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常担心这种默认会引起谢峻反感,家凯皱眉:“不完全是这样……”
正想详尽分说,家凯觉得手一紧,被谢峻握住。
掉头,看进谢峻深邃的黑眸子里,全是温暖的关切。没有明着说出口的话语,家凯刹那间已看懂——如果你还要做那些事,他们是对的。
一股悲怆、一份感激同时涌进心底,家凯张了张嘴,竟说不出话来。
大家话音一落,本来拥挤热闹的小会议室,突然陷入短时间的沉默。
王诞平扭头看一眼窗外初升的朝阳,侧耳片刻,温和地:“外面办公室好像已经有人来了……时间不多了,今天上午十点半集会就开始,我们该及早去布置。”
就像刚才什么事也不曾发生,几个人互相击掌,非常默契地嘻嘻哈哈散开,各自安排需要做的事。
出门时,庄其思犹豫了半秒钟,随手把门轻轻带上。
盯着紧闭的门沉吟片刻,家凯对谢峻扬起嘴角,摊摊手,试图轻松地笑:“按政治的潜规则,有些话好像很难摊开来说透彻。一旦碰到合适的场合,我就会尽量去澄清误会……”
谢峻直视周家凯眼睛,依旧没太多表情,声音却温和:“什么误会?”
按一按额头,似乎刚被驱走的疲倦又回来不少。
家凯勉强振作,却没法找回原来两人相处时亲昵的笑,再笑吟吟,也掩饰不住声音的些微嘶哑:“如果他们的猜测不是误会,是我莫大的的荣幸……呃,上次到现在,那里一直都不行……不过,如果你想要,我们还是可以跟从前一样。”
从前的相处,都只是家凯一味付出。他已认定身躯不能再享受男人纵欲之欢,依旧愿为谢峻委屈服侍,这份情意,实在难得。
谢峻垂目镇定数息,轻叹:“和从前一样?”
感受到谢峻的无言动容,家凯似乎想靠上去轻吻,又止住,露出带自嘲意味的微笑:“如果你不嫌弃男人举而不坚、坚而不久……”
听见这种说法,谢峻眉微皱了皱,似乎想起当时的狼狈情状,眼底竟掠过一丝笑意。
笑意还没有消逝,已双掌缓缓弯成拱形,覆在家凯胸口膻中穴位置,声音依旧宁静:“那不必担心,等今天事毕,慢慢调养罢。现在别再劳神,尽量清空思绪什么也不想,我先助你调息,好预备应付上午的政事。”
猝然跳起,死死握住谢峻的双肩,家凯的声音都抖了:“真的能治好?”
笑吟吟欣赏他绝无仅有的失态,谢峻悠然:“当着沈葳的面,我都已答应做更粗的大腿,谢某岂会食言?”
家凯一声欢呼。
刚想追问具体细节,却被一阵惶急的敲门声打断。
家凯应声回答:“快请进……什么事?”
并肩冲进门来的,是整体负责战情中心的陈火旺,和应变组的王诞平。陈火旺的手中,卷着一份还散发油墨气息的早报。
还没看见具体内容,瞟一眼报纸,周家凯扬一扬眉:“偏绿的《自由时报》啊……我还没有公开亮相,宋市长已经出招?”
目光快速掠过谢峻,陈火旺反而笑得很冷静:“是,先出招了……脏招。”
从身经百战的两个人这么严重的表情,周家凯知道事情肯定不简单。
接过报纸,浓墨通栏标题跳入眼帘:《周家凯——深孚众望的黑金斗士?还是行止卑污的牛郎金主?》
胸口顿时紧滞——还没有誓师出征,竟先被泼一身黑狗血!
从有些散乱的眼神便知道,连老于江湖的陈火旺都有些没了主意。
家凯犹豫片刻,还是小声念报纸:“国党推举的候选人周家凯,今天上午十点半将首次公开对T市选民亮相,宣讲其竞选纲领,‘共同提振T市民生质量,创造文明服务型施政’。本报得到独家讯息,某性服务俱乐部牛郎杰西挺身公开指认,周家凯与黑道敌对并非出于义愤,而是争风吃醋。曾与松联帮负责人闵先生暗中竞争讨好杰西,同时伴有秘密招妓行为。”
话音刚落,谢峻便接口:“不是真的。”
陈火旺当即选择相信,恨恨咬牙:“不要脸,竟玩假控诉这种损招!”
王诞平的眼神也顿时亮了——看周家凯当众回护谢峻的姿态,明眼人都知道什么情况。谢峻居然没有吃醋,这么轻松说不是真的,那这事就一定只是对方的损招,不是真相。
感激看看谢峻,家凯有些尴尬:“这招虽阴,也不能完全说是抹黑……我确实召过男妓。”
陈火旺一拍桌子:“干!媒体肯定都围到楼下了,不过现在没时间搭理他们。直接去集会现场,随机应变吧。”
二六 生死以之
周家凯第一次见T市选民,按理说当然是场面越大越好。
但陈火旺反复思虑,认为竞选总部的工作人员大多不是职业官员,而是热血的志愿者,再怎么认真负责,经验欠缺是不争的事实。不如场面小一点,只要媒体配合足够好,更多人通过电视看,效果也应该满意。
所以,这次集会定在街心公园广场,而非更宏大、更有政治意味的纪念堂广场。
朝阳初升,就有数百市民早早守候在这里,要近距离接触周家凯。
为方便市民参加,这种聚人气的集会当然选休息日。但一眼望去,人群中上班族稀缺,一小半是中老年女性,热血沸腾的学生也相当多——主干是Z大的学生,组团来给自己的教授加油。
周家凯并没有默背演讲词,而是笑吟吟向人群招手,顿时,爆发出热烈的掌声与欢呼,伴随着“周教授加油”、“周部长早”之类的问候。
更难得的是,连向来冷静的媒体区域,都有声势不小的掌声响起。
对于拉票集会来说,这种场内气氛,实在是非常理想。所以,目送周家凯走向演讲台时,同在台上打气的幕僚们交换眼神,大部分都很欣慰。
深深鞠躬向喝彩的人们致谢,周家凯刚想开始说话,但看见分开人群走过来的人,略微呆了呆,露出礼貌的笑容,对着话筒笑道:“让我们先一起鼓掌,欢迎拨冗来助威的国党前辈、现任行政院长、国党副主席詹炼,好不好?”
台上的幕僚们均喜出望外:詹炼亲身到不大的集会现场,强烈传递了党内对决市长职位、志在必胜的迫切。同时,也是周家凯被国党重视的明证。
谢峻混在人群中,发现人们对周家凯的喝彩出自至诚,但对身分很高的詹炼,却兴趣缺缺。那点零星掌声,顶多可以理解为给带头鼓掌欢迎的周家凯一点面子。
等詹炼微笑挥手致意后,周家凯从容开口:“我们的T市,是个国际化大都会,我们都享受民主的权益,痛恨威权政治、厌恶黑金风气,所以上一次才把选票投给了民党,因为大多数投票的市民,都渴望这个城市更民主进步、更自由宽容。”
竞选纲领陈述,竟然从赞美对手开始?
这比较奇特的开局,顿时吸引了人们的注意力——赞美上一次投票正确,固然是取悦选民的上乘招术,但……怎么转回话题来,号召投票给自己呢?
周家凯并没有刻意煽动群众的情绪,语气和缓地侃侃而谈:“民党执政以来,新发明的口号很多,从‘建设自由的新民主时代’,到‘提振族群利益’。是的,我们用选票表示了信任,可是我们看见了实际进步吗?我们有没有享受到更透明的施政、更好的教育和就业机会、更健康更文明的公共生活质量?”
人群中有笑声、有喝彩声,也有绿营的人在场,用闽南语高声骂“大陆猪懂个屁”、“滚回去”。
种种嘈杂中,周家凯从容微笑:“可能有人会想,这个周家凯,靠起诉贪污官员成名,如果选了他,会不会客串‘包青天’大戏过瘾、换取个人光环啊?在这里我要认真告诉大家,肯定不会!因为政府施政的公权,根源来自民众的授权。在法务部上班的时候,我的职责是检查官员;而作为民选市长,职责变成了服务好城市公共事业、对选民负责。我很清楚,市长职位决不是个人的表演舞台。”
听众们爆发出善意回应的笑声。
明显演讲还没有结束,但已经有人开始向演讲台拥挤。甚至有欧巴桑高高举着一大束花,一边喊“周家凯”,一边竭力挤上前——全场祥和欢腾、热闹非凡,哪还有政治集会的味道?活像明星俱乐部的见面会。
猝然,有杀意掠过。
谢峻一凛。
以他超凡之能,竟也直到此刻才有感觉,多半因为是职业杀手,躲在人群另一头树丛中,伏击与瞄准都异常冷静。仅有的杀意波动,出现在击发子弹之前的瞬间。
千钧一发之际、众目睽睽之下,以谢峻的神通,冲上去救家凯躲开致命一枪,未必全然来不及,但如果刺客连续发射子弹呢?
如用意念控制来阻止子弹发射,远隔激昂的人群,人类意念的洪流太强大,谢峻生怕误伤了无辜的人。
飞扑过去的同时,谢峻集中意念,直接对台上的周家凯示警:“有刺客,伏身!”
周家凯正调动全副精神掌控着现场气氛,深入浅出阐述竞选纲领。脑中突然充满谢峻不容置疑的示警,把他吓了一跳。
凭本能,周家凯绝对信任谢峻,同时又足够冷静,确信绝不是自己妄想。
生死攸关的瞬间,家凯毫不犹豫听从了脑海中神秘回荡的声音——哪怕从身边所有人的举止看,都明显没听见这示警。
从小在向往军人气质的环境中成长,加上这些年的历练,周家凯本就是速射高手,与黑道火拼的经验也非常丰富。开始动作之前,第一想到的是,其他人离话筒都远,那么低角度射来的子弹,威胁不了众人。如果只顾自己伏身,唯一涉身危险之中的,很可能是詹炼。
竭力大喊一声“有刺客,蹲下”,同时家凯尽力斜普,一把推向还微笑着发呆的詹炼,让他倒向身后的保镖,同时自己则借劲伏倒,躲在演讲台后。
人倒下的瞬间,眼角余光瞥到侧面的树丛后,似乎有明亮的光芒一闪。
紧接着,便响起枪声——像闷闷的鞭炮。肯定是装了性能很不错的消音器。
子弹向上呼啸飞过,正击中台上的背景板,在周家凯笑眯眯拱手的大照片高处,炸裂出一个恐怖的洞。
幸亏前排的两人已避开。
如果没有及时躲避,按这子弹的轨迹,正好能命中胸部。
趁现场还没有陷入不可救药的混乱,谢峻施展身手,划一个漂亮的弧线飞身过去,找到藏身茂密灌木丛中的狙击手,连人带武器制住。
人们还震惊中僵在原地。
谢峻提着软倒的刺客掠上演讲台,轻松往地上一撂,算是把人交给了大梦初醒、纷纷大呼小叫扑上来的警察们。
明亮阳光中,一身简素柔软长衫的人衣袂飘然。
周家凯跃起救人自救的动作幅度相当大,再加上所有人和媒体镜头本来就盯着他,效果当然绝对抢镜,只有台上离得非常近的几个人,算是领略了谢峻快若闪电的身手,也欣赏到谢峻独有的气度:飒爽英武、疏离清贵。
等谢峻默然退到一旁,人们才算是醒悟过来,竟然亲眼目睹了惊险凶残的当众暗杀事件。
台上,软倒的被擒刺客,手中武器竟是远程瞄准步枪。
人群顿时激愤得沸腾。
没空去管凶手怎样,周家凯任由脑子一片空白,跳起身后,径自冲到谢峻身边,一把握住他的肩,紧张得连声音都嘶哑了:“你没受伤吧?”
——不问还有没有别的刺客,先关切自己人的安危,这才是成大事的风范。
谢峻心内暗觉温暖,摇头一笑算是回应问候,语气依旧轻描淡写,低声道:“我彻底查看了四周,这厮相当自负,没有同伴。”
定了定神,家凯瞟一眼,确认保镖和大队僚属们正忙着扶起詹炼,又转回头来,再次确认谢峻无恙,才松一口气,想起来擦额头冷汗:“幸亏有你。”
要是任由场面这样骚乱下去,今天这场集会虽然依旧引人瞩目,到底不算完美收场。
确认谢峻无恙后,周家凯恢复应急的镇定,快步走回到残留硝烟味的话筒边,笑吟吟开口:“有人害怕我来竞选市长,竟然试图用刺杀这么卑劣的方式来阻止。现在刺客已经被警方控制,大家怕不怕?”
惶乱的人群顿时稳定下来不少。
有人笑着喊:“又不是对我开枪,我怕什么?”
也有善意提醒的:“当心安全……坚持到投票那天!”
周家凯大笑:“当年林则徐曾赋诗明志,‘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我不敢自比先贤,自信也做得到为公众利益绝不趋利避祸、敢于生死以之。”
人声鼎沸,全是热烈的喝彩。
周家凯微笑着深深鞠躬,风度从容地拉回主题:“希望相信我的每个人,都用选票来表达最有力的支持……如果我周家凯当选市长,不但会从市容到交通全方位提升政府服务水准,更会竭力扫黑,还T市一个干干净净的法制环境!”
连本该挑剔冷静的媒体人员都忘情欢呼起来,陈火旺等工作人员更是如醉如痴,连喊带笑,手都拍得红肿。
早抽空飘然退开的谢峻和众人一样,微笑凝视熠熠生辉的周家凯。
被惊险搭救的詹炼则满面欣慰,有感家凯危急相救,很欣赏他以选民为重,一点不在意家凯没有忙着招呼长辈,欢呼声中,满意地频频颔首。
只有极少数人还保持冷静。比如王诞平,钦佩之余,一直暗暗观察谢峻。
庄其思则微笑竖起大拇指,凑到谢峻身旁,悄声赞:“小谢,帅呆了!见到你的神勇身手,我算是彻底服了,还觉得周部长运气实在很好,哈……今天我们实在幸运,这突发事件一来,等下的媒体自由提问时间,多半不会再纠缠召妓新闻,只关注眼前的刺杀了。”
一直揪心着“男妓危机”的竞选总部核心成员们,总算都暗暗松了口气。
事情没有过去,早晚都需要面对。但只要不是集会中当众被追问,总来得及再筹措些对策,不至于太狼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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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旧雪洞般空荡荡的房间。
袖珍庭院里,谢峻亲手照顾的栀子花开得正好,苦中略泛一丝清甜的香味,弥漫在湿润微醺的夜色里,随风渗入窗棂。
熟门熟路叩门的家凯被放进来。
竞选事忙,本来这时候,家凯应该还在总部开会。难得今天发生枪击案,大家都觉得他该好好休息压惊,才苦劝他提前回家。
可……哪里睡得着?
见到谢峻,家凯嘴角扬起一丝温暖笑纹,只轻轻颔首招呼,绝口不提终日奔波的疲倦、媒体前的无限风光,也彻底遗忘明天还必须去面对更要命的指控。
开口时,家凯的语气,是两人相对才会有的些许调皮:“我还以为你会一举成名,没想到,守了一下午,这么多家电视台直播转播,镜头里居然都没有你。”
一边随口说笑,累极的家凯伸个懒腰,走到房间里唯一能舒展开的榻边,自在躺下。
谢峻根本懒得接这个话题,尾随着过来,跪坐在家凯身边,掌心轻轻按住丹田,轻叱:“不要发笑,我要探脉查你病因。”
对任何男人来说,明天要面对的难题,绝没有身体的这种症状重要。
见谢峻一本正经要查“经脉”,家凯无可无不可,放松了身体,含笑接受有力的掌心按在小腹正中——自幼全盘接受美式教育的人,根本不相信伸伸手、查查所谓经脉,就能治好棘手的阳痿。
但……谢峻素来矜持,难得他肯主动伸手,接触这么暧昧的地方。
舒服闭眼,家凯觉得一股细细的热意透体而入,还能清晰感受到在体内游走的奇异感觉。所过之处,留下难言的舒畅滋味。
静静体味着,直到谢峻的手离开身体,家凯才重新睁眼,亲昵地悄声:“唔,舒服。”
谢峻眼神突然有瞬间的动摇,甚至还带一丝羞赧。
但,这柔软的罕见波动,也只是一刹那……短暂到了极点,转眼了无痕迹,令本就恍惚中的家凯,只好以为是错觉。
开口说话时,谢峻声音还是寻常的淡漠:“早晨你曾说什么‘举而不坚、坚而不久’……真有过这种症状?”
只要是男人,都很不情愿回答这种问题。
所以,家凯沮丧极了:“控制不了自己,曾经不到两分钟射精。还有那次……满心想跟你亲近,却没有正常勃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