鹭翎就觉得一脑门子黑线落了下来,当初李惊穹就总想着当他哥,没想到南星这一句话更狠,直接跟尹倾鸿成了同辈份的了。
“你俩赶紧办了,再拖下去,就要成了一对和尚尼姑了。你们年纪也不小了,赶紧生个宝宝,我好当上干爹。”
李惊穹一听这话,下意识地便去瞄南星的肚子,被南星一脚揣在小腿胫骨上,疼得龇牙咧嘴的单腿蹦。南星瞪了李惊穹一眼,叫了一声:“色坯!”又转头瞪了鹭翎一眼,“小色坯。”
鹭翎无奈望天:我又没看你肚子,干嘛连着我一起骂?
李惊穹找人算了日子,又跟众人商量了一下,将两人婚期定在十月十,取个十全十美的好彩头。这事本应父母操办,只是李惊穹父母双亡,兄嫂早些年便迁去了远地,南星父母虽在,但毕竟早年是卖到宫里去的,父母都有些愧疚,又听说南星是嫁给了有钱的人家,便都说从着他们喜欢来办。
日子既然定下,接下来就有得忙了。尹倾鸿让人找了南星的卖身契来,直接撕了,将她从宫中名册上除去,又要找新的侍女长,找来找去没发现合适的,索性将这位子空了下来,不去考虑。又看鹭翎这几天里外忙叨,干脆把尹倾晗也给派了去。
尹倾晗自然是不乐意,他堂堂忠勇王爷,自己在京中府第呆得好好的,干嘛帮人家筹备婚事?他自己还没结婚呢!
尹倾鸿却笑着对他说:“你不是想看看我翎儿到底是怎样的人?且随着他走这么一走,他身边的人,少虽少,但都不简单。”
尹倾晗对尹倾鸿这明显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加上爱屋及乌的表现极度无力,忍不住问:“那李惊穹也不过是个商人,南星也只是个宫女,皇兄干嘛这般上心?倒像是多高兴似的。”
尹倾鸿批阅折子的笔顿了顿,也不隐瞒,点头答道:“我确实高兴。”
“……”尹倾晗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心想你成亲时都不见得多高兴,怎么反倒为别人的亲事高兴起来?“皇兄为何高兴?”
尹倾鸿挑眉,理直气壮答道:“即已与南星成亲,以后便更能放心他在翎儿身边走动了不是么?”
“……”
尹倾晗默默转头望天。
尹倾晗虽不想去,但到底是拗不过他兄长的一个眼神儿,每日随着枭崇一起跟在鹭翎后面。
鹭翎也不在意,就让他跟着,买东西时让枭崇拿轻的东西,重的一股脑塞到尹倾晗怀里去,倒是把这免费劳动力利用得彻底。
尹倾晗看得真切,却碍于尹倾鸿的交代不得摆起王爷的威风来,偏偏鹭翎也不知是为了戏耍他还是真心要办好两人的婚礼,又或是兼而有之,当真算是事必躬亲了,京城的各大店铺,鹭翎都带着尹倾晗走了一遭,着实露脸。
鹭翎带着尹倾晗这一走动,可倒是引人注目,没过多久所有人都知道邀月的李老板要迎娶皇上身边的大红人侍女长南星为妻,一时间道喜的道喜,凑热闹的凑热闹,本就每日客源不断的邀月更是人满为患,李惊穹既要忙着生意,又要忙着应酬,还要忙着婚礼准备,婚还没结成,人倒是狠狠地憔悴了下来。
南星看着忍不住心疼,想帮他干些什么,毕竟是快嫁的姑娘,不好抛头露面,只能干着急使不上劲。鹭翎看了忍不住笑:“不用太担心,他也就吃这一个月的苦,之后可有他甜的时候呢。”
李惊穹听了也笑,跟南星说:“你有这份心我就很高兴了……别看我忙,心里舒坦着呢,一想到咱俩马上就要在一起了,就一点都不觉得累了。”
南星听了忍不住面上泛红,白了他一眼,似嗔带媚,恁的倾城。看得李惊穹立刻笑得跟白痴一样,还没等靠过去讨些便宜,又见她面露忧色,幽幽道:“只是不知将来会如何……你好歹是有钱财的,我说到底不过是一介奴仆,又比你年长,在外人看来,大概是门不当户不对?”
李惊穹听后笑了笑:“俗话说,‘女大三,抱金砖’,你正好比我长三岁,我如今钱财,恐怕还是你抱来的呢。你我本就是贫苦人家出身,讲什么门当户对?若真要说,怕是最登对的了,除了你,我是见不得别家姑娘的好的。”
被彻底遗忘在边上的鹭翎忍不住抖了两抖,拍着胳膊上冒起来的鸡皮疙瘩轻声嘟哝:“真肉麻……”
跟在鹭翎后面拎了一上午东西的尹倾晗有气无力地瞟了他一眼,又看了看那快成夫妻的两人,道:“不会啊,一般都是这样?”
鹭翎转头看他,勾唇笑了笑:“倒忘了王叔是情场老手了,失敬失敬。”
“……”尹倾晗嘴角抽了抽,心想这孩子怎么总跟自己对着干呢?当下也回敬他一句,“哪里,皇侄谬赞了。只是宫里也有这么一对不顾旁人目光的有情人,本王只是看得习惯了而已。”
“咳咳。”鹭翎立刻干咳了两声,当什么都没听见。
尹倾晗一边喝茶一边得意地笑,这些天被鹭翎指示着忙里忙外的郁闷心情一下子便得到了缓和。
站在两人身后的枭崇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想了想,决定还是继续沉默好了。
因是销了宫籍,南星便搬出了皇宫,又不能去与李惊穹同住,便跑到鸾歌那去了。
鸾歌如今成了揽翠明面上的老板,别人问起她前些日子去了哪,便笑着说是追着个好男人跑了,可惜那人薄情,没收她,便又跑了回来。她说得不正经,众人便也只是一听,依旧与她调笑,她除了不再接客,也与原来无异。
因是老板,自然有自己的一处房产,离揽翠并不远,南星就住在那里。每日里鸾歌带着一群里有些手段的姐妹来帮她做针线、调脂粉、选首饰,又教她些旁门左道,南星性格本也开朗,与他们相处得极好,鸾歌与她姐妹相称,干脆捞了个媒人的位子当当。
每日里鹭翎都要送了大批的物资到那里去,尹倾晗更要跟紧:他家皇兄可是明示暗示多遍了,若是看出鹭翎和这里的姑娘、尤其是这鸾歌,有半点不对的苗头,唯他是问!
不过这揽翠的姑娘与别处的确实不同,姿色美才艺佳,更可贵一个个都不故作娇态,几个人凑在一起嬉笑玩耍,便如一幅画般,看得尹倾晗乐呵得紧,倒不觉的盯人这差事多苦了。
倒是枭崇,鹭翎总觉得他似乎不太自在,刚开始以为是因为没跟这么多美人接近过所以紧张,后来发现不是,他很明显地是在注意着鸾歌,倒不是用眼睛一直盯着人家,而是好似用全身上下的每一个细胞戒备着她一样。
鹭翎瞅瞅像是把鸾歌当成洪水猛兽一样防备着的枭崇,又去看鸾歌,用眼神问她怎么回事。
那边鸾歌注意到鹭翎的眼神,一双似醉还醒的眼睛向枭崇那瞟了一眼,便侧身倚在南星身上,轻声道:“妹妹,姐姐真羡慕你,找了个好人家,肯等你这么久。如今你嫁了,姐姐我却还是没人要,若等以后姐姐老了,你就让我陪你一处住去。”
南星那般精明的人物,一眼便看出鸾歌是要耍弄人,便配合着唱和:“姐姐休胡说,你这般好看的人,多得是人喜欢,要迎娶你的多了去了,何来的这般言语?”
鸾歌听了,咬着一节帕角吃吃地笑,倒像是真醉了一般:“可惜我喜欢的那人,确实不喜欢我。”
南星故作惊讶,问道:“这人好生的福分不会享,是哪家高攀不上的公子?还是呆了傻了?”
鸾歌一双水烟氤氲的醉眼就往枭崇那边飘过去,有些轻挑的娇笑道:“可不就是呆的傻的么?偏偏我放下那些有身价的不喜欢,就看上他的呆傻了。”
这一下子连鹭翎都看得明白了,之前还听人传说揽翠原来的头牌鸾歌姑娘倒追人没追成,回来为那人守身终生不再接客,他只当是鸾歌信口编的借口,如今听来倒像是有六成是真的,而且对象正是自己身后这个沉默寡言的枭崇。
这意想不到的事实让鹭翎忍不住惊讶地回头去看枭崇,只见他先是脸红,然后似乎是要开口说些什么,结果因为嘴笨没说出个所以然来,干脆对鹭翎行了一礼,直接跑了。
他这一行礼没掌握好距离,脑门磕在鹭翎椅子背上“梆”的好大一声,直接把鹭翎的椅背顶上磕坏了一处,可见是有多惊慌失措。鹭翎看着都忍不住担心:枭崇的脑门没事……
南星看枭崇一溜烟的没了人影,眨了眨眼,看向鸾歌,似乎是觉得不可思议地嘟哝了一句:“跑了……”鸾歌也看她,两个人对视一会,一起笑了起来,直笑得花枝乱颤。
尹倾晗看着忍不住摇了摇头:李惊穹多厉害他倒是还没见识到,不过鹭翎身边的女人们,倒都是狠角色,这一个个的,玩弄男人纯洁害羞的小心灵玩得很是爽快啊……
李惊穹和南星的婚事虽闹得沸沸扬扬,但当天宴请的人却并不多,照李惊穹的意思,他个生意人,要论关系的话京里一大半人都能跟他混得熟,哪能一次请来,便先可着主要的办一次,然后再补办一次。
只这第一次人也够多,都是极为有头有脸的人物,南星父母怕给女儿丢了脸面说什么也不来,便让王丞相坐了长辈的位子。其实照鹭翎所想,应是尹倾鸿来坐这位置,皇帝来当长辈,这婚礼也体面,只是跟尹倾鸿说起时他却摇了摇头。
“树大招风,那李惊穹是个开酒的商人,有钱但没权,可以攀上好玩的王爷皇子,但怎么能攀上皇帝呢?我若去了,怕以后会给他夫妻二人惹来事端。你便与苍远及王弟一同去了,顺便帮我给他俩带个吉利话。”
鹭翎心想也是这么个道理,但总觉得这么一来似乎就把尹倾鸿一个人扔在宫里了,想着便觉得不舒服,尹倾鸿却只是笑笑,不甚在意,似是习惯了这样的事情。
婚礼当日是极热闹的,从早上开始就忙个不停,尹苍远也是第一次参加正式的娶亲,甚是兴奋,拉着鹭翎看了一路,笑着与鹭翎说李老板穿红衣服怎么显得那么俗艳呢云云,逗得鹭翎笑个不停。
尹倾晗这几日跟他们混在一起,本就是大大咧咧的性格,也是混熟了,等到晚上时,竟然跟着一帮人一起去闹洞房了,外边的人依旧吃喝,新房内也是闹闹哄哄,鹭翎目送着那帮人拥着新人进了房,便站在门口,看着新房外挂着的红灯笼发起呆来。
到处都是人们的欢笑声……只这院落里是安静的,让他想起了皇宫里的尹倾鸿来。
尹苍远本也想一起进去闹洞房,一回头却见鹭翎站在原地发呆,略一想,便走过去细细打量鹭翎一阵,笑着问道:“皇兄是不是累了,想回宫歇息了?”
鹭翎微有些惊讶,却马上释然了:他身边不乏懂他心思的人,但绝没有哪一个如尹苍远一般,想他想得这般细致。
尹苍远看他反应,笑了笑,伸手拉住鹭翎的手:“想回便回去……至于这边,我替你好好闹闹那一对新人。”
鹭翎借着那红光看尹苍远面上的柔和笑意,心中难免五味陈杂,半晌才点点头,回身走了。尹苍远看着他身影消失在门口,也回头望了望那盏红灯笼,然后便进洞房跟一帮子起哄的人混到一处去了。
鹭翎一路快行回了宫里,也不管三七二十一,直冲到御书房内,果然便见尹倾鸿坐在案后,看他进来,似乎有些惊讶,隔了一会才笑着起身:“难得见你这般匆忙,怎么了?”
自鹭翎进了御书房起宫人们便自动退了出去关上门,尹倾鸿走到鹭翎身边轻轻拥住他,鹭翎稍一犹豫,也伸手环住尹倾鸿的腰。
“婚礼很热闹的,父皇不去看,实在是可惜了。”
“没关系,我本来就不喜欢吵闹。”
鹭翎突然想起,不管是什么宴会,尹倾鸿都会早早离开,他在其他人就放不开,所以在别人都聚在一起的时候,他都是一个人的。
大概只有一晚,在别人欢闹的时候,他不是一个人……因为那一晚,他在鹭翎这里。
如今想来,尹倾鸿说他不喜欢吵闹,这到底是他生来如此呢?还是为了成为一位帝王而在成长过程中逐渐变成这样?这些事没人知道,大概尹倾鸿自己都不会记得。
他本就是这样,不顾别人,不顾自己,他顾着的始终是尹姓的江山,对这国家来说,他真的是一个温柔的帝王,只是他的温柔连他自己都没注意到,如果鹭翎今天不是想到他孤身一人的身影,恐怕仍是不会发现。
“父皇,等到一切尘埃落定,你要不要跟我一起离开皇宫?”
高处不胜寒的荒凉鹭翎不想体会,也再不想让眼前的这人体会。
尹倾鸿愣了愣。鹭翎一直说要离开,这一次却是第一次让尹倾鸿陪他一起走,他忍不住勾起了唇角,鹭翎虽说不懂情,但如今处处想着他这一点,已将他真实心意暴露无遗。
“这样也好……等苍远能够坐稳天下,我就跟你回你的封地去。”
“嗯。”
“若是住得倦了,就一起去云游四海。我在宫里坐镇了着许多年,也想去看看我守着的这片山河了。”
“嗯。”
“翎儿……”
“嗯?”
“今晚我住你那里。”
“……嗯。”
尹倾鸿听他轻声的回答,笑着挑起他的下巴,吻上那微凉的唇。
故是长夜漫漫,若两人为伴,便也不觉得难熬。
72.城边乱
礼部尚书名叫赵斯,三十多岁的年纪,这么年轻便能登上此位本也算是少见,只不过朝中皆知他做着这尚书的位置全不是靠实力,所以也不值得人称赞。
自从南星嫁出去后,鹭翎便愈发无聊起来,这天倒是想起到朝上去看看了。当初尹倾鸿说好不再利用他保尹苍远,鹭翎却觉得该为自己这弟弟做些什么,所以一切如常,继续帮尹苍远挡着一部分光华。尹倾鸿如今不再防他,听说他要来上朝,便由着他来。
鹭翎站在朝上偷偷侧眼去看赵斯,这人长相一般,体格比一般的文官结实些,也少了许多书卷气息,倒像个练武的,只是看起来有些懦弱,佝偻着背、藏在人群里一副没睡醒的样子,实在想不到是会有胆子碰太子的人物。
尹倾鸿在上位看下面鹭翎举动,也看了那赵斯一眼,便露出一抹意义不明的笑意来,对着一边的常公公挥了挥手。
常公公自然省的他的意思,慢悠悠上前,喊了一嗓子:“有事上奏,无事退朝——”
这时一个老臣上前,道:“皇上,臣有一事上奏。”
尹倾鸿道:“请讲。”
那老臣道:“近日来皇城城郊有一帮乱民集结,打着武林帮派旗号不听官府调遣胡作非为,臣恐有变,望吾皇下令派兵戒严。”
他说这事鹭翎早许多时候就听李惊穹说起过了,如今才听人提起,便知可能是闹得大了。细一想,总觉得这事时机过于凑巧,便偷眼去看一旁的尹淳德,只见他低眉顺目毫无反应,忍不住挑挑眉,心想他出去这么一趟回来,倒是沉得住气了。
但到底还是嫩了些,那大臣的话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他这般的没有反应,反倒显出他与此事有关,再不济,也是对此事有所知晓。
尹倾鸿听了倒是未动声色,只问道:“你说胡作非为,可知具体做了些什么?”
那大臣道:“这门派自称东城派,刚开始只是拉帮结伙,拿银两招些壮实青年,说是要扩充帮派人手,当地的人看有银两拿,便去了。只最近猖狂起来,三五成群,仗着人多,为非乡里,官府去管,又说什么‘江湖人听江湖规矩,不要朝廷管束’,当地官兵又少,拿他们没什么办法,实在是可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