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重伤
从周围夹道的树林中密集的射出响箭,箭尖上还裹有燃烧的药棉,随着燃烧冒出滚滚黄烟。黄烟味道极其刺鼻,所到之处,无不人仰马翻。
“是硫磺!”
“保护王爷保护太师!”
侍卫们努力尝试聚拢马匹,但是在响箭的啸响和硫磺烟雾的双重刺激之下,马匹们变的惊慌失措。人和马的眼睛也受到了强烈的刺激而看不清方向。很快惊马开始横冲直闯,将人掀翻在地,甚至不辨方向的开始践踏周围的人群。
刺鼻的浓烈烟雾很快弥漫开来,笼罩了整条山路,困在浓雾里的人张开口大口的呼吸,但是鼻腔口腔,甚至肺部都像火烧一样的疼痛。还没等众人转移到安全的地带,就听到耳畔传来裂空之声,又是一轮箭雨。
“你呆在车里,车厢夹了铁木芯,一般弓箭穿不进来!记得离车门和车窗远一点!”
没等芸祉清回话,季寿成抢过一把单刀跃上马车车顶。
山路上一片混乱,在黄色浓雾的掩盖下看不到实际的情况,但是听声音可知已经有不少侍卫冲进树林寻找那些隐藏的刺客。
在众多呼喊声中,夏太师尖利的声音格外的出众,“我是夏太师,贼人速速束手就擒,咳咳咳,我以太师之名,咳咳,悬赏擒拿,咳咳咳,刺客!!!”喊到后来竟然声嘶力竭。
季寿成用布巾遮掩中口鼻,眼睛微眯,心中冷笑,硫磺雾气这么浓重,越少说话就越有生存的胜算,你这般拼了老命的呼喊,生怕别人不知道你的存在,这其中没有鬼就怪了。当下也不再搭理夏太师是死是活,一边挥刀挡开数只流箭,一边倾听着山林里的动静,心里暗暗后悔为什么没有把自己的四象乌金戟带来,那才是趁手的兵器。
有侍卫找到了隐藏于山林里的部分偷袭者,但是这些人似乎根本没有抵抗的打算,死到临头却只想拼命射光手里的箭支。季寿成越听心中越惊,如果抓不到活的又如何才能问出幕后指使?他一纵身朝密林中跃去,可就在他没有奔出几步远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马匹的嘶叫,紧接着是马车倒地的巨响。
用于牵引王府马车的马匹是季寿成从战场带回来的战马,见过了很多大的阵仗,虽然面对突发事件它们也感到心中惊慌,但是却依然可以勉力支撑。车夫见事情不妙,想赶着马车朝上风方向转移。不料一个转身却将马车的侧面暴露给了林中的刺客,在一阵浓雾的缝隙中被人窥见,连车夫带马都被弓箭射中。
马匹吃痛,又感到身上的缰绳一松,顿时心里防线全面崩溃。头马一声惨嘶高高跃起,将马车重重掀翻在地。惊马拖拽着已经倒伏的马车朝山下疾驰而去!
芸祉清起初感到一阵天璇地转,人重重的砸在一侧的车壁上,车内的事物整个发生了颠倒。就在他刚刚反应过来马车已倾覆的时候,马车又开始了剧烈的颠簸,木质车厢划过地面的杂草和石砾被惊马拉着朝山下滚去!
他觉得自己就像是一片惊涛骇浪中的树叶,渺小的在浪尖和浪谷内撞来撞去。心中却想着,千算万算也没有逃脱玉圭碎裂的不祥之兆。只恨自己不能为季寿成占卜祸福,不知他是否能够平安。
就在他浑浑噩噩胡思乱想之际,突然听到一声断喝,马车的冲势骤减。
季寿成跃上其中一匹惊马,挥刀砍断缰绳,其余三匹马立刻四散奔逃,马车顿时停了下来。
“快走!”季寿成向车内的芸祉清伸出手,迅速拉他上马,两人一马向山下冲去。
芸祉清依旧惊魂未定,所有的事情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惊马带着两人发疯似的向前奔跑,周围的景物飞逝,灌木杂草从他们的身边急速划过。季寿成连忙将芸祉清护在怀里,不让他受到荆棘的伤害。
也不知跑了多久,受惊的战马终于力竭,踉跄几步后倒地而毙,将马上的两人摔下。
季寿成落地后还依旧保持着环抱姿势,久久未动。经过一番剧烈的运动,他的胸膛就贴在芸祉清的后背不住的起伏,一只手环在他的腰间。
“王爷?”芸祉清挣扎着爬了起来,由于惊吓过度四肢无力,不得不倚坐在一颗树旁。
季寿成却依旧没有动静。
芸祉清这时才注意到,被季寿成压在身后的草甸上晕出了深红的血迹!
他慌忙赶到季寿成的身后,小心的将他推起,因为力气不足,只好用半边身子将季寿成搂住。
翻开后芸祉清赫然发现,在季寿成的后背上露出一只箭尾!三分之二的箭支从后背斜斜的穿入身体,周围已血红一片。
“你中箭了?!”芸祉清惊呼。
“是弩……”季寿成说道,“弩比箭快……二十倍……烟气太大没注意到……这帮混蛋用弩……就是为了在同样的时间……能多杀些人……”
“你等等,我,我马上去寻些草药!”
芸祉清惊慌的将季寿成扶到一颗树边,急急的去寻找止血的草药,担心季寿成又不敢走远,只是寻到一点就赶回来用石头捣碎,敷在了伤口周围。只是弩箭依旧镶嵌在季寿成的体内,尚不能轻举妄动。
“我们得找个……安全的地方,马死在这儿……不知山上还有没有刺客,不安全……”
两人互相搀扶着终于找到了一个隐蔽的山洞。
山洞其实很浅,说是山洞,其实是个土山凹罢了,仅仅只能容纳两人。只是洞口有些因干旱而旱死的灌木丛掩映,衬着干黄的土色,不太容易被人发现。显然这不是个理想之地,但是两人谁也没有体力再继续寻找。
芸祉清小心的让季寿成靠在土墙上,出去寻找药草。
干旱的威力也显现在了山上,但是在山谷背阴的地方依旧还是能够找到寥寥不多的止血消炎药草。芸祉清不论大小通通采收了下来,甚至连根都没有放过。等他找完草药,太阳已经西落。
“我把周围能用到的草药都拿来了。今夜就先将就一下……明日……我们再看。”
明日再看什么,芸祉清也说不清。以前他只是因为兴趣爱好看些医书,懂得很多从内部调理的养生方子,可皮外伤却并不太精通,这么重的箭伤更是没有把握。季寿成穿入后背的弩箭不知有没有波及脾脏,更不知他是不是能够熬到明天早上?
“你是否还醒着?醒着我们就说说话……”芸祉清很害怕季寿成昏睡过去再也醒不过来。
“说……什么……”
“……谢谢你救我。”
“不用谢……我原也……不是什么好人……”季寿成侧身靠着,半闭着眼睛。
“你是好人,对周围人很和善。”
“那是……从小被逼的……只是不愿被人挑出……错儿来罢了。”
“你对穷人也很慈善。”
“呵呵……”季寿成低低的苦笑,“我那只是……想给先生留下好印象而已……我原打算旱灾结束后……就与你清算所有的花费,让先生尽数偿还于我。你若是还不出……就得与我签个一辈子的文书……一辈子当我王府的先生。不过现在,没必要了……我为了救你……把后背给了敌人……你欠我一条……命……你说,该如何偿还于我?”
第68章:王爷的意外收获
“……等你安然的回府之后,我再给你答案。”
“好……”
“你可知我为何执意要救济灾民?”
“不知……”
“我是师傅买来的。四岁那年家乡大旱,后来闹起了蝗灾。蝗虫吃光了庄稼,树叶,人就去刨它们吃剩的草根和树皮吃。人那时候,连畜生都不如……后来又有了瘟疫。瘟疫夺走了我父母的性命。父母临终前把我托付给了叔父。那时叔父在他们床前发誓,说要将我像他们自己亲生儿子一样的看待。”
“后来呢……”
“后来的日子就更难过。叔父一家也快活不下去了,他和婶婶就想把我卖了。”
“卖到个好人家……也是个好事……”
芸祉清睁开眼睛斜斜的看了他一眼,“饿殍遍地,哪里有好人家……与其说说‘卖’不如说‘换’……自己家舍不得,换别人家的……吃。”
“你,你叔父太狠心!”
“他也没办法……那天晚上我听到他在院子里哭。说对不起我父亲。那时我还不知道发生了何事。直到早上被他领到‘换肉’的地方……在那里我遇到了我的师傅。师傅说与我有缘,要收我做徒弟。把我从叔父的手里买了下来。师傅很高兴遇到我,说我有天赋,还把我领给太师傅看。”
“恩……”
“可惜,太师傅给我算了一卦后就仙逝了。我那时很害怕,担心师傅觉得我是不祥之人,父母双亡又克死了师公。所以整日拼命的用功,证明师傅没有看错我。太师傅给我算的卦文我一直都把它夹在一本书里锁了起来,十几年没有看过……那些年一直很害怕看太师傅的文字。直到师傅有一天告诉我,太师傅是术师中的奇才,他早就料到了自己的寿数,也一直在等我。我这才想起来他唯一留给我的文字。”
两人就这么你一言我一语的,竟然说了大半夜。两人自从相识以来从未有过这么长的对话。
芸祉清说着说着,突然发现季寿成没有了回应。凑近一看,豆大的汗珠从他的额头上冒出来。
“你怎么了!”
“疼……”
季寿成大大小小的伤也受过几次,弩箭穿身而入却是第一次。随着他的呼吸身体里就像有把锯在割。现在人静下来这种痛苦就更加的明显。起初还能勉强忍受,但是现在却疼的他有些神志不清了。
“冷……”他痛苦的试图将自己团成一团。
芸祉清慌忙抱住他,把他搂在怀里。一方面能给他保持体温,另一方面禁锢住他,防止他乱动给后背造成新的创伤。
先生身上有淡淡的药味,这是因为他数月来一直在药房内忙碌。除了小宝,季寿成还从未与哪人这么亲近过,这种感觉实在很奇妙。
“要是有杜冷丁……或者肾上腺素……就好了……”他说。
“杜冷丁是何物?”芸祉清问。
“止疼……的……这里没有……”
“肾……上腺素呢?”
“强……心的……”
“原来如此。可是兵营里的用药?药房可有?为何从来没听说过……”
“药房……没有……男人……干坏事的时候……就有了……”季寿成靠着芸祉清喃喃低语。芸祉清的身上很暖和,也很柔软。他迷迷糊糊的想,先生和小宝一身的腱子肉还真是不一样,又香又软……
芸祉清真的打算问问他,究竟要干什么坏事才能有那个什么素,因为季寿成已经明显的越来越虚弱。他撑过了大半夜,但是显然却再也撑不下去。芸祉清搂着他渐渐沉重的身体,身在荒郊野岭的山洞中,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无助。
虽然两人只相处了数月,但是却已十分习惯在遇到事情后互相商量。似乎只要两个人在一起就什么难题都不怕。季寿成经常夸奖“先生睿智”,殊不知其实芸祉清也在心底里深深的敬佩着季寿成,甚至把他当做了精神支柱。他实在不能想象没有季寿成的世界。
芸祉清含着眼泪,食指划过季寿成的嘴唇。因为失血而造成的脱水,让季寿成的嘴唇苍白干裂。他试图用手指抚平季寿成嘴唇上的裂纹但是却无济于事。
没有水……
要是有水就好了……
他俯下身,吻上了季寿成的嘴唇,伸出舌尖,轻轻的舔舐着,滋润着季寿成干裂的嘴角。
一阵湿滑从嘴唇上掠过,原本就口渴难耐的季寿成条件反射的含住了这片清凉的湿滑,努力的吮吸着,想要获得更多。
就在两人都不知自己究竟是在做什么的时候,夜风突然送来了几声狗叫。他们迅速的从各自的“神志不清”中清醒了过来。
芸祉清微低着头把季寿成推开,夜色中看不出他的表情,“似乎是有人来了!”
季寿成觉得刚刚好像发生了什么大事,是那种他必须要抓住的大事。他舔了舔自己的嘴唇,那种美好的感觉依然还在。是不是自己在做梦?
是不是做梦,试试就知道了,反正他也是重伤垂死之人。
月光下,先生吹弹可破的脖颈就在眼前。季寿成吞了口口水,张口咬上了芸祉清白皙的脖子
“你……”一心倾听外面动静的芸祉清没有料到季寿成会有如此举动,红着脸捂住了自己的脖子。“你……怎么又有精神了?”
咦,不是怒骂,到像是嗔怪?难道先生怪我刚才不“精神”?
还没等季寿成继续确认心中的疑惑,他就尴尬的发现自己果然“精神”了。身上串着大半截弩箭还能“精神”,是不是应该恭贺自己“宝刀不老”呢?
外面的犬吠越来越近,似乎来人非常确信这里有人。
他们不由得紧张起来,听脚步人还很多,但愿是友非敌。
很快洞外传来犬类“呼哧呼哧”的喘气声,季寿成将刀握在手上,准备随时放手一搏。如果真的是那些刺客的话,他也一定要杀两个够本。
毫不犹豫的,一个黑脑袋出现在了洞口,喉咙中还发出了狗狗欣喜的呜咽。
“是小宝的狗!!!”
很快‘爪子’‘耳朵’陆续出现在洞口,和‘鼻子’一起涌入了本来就不大的山洞,在季寿成和芸芷清身上打滚。入秋夜凉,狗狗们身上却满是汗水和泥土,不知已跑了多少路。
‘爪子’一骨碌的爬起来,跑到外面去报信。很快小宝便红着眼睛跟了进来,将季寿成一把抱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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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四身受轻伤,喉咙里因吸入了大量的毒气而说不出话来。
他躺在床上养病,心里却想着,自己说不出话来或许是好事。否则他实在是忍不住要问问元帅到底是要闹哪样?
李四理解不了自己一进洞时看到的景象:小宝在元帅的怀里哭作一团,而元帅却半躺在先生的怀里??如果说先生这样是为了照顾元帅后背的箭伤,那先生脖子上为什么有那么暧昧的咬痕?如果说先生脖子上的红印子是树枝刮的,那么元帅为什么要趁着夜色掩盖自己的袍子啊!!!元帅你到底想怎样!!!!
第69章:卧床
季寿成只是坚持到了王府便人事不省。
众人这才发现以前都太习惯以他为中心,听取他的号令。王爷倒下后偌大的王府竟然没有一个新的精神支柱,没有人能充当起将众人团结在一起,给予大家新的信心的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