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如果说梦是一种预感或者是人类思维潜意识的存在,我也绝对不会狡辩,所以近来常在梦中出现的那一幕,就开始占据头脑,女人模糊的脸颊、男人淫邪的笑容、我绝望的眼神……这些加在一起,又意味著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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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陈宏溢在一起待得越久,就越觉得他是个可靠的家夥,很多事情不用我太多交代他也能做到完美,在这点上,我把他的曲渐归为一类,总体来说,不伤神,就是让人能够放心,还是很好用的。所以当Arlene敲响房门的时候,除了稍微讶异,我并无太多感想。
作为一个绅士,我自然不会把女孩子单独赶出去住宾馆,更何况Arlene说来这里的本意是想帮助我找回从前,我一笑了之,心里也没怎麽抱期望,如果可能,还有必要拖到现在?於是,怎麽安排客房就成了伤脑筋的问题,陈某人之前死活也不肯委屈住进客房,认准了“爱人本应同栖”的死理,可这会是不行了,他不乐意也没法子,总不能让Arlene一起跟著住进我卧室,想想倒也觉得好笑。
除此之外,给陈宏溢和Arlene需要安排几间客房也成了不大不小的问题,按常理来说,他们现在是男女朋友关系,理所当然的可以节省一间屋子,可隐隐感知哪里不对,这情况在陈宏溢似笑非笑等我下指令的时,尤为严重。
总感觉,行错一步,就大祸临头。
“阿允,我这也是第一次来你家,你以前都自己在外面住的,从来都不带我来这里,没想到这麽多年了,我竟然还有机会踏进这栋别墅。”女人就是喜欢感慨,多大的事情也能令自己沈迷,好像童年的梦一样,而我,是她梦中的新郎,唯一可惜的是,我……完全没有印象。
“想住多久随你高兴,有人很乐意替你付房租。”我暗指陈宏溢,狡猾的一笑,时刻不忘记丢跟刺给他,扎的他痒痒,我就高兴。
Arlene乐呵呵抱著陈宏溢的手臂、深情的注视他:“愿意吗?”
“当然,即使房东再难搞定,我也不能让美人失望。”
“Ivan,我好累,陪我休息会。”
心里打个突,摇摇晃晃的定不下来,思索之後扭头避开陈宏溢的目光,已经没有办法在装下去了,游戏终究会结束,暧昧也是否到此为止。
走在最前面推开刚刚打理干净的客房,对著Arlene说:“你们住这里,光线够足,我叫人把陈宏溢行礼也拖过来,他之前那间并不太好。”
“嗯。”女人甜甜一笑,窝进男友怀里,她最近的笑容是越来越多了,全然不见一开始的冷漠。
女人会开心,无非是因为男人。
Arlene是如此,陈宏溢就脱不开关系了。
後者正笑眯眯的看著我不发一言,表面上似乎看不出其他,我却无法忽视那眼底的几分窥探,转过身,闭上眼睛两秒锺,给自己提个醒,别忘记立场。
“就这样了,你们先休息,有事情再找我。”
陈宏溢松开身边的女人,缓缓向我走来,在他认为安全的距离停下来,我微微一颤,屏住呼吸,他贴过来,清晰响亮的嗓音:“隔音……好吗?”
我一怔,回头望见Arlene略显惊讶绯红的面颊,竟有点反应不过来,沈默得凝视他良久,嗤之以鼻的冷哼出声:“很好,非常好。”
他……是故意的,明明知道答案,他妈的,居然故意想看我出糗,前几天搞我的时候怎麽没事先问一句。
到车库取了车子,踩尽油门冲了出去,我承认,我火了,就因为某人的一句话。
这算什麽?预防针还是警告。
妈的,做就做,干嘛还明明白白的告诉我,怪我没主动分出两间客房,行了吧,自己惹出的乱子没解决,凭什麽统统抛给我,勾引我的是他,说爱我的也是他,只差我没有回应,一转头,就毫不客气的宣示道:我现在要跟别的女人上床。
接下来的时间里,我一直在街上闲逛,陈宏溢若是打著我会出面阻止的心心眼,可就大错特错了,但怒火却丁点也忍耐不住。靠!一手锤在方向盘上,死命的按著喇叭,聒噪的声音传遍整条街区,有警察跟上来,我提档加速,制服男紧追不舍,没有倒退的可能,我只得一路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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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会嘲笑自己或是陈宏溢幼稚到需要在这点小事上争斗,我们之间的气氛本就是经常不对路,刚才所发生的一切纯属正常情况,当然,我现在的心情真可谓是极度恶劣的,仅仅是因为陈宏溢说的那几个字,他也就这目的吧,惹火我似乎成了他现在无聊生活中乐趣之一,我猜想他另外的嗜好铁定就是做爱了,而且男女不济,通吃!难免又想到他挑衅的音调:隔音……好吗?
前方路段堵车,再行不动,只得跳下车子,此刻竟一步不想停留,也不管车子待会会不会被拖车拉走,任性的时候我就是这样子。抬眼瞄见街边的唐人茶馆,不由自主就拐了进去。
我不懂茶道,也从来不来这种地方,印象中只知道这玩意本应该是属於中国人的,一种高雅的艺术,虽然我一直不认为喝茶也是一种艺术,我是喝咖啡长大的。礼仪小姐解说道:人的苦恼,是谓“放不下”,茶道艺术修身养性,静心、静神,以茶可行道,以茶可雅志,是至心之路。
“我听过一个词语‘一期一会’,怎麽讲?”
“先生,中国茶文化是从哲学的高度,启发思维,您刚才所说的‘一期一会’是日本茶道术语。在日本,茶道强调的有三个观点:和敬清寂、一期一会、独坐观念。一期一会,只指一生只有一次,不会有第二次相会。”
“是要我把握珍惜每一次。”
“可以这麽理解,但这只是一种心态。先生,我并不太赞同日本人的东西,他们总是注重事物的本身,而忽略了人为存在。先生,茶是为人而存在的,所以重在人,而不是茶。当然,这些只是我个人想法,不对的地方您别介意。”
“谢谢,您说的很好。”我递上小费,礼仪小姐摇头谢绝。
浅浅品一口杯中碧螺春,收慑心神低头沈思,并无大彻大悟,和陈宏溢之间并不存在这些,一期一会也好,刻意安排也好,到最後也只能一笑了之,突然间觉得自己豁达了不少,隔音清晰那又如何!他们又不是没做过,我这算什麽,自嘲的一笑,放弃无谓的挣扎,呵!还真的是……在乎了。
“嗨,叶允。”
我抬头,来人面善,却不知何时打过照面,无奈的笑。
“忘记了?”女人眼底泄漏一丝失望,进一步解释,“香港,我们在香港见过,‘诱惑’里面,你当初还问我打听琳姐来著,这就忘了吗?才多久啊,你可真让人失望。”
好像是有这麽回事,嘿,这不算失忆吧!
“唔,想起来了,Flora。”
说完,她才总算露出点笑意,过来挑开我额前的碎发:“还是那麽帅,有没有想我,算了,我问得多余,知道你一向没良心,你在品茶诶?不喝酒了?”
“谁给你权利让你评价我,知道我没良心还来招惹我。”
“喂喂,对女人客气点。”
我点点头,接受:“你呢?怎麽也来纽约了?我的感召力果然够大。”陈宏溢、Arlene,现在又多出一个,这个想法让我不禁打了个哆嗦,心里暗叹一声。
“我……都来很久了,现在已经是这里的正是职员了,刚交完班,准备回家。”
“在这里?还是打工?”我笑,“弃恶从良?”
“嘿,别这麽说,有点口德好不好?我一向不安分,不过是换换口味!你也差不多吧,居然一个人跑来喝茶,真有你的啊!”她不客气的坐到对面,这德性还是没改掉,跟上次是一摸一样,还好没有上手再把我胸口摸个变。
“Flora……”
“我叫曹悦媚。”她探过来拉我的手。
皱眉看她的动作:“好吧,曹女士,可不可以注意下场合。”
“叫我悦媚,怎麽在酒吧可以,这里就不行,叶允,你这个人还真虚伪。”
没有阻止,就张牙舞爪嚣张起来了,还拉我的手贴上她胸口,忍俊不禁笑骂一声:“本性难移……还有什麽要求,一并提来。”
“没了,但我希望你喊我的中文名字。”
“在香港的时候你也没这麽多要求,有归属感了、良心发现了。”我讥笑,但无恶意。人在中国,喊得都是洋名,到了这里反而在意了,多数人都会有这想法,但我不是,以前别人说我清高,现在觉得还真就是了。
“说真的,我很想你。”
明眸突然变暗,话里带著伤感,看似无措,我也没往心里去,礼貌的安慰两声,“我去一下洗手间。”
不是真的有急,我只是想转换一下气氛,曹悦媚是在装还是真的,我不考虑,也不像第一次见面那样愿意和她在床上打发时间,不多日,人都与往不同了。回来的时候,她还抱著手臂看窗外,很寂寞的样子,我的心跟著沈了沈。从茶馆出来大约是在一个锺头之後,车子果然没了踪影,拦了辆计程车送曹悦媚回家,却不知这只是个陷阱,身边的女人就是黑道上所谓的“引子”,大意过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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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是陈宏溢的事情扰乱视线,使得我防备能力下降,或许我本就是这样一个人,才一而再再而三的犯下过失,有严重者,甚至影响到人格变异。不知自己是怎麽睡著的,恢复意识之时已经是第二天中午,凛冽的视线投在身上,眼见我醒来,也没有丝毫回避的意思,淡淡的回以微笑,已经不算是陌生人了,上一次交集让我印象至深。
“姓王的,你也跟来了,这回又是针对谁?你们洪门的人还真是有空,没案子接,要不要我给你找点活,刺激刺激你们的地下产业,还是老大跑了,你们就不安分了,这可不行啊,王其,在其位就做其事,别耍滑头,一不小心栽了,神仙也救不了你。”我暗自警告面前的毛头小子,陈宏溢不是好惹的。
年轻孩子经不起激,上前就甩我一耳光,扯著我的头发往後拽:“妈的,死到临头还嘴硬,叶允,你也够衰的,居然让个女人给骗来了,上次见你被撞晕的七荤八素也有胆跟我们兄弟们打,我王其还打心眼里佩服你,才不过多些日子,啧啧……是不是被人上了,性格也跟著变女人了,要不要我通知你男人来救你!”
“你他妈的,放屁。”看来,那些破事在洪门已经不是秘密,是陈宏溢够胆自己宣传,还是王其挖出来的新闻,我宁愿相信是後者,这会让我的心里稍稍好受一点。
“别别,你可不是混黑道的,别这麽粗鲁,怎麽说,好歹也是文化人,西九龙法医部最有潜力的新人,出去时候管著点自己,跟我们一样动不动就说脏话,影响你叶医生的良好形象,我们跟溢哥不同,不会宠著你,念叨的你後面有多好插,叶允,人不要活得太贱。”
我不理他,转头环顾四周环境,一间废弃的仓库,手脚被锁,衣衫大敞,看不到自己,也知道形象不会好到哪去,完全不记得什麽时候被人带到这地方。唐人茶馆、计程车、女人柔软的身体、销魂的呻吟,我昏倒前仅有的记忆……做爱,和那个叫曹悦湄的女人。
“我……”喉咙被一口气堵著,闷得慌,“曹悦湄人呢?”
“呵!挺有心的嘛,知道被那个女人算计了?”王其嘲讽。
“她在哪?”我重复。
男人退後两步,勾起一抹令人颤抖的微笑,拍掌下令:“出来吧,宝贝。”
片刻,我才从面前的女人脸上看到了两个字──伪善。曹悦湄没有被我的眼神逼得慌乱,反而显得过分镇定,也不出声,只是用一种很匪夷所思的目光在观察我。我不语,心里也没有过多想法,并不太清楚这两个人凑在一起要搞什麽花样,所以我决定保存本就不多的战斗力,陪他们耗下去,我肯定,在耗尽精力前,王其一定有所行动。
“我这里有两卷带子,是特地为溢哥准备的,”王其在我面前晃晃,把“特地”两个字说得很重,生怕我没听明白,“你说他看了之後会不会来找你,我也很想知道,溢哥在乎琳姐多一些,还是爱你更多一点。”他起身来来回回的走动了三圈,点头笑笑,把带子转交到曹悦湄手里:“我看由你这个女主角出面应该是再完美不过了。”
不难想出录影带里面是怎样的内容,也可以料出陈宏溢看完之後脸色会有多难看,至於他会不会来,我不做考虑,这不过是个连环套罢了,以陈某人的智商绝不可能考虑不到,王其大约料中这一点,才会用录影带做筹码,他心里肯定陈宏溢在乎我,必定要我一个解释,就算是中计也只能认命,这麽一来,我心里也没底,逃,是妄想了,所以我把希望寄托於沙沈超身上,保佑那个男人能把录影带给沙沈超过目,面子是顾不得了。
起码有十来个小时,无人再踏入仓库一步,靠在墙边闭目养神保存体力,很佩服自己还能保持冷静,至於食物和饮水问题,我从来就没有指望过,在外面混得多了,多少了解了一些应付突发事件的技巧,出去是不可能,等死,也不符合我的个性。寻思著在曹悦湄身上找突破,从第一次见面到现在来看,我肯定她是洪门的人,而且跟过陈宏溢,但是何原因让她转投王其,我就不得而知了。
论地位,论本领,要想在黑道出头,跟著陈宏溢是最佳选择,王其不过是个初出茅庐的小混混,她要顺著这个人往上爬,绕得未免太远了点……虽然王其称她为“宝贝”,可曹悦湄的脸上并无颜色,淡漠的反应在我心里引起的波澜,好似在香港初见Arlene的感觉,暗自感叹陈宏溢在用人方面的高明,女人尚且如此,男人……看王其就知道了,只不过这个男人因为某些事情做出了错误选择,说到底,罪魁祸首,其实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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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夜晚,看似处於昏沈状态的我警觉到一些微妙的变化,仓库里的唯一的日光灯突得熄灭,从王其带所有人离开的那一刻,我就肯定这里有全套的监视系统,一切状况都暴露在他的眼皮底下,虽然我能想到与废弃仓库格格不入的日光灯就是隐藏监视器的位置,但我也算不出王其那边究竟是什麽人、什麽时间在监控,这样,我就没有必要浪费脑子来思考如何独自逃脱这个问题。
现在,一直都在“工作”的日光灯突然熄灭,是否代表有突发状况,怀著一丝喜悦屏息等待了五分锺,没有进一步状况,期待破灭,不是沙沈超,所以,我没有动。
十分锺之後,王其再次出现。
只在一眼之後,我便把头垂得很低,嘴里发出轻微的声音,和这几日在监控镜头前一样,做出一副不适应的模样,谨慎的不把真实状态表现在他面前,我就是需要用如此狼狈的模样示人,现在这种状况,必须使得王其的戒心能少则少。
“嘿,这就不行了,游戏才开始,别这样,会很无趣的。”
下颚几乎要被捏碎,王其充满怒火的眼睛染上诡异的色彩,颇显兴奋的从衣袋里拿出一个白色药瓶举到我眼前晃动:“你说陈宏溢现在在做什麽,和他的女人做爱,还是在费心思考虑该怎麽救你,也不是我打击你,看样子是不太像,从我放出消息到现在,两天了,还没有动静,这也实在不像是溢哥的惯有作风。有个词语叫什麽来著,雷厉风行,国文学得不太好,见笑了,也不知道合不合适,但就是这麽个意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