医生还在絮叨何谓清淡的饮食,後来知道白校长来自西部最贫困地区後,医生看了他半晌,就什麽都不说了。医生修改了处方,一次就开出了两年份的药,又从自己的办公桌里拿出两个吸铁石送给白校长,很诚恳地说磁化也是报纸上说过的去除水壶水垢的方法,也许,磁化也能去除水里的碱性吧。
林可锺买了软卧的火车票,加上一个二叔派给林可锺的保镖,四人一路平安就回到了西部,然後,林可锺又不知从何处调来一部悍马越野车,由保镖开车,他和保镖坐在车前座,张大川和白校长坐车後座,直接就向小柳村驶去。
"你说的是真的?林可锺今天要亲自开车送张大川回来?"爱国十分凶狠地揪著李老师的衣领,想要确认一下这个消息。
李老师赶紧把头点得像鸡啄米似的:"是的、是的,他们是送白校长回来的。昨天白校长还打了电话到县上,县上又转到乡上,乡上的郑会计就趁今天发工资把消息捎来告诉给了白丽。所以千真万确,就在今天,而且估计他们就在下午到!"他虽然也是有知识的,却没有白校长的豁达,虽然以前有白校长压著,但实际上他完全不能容忍一个兔二爷居然是他的同事,居然去教育著小柳村的下一代!他认为,那是对小柳村下一代的犯罪!
爱国推开李老师,然後转头看看土台下站得满满当当的人群,就开始喊话:"乡亲们,老少爷们,你们都听到了吧?那个勾搭野男人的兔二爷又回来了,还带回了他的姘头。这叫什麽?这叫给咱的列祖列宗脸上抹黑呀,列祖列宗泉下有知,只会说咱当後人的不争气,居然放著这麽个玩意儿活了那麽久,还让这样的玩意儿继续去毒害咱们的孩子!你们说,我们就这样下去吗?"
"不行!杀了兔二爷!赶走他的姘头!保护咱们的孩子!"土台下自有爱国的本家兄弟带头喊话,本来下面这些人就都是被他们刻意找来极度不满张大川的丑事的别村村民们,还混著一些单纯地来凑热闹的混混们,足有两三百人之多,他们可不认识什麽白校长,白校长的努力对他们来说毫无作用。这时一被挑动,人们顿时沸腾起来,也跟著呼喊:"杀了兔二爷!赶走他的姘头!保护咱们的孩子!"
"那好,咱们先吃饱喝足,待会儿就去收拾那兔二爷!"爱国重重地挥了挥手,立刻就有他的本家兄弟自土台的後面抬出早就做好的烙饼,还有酒,分发给众人。
悍马越野车的性能果然卓著,本来坑洼不平的西部乡间小路,也如履平地,即使有些小的颠簸,也是在像白校长这样的病人都可以容忍的范围内。豪华的坐椅、舒适的空调还有车里舒缓的歌声,一切都是白校长和张大川从未见过的。白校长这才隐约地感觉到,这个小林老师家里想必不是一般的有钱吧!於是,又回头去看张大川,就心想这孩子对这样的有钱人也不假辞色,倒真是个好孩子!
其实这回是白校长自己想岔了,以前林可锺固然没有向张大川透露过自己的家庭出身,後来,张大川恨他入骨,就更不会管他有钱没钱了。
"高高的树上结槟榔
谁先爬上谁先尝
谁先爬上我替谁先装
少年郎采槟榔
小妹妹提篮抬头望
低头又想呀
他又美他又壮
谁人比他强
赶忙来叫声我的郎呀
青山高呀流水长
那太阳已残
那归鸟儿在唱
教我俩赶快回家乡
高高的树上结槟榔
谁先爬上谁先尝
谁先爬上我替谁先装
少年郎采槟榔
小妹妹提篮抬头望
低头又想呀
他又美他又壮
谁人比他强
赶忙来叫声我的郎呀
青山高呀流水长
那太阳已残
那归鸟儿在唱
教我俩赶快回家乡
那太阳已残
那归鸟儿在唱
教我俩赶快回家乡"
车载音响的歌声就忽然一变,张大川开始只觉著这歌与西部的花儿完全不同,软软糯糯的很好听,还有些耳熟,细细听来,他终於想起来了,这分明就是他和林可锺并头而卧的那晚,林可锺趁他睡意朦胧时在他耳边唱的夜半歌声!脸色一时就变得难看起来。
"啪......轰......"悍马越野车突然就是一个跟头,一头就栽进了路中间突然出现的一个深坑里。车内人都被颠得够呛,幸好系了安全带,这才没有头破血流。
第一部 第二十五章
张大川忙去看白校长:"干爹,你没事吧!"白校长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林可锺忙回身去看傻大个:"没伤著哪里吧!"张大川却是理也不理他。
保镖却见多识广,路中央竟突然有一个大坑,分明就是人为的,立刻就拔出腰间的弹簧折刀,十分灵活地钻出车门,大叫:"少爷我拉你出来,情况有点不对!"
林可锺却摇摇头:"你先拉大川吧!"
那保镖只好先去拉张大川,张大川却摇摇头:"先拉白校长!"但那保镖听林可锺的话是应该的,但人家凭什麽听你张大川的话,保镖用两只手抓住他的胳臂就一下子把他从车里拔出来,紧接著又去拉自家的少爷。
埋伏在一旁的爱国和村民们,开始时一看悍马掉入深坑时的巨响,还当闹出人命来,一时懵了,都不敢出来,但後来张大川毫发无伤地被救出来,爱国顿时就红了眼,率先喊著口号奔出来:"杀了兔二爷!赶走他的姘头!保护咱们的孩子!"後面的人於是也跟著纷纷号叫著一起杀了出来,手里举著粗大的棍棒、铁锹、锄头之类。
那保镖一看这架势,直是後悔手里没有枪,手上立刻就松了,林可锺又重重地掉回车里。但就是那麽一瞬,林可锺已经看清了四周冲上来的村民们,赶紧张开双臂就喊:"大川,快,回车上来!我接你!"
那保镖反应也不慢,不管张大川愿不愿意,从腰上一把抄起来,往车窗里就塞。
"你们干什麽?放开俺!"张大川大声抗议,却仍然被镖头上脚下地塞回车里,塞进了车前座林可锺张开的双臂里。
这时候,白校长虚弱的出声了:"快,小林,听声音带头的是我们村的爱国!你让你的保镖快去小柳村,一定要搬救兵来!咱们就躲在车里等救兵!"
林可锺这时候也失了主意,一听是这个道理,就吩咐保镖赶快跑,跑去小柳村里把搬救兵,一定要快!
保镖逃了,林可锺立刻摇下悍马的车窗、落锁,然後,抱紧了怀里的傻大个。
爱国带领的村民们很快围上来,一看人都躲在车里够不著,就开始愤怒地用锄头敲打著悍马的底盘和车身部分,"出来,滚出来!""死兔二爷,别以为你抱个乌龟壳我们就杀不了你!""都现在了还和你的姘头抱在一起?你要不要脸!"
但他们挖的这个坑实在够深,而且更巧的是,他们是按一般轿车大小挖的坑,对超宽型的悍马车而言,这种宽度,却刚好只够车头斜向下嵌进去,车两边所留的余地就很小,也只有林可锺的保镖那样灵活的身手才能方便地攀爬,普通人根本就跳不下去,或者虽然跳下去也得被卡在半空中。
所以这样一来,最方便暴民们捶击的只有悍马的车顶部分,而车身部分包括车窗,他们只能用锄头铁锹够长了去敲去打,想强行把车里的人拉出来几乎不可能。而且这辆悍马是正宗的美国军用悍马,身价可谓高昂,林可锺把它调来本来是图它减震功能好,适於跑西部坎坷不平的小路,却没想到,这时候却正好发挥了悍马强悍的保护功能。
/*绿水袖PS::偶感觉这儿已经算很虐了,不知道亲们以为如何?*/
听到车外面疯狂的、震耳欲聋的敲打声、喝骂声......林可锺吓坏了,就把傻大个的身子抱得更紧,十指几乎都陷入了他的肉里。
张大川把脸帖在玻璃窗上,竭力地大喊:"白校长在里面,你们疯了吗?眼里还有没有王法、有没有政府,你们不知道这样做是犯法的吗?!""咚!"他的呼喝换来的是一个拳头大的石块照著他的脸就扔过来,吓得他本能的一扭头,幸好悍马的玻璃是防弹的,那石块只是把玻璃砸得一响,连划痕都没留下。
但林可锺看到外面的人这样针对傻大个,也有些怒了。他把傻大个往旁边座位上一推,把脸也趴到了车窗上,冲外面喊:"你们要就冲我来,大川是无辜的!""咚!"又一块石块门冲著砸过来,林可锺也一惊,退了回来,十分无奈且抱歉地看向傻大个:"对不起了,我没想到会这样!"
张大川在最初的震惊过後,剩下的却是像海一样深的悲哀。外面围攻的村民中许多是他认识的,他没有想到,和林可锺阴差阳错的交集,竟会让他在自己所熟悉的乡亲们心目中就成了十恶不赦的大恶人,让他们恨不得除之而後快。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时。
西北大汉黑红的脸上,终於就有了成串的浊泪,染湿了他的衣襟。
张大川也是有血有肉的常人,终日被乡亲们排挤、嫌恶,就已经在他心里种下了很深的伤痕,而现在,乡亲们居然还要杀他,他的情绪,已然接近崩溃边缘,不停就用头去撞悍马的车盘:"俺有罪!俺有罪......"
有一下正好撞在喇叭开关上,悍马发了一声喊,震耳欲聋,把四周激动的暴民们吓了一跳,但他们很快就发现不过是喇叭声,围攻仍在继续!
林可锺一时呆住了,白校长就在车後座喊:"快,拉住他!"林可锺这才明白过来,赶紧去拉傻大个:"醒醒,大川!你不要死呀!"
然而张大川本来就人壮,林可锺养尊处优的身子板竟然拉不住。白校长几次想从车後座上站起来,帮忙他拉,奈何车身震荡太厉害,他又是大病後刚有了点起色的身子,几次都是刚一站起来,又被震得倒落在座椅上。
"......俺该死!俺该死......"张大川这时确是一心求死,额头很快就血肉模糊,鲜红鲜红的血流出来,很豔。
林可锺就被那豔给刺了,横下一条心,斜著身子,张开双臂,弯下腰,以自己的身子为盾,覆在了张大川的头上身上。而张大川恍然不觉,仍旧一下又一下、机械地、下死力地往前狠撞著,直撞得林可锺的小腹、背、胸......皆剧痛不已,最後,他终於忍不住了,"哇",一口血吐出来。点点嫣红,正如梅花盛开,撒在了张大川的脸上身上,撒在了悍马的车窗上。
"小林老师!"白校长在车後座看得分明,老人急眼了,情急生智,脱下脚上的两只鞋子,朝前一扔,一只正扔在张大川的脑袋上,另一只也打中了张大川的肩膀,同时用尽全身的力气大吼一声:"上课了!"
第一部 第二十六章
这荒郊野地的,小柳村村民们终於也都提著锄头棍棒赶到了。
爱国虽然深恨张大川害他的父亲中风,但同个村的,他还真狠不下心来双方械斗一场。於是在一开始的简单交涉後,就这样僵持著。
雪又开始下了,硕大的雪花从空中均匀地洒落下来,远近的大地和村落一片庄严肃穆。人们呼出的热气很快变成白雾,又凝成冰渣子掉在地上。
小柳村的援军们这时总算把白校长、张大川、林可锺从车里抬了出来。三人这时的样子已是凄惨无比,虽然何老师、王老师还有其他村民已经给他们裹上了厚衣服,又简单擦拭过,,但仍然掩不住三人嘴角、脸上的点点滴滴的血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