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现下刚刚离开荥阳,要去往洛阳不过是几天的路程而已。可是想一想如今这战火纷飞的天下大势,洛阳城内外的情况又怎会简单?隋朝大将王世充坐镇洛阳,与才夺了荥阳又想谋洛阳的李密打得不可开交,再等到几个月后的端午,各方战局更不知道会变成怎样了――慈航静斋选中洛阳这个战略要地来折腾和氏璧的事,肯定也有浑水摸鱼的打算在内。
“二哥你想要得到和氏璧吗?”寇仲跃跃欲试地问道,显然他对和氏璧也是心痒不已。
宋师道轻笑了一声,说:“和氏璧嘛,谁不想要?不过我们去早了也没用,干等而已。慈航静斋有一句话倒是说得挺对,和氏璧是有缘者得之,只不过天命归谁,还轮不到她们来定……”说到这里,宋师道看向徐子陵,接着说:“依我的想法,不如请陵少爷先到洛阳去打探一下各方形势,顺带再交上几个朋友、切磋一下武功,也算是为我们几个月后的夺宝大戏做做准备。”
徐子陵一脸了然地说:“没问题,我就在洛阳等你们好了,你们俩爱去哪里亲热我都不管,不过如果要摆酒席的话,怎么都不能缺了我的那一杯媒人酒……”
“去你的媒人酒,”寇仲扑过去掐住徐子陵的脖子使劲摇晃,恶狠狠地说:“陵少你真是越来越坏了,什么亲热……这种话你都说得出口?”
徐子陵奋力掰开恼羞成怒的寇仲,轻咳了几声,说:“过河拆桥就是用来形容仲少爷你的了,这才刚刚成就好事,就迫不及待地要谋害我这个媒人了,哎!”他越过满脸通红的寇仲,促狭地看向宋师道,却发现对方正抱臂而立,一脸兴致盎然地看着他们玩闹,什么“亲热”也好“媒人”也罢,根本就不具有能令少阀主变脸的威力……徐子陵忍不住抽了抽嘴角,拍着寇仲的肩膀说:“算了算了,你不把我当媒人,至少也要当我是娘家人哩,好自为之吧仲少爷。”如今看来,寇仲的道行太浅,根本“对付”不了宋师道,就算他徐子陵更想做夫家人也没戏了。
娘家人?!寇仲更恼了,恨不得和徐子陵再战三百回合,不过陵少爷已极其机灵地翻身上马,一抖缰绳就疾驰而去了,只留给他们一个潇洒的背影――终于摆脱这对黏糊糊的情侣了,真是天高任鸟飞啊。
“怎么,你舍不得小陵么?”宋师道见寇仲还在咬牙切齿地瞪着徐子陵离去的方向,便含笑打趣道。
“怎么可能!”寇仲立即澄清了这个天大的误会,反问道:“你专门把陵少支走,究竟是想要……做什么?”
做点儿爱做的开心事呗,宋师道在心底暗笑,表面上却一本正经地说:“趁着还有几个月的时间,我们先去解决掉一些麻烦人物,也好让你的声望再提一提。”说着他牵起寇仲的手,道:“我们边走边说吧,先往江阴去一趟,再回你的老家扬州逛一圈。”
自从上个月李渊于太原起兵造反开始,中原已彻底陷入了群豪争霸的乱世之中,隋室基本已从统一的中央政权降级成了一个苟延残喘的割据势力,这也是慈航静斋敢于公然现世、“代天择主”的真正原因。杨广此时正龟缩于扬州,这位皇帝陛下如今真正能够控制的地盘除了扬州以外,也仅能勉强再加上一个洛阳了――这还全靠了洛阳守将王世充尚且未有公然造反,但真说不定在什么时候,王世充就会自立为王了。再加上瓦岗李密、称雄江淮的杜伏威和远在燕赵的窦建德,北方的各大势力基本就齐全了。
南方则是另一个战场,以宋阀在南方的一家独大,当然不可能落在李阀的后面,更遑论宋师道早有布置,在李渊自称唐王之前,宋阀就已统一了岭南,更暗中进军、掌控了巴蜀之地的各个要塞。
按照宋师道与宋缺商量的战略,宋阀由南向北推进,可以分作东西两个战场:东边自然是先夺下长江以南、岭南以北的地盘,掌控各沿江重镇,争取尽快将战线推至长江,最后再与北方诸雄来一场南北决战。西边则是固守蜀道,伺机占取竟陵,如此既可保证粮马供应,又可钳制住对中原虎视眈眈的突厥人。
不过宋阀根基稳固,倒是没必要像李阀那样急于称王,怎么都该先巩固川蜀势力,再在暗中拿下几个沿江重镇再说,因此巴陵帮的萧铣和江阴铁骑会的任少名就成了宋阀当前的拦路石了。
饭要一口口吃,路要一步步走,暂时来说巴陵帮萧铣对宋阀的态度要比嚣张狂妄的任少名好多了,所以宋阀当下的策略就是安抚萧铣、除掉任少名,而后扶植竹花帮来接手铁骑会的势力,再慢慢蚕食掉萧铣的地盘,以完成宋阀的北伐战略。
是以宋师道就带着寇仲往江阴去了――斩杀任少名的这件事,当然还是由寇仲来做比较好,这样既不会使宋阀的野心过早暴露,也能给寇仲再添上一笔传奇经历,两全其美。
听宋师道讲完除掉任少名的打算,寇仲沉吟了片刻,问:“竹花帮在这件事里扮演了什么角色?”
宋师道笑道:“我早就知道你要问竹花帮了,真说起来,竹花帮之所以会丢失扬州的地盘,只能迁到江阴苟延残喘,都是受你们扬州双龙偷走长生诀的连累呢。”当然这其中还有更深层次的原因:前任竹花帮帮主投靠了宇文阀,寇仲和徐子陵最早拜的那个言老大又和竹花帮有关系,宇文化及没能拿回长生诀给杨广,是以这个罪名就把宇文阀、竹花帮和双龙给连在了一起――杨广震怒之下,又有独孤阀的煽风点火,宇文阀自然也只能丢卒保车,把竹花帮给推出去顶缸了。
竹花帮的帮主被杨广派出的独孤阀高手杀掉之后,群龙无首的竹花帮就仓惶转移到了江阴,暂代帮务的竹花帮军师邵令周更向宋阀示好,希望能借机站稳脚跟,重振竹花帮的势力。
但是占据了江阴南面的铁骑会却不乐意让竹花帮缓过这口气,会主任少名有意要把人心惶惶的竹花帮归并于铁骑会旗下,所以宋阀和铁骑会的矛盾就这么产生了。
“杀任少名没有问题,不过在那之后,我希望竹花帮的帮主能由我来定。”寇仲忽然狮子大开口地提出了这样一个要求。
宋师道顿了片刻,闷闷地笑了起来,说:“任少名是宗师级的高手,我们两个人去杀他,其实出力更大的是我吧,名声全罩你头上不说,竹花帮的帮主也要由你来定,仲少爷你空手套白狼的功夫可真是好生了得。”
寇仲微有些讪然地说:“我在扬州长大,竹花帮里谁好谁歹,总比你要清楚些……”
“当然没有问题,”宋师道不等寇仲说完,就一口答应了下来,伸手揽着对方的肩膀,笑道:“你和我之间,还需要客气么?竹花帮的帮主由你来定,到时候也由你去施恩,就说你以击杀任少名的筹码,换取宋阀支持新帮主就是了,正好将竹花帮纳入仲少爷你的势力范围。”
寇仲眼睛一亮,宋师道简直说出了他的全部心声,令他倍感熨帖,心里暖洋洋的。不过随即他又问道:“宋阀那边……你可以全权做主吗?”虽然他很想做成这件事,但也不愿意令宋师道为难。
“宋阀本来就不合适直接掌控竹花帮,”宋师道微笑道,如今他的策略是暂时收敛锋芒,静待北方各大势力内耗得差不多后再让宋阀称王称帝,江阴和扬州一带是扼江重地,多少人盯着呢,竹花帮不惹人眼,但属于宋阀的竹花帮就太显眼了――“小仲,我早就说过宋阀要扶植双龙帮的了,无论你想要做什么事,都可以大胆去做,我会撑着你的……至于最后的天下归属,那有谁能说得准呢?还是一句‘但凭本事’了。”
“哎,其实做皇帝那种事,我也只是发发白日梦而已,”寇仲洒脱笑道:“至于争霸天下,我更享受的是那种为了一个目标而奋斗的精彩过程,反正我这么年轻,不玩一把大的,难道要早早跑回乡下去养老?说实在的,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们能各占一半江山,那就由你来当皇帝好啦,我呢就做大元帅,让陵少爷去做丞相,哈,多么美好!”
“哟,我做了皇帝,结果大元帅和丞相都是由仲少爷你来定的,简直就和杀任少名的这件事一模一样……让我说什么好呢?”
“你和我之间,还需要客气么?”寇仲拿刚才宋师道说过的话堵了回去,笑得灿烂无比。
宋师道捏了捏寇仲的脸,这小子这么一脸骄傲得意地笑着,真让少阀主有些心猿意马了――“那就依仲少爷所言吧,我的大元帅。”还当什么大元帅啊,直接当皇后不就得了,两半天下合起来,大被一盖定江山……嘿!
白日梦什么的总是不嫌多啊,话说少阀主和仲少爷是不是想得太远了些,那个可怜的被当作了筹码的任少名……貌似还没死呢,宋师道和寇仲这就连对方死后十几二十年的事都给定好了,也未免太不厚道了吧——
第三十七章:约定
宋师道和寇仲不紧不慢地从荥阳到江阴,路上走了近一个月,在这段时间里,搂搂抱抱太正常,亲来亲去也很普通:他们在旷野荒郊赛马晒亲密,在人潮涌动的市集里偷偷摸摸牵个手,住客栈的时候就依偎在屋顶上赏月畅谈天下事,露宿郊野就以天为盖地为庐、切磋刀法交流心得……总而言之,心动都是由点滴汇聚的,恋爱的日子太美好,就算是心智坚定的宋师道也扛不住这样一轮又一轮的甜蜜侵蚀。
当然,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寇仲太合他的心意了,面对着这样的一份感情,宋师道根本就没必要犹豫,他当前正在考虑的重要问题是:他们似乎应该找个时间把生米煮成熟饭了吧……少阀主越这么想、就越能感受到“百爪挠心”的滋味,但仲少爷却依旧活得多姿多彩、笑得没心没肺,根本就什么也没察觉到――这让宋师道蓦地就有些“怀念”那个全无节操的寇仲了,至少对那样的家伙“下手”,不会让他生出些类似于“诱拐纯洁少年”的纠结感。
甜蜜的时光总是过得飞快,宋师道还没纠结出个所以然来呢,他们就来到了江阴城里。
此时恰逢竹花帮要召开竹林大会推举帮主,良民百姓都会尽量避免出门,街上来去匆匆的都是些佩刀执剑的汉子,给这江阴城里平添了几分肃杀之气。
寇仲微微侧过头去,对跟在他身后半步的宋师道说:“城里气氛不同寻常,是否生了变故?”
沿途之中,每当入城,宋师道都会戴上那个尽掩他锋芒的面具以掩饰身份,此时当然也不例外,他改变了声线,镇定地说:“竹花帮里肯定有不少人想要投奔声势浩大的铁骑会,那根本不足为奇,我们没必要管这些杂事,直接去竹花帮的驻地里快刀斩乱麻便是。”
寇仲微微颔首,大步朝前迈去,直往竹花帮帮众的聚集地而去。眼看他们再转过几条街就要到达目的地了,却是忽然被人截下了――“噫!你是小仲?”
定睛一看,来人是个身材匀称、看起来颇有两下子武功的年青汉子,他身上穿着的,正是竹花帮香主级别的服饰――“锡良?”寇仲脱口喊出对方的名字,旧时的记忆扑面而来:这人正是他和徐子陵儿时的混混朋友之一,性子和软、却很讲义气,名为桂锡良。他的身边还有一个同样让寇仲感到面熟的家伙,这人身材瘦削、颇有机谋,名叫幸容,也是曾经和双龙关系不错的小混混。
寇仲打量了一下桂锡良身上的衣服,只见那襟头绣了三块竹叶,不禁微讶道:“你何时升成了香主,岂非踩在了很多老家伙的头顶上?”
“全赖帮主看得起,收了作我徒弟,可惜……唉!”桂锡良感慨了一句,随即又抛开了愁绪,看着寇仲,欣喜道:“原来真的是你,初时我都不敢肯定,一年多没见了,小仲你变化好大,小陵呢?对了,你们跟的那个姓言的在去年惹了大祸给人剁了,幸好你们没被连累,之前我还有些担心呢,你们是不是远逃他乡了,现如今又怎么会到江阴来……”
关于宇文阀和长生诀的事,竹花帮里恐怕除了那个替死鬼帮主以外没人了解内情,就算是那个被双龙连累的言老大,约莫也是稀里糊涂地就做了鬼,桂锡良他们当然是完全不清楚情况的,只当是时过境迁后的旧友重逢,大家都是既感慨又高兴――乱世之中,老朋友相逢,而且大家都活得不错,实在已经很值得庆幸了。
“锡良你的变化更不小呢,”寇仲真诚而爽朗地笑了起来,打断了桂锡良久违的嗦,畅快说道:“好小子,长得越发似模似样了,当初我就说过你会混出头的,果然没说错!”
幸容见寇仲背挂长刀,笑道:“看仲少你也是容光焕发,又不知从哪里偷得了兵器,该也混得不错吧!”说着他瞅了瞅一直微笑无言的宋师道,问:“这位兄弟是……仲少你还没给我们介绍呢,还有陵少他……”提到徐子陵,素来机灵的幸容面上就带了几分忐忑,想来他大概以为徐子陵已经出事了。
“你想到哪里去了,哈!”寇仲愕然失笑,道:“陵少爷好得很,他有美妞要抱,就没和我一起……此番我来江阴可是要办大事的,”说着他指了指宋师道,介绍道:“他姓越,是我双龙帮的军师。”
“双龙帮?!”桂锡良和幸容对视一眼,都哈哈大笑了起来,显然只是当寇仲在开玩笑,再回想起从前他们在当小混混的时候,寇仲就无数次提过他那创立双龙帮的白日梦了――如今又听到这个词,他们顿时生出了无穷的怀念之情。
桂锡良轻叹笑道:“别瞎吹胡侃了,小仲,我们都长大哩。要不要以后跟着我混?大家手足兄弟,有我一口吃的、就绝对少不了你们的,今晚待邵军师成了帮主,我就正式向他推荐你入帮,当然还有小陵了,他在哪儿抱美妞呢?哈,快喊他回来吧。”
寇仲含糊地笑了两声,略过这事不提,反问道:“邵军师定可当上帮主吗?”
幸容说:“论声望地位,邵军师在帮内确实不作第二人想,只是情况却非那么简单。”桂锡良点头补充道:“现在人人都想插一脚到我们的竹林大会里,你也听过任少名吧,那个奸贼……哼!”
幸容又说:“好在如今宋阀的贵客正在我们帮中做客,否则任少名肯定会更加肆无忌惮。”
寇仲眼睛一亮,下意识地看了宋师道一眼,随即对桂锡良说:“走走,带我们去见识一下竹林大会吧。”
“带你们去没有问题,可千万不许给我捣乱哈……”桂锡良絮絮叨叨地嘱咐了起来,寇仲只一味胡乱点头,显然没有听进去,四个人就此往竹花帮的驻地而去。
本来以为有了桂锡良和幸容的带路,寇仲和宋师道就用不着一路杀进去了,想不到最终的结果还是没变――此时竹花帮的四堂之中,已有三堂堂主被任少名笼络;军师邵令周虽是犹在顽抗,但其实他心里也打了不少小九九;至于桂锡良和幸容,他们身为先帮主的嫡系,更是基本被架空了,连守门的帮众都敢给他们脸色看……
在老朋友面前丢了脸,就算桂锡良的脾气再好也忍不下去了,对着那些狐假虎威的家伙们怒斥道:“竹花帮如今还没挂上铁骑会的旗呢,你们就敢以下犯上了,要真成了任少名的走狗,岂不是连你们的爹妈都能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