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有了那院落以后,鹭翎便一直惦记着再去。但那地方毕竟偏僻,尹倾鸿实在不放心他在自己不在他身边的情况下跑去,他又一直忙不开,便说什么也不同意。
鹭翎也知道他是为了自己的安全,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让尹倾鸿派了人去,今天送床被子明天送套木椅的。他如今不再是尹倾鸿的棋子,便再也懒得管那些国事,每日就惦记着自己那一亩三分地的所谓“封地”,完全不觉得那小地方跟别的王爷们的王城比有什么差的地方。
尹倾鸿被他弄得哭笑不得,一日得空去看他,搂着他道:“你这是忙活些什么,难道还想现在住进去不成?”
鹭翎这时正在写字,坐在尹倾鸿腿上也不理他,写完了才坐直了身子,侧头对他说道:“我倒是想现在住进去了……天冷时想住那里都住不了,南星不让的。只现在天暖和能住一住……”鹭翎说着,有些哀怨地瞟了他一眼,“你还不让我去。”
尹倾鸿一想也对,如果是冬天,别说南星,他首先就不会让鹭翎住进去。毕竟那房子没有地暖,建得也没皇城一般厚实,心下便想着叫人去好好弄上一弄,嘴上却不忘哄着鹭翎:“等过了这一阵就能闲上一闲了,到时候陪你去住不就结了。”
鹭翎点了点头,拿起之前写的东西吹干,递给尹倾鸿,道:“叫人把这个送去,把偏屋的门打开,把这个放在桌子上用石头压住。”
尹倾鸿双手搂着鹭翎的腰,就着他的手看了看那纸,就见纸上写着:“主人久不在,过者自方便。”下边是一些小字,写着需要的东西都放在哪,走的时候要注意什么。
尹倾鸿看了忍不住皱眉:“怎么,还让别人住?”
鹭翎笑了笑,将那纸叠好,塞进尹倾鸿手里,道:“主屋是不让人进的。那偏房留着也是留着,倒不如让过往的人住住,一来算是积德,而来也好增添点儿人气。”顿了顿,道,“还是说,你原本打算去的时候让我住在偏屋的?”
尹倾鸿赶紧摇头。其实他当初只想着盖一间房,到时候鹭翎想与他分房睡都不能,只是想到鹭翎身边那么几位,才勉强让人又多盖了一间。
“那就这么说定了?”
“……反正那是你的封地,自然是你说了算。”
鹭翎满意地笑笑,想从尹倾鸿腿上站起来,无奈尹倾鸿圈得死禁,挣了半天也没如愿。
“……父皇……”鹭翎无奈地叫了声,“我坐累了,你让我起来行不行?”
尹倾鸿点点头,却不放手,就着卡在鹭翎腰上的双臂往上一提,便把鹭翎像抱小狗一样提了起来,鹭翎一惊,忍不住挣扎,却到底比尹倾鸿弱上许多,就这么被一路提回了里间,直接被放在了床上。
“你干嘛?”看着搂着自己趴在床上的尹倾鸿,鹭翎有些无奈地问。
“你不是说累了么,我带你过来歇歇。”
尹倾鸿笑得一脸理所当然,搂着鹭翎摸摸蹭蹭,笑道:“哎,既然你这般喜欢那院子,那等以后三子苍远安定下来,我就陪你去长住在那,怎么样?”
鹭翎正抓着尹倾鸿的胳膊不让他到处乱碰,听他所说,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给他:“那是我的封地,你到时候就是太上皇了,自然有你的去处,跑去跟我挤个什么劲?”
尹倾鸿眯着眼笑了笑,“不管,要不就是你住我那,要不就是我住你那,你别想跑。”
“谁要跟你住,我又不一定喜欢你,万一到时候我喜欢上别人了呢……哎呀!你干嘛!”屁股被捏了一下,鹭翎红着脸瞪尹倾鸿。
尹倾鸿依旧笑嘻嘻:“翎儿,我们都好久没行房了,现在我们都在一起了……”
“在一起了又不是非得行房,动物还讲究个发情期呢!”鹭翎赶紧挣扎,“而且你答应过不强求的……”
“但是等翎儿你来主动,那恐怕就要等到我老得没法满足你的时候了。翎儿乖,我不会弄疼你的。”尹倾鸿的双手继续不老实。
一个“滚”字在鹭翎嘴里转了一圈,才好不容易吞回肚子里去,他使劲压着尹倾鸿的手,道:“这大白天的……”
尹倾鸿不以为意:“这事白天和晚上做没什么区别,就是亮了点,翎儿害羞的话可以闭上眼睛。”
鹭翎气得咬牙:这人的脑子是被驴踢了怎么地,想事情的回路怎么跟正常人不一样!!!
正这时候就听窗外有人“嗯哼”地咳了一声,然后是南星故意放高的声音:“殿下~快到午时了,你和陛下有没有想吃的东西?”
鹭翎一听便知南星是来给他解围的,高喊着:“有的,你进来!”一边推尹倾鸿,小声道:“好了,别闹了,南星来了。”
“……”
尹倾鸿盯着鹭翎看了一会,终是叹了口气松开他。又觉得心中有些气,便转头对下床的鹭翎狠道:“早晚再让你喝一回芙蓉帐暖。”
鹭翎差点从床沿上栽下去,想都没想,回头瞪着尹倾鸿道:“你敢!”
鹭翎对上次尹倾鸿服了芙蓉帐暖之后要了他一夜的事一直心有余悸,此时听尹倾鸿提起这药便又想起了这事。尹倾鸿看他涨红着脸龇牙的样子,活像一只炸毛的小猫,忍不住想逗他,便好整以暇地单手撑腮望着他,挑眉笑道:“我自然是敢的。”
鹭翎当然知道他敢,这人本就是随性的性子,如今自己又答应了跟他在一起不好太过抗拒,便忍不住咬着嘴唇不说话了。
尹倾鸿看他一副被欺负了的委屈样子便忍不住笑起来,等笑够了,伸手过去摸了摸他的头,道:“逗你的。”说完之后顿了顿,凑过去在他耳边轻声补了一句,“不过这事还是定期一做才好,若是攒在一起,像上次似的折腾你,你吃不消不说,又要怪我不体贴了。”
鹭翎面上又红了红,半晌道:“同是男子,为何我就没这么多要求?分明是你治下不严。”
这一句“治下不严”把尹倾鸿听乐了,大声笑了一阵,才道:“大抵因为我是真龙,俗话说龙性本淫嘛,你就多担待着些。”
去你的“真龙”!你要是真龙我还是龙子嘞,老子是二十一世纪受过九年义务教育的好青年,会信你才有鬼!
鹭翎被气得面色不善,多年不说的不雅词汇在嘴里绕啊绕,偏偏想说的话不能说出来,只能憋在心里腹诽,着实不爽得很。幸亏这时候南星在外间又咳了一声,喊了一声:“殿下?”才给二人解了围。
下午尹倾鸿还要去看卷宗,吃完了饭便离开了。总算摆脱了尹倾鸿的纠缠,鹭翎忍不住长出了一口气,就听一边的南星捂着嘴嘻嘻地笑。
鹭翎有些无奈地瞟了她一眼,半晌问道:“南星,惊穹有没有向你,那个……求欢过……?”
南星听了先是瞪大了眼睛,然后哎呀了一声,道:“殿下对着个未嫁人的女子问的这什么话啊,我们两个又没个名分,哪能做那种事。”
其实鹭翎也不想问他,但毕竟这事特殊,他身边又没有别的可问的人,听南星这样说,便讷讷的半晌没说话,最后实在忍不住,又抬起头来说了一句:“但父皇为什么……”
他说到这,毕竟是脸皮薄,便再也说不下去了。又觉得计较这事的自己像个刚嫁人的女人似的,羞耻得不行,一张细白的脸红得透彻,活像个红鸡蛋一样。
他想说什么南星哪能不知,眨了眨眼却不说话,只一个劲儿的笑。鹭翎本就尴尬着,被这一笑便有些挂不住,瞪了她一眼,道:“你不说算了,该干嘛干嘛去,我要睡了。”说完便起身要回里间去。
南星看他是真的急了,赶紧伸手拽住,把他按着坐回椅子上,笑着对他说:“不就是逗你一逗,还真跟我生气啊?白疼了你这么久了。”
她说完之后顿了顿,见鹭翎看向她,便接着说:“其实这事也没什么好疑惑的,男人也不都是一个样。你是还小,惊穹则是忙得没精力,像陛下这样的其实也不算是多好色的,那些真正好淫乐的人你还没见到呢。陛下也只不过是不习惯忍耐罢了。”
鹭翎转脸看一边:“那就别忍耐呗,后宫那么多人等着他盼着他,我又没让他非可着我来。”
南星笑着伸手点了点鹭翎的鼻尖:“当初是谁每次看陛下从娘娘们那回来时都远远躲开的?你也好意思说?为了你守贞反被你推出去,当真是个小没良心的。”
“……”
想起以前的事的鹭翎挠了挠被南星点过的鼻尖,眼睛左右瞟瞟,然后又盯着南星眨巴,南星忍不住乐了:这孩子分明是心虚,还不好意思直说。
两人正说着,外面突然有人来通传,说是从皇后那来了人要见鹭翎。鹭翎和南星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惊讶与疑惑来,当即也都端正了姿态,请人进来。
进来的是一个跑腿的小宫女,先给鹭翎行了礼,鹭翎点点头让她起来,问她何事。那小宫女垂首道:“皇后娘娘请二殿下到来仪宫一叙。”
鹭翎和南星又对视一眼:那向来冷落亲子的皇后主动请鹭翎过去倒是头一遭。南星想了想,问:“可知道是为了什么事?”
那小宫女点点头,答道:“知道。是王丞相进宫来探望娘娘,娘娘叫殿下去看看外公。”
66.知茶味
鹭翎自从之前听说王雪芙收了五皇子、又向尹苍远示好后,心里就一直有个疙瘩,不但减少了去给她请安的次数,就算见了也不怎么敢抬头看她。
此时三辈人坐在一起,王丞相一脸气愤地说个不停,王雪芙坐在上座如往常一样面无表情,鹭翎则坐在王丞相旁边低着头发呆,气氛诡异又透着种压抑感,让鹭翎分外难受。
王丞相此次来也是因为听说了王雪芙的事,他一直指望着把鹭翎扶上位,好巩固他王家的地位,眼看着如今尹倾鸿对鹭翎日益宠爱起来,王雪芙却闹了这么一出,王丞相气得吹胡子瞪眼,到最后连女儿贵为皇后的事都不再顾忌,直接低声骂起自家不孝的女儿来。
鹭翎在一边听了从鼻子里发出了轻轻的哼声:王雪芙之于王丞相,本就是他巩固自己地位的工具,虽然不见得对她多糟,但也不是发自内心的好。
除了他们三人空旷的大殿再无其他人,王丞相的声音一会提高一会又降下去,在殿内嗡嗡地回响着。王丞相说了许久,大概也是发现没人愿意理他,便咳嗽一声,喝了口茶,转脸看向鹭翎,道:“听说二殿下最近甚得皇上欢心,老臣甚慰啊。”
鹭翎看他那副假得让人不忍心看的慈爱笑脸就觉得心情不好,挑了挑唇角算是对他笑笑,也不说话,依旧自顾自的坐在那垂目发呆。
想当初尹倾鸿疏远他的时候,这人是连理都没理过他的。虽他让王丞相帮顾着李惊穹的事他也有好好做,但多半也是看从李惊穹身上能捞到好处才会做的。而如今见了鹭翎又是这般模样,前后一比,实在是让人心寒。
王丞相也看出鹭翎不待见他,干脆连那虚假的慈爱都懒得坚持了,干脆恢复了阴沉的表情,跟鹭翎说道:“我王家对殿下好歹有生身的恩情,希望殿下会是个知恩之人,莫与我这不孝女儿一般。”
鹭翎实在想笑:若说是生身之恩,也该是王雪芙亲自向他讨。如今她尚未说什么,这王丞相倒是先讨了别人欠他女儿的债去,也不怕折福。
他偷偷去看上座的王雪芙。
她依然端坐于大殿深处的阴影之中,面容模糊,对于王丞相的话不做任何回应,有如一座雕像。王丞相也顺着他的目光去看王雪芙,忍不住摇了摇头长叹一声,鹭翎听到他嘀咕了一声:“原来也不是这样不冷不热的性格啊,真是被鬼上了身了。”
鹭翎觉得王雪芙是注意到自己看着她的了,即使如此,她也连动都没动一下。鹭翎隐隐的觉得有什么从脑海中一闪而过,快得他搞不懂那到底是什么,却也只能掉头看向别处,不再与王雪芙对视。
王丞相又嘀嘀咕咕地说了一阵,看那母子二人依旧不理他,面子上也有些挂不住,便起身走了。鹭翎稍坐了坐,看也没什么话说,便也起身告辞。
从头到尾没说一句话的王雪芙这时却叫住了他,道:“翎儿许久不曾来了,稍坐坐,陪本宫说说话。”
鹭翎惊讶地抬头看了她一会,便低头称是,老老实实地坐了回去。
殿内一时静下来,鹭翎假意低着头去看手中的茶杯,其实是不想与王雪芙的眼神对上,他知道他的母亲正打量着自己。
就在鹭翎以为两人又会像以往一样,在沉默许久之后各自散去的时候,王雪芙开了口。
“本宫听说你时常出宫,我儿最近在忙些什么?”
鹭翎面上看起来与往常无异,其实在王雪芙的注视下是有些紧张的。如今听她问自己,稍缓了一会才反应过来,答道:“回母后的话,儿臣从父皇那儿得了随意出入皇宫的牒牌,近日来都在与李惊穹李老板商议今后对策。”
当初鹭翎与王丞相谈论己方势力时不止一次在她面前提起过李惊穹,王雪芙自然是知道这人是谁的。鹭翎就见她突然皱了皱眉,等了良久,却不见她说什么。
王雪芙停顿的这地方太敏感,鹭翎有些怕她想对李惊穹不利,左想右想用什么话题来岔开王雪芙的注意,未等深想,蹦出来的倒是一句:“不知五弟……现在何处?”
他这一个问题出来,两个人都是一愣。鹭翎本就对此心里不舒服,之前一直绕过这话题死不触碰,这时也不知是脑子打结了还是怎么地,竟直截了当地触了上来,想收回却收不回去了。王雪芙也沉默了一下,不知又在想些什么,半晌答道:“他在暖阁学习,我儿要去见他么?”
鹭翎赶紧摇了摇头,自找罪受的事情干一次就够了,他可不想再刺激自己一下。
但想起提起这事时王雪芙明显的惊讶表情,再看如今她脸上没有什么不快之类的负面情绪,鹭翎又像是受到了鼓励的小兽一般,忍不住再次向自己好奇的领域伸出了爪子。
“……母后为何,要将五弟过继过来呢?”
……
那之后是长久的沉默,只等得鹭翎心灰,才听她突然反问了一句:“……我也一直在想,翎儿为何与三皇子交好呢?”
她自称“我”,又叫鹭翎为“翎儿”,上次她这般与他说话时,是早在他尚年幼、她还总带着少女般甜美的笑容的时候。
鹭翎瞪大了眼睛望着他坐于上位的母亲,她仍然没什么表情,一双与他相似的眼睛静静地盯着鹭翎,似在催他回答。
“……那是因为……”鹭翎低下头去,小声地回答,“我欠那孩子一份情,从很小很小的时候便欠他,不能不还上。”
“……我也是欠了一个人一份情,积攒了这么久,总要还给他。”
王雪芙的话让鹭翎忍不住抬头看她,只见她侧头望着窗外光影似在怀念着什么,面上竟含了些笑意。那笑容极淡,却极温柔,鹭翎不知她此时在想着的是谁,喉咙里却泛出些苦涩。
“从这点上来看,我们三人倒是极像,活着便不想欠别人的情。”王雪芙这般感慨着,转回头来看鹭翎,嘴角的笑意未泯,隐在阴影之后,依然温暖,“只是这活法,实在是累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