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于飞望着漫山遍野的白骨,风沙漠漠,白色衣角翩飞,他闭着眼睛,沉声道:“小慕容啊,我已经为你灭了秦国的百万大军,接下来,就看你自己了。”
——第三卷·北地战起·完——
第四卷:凤凰涅盘
第八十六章:被困
慕容冲已焦躁很久了,自从他离开后,桓于飞一直对他不闻不问,连褚骏都是因为小刺儿在这里,才违背复北楼主的命令,跟来这里,这让他心中十分不安。
淝水之战后,公子飞的声名更是如日中天,天下男人皆叹服,天下美人皆为之倾倒,这世上有两人可指点江山,掌控天下,一个是谢安,一个是公子飞,谢安已老,公子飞正当壮年,相貌绝世,可为天下美人的梦中情人。
慕容冲脱下黑色铠甲,小刺儿打来一盆清水,他洗洗脸上的沙尘和血污,召集旧部并不是难事,没日没夜的训练让他精疲力尽。
他正要倒在胡榻上休息一会儿,忽而,一双水嫩嫩的手环上他的腰,他反手捏住来人的手腕,转身看着那个人,中上姿色,一副妖媚的样子,芙蓉面,水蛇腰,分明是一个男人,却弄得像是女人般娇媚。
“疼,疼,大人这是做什么,弄疼人家了!”他噘着嘴嘟囔道。
慕容冲忽然觉得这一幕像是千万根银针扎入眼眸,伤得鲜血淋漓,他在桓于飞面前一定是这个模样,他觉得别人恶心,妖媚得像个女人,其实也许在桓于飞面前,他比这个男人有过之而无不及,在桓于飞心中,他到底是什么,自己身为一个男人,肯甘愿躺在桓于飞身下,难道还得不到桓于飞的心。
慕容冲手上的力道加重,那人呼疼的声音更加响亮,小刺儿急忙拉开帷帐,走了进来,看见这一幕,急忙退到一旁,深怕慕容冲迁怒于他。
慕容冲扔掉那人的手腕,好似怕脏一般,拍拍自己的手,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小刺儿害怕得发抖,慕容冲脾气暴躁,为人心狠手辣,尤其是现下没有复北楼主在他身畔,他更是肆无忌惮。
“是将士们献给殿下的,军中寂寞,将士们一片好心,献上这个美人给殿下排解寂寞!”小刺儿低声嗫嚅道。
慕容冲红唇微抿,冷笑道:“哼,排解寂寞,我看是消遣我吧,明知道我曾经是秦皇的男宠,现下还送个男人过来给我排解寂寞,他们心中怕是在偷笑吧!”
小刺儿的脸色大变,连忙摆手道:“殿下息怒,也许将士们并不是这个意思,只是一片好意。”
慕容冲嘴角残留着一抹冷酷,似笑非笑道:“好意?哼,现下我就不跟他们计较,等到我登上了皇位,看谁还看不起我,看谁还敢轻视我?”
他拔出剑,一剑刺了过去,扑哧一声,剑身没入肉体,那人还来不及惊叫,便倒下了,慕容冲的剑狠疾且毒辣无比。
“殿下,殿下何必如此,谅他也不敢乱说什么的,殿下这日复一日变得如此狠毒,那个人心中会不喜的。”小刺儿壮起胆子说道。
“你说什么?”慕容冲回身给了他一个巴掌,啪的一声,把他扇得老远,小刺儿清秀白皙的脸上立刻浮现一个红色的掌印。
“哼,你说得对,我如此心狠手辣,如此恶毒,他胸怀若谷,正直且心怀善意,怎么会喜欢我这样的人,我有什么资格永远占有他?”
“殿下,我并不是这个意思,请你不要自暴自弃,那个人心中有你,我们都看得出来,他可能只是最近很忙,所以……”小刺儿跪着爬上前去安慰他。
“滚开,我还没有沦落到需要你的安慰,叫人把这个人拖出去,告诉他们以后送任何人来都是这个下场,滚出去!”慕容冲颤声道。
小刺儿出去后,他一头倒在胡榻上,强忍着泪水,可恨的桓于飞,可恨的桓于飞,将他变成了这个模样,如果只有恨的话,只有恨,他便能什么都不在意,一心只想着复仇,可是因为爱着桓于飞,一旦想起与他在一起的点点滴滴,都寂寞得难以忍受,害怕得难以忍受,他的眼泪没有留下来,眼泪只有在心爱的人面前流,博得他的怜惜,那样才有意义,想到桓于飞,忍不住全身燥热,他微微颤抖着右手,摸着下身撑起的地方,想着桓于飞揉动起来,后穴更有一种难以名状的骚乱,想要伸手挠挠,可始终不敢去动那个地方,想要桓于飞的欲望,想要桓于飞碰他的欲望,百倍千倍地膨胀。
桓于飞在另一头却也忍得难受,虽然时时刻刻在关注着慕容冲,可是不能这样纵容,要让他吃到苦头,他这样对自己说。
秦皇栽了一个大跟头,只得躲回去休养生息,他与大晋的那一战实在是让他颜面无存,现下公子飞和谢安更是风头无限,谢安更加卖力地拉拢公子飞,只要公子飞为大晋效力,即使他百年之后,也可保大晋的安宁。
但若是一直不能将公子飞拉拢,只有在他死之前,除掉秦皇和公子飞两个人,大晋才能永保安宁。
谢安使尽浑身解数,暗地里给公子飞送来了在江南收罗的无数美人,更送了些金银财宝过来,公子飞默然不语地尽数收下,却不表态,谢安也很有耐心,两个人在秦皇没死之前,到底是不会翻脸的。
而后,慕容冲回到了平阳,这里在公子飞的打理下,已经成为他的地盘,秦皇已然不能插手。
三八四年,慕容冲以在各地收罗到的两万燕国遗民起事,攻打蒲坂,他的兵力虽然有两万人,却没有慕容泓明智,蒲坂守将强势,兵力充足。
几战下来,慕容冲被困河东,他所率领的两万燕国军士死伤过半,现下被窦冲围困着,粮草所剩无几,坚持不了半个月。
小刺儿死守着他,势要与他共存亡,褚骏想带着两人杀出重围,凭他的本事,足以带着两人离开。
慕容冲神情悲静,发丝微乱,几缕额发随风轻舞,他穿着战铠,长身玉立,临风而立,气势潇洒,他盯着远方,缓缓开口:“我不走,就算是死,也不要成为天下人的笑柄,当年我为了复仇,离开桓于飞,今日这个惨况,我有什么脸面再去见他。”
褚骏沉默不语,小刺儿嘤嘤哭泣,他不敢再开口。
再说,桓于飞接到密报的时候,心底说不出是什么感觉,慕容冲当年如此决绝地离开他,他怎么能不生气,这一气就是几年,两人都没试着讲和,就这样僵持着,谁也不肯先认输,现下,慕容冲有难,他自然心疼无比,不能不管。
他正要连夜赶往蒲坂,白焚拦住他,道:“主上,出动夜枭军吧,您不能一个人独自前去。”
桓于飞拂开他的手,面无表情道:“夜枭军前段时间才现身,已经是闻名天下了,它一旦出动,只会让天下人恐慌,再说,只是一个窦冲而已,他与慕容几番轮战,也是损失惨重,我一人便可将其拿下。”
白焚知道他虽然面上无甚表示,可是心里却是焦急着去救慕容冲,白焚咽咽口水,银色长发微微在清风中微微飘动,他试探着建议道:“至少带着我和皇落,我等定能助主上救出慕容公子。”
桓于飞斜瞟了他一眼,轻哼道:“上次,淝水之战没让你下场杀敌,你心中一直耿耿于怀吧,这次非要跟着去,不就是想杀个痛快,真是兽性不改!”
白焚舔舔艳红色的唇,狭长的眼睛微眯着轻笑,道:“主上真是了解我,在遇上主上之前,我日日夜夜都在与山林里的野兽拼杀,我也是头野兽,怎么改得了!”
桓于飞轻轻呼出一口气,叹道:“好吧,你和皇落可以跟着我去,但是不要杀得太狠了,我不想看见满地碎尸的场景。”
白焚轻轻点头,像一个天真无知般的孩童笑了起来,连忙跟在桓于飞身后,边赶路边等着皇落追上来。
三人三骑杀向蒲坂大营,窦冲正在筹划着拿下慕容冲,向秦皇请赏,自慕容冲在平阳起事后,秦皇便下诏,但凡能拿下慕容冲者,官升三级,赐金银无数。
秦皇简直要被他的小男宠气疯了,多年来,碍于张夫人和朝官们的口舌,加上一直将心思放在征伐晋国上面,没有去顾看他的小男宠,没想到果然就像当年他的爱臣王猛所言,慕容冲反秦之心甚重,怎能不让他气得七窍生烟。
桓于飞带着白焚和皇落杀向蒲坂城外,慕容冲便被围困在此,秦军已经在做最后的攻围,慕容冲身边只剩下几千人,此时,他满脸血污,神色疲倦,发丝散乱,静静坐在那里,望着远方,而后,阖着美目,唇角携着些若有若无的苦笑。
小刺儿泣道:“殿下,走吧,秦军将要攻破我军防守,届时,殿下会被秦军带回秦宫,秦皇会折磨得殿下生不如死的。”
慕容冲推开他,轻轻舒了一口气,盯着一望无际湛蓝的天空,道:“你和褚骏先走吧,我随后便来。”
小刺儿不相信他的话,扯着他的战袍,哀求般望着褚骏,褚骏神色悲戚地摇摇头,慕容冲站起来,拔出剑,指向天空,朗声道:“我慕容冲身为大燕皇室子弟,生而受辱,被秦皇百般折磨,今日,虽不能手刃仇人,却也要战死在这沙场之中,方有颜面去面对我慕容氏的先祖。”
话了,他便冲杀进秦军中,燕国遗民们满含热泪地跟在他的身后,一个个都豁出性命去,刀刃声,惨叫声,奔逃的脚步声,慕容冲只管杀敌,什么都不想了,今日杀够了敌人,便是死也是值得的。
然而,三个身影却闯入敌阵,向着慕容冲所在的地方杀过来,为首的那个简单地用青玉簪子挽着发丝,一身雪衣,骑在马上,潇洒利落,绝世的面容与慕容冲不相上下,只是更为雄武,他面无表情,一剑,数十人倒下。
慕容冲已然抱着必死的心战斗到最后一刻,却没想到桓于飞真的赶来了,孤身赶来救他,且不管别的,他一边冲杀,一边艰难的往桓于飞的身边游移,只差那么一点点,便可以听见他的声音,便可以握住他的手,甚至可以紧紧拥在一起。
窦冲敞着腿,大摇大摆地坐在胡榻上,等着最后去擒拿慕容冲,却不想有军士急慌慌冲进来,道:“将军,有外敌闯入!”
窦冲倏地站起来,急道:“有多少人,是不是贱奴慕容冲的援军?”
那人抹抹头上的汗水,答道:“只有三人!”
窦冲心里一下松快了,坐在榻上,捶着腿大笑道:“三人?居然才三个人就想救下那个贱奴,这群亡国贱民是不是太猖狂了一点,真是好笑!”
窦冲直笑得抽搐,平复了一会儿,才缓缓站起来,唇角带笑道:“来人,将我的刀取来,我要去亲自会会这慕容氏!”
他骑着枣红马冲出来的时候,地上一片片倒下的都是秦军,甚至有些尸骨不全,三万人现如今却只剩下五千残兵不到,他惊骇不已,这是发生了什么。
他稳住心神,颤声道:“他娘的,刚才闯入的是哪个不要命的杂种,竟敢在窦爷爷的地盘上撒野,给你爷爷滚出来!”
“你爷爷姓桓,人称公子飞!”桓于飞悠闲的骑着马,晃荡了出来,慕容冲还在那边和剩下的五千残兵缠杀,他不急着过去。
白焚忽然焦急地看着桓于飞,桓于飞雪白的衣裳上沾满了鲜血,刚才这个男人轻轻松松地灭掉了将近一万人,这是何等逆天的力量,可是公子飞的剑从来不杀普通人,今日算是破戒了,不,不,这些都不算什么,可怕的是公子飞满头发丝已经变成了火红色,和当年与战鬼在南钟山一战时,一模一样,好似地狱恶鬼一般。
“你,你是哪里来的妖怪,在那里冒充公子飞,看爷爷今日不把你打回原形,便不姓这个窦!”窦冲叫嚣道。
桓于飞轻轻蹙着眉,显然很是想不通,为什么会被叫做妖怪,他对自己现下的状况完全没有意识。
但无论如何,这个窦冲都该死,桓于飞只是拔剑,一挥,便见窦冲脖子上一道血痕,而后,便保持着挥刀的姿势,从马上摔了下来。
此时,桓于飞的发丝已然红得炽烈如燃烧了三天三夜的山火,他听到白焚焦急地呼了声“主上”,而后,便失去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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魂界。
此时,魂王一改往日的平静,焦躁不安,不断地问葬魂:“他要回来了吧?是吧?他要回来了?”
葬魂面无表情道:“他的肉体已经死亡了,很快就会回到魂界了。”
魂王继续焦躁地走来走去,忐忑问道:“真的?”
葬魂瞟了他一眼,无奈道:“你到底是期待他回来,还是害怕他回来?”
“当然是期待,我可是已经等了好多年了,不知道此次铸魂,他暴躁臭屁的性格有没有改一点,要是没改,魂界又要陷入水深火热之中了。”
“他的肉身就这样死了,不知道他身边的人该是如何伤心绝望?”葬魂叹道。
“我们管得着别人么?只要杀魄回来了,我管别人怎么样?”
第八十七章:死亡
强得不可一世的复北楼主毫无预兆地倒下了,众人的表情哪里是吃惊便能形容的,慕容冲正在与秦军缠杀,远远望见桓于飞忽然像是变了一个人般,并且倒在了那里,心中恐惧顿时淹没了他。
多少年了,公子飞就像是一个不可战胜的神话,一个令世人敬仰的传奇,他是不败的,他诛战鬼,杀桓温,甚至在淝水之战中弄得苻坚像只丧家犬,现下,紧闭门户,再不敢乱吠。
此刻,他却像是一个普通人一般倒下了,白焚像是发了疯一般冲过去,在快要靠近桓于飞的时候,却停下脚步,只是用双眼凝视着他万能的主上。
他不敢过去,他打心底害怕复北楼主成为一具冰冷的尸体,皇落也停下了手中的擒月藏凤刀,神色凝重地转过身来,目不转睛地盯着倒下的复北楼主。
皇落收起刀,一步一步,惊心动魄,像是一个大铁锤在敲击白焚的心,皇落走到复北楼主的身边,缓缓蹲下,光是这个动作都让他费尽力气,他全身僵直,心里在发抖,头晕脑胀地不敢去面对事实。
他粗长的手指轻轻在桓于飞的鼻前靠了靠,像是被蜜蜂蜇到一般,马上收回来,白焚紧张地望着他,他满脸悲痛地对白焚摇了摇头,复北楼主已经死了。
他不是被任何人打败而死,也不是死于中毒,甚至可以说死得莫名其妙。
白焚在刚才还是抱着一点点希望的,现下,气血上涌,几近疯狂,本能觉醒,正好慕容冲千辛万苦地从远处赶了过来,白焚充血的双眸中依稀倒影出慕容冲的身影,他舔舔唇角,十指张合,咯吱作响,他的武器是那双手,除了复北楼主的剑,没有他撕不开的东西。
他狞笑着像风一般往慕容冲所在的方向奔跑过去,皇落见他状若疯狂,心知情况不对,又见他朝慕容冲跑过去,他的双手垂着,放在身后,十指张开蓄力,已经是临战状态。
慕容冲一心只想着快点到桓于飞的身边,完全没有注意白焚已经赶了过来,他正想开口问到桓于飞的情况,哪里料到白焚双眸赤红,才一靠近,右手便侵了过来,慕容冲下意识地提起手中的剑一挡,剑身竟被折断捏碎,慕容冲吓呆了,白焚正要掐住慕容冲的颈项,却不料被皇落拖住左手,向后退了数十步。
皇落也是满脸怒色,声音洪亮而沉重道:“主上才死,你便要杀掉他的心上人么?”
慕容冲呆呆地回味那句话,他双唇颤抖着,手中的断剑哐当掉在地上,双手剧烈抖动着,捂住头,连声音都颤抖着:“你刚才说什么,你刚才说什么,你说桓于飞死了,怎么可能,他怎么可能会死,当今世上,已经没谁能让他死!”
皇落制住白焚的双手,两个人在那里抗力,没有理会慕容冲,慕容冲跌跌撞撞地走过去,身形不稳,忽地一摔,倒在了桓于飞的身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