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子清点头道:“我明白,青王为人最是刚正不阿,外间由他把守,的确是要小心为上。”随即他又微微一笑,扫了眼郑瑞麟,道:“只不过,能够光明正大放郑先生带我入内,相信王爷也是兵行险招,恐怕现在守在那里的士兵,凶多吉少了吧。”
傅鬼寿心中一震,一切皆如路子清所言。他不由打量对方,重新估量。
路子清接到他探视的目光,只是一笑,道:“既然身在此局,观此形势,之后的部署我也多少可以了解。不过先生放心,先生既然将我请来,自然不会让我轻易离开,子清这点自觉还是有的。子清所为不过是活下去,所以先生不必太担心。更何况……”他声音一沉,眼露精光,道:“王爷若能给我我想要的,子清一切自当配合。”
傅鬼寿沉默片刻,才点头道:“既如此,待三天后,大局已定,我便会禀明王爷,到时候与公子同朝为官,还希望公子可以多多提点。”
路子清忙拱手,一脸谦虚道:“哪里,子清不过无知后辈,到时候自然是要先生多多照顾才是。”
傅鬼寿微微一笑,道:“我还有事情要处理,公子不妨在殿内稍作休息。”说罢,他命人将路子清两人带回大殿,随后转身离开。
第105章
路子清在前,清风拖磨身影在后,两人在大殿佛像前的蒲团上坐下。方才跟在傅鬼寿身后的五名黑衣人,其中四人把守着大殿前后大门,另外一人跟在傅鬼寿身边。
路子清一坐下便沉默不语,清风在一旁打坐,缓缓调息。
除了外面偶尔传来的人声之外,大殿内一片寂静,路子清不时打量那四名守卫,虽不知武功根底,但看当时郑瑞麟对他们几人也有所忌惮,怕是武功不差。转目向门外看去,见郑瑞麟几番经过,不时向内张望,猜想他对自己也是诸多忌惮,尤其是身为练武之人,不可能对方才清风那明显的杀意视而不见,想必自己早已是他想要尽快除掉之人,只是碍于形势,迟迟不敢入内。
路子清心下冷笑,随即又满是苦恼。
这时,身旁清风靠了过来,唤道:“公子。”他声音方落,那四名黑衣人立刻朝两人看来,目光紧紧锁住他俩。两人登时心中一凛,僵在当场,不敢动作。
路子清看到清风胸口的剑伤,不深,血已经止住了。但他思绪一转,立刻撩起衣袍,将内衬撕了一条下来,对清风道:“包扎一下吧。”说着,靠近清风,亲自动手为清风包扎。清风身形更为僵硬,目光所及,看到那几名黑衣人转开了头,显然是对他两人不在在意,随即低声问道:“公子,现在如何是好?”
路子清闻言苦笑一声,同样用几不可闻的声音道:“我也不知道。”边说着,他边解开清风衣襟,动作幅度很大,故意让衣襟簌簌作响,然后替他包裹胸前伤口。借着脱衣包扎的动静,路子清低声道:“现在唯有等了。”
清风皱眉,跟随路子清多年,第一次看到他如此束手无策的样子,不由得心慌。忽然感到背后一痒,原来是路子清在他背后写字,微凉细长的指尖划过敏感的脊背,听见路子清道:“现在只要能活下去就好。”依稀辨认他在背后写的却是:探查柳的行踪。
清风一愣,眼瞳一转,问道:“难道刚才那个老人,答应我们留在寺里,就不会杀我们,是假的?”
路子清摇头道:“你看外面,还有只纸老虎在虎视眈眈。”说话间,郑瑞麟正站在大殿外,正对着路子清两人,那人也毫无顾忌的将眼神扫过来,看的路子清急忙低下了头,好似胆怯一般。手却在清风背后写到:也许已经逃了,‘清心自在’别有洞天。
清风抿唇道:“公子,看来你我凶多吉少了。”
路子清低头道:“也未必,若是等到此间事了,傅老先生不食言,便是你我名震天下之时。更何况,你不是还要杀了他报仇么?”这一次路子清没有写暗语,缠好绷带之后,转而坐到了清风身旁,看着守在殿前的两人,道:“看来傅老先生手下真是卧虎藏龙。”
清风随即也打量起四人,点头道:“听他们的呼吸,看来武功都不弱。”
路子清好笑道:“这个自然,强将手下无弱兵。”
清风道:“公子,你说郑瑞麟会不会杀进来?”他说着,目光落在殿外的郑瑞麟身上,见对方眉头紧皱,一脸审视的远望着路子清和自己,暗自运气,之前被对方打伤,经过调理,伤势暂且压制。
路子清面露为难,道:“也许他会。”此语声音微微提高,接着道:“郑瑞麟野心不小,若说他只求武林盟,看来并非如此。怕是事成之后,他还会要求加官进爵,最后也许会和王爷两分天下。”他说着,见面对郑瑞麟的两个黑衣人,身形顿时一紧。
路子清又道:“早先早树林里,他就对你我动了杀机,应该说早在他踏入京城之时,就已经对我起了争斗之心,那一次在暮颜楼,给了我一个下马威,足以证明他要将我践踏至人世最底的心态。如今我与傅先生有言在先,怕是他对我心生忌惮。更何况武林盟与我一向交好,他视我为眼中钉也不奇怪。”微微一顿,路子清一声好笑,道:“他以为除掉我,就难有人将他的野心揭露,但是他错算了王爷的英明神武,他的野心非是武林,而是天下。这一点,王爷早就看穿了。”
黑衣人站在殿门,将路子清的话听得一清二楚,两人对视一眼,皆全神戒备的盯向郑瑞麟。郑瑞麟心中一凛,与那两人目光交汇,眉头蹙的更紧,踱步向一旁走去。但行动间,仍是不忘向内张望。
清风见状,道:“若说郑瑞麟不能取信与王爷,那公子,岂非更难?”
路子清闻言,叹了口气,道:“的确是不易。也许王爷不清楚,但是确实我与他有着一件同样的目的。”
清风听了着实一愣,不及回话,惊讶的转头看向路子清。
路子清幽幽道:“我不过是个青楼老板,再怎么争也只能是这个位置,我不想留在这里是真,想要做官也是真,想要天下闻名更是真。难道清风,你愿意一辈子呆在暮颜楼那种声色犬马的地方么?”
清风一顿,沉默不语。
路子清又道:“如今我落得如此田地,归根究底都只要怪一个人。”清风投注疑惑眼神,路子清忽然恨声道:“上官邢,所有一切都是拜他所赐。”
清风难以抑制错愕眼神,路子清顿声道:“王爷若是他朝登基,首要消除的便是上官邢。单是这一点,也足以让我倒戈相向了。”随即他又是冷笑一声,道:“这也不枉费我之前一番布置。”
清风问道:“一番布置?”
路子清点头道:“是啊,你以为那封模仿上官云峰笔记的信,我看不出真伪么?”清风又是一愣,不知如何作答,路子清接着道:“关于上官家传出的谣言,那个早已死了多年的上官云清,有人特意帮我将当年那件事散播出来,我自然礼尚往来,特意来见见,是什么人邀请我,又是什么人帮了我这么大的忙。”
路子清又是微微一顿,道:“说起来上一次向柳思霁借密匙一用,他坦然答应,毫不犹豫的将密匙交给我,可见他对我之信任。只是我担心密匙在我手上,无疑是个麻烦,所以婉拒了他。但是你说,若是我找柳思霁,他一定会告知我密匙所在,不是么?”
清风不曾答话,但以他猜想,柳思霁对路子清的信任的确会毫不犹豫的告知他密匙所在。沉默间,他亦打探门口黑衣人,显然几人将他俩的对话听在耳内,彼此间交换眼神,似有所决定。
再转头看向路子清,见他话语间丝毫不带闪烁,让他辨别不清这份说辞中,几分真几分假。之前以为自己定要命丧于他手,却怎知他非但没有杀了自己,还利用踏月演了一出戏,保住了自己。但是这是他之仁慈,还是他之计谋?
清风不由皱起了眉,思绪混沌。
路子清扫向他,心中对他所想,猜测八分,微微一笑,道:“手刃仇人,踏月的仇,你不可忘了。”
清风不明他此话何意,但听闻“踏月”之名,本能之下,眼神瞬变,冷冷的应了一声。
接着两人一阵沉默,外间日头转西,火红的夕阳映照之下,将两人的影子拉长。忽然,外面一阵喧闹,好似是寺僧的声音,路子清两人对视一眼,皆为这不平静而凝神。
只听外面喧哗声不断,接着一道宏伟的声音说道:“法缘方丈,我佛慈悲,难道看着这众多寺僧,你也无动于衷么?”
路子清一愣,身形一转,绕过佛像,走到大殿后门。守备两人立刻神情戒备的看着他。
从大殿穿过僧房,便是后院,左侧伫立法华堂,右侧是藏经阁,穿过后院就是“清心自在”,也就是现在法缘斋戒所在,外有阵势,平常人无法进入。
路子清走了两步,便止住了身影。由这里可以看到僧众被推搡着前往后院,而那宏厚的声音正是从“清心自在”的方向传来。其他声音听不清楚,接着又是一阵喧闹,透过僧房传来。接着那道声音说道:“方丈,柳思霁是朝廷钦犯,你若是仍要包藏,菩提寺上下一律同罪,论罪当死。”
仍旧不见回音,路子清不由猜测,难道“清心自在”此刻当真没人?法缘虽然在此斋戒,但闭关之后,谁也进不去,就连伙食也只有夜间清粥,由专门的人送去,为求由内到外的虔诚清净。但是“清心自在”除了法缘之外,从无人进去过,内中如何,无人得知。也许有密道,早已脱离,也许柳思霁此刻根本不在菩提寺。
路子清对这件事知之甚少,如今也是全凭猜测,只是听那喧闹之声,心中隐隐不安。
许久仍无回信,那道声音显然不耐,接着道:“看来昨天送去的人还不够让方丈你明了朝廷的决心。”
朝廷的决心?路子清内心好笑,分明是一群乌合之众。
他仍想着,便听后院一阵骚动,夹杂惊恐愤怒的吼叫,路子清登时瞪圆了眼睛,便听到那人说道:“这就是忤逆朝廷的下场,方丈你自己看吧。”
后院惨叫不断,路子清震惊当场,只是看不到,听不见,对后院发生的事情,全然不知,更为惊慌。清风闻风走到他身边,侧耳细听,脸上立刻转为惊恐,在路子清耳旁道:“公子,他们在杀人。”
路子清一愣,惊道:“什么?”
路子清难掩心中的震惊,耳旁惨叫怒吼仍然不断,他不由退回到方才的地方,再次坐下,极力想要摒除耳中杂音,但声音凄厉,无论如何,他都无法平静。脑中只能不断的疑问:法缘为何无动于衷,柳思霁是否真的在这里?
正当他满脑疑问时,忽然殿后传出法缘的声音,只听他道:“阿弥陀佛,我佛慈悲,在佛门之地,造此杀戮,施主不觉得不妥么?”
那道声音闻言,哈哈大笑道:“我说过,窝藏朝廷钦犯,论罪当死,他们都是罪人,死有余辜。更何况,若非方丈一意孤行,这些无辜的僧众又岂会惨遭牵连?方丈,若是识趣,就快将柳思霁交出来,不然休怪我不客气。”
法缘又是一声长叹,道:“阿弥陀佛,施主,回头是岸。”
那人笑道:“方丈说的不错,你是该知晓什么是回头是岸,何必执迷不悟。”
法缘又是一声长叹,便无下文。那人等了许久都不见有回音,心中一气,道:“看来是要将这些个寺僧都送去黄泉为你开路,你才肯交人出来。等我将这些人都送上路,就轮到方丈你了。”他又是不屑一哼,道:“给你机会,你不懂得把握,区区破阵,岂能难得到我。”接着又是阵阵怒吼,惨叫传来。
路子清在殿内听得分明,心知那人又开始大肆杀戮,确如他所言,“清心自在”的阵势只是防守之阵,建在佛门,便无杀人之意。若真有心攻入,不过时间问题。之所以他们不曾入内,是不想和法缘冲突,毕竟菩提寺历史悠久,又一直是供奉皇家。强行攻入必定是最后手段。
路子清双眼一闭,再睁开已是一片坚定,他走到黑衣人面前,见那两人戒备的看着自己,路子清缓缓道:“杀戮越多,只会让柳思霁等人越加抗拒,断然不会坦然合作,说出密匙所在。屠寺不过是让事态更为超出掌控。”
那两名黑衣人看着路子清,沉默不语。
路子清定声道:“既然柳思霁就在内中,同傅先生说,让我一试,以柳思霁对我的信任,加上我与法缘方丈之间的情分,我会让他说出密匙所在,并且让他走出阵局,自投罗网。”
那两名黑衣人对视一眼,微一点头,其中一人便离开去寻傅鬼寿。
须臾,殿后的惨叫声渐渐停止,路子清知道杀戮已经停止。紧接着,便听到后面又有声音传出:“柳思霁,你的拜弟路子清亲自来劝你,难道你不想见他一面么?”
接着,又是一阵出奇的静默,路子清面色一凝,袖下双手忍不住紧张的握起了拳头。
第106章
等在暮颜楼的长安心中总是隐隐不安,路子清临行前说很快便回,但是自他离去到此刻,已是快要半日,眼见夜幕降临,长安更加担心。走入书房,见到桌上摊放着一张信笺,明知私看信笺是不对,但长安顾不得许多,走到桌前,展开信笺,见是上官云峰约见路子清,想来此刻两人该是在一起。
长安心中稍安,路子清同上官云峰一起,外出一夜也不是罕事,猜想这次同样,虽然口说速归,但看看天色,怕是要等明日了。于是长安锁了书房,径自一人回了寒烟夜泷看守。
又过了片刻,宫中来人。
长安见是卫严亲自前来,更是一惊,听他询问路子清,长安先是一愣,随后支吾,问道:“可是主上想要见公子?”
卫严闻言,眉头一皱,道:“他不在暮颜楼?”
长安点头,卫严又问道:“那他去了哪里,你可知道?”长安面露难色,卫严见他扭捏,不耐的抓住他肩头道:“事关重大,你快说他去了哪里?”长安见卫严面色凝重,心头一震,忙将袖中的信拿出来,道:“上官公子约了公子外出,去了哪里我也不清楚。”
卫严接过那信笺一看,面色大变,道:“上官云峰一直不曾离开过上官府……”随即问道:“路子清,他真的去赴约了?”
长安一脸难看的点头,心中也知晓这其中怕是阴谋,一把抓住卫严,道:“卫大人,公子他……他可是出事了?”
卫严面色也同样难看,看了看长安,静默片刻,才点头道:“刚才在宫中听报,武林盟一伙儿人强行突破菩提寺外的守备,冲入了菩提寺。并且听说,那其中也有路子清。”说到此处,他面色一沉,长安也跟着面色凝重。
且不说路子清是否是被人挟持,如今武林盟闯过关卡,已是重罪,若处理不好,路子清便是要同罪论处,这叫两人如何不担心?长安颤声问道:“皇上怎么说?”
卫严面色一沉,道:“听闻这个消息,皇上便让我来询问。”他说着,摇了摇手上的信,道:“看来这次是早有预谋。”他又道:“既有这封信作为凭证,你速速同我回宫,禀明一切。”
说罢,两人一同启程。
经由密道,长安和卫严直接来到御书房外。两人入内后,便看到慕容昊轩坐在桌前,面色凝重,而上官邢站在一旁,垂袖不语。两人之间气氛紧张,也不知之前谈了什么,长安和卫严对视一眼,心中都不由谨慎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