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校长到底是年纪大了,经不起这折腾,耷拉著眼皮,整个人昏昏沈沈地躺在小柳村村民临时搭起的担架上,身上盖著三件小柳村村民脱下来的大棉袄。
林可锺则软软地靠在自己保镖的身上。他胸腹受重创,现在虽然不咯血了,但脸色依旧苍白,跟染作金色的发一映,就像玉石般冷凝,只偶尔在厚厚的冬衣里一抬眼,才能让人发现他其实是活著的,而不是美丽的雪娃娃。
张大川一时看看白校长,一时又看看林可锺,眼里尽是悔意,要不是他在车里情绪崩溃,这两人还不至於此。他知道爱国要的是自己,而从他的本意来说,他也愿意去认这个罪,但刚才在车里,白校长、林可锺都是拼了自己的性命不要,才救下他的,他又怎能当著他们的面,又如此轻易舍去呢?
白校长的女儿白丽是看在眼里,急在心上。虽然她现在已经有四个多月的身孕了,肚子已经显形,冬天又穿得厚实,十分的臃肿,但她是白校长唯一的女儿,小柳村村民们刚才一听白校长被困,就公推了她来当这个领头的。
白丽终於耐心耗尽地冲爱国喊:"现在你到底要怎样?你看我爹都病成这样了,你还想生生逼死他老人家吗?"
爱国坚持地道:"白丽,我早说过了,我没想对不起白校长,我只要张大川一个人!他害我爹中风,现在离死不远,难道不该一命偿一命吗?"站在爱国旁边的李老师也赶紧补充一句:"还有,张大川也不能再在学校待下去,那就是在祸害咱们小柳村的下一代呀!"
"你们──"白丽感觉肚子隐隐作痛,但是爹既然认了张大川当干儿,那他就是白家人,她岂能在这个关口上抛弃他?而且爹清醒过来也不会答应!但械斗,可是会出人命的,一个大姑娘家实在下不了这个决心。而且,小柳村的村民们虽然不满意李老师这回出卖了白校长,但对李老师的话多少还是赞同的,这从这麽多人里,居然没一个帮腔的就可以看出来了。
而这一点,张大川自己也感觉出来了,脸色就变得更加惨白。壮壮的汉子,这时候整个人却都在风雪里瑟瑟发抖,很可怜的样子。
白丽就看他一眼,咬咬牙,正想号召大家一起动手的时候,张大川就咬咬牙,说:"妹子,这事是俺惹出来的,还是俺自己来解决!"他自己走了出去,一直走到了爱国和李老师面前。
白丽想拉,但犹豫了一下到底是没去拉他。而林可锺大急,剧烈咳嗽了几下,差点又吐血。"少爷!"那保镖是有些真本领的,赶紧伸手在他背後几处大穴上连抚了几下,才控制住他的伤情,"这麽多人看著,大川老师暂时不会有事的!少爷你就放心吧!"
林可锺想一想也是这个道理,西部再落後也是在中国的国境内,当著这麽多的人面,爱国绝没有那个胆子真地让张大川一命偿一命。他正觉得心里一宽,谁知道接下来的一幕却让他再也控制不住,"大川!",一口血到底是吐了出来,急得那保镖又是一阵手忙脚乱。
张大川一直走到了爱国和李老师面前,双膝一软,就跪倒在雪地上,同时,大手扇动著空中的雪花,就开始使劲抽自己的耳光,"啪"、"啪"、"啪"......抽一句,说一声:"俺有罪!"、"俺确实错了!"、"李老师说的在理,俺明天就走!再也不回来了!"、"麻烦各位乡亲们替俺跟俺家里打个招呼,偶家里还有俺干爹、干妹妹就请乡亲们多照应了!"......
一记耳光一句道歉,很快,张大川原本就受伤的脸伤上加伤,登时全是血,血水,随著他落下的巨掌一起四下里飞溅著,脸肿得已经完全模糊了他的本来面目。
对立的两方村民们都不说话,有的是被这残忍的一幕惊住了,有的却觉著早该如此了,你要早离开不什麽事都没了吗?还有的却觉著这姓张的虽然喜欢男人,但事发後勇於承担,倒也不失为一条汉子!
林可锺觉得心都疼了,那一下下的耳光分明就是打在他自己的脸上。不等保镖替他清理完毕,一把推开保镖,跌跌撞撞就跑了过去,顺势跪倒在地,就去攀拉张大川抽著自己耳光的胳臂:"大川,你这又是何苦呢?你要打就打我......"
"滚开!"刚下车时的一点感激,这时候也随著这不断打在他脸上、也打在他心上的耳光,一起烟消云散。他是把脸面看得比命重要的西北汉子,他是一心想对得起祖宗的老张家的二儿子,他是发誓要一辈子扑在教育上的大川老师,但现在,这一切,却都随著这一记记耳光,支离破碎,再也不复存在!张大川真地就在想,刚才在车里,他为什麽就没有一头撞死!一向心肠很软的张大川就变得心肠很硬,伸手就把已经很虚弱的林可锺推倒在地,说话更不留情,"要不是你,俺有今天这下场?俺再也不想看到你了,你给俺滚,滚得越远越好!"
凄厉的哀号声水一样软软地撞击著雪雾,调子便愈加沈寂伤恸,仿佛两个人为时尚短却分外苦痛的交缠,就平展展地铺叙在这辽远而洁白的西部戈壁上。
林可锺被推倒在地,怔怔地望著这几乎变得不认识了的傻大个。
鸟不飞,风不动,一切都在静默中。而他却分明听到了自己心破碎的声音,忽然就抬头望了望天,心想:这天,怎麽就没有太阳呢?那时候,是多好的太阳啊!
第一部 第二十七章
西部,范围其实包括重庆、四川、贵州、云南、西藏自治区、陕西、甘肃、青海、宁夏回族自治区、新疆维吾尔自治区、内蒙古自治区、广西壮族自治区等12个省、自治区、直辖市,面积685万平方公里,占全国的71。4%,人口约3。67亿,占全国的28。8%。西部,有丰富的资源,重要的战略位置,市场潜力十分巨大,但以前由於自然、历史、社会等原因,西部地区经济发展严重落後,人均国内生产总值仅相当於全国平均水平的三分之二,不到东部地区平均水平的40%。直到进入二十一世纪後,沈寂已久的西部才迎来了他的新生!
"呼,用力!快用力......"张大川中午下了课,刚走到帐篷门口,就听到里面有暧昧的男声。紧接著,另一把浑厚的男声也气喘著说:"你这妖精,缠得我这麽紧,让我怎麽用力......"接著便是激烈的皮肉撞击声、抽插声......
张大川一怔。两把男音,浑厚的是他在帐篷学校的同事兼舍友小郭,而第一个却分明就是昨晚才来这草原的小郭的高中同学,想不到,他们是这种关系,而昨晚上因为有自己这个外人也在帐篷里睡,两个人想必忍得很辛苦吧!
说起来,小郭也是来这草原的帐篷学校支教的年青大学生,才来一个多月,而小郭的高中同学昨晚上才赶来看他,长相有点洋气还有点娇气,让张大川多少有些想起多年前的另一个更加洋气和娇气的人儿。
这些年,他很少会想起那个人,但是,原来不是不想,只是埋藏太深,不经意间被人勾起时,就像陈年的酒,不可抑制地往上冒。他就那样怔住了,就站在帐篷的门口外,聆听时光在心里马不停蹄跑过的声音。
算算有五年了吧,五年里,先大半年的时间他是四处东飘西荡过来的,但不像那些外出打工的人全都孔雀东南飞,他总是不肯离开西部范围的,即使到了最後他只能靠打零工、给人抢收庄稼,换一顿半顿的饭吃,他也不肯离开这片土地。
後来,祖国开始西部大开发战略,西部各省市都派了人员赴东部沿海地区招老师、招各种技术人员,他听到消息就来了。但他的文凭既不高,问他过去有没有教学的经历他也说没有,最後,是这个草原的流动帐篷学校接受了他。
他想:在西部比小柳村更远的地方,他总算是又做回了大川老师,总算没有完全辜负当年他对小娅、对白校长发的誓!这儿没有小柳村的村民,却有同样淳朴的牧民们。
他在这儿一干就是四年多,而流动帐篷学校也从开始的两个老师变成了现在的四个老师,最近还加上了支教的小郭老师。听帐篷学校的阿尔勒校长说,不久的将来,流动帐篷学校也将不再流动了,而会在新的牧民聚居点里兴建校舍,并最终扎下根来。
只是,每日辛苦的教学之余,他也不无惊恐地发现自己对女人根本提不起兴趣,无论是一起的老师兴奋地说起女人的妙处,或者,偶尔有多情的草原女儿隐晦地向他表示爱意,都无法调动他丁点的情绪。反而,他发现他的眼光总是不自主地追逐偶尔电视里的不知姓名的帅俊男星,或偶尔路过草原的陌生却亮眼的少年,但那也不是兴趣,顶多,就算是对某段与青春有关的日子的淡淡怀念吧!
时间是治疗一切的最好工具。而张大川也本来不是容易记仇的人。这麽多年过去,当年刻骨的恨意已渐渐淡去,留下的是轻薄的苦涩,和满怀若有所失的怅惘。他是强迫了他,但後来他让他吐血,他让他滚蛋,两人之间,倒也算扯平。
"啊,大川老师?!"云收雨散的二人终於一起相携著出来了,一看,张大川竟然就站在门外,两人的脸色顿时就不自然起来,心下惴惴地不知道他听到了多少。
张大川就是裂嘴一笑,露出了白白的门牙:"到吃中饭的点了,俺刚来叫你们一起吃饭,你们就出来了,还真巧了!"
小郭也是个没心眼的壮小夥,一听这话,心里总算长舒一口气,也笑起来:"那的确是巧!那我们就快点去吧!去晚了羊肉非全都被别的老师捞光不可!"
那小郭的高中同学却明显更有心机些,他若有所思地看了看张大川,昨晚一路奔波地赶来,没来得及细看这个小郭室友的样子,但现在,在草原中午灿烂的阳光下,却觉他的样子有些眼熟,尤其他笑的时候,就显露出爽朗坦荡的样子,像阳光般耀眼,原本普通的一条汉子顿时就散发出一种别样的魅力,总觉著什麽地方见过似的。
小郭的高中同学感觉口有些发干,看张大川的眼神明显就有些不一样了,心里想著待会儿就找小郭问问,这大川老师到底什麽来历?
吃完中饭,又是下午的课,很快就到了晚上。小郭的高中同学借口要洗洗,让小郭去附近最近的小河里提些水来,小郭高高兴兴地就去了。
这个流动帐篷学校虽然有四个老师,但除张大川外都是本地牧民,每天下午一下课,就按就近的原则,三个老师分送三批学生回家後,然後自己也回了自家的帐篷或牧民定居点。小郭一走,这座充当宿舍的小帐篷里顿时就只剩下了张大川跟小郭的高中同学两个人。
张大川去把帐内的油灯给点上,却发现小郭的高中同学似乎一直在拿眼看自己,然後又说好热呀,敞开衣襟,露出里面月白色的单薄的胸膛,并随著他不停扇风的动作,时隐时现,显得分外的诱人。
张大川忽然就想起来:似乎那时候,他就从没认真看过那个人的身体,那个人的身体,是不是也像这样是单薄的月牙白呢?
小郭的高中同学大喜,想不到还没怎麽著呢,只不过一个简单的挑逗,张大川就呆站在那儿,不眨眼地望著他敞开的胸。看来,他猜对了,这大川老师还真是个Gay!虽然人长得寒碜点,但张大川有一副在牧区长期吃牛羊肉造就的好身板,结实的肌肉一块一块凸起来,想必那方面的能力不错!
小郭的高中同学急不可耐,蛇般地缠上来,细长的手指划过张大川黑红的脸庞。
张大川没有拒绝。虽说这样子对不起小郭,但,这多年了,他一直没再做过这方面的事,不跟女人做是他自己不愿意,不跟男人做却是因为他的身份所限,他不想再来一次小柳村事件了。
情欲之事,如果不识滋味就罢了,但偏偏他识了,偶尔欲望上涌时的感觉,著实不好受。而且也二十六岁了,较之当年的少不更事,张大川不再把情欲当成可耻之事,反正是对方主动,过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他也实在顾不得了。吻上小郭的高中同学嫣红的唇,双手也笨拙而急切地四处摸捏著。
虽说张大川是生疏了些,但小郭的高中同学明显是老手,两人一切进展顺利,如果能一直这麽下去的话,虽然有点无耻,倒也不失为一桩偷情成功的乐事。
但,快进行到最後的实战阶段时,小郭的高中同学就一脸活见鬼的样子:"你说什麽?让我插你!你疯了,我可是0号!而且看你长这麽壮的样子,居然不做攻,做受,你犯贱呀?"
张大川却是一脸的茫然不解。他虽然隐隐地知道自己可能不太正常了,但草原上,信息传播不便,更别谈什麽互联网了,唯一有的是广播和电视,但广播和电视上怎麽会讲这些呢?张大川哪里知道什麽是0号,什麽是攻,什麽又是受?他只是按照生命记忆里他唯一获得过极乐的那一次做爱来,那一次,他是被插的一方!
但是,小郭的高中同学说他什麽都好,却不该说他犯贱。当年那桩事,有多少乡亲们就说他张大川犯贱,自甘下贱。张大川的好脾气立时就不见了,剩下的只有满心的愤怒:"你才犯贱呢,是你先勾引俺的!俺想怎麽玩,你管得著吗?"
两人就光著身子,就这样你一言、我一语地大吵起来。
"!铛!"小郭站在门口,手一松,一只装满水的铁桶就滚落在地,把他的裤腿和鞋子,浇成了透湿。
第一部 第二十八章
小郭的高中同学挨了小郭狠狠的一巴掌,连夜就走了。张大川倒是去送了一下,刚好让他搭上了由牛奶公司派来的每天定点上聚居点收购鲜奶的货运卡车。
张大川有些後悔、有些窘迫,他以为小郭是要找他拼命的,谁曾想小郭反而赶走了自己的情人!小柳村的男人们,倒楣遇上了自己女人偷汉子,第一个想到的,往往是找那野男人拼命。
张大川就问小郭,干吗不把这件事问清楚再说?小郭怒气冲冲地瞪他一眼:"你是想我的笑话吗?我告诉你,那贱人在城里时就这副德行,一天没男人都活不下,你也就是他看中的其中一个目标而已,一到城里,他连你长什麽样都不会记得了!哼,对那样的贱货,还以为我会在一棵树上吊死吗?"
张大川是真的不懂。他不明白城里人骨子里都是怕麻烦的,对城里人来说一段感情破裂了,重找个情人是更省事和省心的处理方法。城里人,是最懂得不要在一棵树上吊死的!
这道理张大川也懂,只可惜,他想他是无法做到了,虽然小郭的高中同学也属於那种有点洋气和娇气的长相,但跟那人一比就明显地不在一个档次上,而且,触感不对,气味不对,他想,即使他们真地做到了最後,他也不可能再寻回那曾经的销魂吧!
又是一天过去了,其余三个老师带著被分成三批的学生,分成三个方向走了。小郭已经不跟他说话了,张大川不想回那间帐蓬里和小郭相看两相厌,吃完饭後,就坐在草地上一直看远方的草原。夕阳西下,照得夏日的草原一片金黄,远远的起伏的山峦,也逐渐隐入了夜的静默里。
就在这时,张大川忽然发现远方似乎有一个迅速移动的小黑点,像是一辆汽车。张大川觉著纳闷,这个点,除了牛奶公司往外运送鲜奶的大卡车,还有什麽车会往这儿赶呢?
後来,那车就一直驶了过来,黑色的很宽的车身,分明就是当年他和白校长一起坐过的悍马车。他也是後来才知道这车的名字。那麽,开车的人呢?是否还一如当初?张大川忽然就感觉紧张起来,一口心悬在了嗓子眼里。就连一直呆在帐蓬里的小郭,听到马达声,也从帐蓬里钻出来,问"谁呀?"
车内人出来了,不是那个人,却是小郭的高中同学。他先很是得意地眼波横流,媚笑著扫了一下突然变得目瞪口呆的小郭,然後就收起笑容,上上下下很是严肃地打量著张大川,满脸不解地道:"我收回昨晚的话,看不出你这麽壮,挺得美人心的!A城最有名的林公子,这几年在网上发了上千封人肉搜索的帖子,想不到就是找你呀!喏,我只说看到长得像你的人,他就派人送我一辆悍马先用著,然後,只要我能接你上附近任何一座大点的县城。这辆悍马就归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