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我有说什么吗?!”高雪迅速回过头来犀利的瞪了陈砚鸣一眼。
“……老雪你够了……”
……
四个人终于落座,高雪看着满桌的菜差点没流口水。
“阿姨呢?”陈砚鸣东张西望了一会,看向顾容清。高雪也发现顾容清的母亲并没有出现在桌前,也看向顾容清。
“我妈妈已经吃过饭了,现在在喂那孩子,等会说要去邻居那边串门……”顾容清想到什么似的苦笑起来。
“带着你儿子串门?”陈砚鸣追问道。
顾容清无奈的扯了扯嘴角,连晓然了然的耸了耸肩。良久,顾容清才接话:“现在我妈逢人就说那孩子是我儿子……”
众人黑线了一下:敢情这是去炫耀的呢!阿姨V5!
“容清,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高雪特意去忽视了桌上的菜肴,眼神亮亮的向顾容清发问:“你别告诉我你离开那一年是去接小孩了——”
陈砚鸣一拳砸上去。
世界清静了。
“容清,那孩子走路好像有点……”不理会高雪和陈砚鸣,连晓然皱着眉呐呐道。刚才他看见男孩走向顾容清母亲的时候,有些站不稳,摇摇晃晃的样子,他左脚和右脚的比例也有点不协调。
“这就是我想跟你们说的事情。”顾容清脸上浮现出一抹忧色:“……那孩子,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倒在路边上,几乎就跟死了一样。”
高雪和陈砚鸣张大了嘴,连晓然眉头紧锁,半晌,才出声:“遗弃?”
“大概是吧。”顾容清叹了口气,继续讲了下去:“我那个时候看到他的衣服已经泥泞不堪,估计那孩子已经在街头至少呆了两三天。我抱着他去医院之后,医生告诉我那孩子得的是小儿麻痹症,至于倒在路边,大概是饿晕的吧。”
陈砚鸣“啊”了一声,高雪眼圈有些泛红。
连晓然浑身紧绷,双手也不由自主的紧握了起来。顾容清像是知道连晓然是什么状态一样,拍了拍连晓然放在膝盖上的手,温声道:“已经没事了。”
连晓然眸光闪了闪,微微颔首。
“那孩子的父母到现在都没有查到是谁,问他叫什么名字,他只会写一个‘沈’字。原本是被带去福利院的,他被带走的时候一直看着我,安安静静的,一句话也没说,就那样看着我。”顾容清像是想到了那天的情形一般,手下意识的蜷了起来:“那晚我夜不能寐,实在没办法忘记那样的眼神,那种期盼和依赖的眼神。第二天我给母亲打了个电话商量了一下,就把这孩子带出来了。”顾容清看着三人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我想要收养这孩子。”
三人了然的点点头,高雪道:“原本我想说如果容清你不收养这孩子就让我来好了,看来是不必了。”
“容清儿子除了容清以外谁都不肯接近啊,老雪就算你抱回去了,他儿子还是会哭着来找他爸爸的。”陈砚鸣白了高雪一眼。
“难道容清儿子在你面前就不是这样吗?”高雪回瞪了陈砚鸣一眼:“陈——叔——叔!”
“高阿姨!”陈砚鸣不甘示弱的反驳道。
连晓然听的头疼,站起来一人敲了一下,然后绷着脸坐了回去。顾容清哭笑不得,他继续说道:“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在我身边看我下棋太多了……那孩子对棋子特别感兴趣,不过我因为怕他做出危险行为就没敢给他。”
高雪和陈砚鸣齐齐瞥向连晓然,笑而不语。
连晓然耳朵一烫,狠狠盯了那两人一眼,磨了磨牙。
高雪和陈砚鸣眼观鼻鼻观心,一本正经的看向顾容清。
顾容清奇怪的看了高雪陈砚鸣一眼,又看向连晓然。很快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他忍不住笑了笑:“如果那孩子以后还喜欢围棋的话,以后就让我来教他吧,让我来做他的老师。”
“我也来我也来!”陈砚鸣一举手,就被高雪压了下去:“老混在你们这群男人身边容清儿子一定会被教坏!当然是让我来教!”
连晓然显然是明白顾容清的,他黑着脸扭头转向顾容清,一针见血道:“容清……你是因为不想那孩子叫你父亲吗?所以叫老师比较好?”
几乎扭打成一团的高雪和陈砚鸣抬头,傻眼。
“……”
“……”
“……”
“……”
顾容清缄默良久,默默别过脸去:“我还没满二十五啊……”
连晓然轻笑起来,高雪和陈砚鸣“噗”的也笑了起来。
“那如果你儿子不喜欢围棋怎么办?”陈砚鸣突然发问道,他眼珠骨碌一转,笑嘻嘻道:“那不还是要叫你爸爸?”
顾容清瞥了陈砚鸣一眼,之后神色温和,语气轻柔:“放心,他总会喜欢上的。”
听到这话的三个人抖了一抖。
看到好友露出了不知应说是温和还是阴暗的笑容,连晓然默默扶额。过了片刻,连晓然有些疑惑的看向顾容清:“容清,你要我们来应该不止是要说这些吧?”
顾容清点点头,而后想到了什么:“还是先吃饭吧,吃完再说。”
被吊起胃口的三人表情一僵,望着顾容清轻轻浅浅的笑容,三人欲哭无泪。
几乎是狼吞虎咽的吃完,陈砚鸣用纸巾一抹嘴,就眼巴巴的看向顾容清。
看着其他人都吃的差不多了,顾容清微笑道:“其实是想要各位帮那孩子取个名字,我考虑了很久,翻了一些书,还是对取名这件事感到困扰。”
“容清这行为就像个蠢爸爸……”
“阿雪你说了些什么我似乎没听见?嗯?”
高雪哆嗦着挪了挪座位,陈砚鸣捂住嘴一副想笑又不敢笑的表情。连晓然破天荒的想长叹一口气,他觉得自己的好友真如高雪所说,像个蠢爸爸。
“容清,你儿子就是我们儿子,名字什么的包在我们身上!”陈砚鸣豪情万丈。
“嗯,那就拜托你们了。”顾容清眼睛亮了一亮。
“没事,你看我的名字,就知道我爹多么的文艺!身为他的儿子,我当然也不遑多让!”陈砚鸣拍拍胸脯,沉思片刻,他一拍双手,凑向顾容清,眼光闪闪:“容清……我想到了!”
“什么?”顾容清正色看向陈砚鸣。
“狗蛋。”陈砚鸣正色看向顾容清,
一时间,山崩地裂,波澜壮阔。
顾容清的笑容一瞬间就裂了,连晓然惊恐的发现顾容清罕见的开始面无表情。看着还在嚷嚷着“贱名好养你们知道吗贱名好养”的陈砚鸣,连晓然赶紧对他送过去一个眼神。
而陈砚鸣很茫然:“怎么了老大,你眼睛怎么了吗?”
高雪“嗷”一下捂住脸,连晓然则脸皮抽了两下。
“小陈。”顾容清笑的异常和蔼可亲:“如果你再说一句,我就把某——件——事告诉阿雪。”
陈砚鸣刹那间寒毛倒竖,倏地站了起来。他双手摆的像大风车,急忙解释道:“容清这是误会,这一定是误会,你刚才绝对听错了什么。”余光瞥到高雪不善的眼神,陈砚鸣不由得冷汗津津。
“嗯我们继续吧。”就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顾容清继续看向连晓然和高雪。
连晓然瞄了眼悔恨交加的陈砚鸣,心里暗骂了句活该。
——容清也是你能惹的?二货!
……
取名是一项艰苦的过程,三个人深深的醒悟了。
被否定了N次以后,高雪几乎要吐白沫了;陈砚鸣呆滞的看着顾容清,怀疑起自己的起名水准;连晓然见识到友人龟毛的一面,内心燃起一种想要揍翻面前笑着的人的冲动。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高雪一拍桌子:“就叫顾然然吧!好听好记好寓意!”
连晓然满头黑线,他突然很想捏死高雪。
顾容清迟疑了一下,他缓缓摇了摇头,道:“那孩子要姓沈。”
高雪惊愕的睁圆了眼,连晓然也不由自主的蹙起了眉,说道:“容清,他长大以后不会……”
“那孩子已经知道自己是被遗弃,即便和我姓也没有意义。”顾容清苦笑了一下。
连晓然叹了口气,点了点头。蓦地,他想到了些什么,脱口说道:“愿他一生,有茹古涵今之能,亦有朴实无华之质。不如就叫涵华吧,沈涵华。”
顾容清沉默片刻,缓缓的点了点头。
高雪和陈砚鸣松了口气,高雪笑着打趣连晓然道:“既然是小然取的名,那容清儿子也要叫小然爸爸咯?”
“是我学生,不是我儿子。”顾容清笑着纠正。
“既然是我取的名,他也该叫我老师。”连晓然严肃道。
“老大,我怎么觉得你很开心呢……”
“闭嘴!”
“叫你们老师就算了……叫我怎么能叫阿姨……”高雪摸摸下巴,眨了眨眼睛:“我一定会让他开口叫我姐姐的!”
“老雪老雪,以老卖小,恬不知耻。”陈砚鸣对着高雪做鬼脸。
高雪斜睨陈砚鸣一眼,哼了一声:“我会让他叫你叔叔的,陈叔叔!”
“去去,叫哥哥才是硬道理好不?”
连晓然见怪不怪的看着高雪和陈砚鸣吵闹,眉毛都没动一下,一边的顾容清低笑了起来,突然在他耳畔开口:“好久没见到他们吵架了,很怀念呢。”
连晓然微微笑了一下,不说话。
“也许阿雪能成功也说不定……”顾容清饶有趣味的看着高雪和陈砚鸣相互指责,轻声道。
此时的顾容清还不知道什么叫作一语成谶,他只是看着面前的吵闹,眼眸温暖。
“容清。”
“嗯。”
“欢迎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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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养孤儿或者残疾儿童可以不受收养人无子女和年满三十五周岁以及收养一名的限制。】
48.BC卡杯(一)
一直闹到夜幕四合,他们才想起要回去的事情。
几个人走出四合院,站在红漆大门前。
高雪对顾妈妈道了声别,接着向顾妈妈怀中名为沈涵华的小家伙挥了挥手。沈涵华已经不怎么排斥高雪,手指头含在嘴里瞅了瞅高雪,然后又瞅了瞅顾容清。
顾容清对她母亲说要送送他的朋友,于是顾妈妈含笑着回了房间。
陈砚鸣和高雪住在离棋院不远的地方,连晓然则是住在棋院,几个人提着顾容清所带回来送给他们的各地特产,向棋院的方向走去。
“容清,像我们一年四季在外面比赛的,几乎没有时间……你是打算让你母亲照顾吗?”高雪兴冲冲的走在前头,而后转过身望向顾容清,认真道。
“嗯。”顾容清轻轻点了下头。
“这样也不错~”高雪蹦蹦跳跳的走在路上,步伐轻盈,夜风吹起她蓄长了的头发,陈砚鸣边诅咒高雪踩进坑里边张望着前面道路,晦暗不明的光线让他产生一种想把高雪拖到身后的冲动。
一定是中邪了。陈砚鸣暗骂道。
“小雪你二月的擂台赛是要去参加?”连晓然突然开口询问道:“天元战也报名了……BC卡杯也是要去的吧,这样一来的你赛程不是很紧吗?”
“紧也没办法。”高雪踢起脚边的小石子,头也不回的道:“我穷啊~你们至少可以靠围甲为生,像我连围乙都不能参加,而且出去参加公开赛机票费和住宿费都是自己付的,不赢一定局数连本都赚不过来啊~国内女子比赛又少,奖金也少,但是也得参加啊~虽然我棋下的不好,但是每次和高手对弈的机会,我都是很珍惜的~”
剩下的人默默无言。
因为国内对女子围棋的关注度不高的缘故,女子比赛很少,能一直坚持下去的更是少之又少。历史上参加过围甲的女棋手屈指可数,虽然有女子围棋团体赛,但是关注的寥寥无几。
“你们什么表情啊~”高雪停下脚步看了他们一眼,悠悠道:“比起最后只能教棋为生的职业棋手们,我已经算是幸运的了。至少,我能站在这个地方,和你们下棋。”
连晓然“噗”一下笑了出来。
过了许久,他才缓缓说道:“才想起来你是女孩子……”
高雪这话听多了,也见怪不怪,她做了个鬼脸,戏谑看向顾容清:“我要是男的,容清就该叫我师弟了~还是师妹好吧,像宋尘的师弟,啧啧。”
连晓然见她说起范白辛,忍不住低笑起来,顾容清也不由莞尔。
“容清真是倒了八辈子霉才有了你这个师妹……”陈砚鸣长长叹息。
高雪挑了挑眉毛:“今天高兴,不和你计较,笨蛋陈砚鸣。”
“你才笨蛋你全家都是笨蛋!”
顾容清和连晓然对视一眼,两人都笑了起来。
走到岔路口,陈砚鸣和高雪和顾容清连晓然告别,而后骂骂咧咧的吵闹声一直在夜空飘扬。连晓然和顾容清笑了笑,两人在静谧的夜空之下行走着。
星星稀疏,月光暗淡,浓浓的夜色如同化不开的墨,夜晚格外寒冷,路灯高高的立在上方,落下一地灿白。
连晓然和顾容清并肩穿梭在黑暗中,静默无言,彼此之间却没有一丝尴尬。
鸦雀的啼叫惊醒了连晓然,他开口,声音冷凝:“是不是没有涵华你就不打算回来了?”
“或许我会等到LG杯的预选那时候回来。”顾容清的语调温和的宛如春风细雨。
“……容清,你这一年来明白了些什么?”
“明白了很多很多……晓然,我父母在我幼时离异,我执起棋子只不过是因为专注会让我不那么难过,不那么寂寞,我一直认为围棋对于我来说是可有可无的,离开后,我才知道,它已经融入了我的生活,没有围棋的日子,我想象不出,那是怎样可怕的日子。”顾容清顿了一顿,接着说道:“而且,晓然,我想和你下棋,下出我们各自都不后悔、足以流传后世的名局。”
“……”
连晓然微微叹了口气。
“这种简单的事还要花那么多时间去想……容清你真是个笨蛋。”
顾容清眉眼弯弯:“是啊,我的确是个笨蛋。”
“……你说过,我们总有一天会下出各自满意的棋来。”
“嗯。”
“一定会实现的。”
“嗯,我听连九段的。”
“……”连晓然没好气的瞪了眼顾容清,顾容清微微一笑。连晓然不经间意抬头,短促的“啊”了一声。
——不知不觉当中,他们竟然已经走到棋院门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