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后,慕容冲仍对秦皇爱理不理的,秦皇放软声音哄他:“怎么了?是孤不好,惹你生气,你要什么,孤都给你好不好?”
慕容冲嘟着嘴,不高兴道:“秦宫太闷了,我要出去玩,我要去骊山玩。”
秦皇为难道:“可是骊山没有行宫。”
慕容冲满不在乎道:“建一座呗!反正陛下您乃是这天下之主,建一座行宫有什么大不了的?”
秦皇看着他娇美而天真的容颜,爱怜不止,和慕容冲在一起,常常会忘记自己已经四十多岁,他总是一副天真的样子,连清河公主都比不上。
为了讨美人欢心,秦皇第二日便在朝堂上提了提,所有大臣都反对不止,秦皇气不打一处来,拂袖而去,一时君臣之间,不欢而散。
而后,便传出是那个祸国妖男向陛下进言要修骊山行宫,众人皆惊怒不已,这是鲜卑要灭亡大秦的诡计,先前,秦皇并不是特别宠爱鲜卑皇子,他们才没说什么,现下,秦皇竟然为了他修行宫,那些正在遭受旱灾的百姓还居无定所,这个亡国皇子简直居心叵测。
张夫人更是气得六佛升天,险些病倒,任谁看都知道是那慕容氏贱奴所为,可是秦皇陛下竟然毫不追究他的罪过,还要为他建骊山行宫。
其实,这件事秦皇也就是说说,没多少真意要去修建,可是却被一直仇视提防鲜卑人的大臣们闹得不可开交,越传越离谱,好似他真的已经在修建了。
秦皇不堪其扰,却又无可奈何,偏偏他那么不经意的一句话,被这些人弄得满城风雨,张夫人也在那里和他赌气,后宫一时也热闹不已。
桓于飞看着来报,心底欣慰,那个男人终于要回来了,让慕容冲正大光明离宫的时机终于成熟了。
第六十七章:平阳
香飞楼,粉衣阁。
一个身穿秦国四品官服的男子跪在那里,看不清面容,只余依稀背影,他的声音浑厚低沉:“主上安好!”
桓于飞端正地坐在榻上,身旁的香几上放着一杯香茶,还腾腾地冒着热气,映着桓于飞绝世的面容,有点模糊,他只点了点头,并未答话。
“主上,老师可还好?”男子躬身跪在那里,仰起头问道。
“蓝醴么?他很好,荣名园的弟子们都很好。”桓于飞唇角微动,缓缓吐出几句话语。
男子像是松了一口气般,虽看不清面容,却可感受到其欣喜的情绪,在秦国潜伏多年,终于,要派上用场了。
“主上,此次到底有何吩咐?”男子忐忑地问道,坐在上方的那个男人可是亲自出面啊,到底是有何要事。
“嗯,王猛要回来了,你既然投在他的门下,想来你的话还是有些分量的,等他回来,便向他进谏,祸国妖男慕容冲命中带煞,定会影响秦国大业,癸酉异星(彗星)不散,十年之后,燕当灭秦。”他的声音很轻,却字字铿锵有力,从他口中吐出的字眼,决定了另一个男人的命运。
“喏,主上,还请主上回到建康时,替属下向老师问候,学生虽然身在异国,永不忘老师的教诲。”男子叩了三下,退下了。
王猛回来时,诸位大臣天天叨扰,都是讲慕容冲的事情,让他不甚其烦,他见下首的朱彦似有话说,却迟疑地盯着他,一副不敢讲的样子。
他不耐烦的斥道:“你既在我的门下,便是我的人,有何不可讲?说!”
朱彦跪下,三叩首,大呼道:“请大人为了大秦的未来亲自出面吧!”
王猛凝眉,不耐烦道:“又是慕容冲的事情,一个个都拿此事来烦我。”
“大人,除了大人的话,陛下谁的话都不听,我们也是拿陛下没有办法,才来求大人的,这关系到大秦的未来啊。”朱彦声泪俱下,字字貌似真心。
“到底有何事让你们如此拿那个亡国皇子说事?”王猛缓缓坐下,一路舟车劳顿,披霜带露,回来还不得安宁,可真是会给他找事。
“今年异星不散,天降大兆,燕国中山王处秦宫中,必会给我大秦带来灾难,可能,可能……”
“可能什么?”王猛皱着眉头,关系到大秦未来的事情,可不能小视。
“可能预示着燕将灭秦。”朱彦颤抖着说完。
王猛一脚踹在他的心窝,五官狰狞怒道:“你说什么?他区区一个亡国皇子竟然敢有如此野心?”
“大人不知,近来那祸国妖男慕容冲闹得后宫不宁,甚至要求陛下准许他学武,大人想想,他学武是要做什么,自然是要报仇,陛下进而还想为他建造骊山行宫,陛下简直是被那鲜卑白奴迷了心智。”朱彦正色说道,眼睛诚恳地望着王猛,好似他所说,句句皆是掏心肺腑之言。
“闭嘴,不许说陛下的不是,一切皆是那白奴搞的鬼,陛下无半分错,且等着,我明日便去觐见,定要那妖男好看。”王猛恨声道。
当夜,王猛便去夜会苻融,商谈如何让陛下杀掉祸国妖男慕容冲,苻融稍微有点犹豫,慕容冲如今盛宠在身,贸然去说,恐怕会惹陛下不高兴。
宫内看慕容冲不顺眼的人多了,尤其是张夫人,更是视慕容冲姐弟为自己争宠的大敌。
第二日,苻坚在明光殿为王猛接风洗尘,忽然一人冲入,高呼:“甲申、乙酉,鱼羊食人,悲哉无复遗!”
苻坚大怒,一脚踢翻满是佳肴的小几,怒道:“哪里来的逆贼胡言乱语,给孤拿下,拔去舌头,灭掉九族,看谁还敢乱说?”
王猛静静坐在一旁,等候秦皇怒气消歇,跟着秦皇这么多年,他们之间的默契无人可比,他对秦皇的感情也是复杂无比。
秦皇气过,便坐上宝座,横着腿,右手撑在膝盖上,气喘吁吁,静静看着王猛,歉意道:“爱卿,本想为爱卿接风洗尘,不曾想却发生如此事情,爱卿在邺城兢兢业业,不辞劳苦,真是本王之大幸!”
王猛轻轻捻起白玉觞,啖了一口酒,微微低头道:“哪里,陛下,为陛下赴汤蹈火,是臣下的荣幸,莫说是邺城,便是刀山火海,臣也无惧。”
秦皇的眉头松了下来,听着王猛一席话,真是如沐春风,心里熨帖异常,虽然是一个帝王,却总有那么些人在心里占据着重要的位置,他与王猛这么多年来,可谓既是君臣,也是知己。
王猛继续道:“邺城倒也无甚大事,便是那些谋反之人,让臣十分伤神,好几次,臣甚至在府内都被刺杀,一次大伤,差点危及性命。”
苻坚紧张道:“那爱卿现下如何?”
王猛眼神温和,看了他一眼,回道:“偶尔隐隐作痛!”
“为何孤不知此事?邺城情势如此紧张?”苻坚疑惑道。
“不想陛下担心,还请陛下恕罪,邺城毕竟是鲜卑白奴的大都,他们有反逆之心,也属正常,毕竟鲜卑人到底是外族,对我大秦仇深似海,虎视眈眈,一旦我大秦有弱点,便会跳起来,咬我大秦一口。”王猛面无表情,只是在说一个事实,却让苻坚觉得惊心动魄。
“请陛下诛杀常安城内鲜卑白奴,以及祸国妖男慕容冲!”秘书监朱彦进言道。
苻坚瞧了王猛一眼,见其面无表情,看不出喜乐,松了一口气。
王猛坐在一旁,冷漠地看着众人,心里暗自言道,陛下,还没完呢。
阳平公苻融倏地站起来,步履优雅却沉重地走到殿前,直直跪下,高举双手,捧着朝板,高呼“请陛下为大秦百年基业,诛杀鲜卑白奴及慕容冲。”
秦皇一时踌躇,忧虑地看了几眼王猛。
俄而,问道:“爱卿,意下如何?”
王猛护住左胸,深深吸了一口气,望着这金碧辉煌的明光殿,心下有些凄凉,他还能为秦国,为秦皇效力多久,薄唇微微震动:“臣身上的伤已经拖不了多久了,臣不知还可为陛下效力多久,在臣殁之前,只有一个心愿,那就是大秦夺得天下,请陛下诛杀慕容冲及鲜卑白奴,为我大秦除掉后患。”
苻坚一个人孤军奋战,现下,王猛如此说,便是没有转圜余地,他与王猛之间感情深厚,既是君臣,又是良朋知己,他向来会接纳王猛的谏言,更何况王猛是他心爱的肱骨良臣,大秦不可或缺的宰相。
这厢,白焚却带着疑惑问道:“主上,若是此举,将慕容公子逼入绝境,苻坚斩杀慕容冲及鲜卑人,该如何是好?”
桓于飞摸摸下巴,道:“就好好等消息吧,苻坚一向自诩为仁皇,他才不敢做这种事情,生怕污了他仁皇的名誉。至于慕容,他舍不得,他还没玩够呢!”
果然,秦皇蹙眉道:“既然如此,便将慕容冲迁为平阳太守,让他永世不得入秦宫。”
王猛虽然惊愕,但隐隐也料想到这个结局,他们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让他们的陛下完全纳谏,双方都必须有所退让。
苻融和诸大臣满心不满,却无可奈何,要是惹怒了帝王,所有人都得吃不了,兜着走,今日的进谏也就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秦皇现下满心宠着慕容冲,下朝回宫的路上担心着慕容冲又发脾气,不得不赶快去哄哄,等他去到的时候,慕容冲正在一件一件往外扔东西,紫金博山炉,白玉芙蓉瓶,翡翠屏,件件价值连城,凤烁宫中一片大乱。
苻坚连进去都艰难,只好打道,去清河公主那里。
慕容冲和小刺儿躲在殿内,盘腿坐在织锦地毯上,一件一件往外扔东西,窃笑着,小刺儿心疼道:“殿下,不能再砸了,这些物件皆价值连城。”
慕容冲无所谓道:“那便如何,反正又不是我的,最好把整个秦宫都砸了!”
小刺儿食指放在唇前,嘘声道:“殿下,小声点,好不容易要离开了,可别惹出是非啊!”
慕容冲怎么也抑制不住笑容,低声道:“终于可以和他日日相守了。”
秦皇来到清河公主那里,清河公主正在偷偷啜泣,秦皇见她面容如桃花带露,艳丽异常,忍不住柔声道:“别担心,他只是去避一时风头,很快就会回来的,再者,就算他离开了,孤始终还是宠爱着你的。”
“陛下!”清河公主娇唤道,扑入苻坚的怀中,“妾身好担心将来有一日会像弟弟一样,被迫离开陛下,若真是那样,妾身将会生不如死。”
苻坚拍拍她娇嫩,芬芳异常的身躯,安慰道:“孤会保护你的,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不会让你离开!”
清河公主倒在苻坚怀里轻轻啜泣,她才不会伤心,终于不用和弟弟一起侍奉秦皇了,每一次醒来,看着弟弟睡在秦皇的右边,都觉得难受,为什么要和一个男人一起侍奉秦皇,秦皇兴起时,与他们姐弟二人一起共享鱼水之欢,一想到秦皇才插了她弟弟那处,便插到她的身体内来,便觉得恶心无比。
慕容冲却在那一边偷笑着,兴奋异常,他早知道桓于飞不简单,可是这样仿佛在左右朝政一般的力量,让他又崇拜又觉得新奇,暗自下决心,将来一定要跟他好好学学。
慕容冲自言自语道:“他太厉害了,我要是徒有一张美貌的脸,是配不上他的,我要好好学了。”
张夫人那里更是欢天喜地,只恨没有将清河公主也弄出秦宫,这样,陛下便是她一人的,再也没有人能和她抢了。
不出一月,慕容冲便收拾包袱,准备离开秦宫,赴平阳上任,秦皇赐给他的众多奇珍异宝也被一并送到平阳。
第六十八章:遇刺
秦皇苻坚正在常安城外送别慕容冲。
慕容冲一身雪衣,纤瘦的身体盈盈独立,美好的面容若月夜盛放的一株白色昙花,微微蜷缩,脆弱无依,尤其是此刻,因为他的宠爱,慕容冲不得不迁到偏远地方去,最是让他产生怜惜之感。
慕容冲不得不按捺住心中的兴奋之情,桓于飞便在前面等他,平阳的一切都提前安排好了,只等着他过去了。
在秦皇面前还得装出依依不舍的模样,算了,反正这算是最后一次了,他将要脱离秦宫这个充满耻辱的大牢笼。
小刺儿和慕容冲坐在马车里,不知何时,褚骏也上了马车,一行人前往平阳城,苻坚的身影已被甩在身后,从今日起,他慕容冲虽还在秦国的辖制之下,却已经拥有了太多的自由。
小刺儿比他更兴奋,初出秦宫,一路都是未曾见过的风景,接近三年困顿秦宫,饱受屈辱,而今走马踏花,逐香弄蝶,终于可以呼吸一点自由的空气。
慕容冲却是有点同情他的皇姐,一生都要困在秦宫中,虽然自入秦宫后,他们姐弟关系并不怎么融洽,可是当自己得到幸福时,总还是期盼姐姐能够逃离苦海。
桓于飞正在香飞楼做最后的整顿,青韶欲言又止,若月底波光的眼眸里泛着浓浓的不舍,主上要离开,白焚也要离开。
粉飘飘拿着羽毛扇遮住厚厚的唇,笑道:“主上,可否揭开伪装,让属下一睹主上真颜,属下真的想膜拜一下,被誉为‘南国北地丧胡尘,复北楼中凤于飞’的公子飞到底是何绝世模样?”
暖室内,灯火煌煌,白焚走过去挑了挑灯芯,此刻深夜,香飞楼内正是最繁华热闹的时候,唯有这片小院,安静宁人,院落里流泻着片片月光,闯过郁郁葱葱的花木,支离破碎地割断了原本的模样。
桓于飞并不答话,他正在看粉姒送来的南地和北地各自的账目,他浅浅地啖了一口茶,问道:“白焚,慕容那边如何?”
“慕容公子现下已经离开半天了,一切都还妥当,秦皇埋在平阳城太守府的眼线或被收买,或已被替代,主上,一切皆可安心。”白焚向来是最妥帖的一个人,黑毓总管复北楼事务,而他则负责复北楼主的一切事务。
“嗯,秦皇有何动静?”他左手撑着头,三千青丝斜在一旁,直直顺顺,上有柔亮的光泽在灯火下闪耀,右手拿着一本蓝壳账册,唇角微抿,目不斜视。
“自那日西山崖口一战,秦军一直萎靡不振,恐怕秦皇为了振奋军心,会掀起另一场战斗,不过想来他也是不敢再惹复北楼,上次可是无一人生还,恐怕他连战场上发生了什么事都不知道吧。”白焚唇角有笑意,这乱世天下,武力至尊。
桓于飞揉揉额头,继续查看账册,粉飘飘虽被复北楼主无视已久,却还是一直站在那里,他今日不见复北楼主真颜,誓不罢休。
少顷,一个急报呈了上来,桓于飞打开一看,立刻变了脸色,那张普通平凡的脸上满是怒色,他一把按住绀阿剑,蓦地站起来,正要往外走。
白焚急道:“主上,到底发生何事?”
像是从喉头里摩擦着割裂出来的声音冰冷如霜:“慕容冲在西山崖口遇袭!”
而那边,慕容冲、褚骏、小刺儿,以及秦皇派来保护慕容冲的军士们刚行到西山崖口,一群黑衣人便蹿了出来。
此时,正是暮色时分,最后一缕艳丽的霞光坠落,护送车队正准备扎营休憩,小刺儿赶了半天的路,躺在马车里昏昏欲睡,他小小的脑袋垂在褚骏的肩膀上,慕容冲以为褚骏会推开小刺儿,却没想到褚骏就着那个姿势,坐在那里全然不动弹。
车外一片喧哗,褚骏紧张地撩开幕帐,瞥了一眼,大致估摸了一下人数,轻轻将小刺儿放倒,提剑准备迎战。
慕容冲往外瞥了一眼,刀光冷然,还未扎起的营帐倒在一旁,白色的一团,看起来像是一个衣衫褴褛的佝偻老人,刚刚生起的一堆营火熊熊燃烧着,霹雳拍啦,混着嚓嚓的刀剑切过肉体的声音。
遍地都是秦军军士的尸体,横七竖八地倒在这片空旷的尘埃遍布的土地上,妖艳的血色汩汩蔓延着,染红了这片土地,一阵阵呕心的血腥味随着夜风缓缓潜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