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你陪我玩,你的手下都太弱了,他们说你是最强的,我不管,我就是要你陪我玩!”慕容冲无理取闹般拽住他的衣袖。
“你很厉害吗?既然你这么厉害,怎么会被‘鬼月刀’抓住,不要打扰我,自己出去玩。”桓于飞冷淡地回答道。
“哼!我只是一时不察才会遭了那奸贼的道,我可是燕国的车骑将军中山王,我才是最厉害的,你一个只会哭的男人怎么比得过我?”慕容冲撅着嘴回道。
“我说过多少次,不许再提那件事,否则,你永远也别想离开这里,或者,你本来就不想活了。再说,这世上没有什么天下第一,何况你不过九岁稚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出去,不要来打扰我!”桓于飞无奈地碎嘴回道。
“不要,我就要你,其他人都不要,你不陪我玩,我就把那件事情说出去,哼哼,看你还有什么脸面对世人!”慕容冲得意洋洋地叉着腰,自以为找到了克制对方的命门。
“是吗?”桓于飞的脸渐渐冷了下来。
杀气毕现,顷刻间,屋内的气氛好像凝滞了,流金色的丝幔一荡一伏,涓涓若澄澈的溪水在流动,慕容冲被这逼面而来的气势压制着,不敢动弹,空气也被绷得紧紧的,好像一拉一松都会导致这间屋子在瞬间坍倒毁灭。
桓于飞伸手轻轻掐住慕容冲的脖子,举起,好像手里的这个人只是轻若鸿羽,慕容冲不断踢打挣扎,终不能撼动桓于飞丝毫。
此时的他是冷酷无情的,就像很多对他闻风丧胆的人所见过的一样,这个男人冷漠起来就像毫无人性的恶鬼。
“不要惹怒我,不要刺恼我,我已经在尽力克制了自己想要杀戮的心,慕容冲,这世界很大,‘鬼月刀’司马箜流连我的一根小指都胜不了,所以他才没逃,你现在又算什么,即使你是燕国皇帝,我不想你活着,你便活不了!”
他冷漠地放下手,松开了慕容冲,这孩子还在惊吓之中,久久不能回神。
一刻过后,便哇哇大哭起来,桓于飞兀自坐在一边,捧着书不理他。
尔后几天夜里,慕容冲夜夜噩梦醒来都要放声大哭,那种被别人捏在手中,生杀予夺不能自已的恐惧感深深地攫住了他,这才明白那个表面俊美无双,温文尔雅的男子真正可怕的地方。
若说桓于飞是多么残暴而丧尽天良,人人得而诛之,那是不可能的,也没有人举得出实证,他统帅复北楼及其下夜枭军,荣名园,北部九寨十八堡,南部二十三庄,甚至还有很多不为外界所知的力量,但他从未滥杀无辜,所诛杀的都是罪大恶极的匪盗流寇,若说他虚怀若谷,是个仁义君子,那纯粹就是妄言了,这个人没有心肠。
夜里,慕容冲再次噩梦,无法入睡,便气势汹汹想要再次闯进复北楼主的房间内,但走到朱红色的门前,再次失掉了勇气,这个人太可怕了,正准备转身灰溜溜地踮起脚溜走,此时桓于飞的声音从屋内传来,带着一丝丝慵懒和沙哑的性感,不似平常的低沉温和:“进来吧!”
慕容冲依言轻轻推门进去了,发现他也披着衣衫靠在床边,白色的亵衣松松垮垮,显露出了正在成长中的青涩光裸的胸膛,虽然青涩,但是这个人看起来是那么强悍可靠,让人忍不住想要依赖。
“过来!”桓于飞勾勾手指。
慕容冲慢吞吞地走过去,却不料桓于飞一把抓住他的手,将他拉扯过去,强硬地按在胸膛上,他才感觉到这个男人的身上微微的汗意。
“你听听我的心还在跳动吗?我还活着吗?”桓于飞手指插入慕容冲柔黑的发间,任由那满头青丝层层叠叠地铺落在自己的胸膛,衬着白色的肌肤,有一种禁欲的美感。
他的话令慕容冲这个小孩感到莫名其妙,但是又隐隐有种感觉,这个男人现在很脆弱,这种想法令他惊异,这个男人如此强悍,可以吓得他几天不敢睡觉,脆弱这种只属于弱者的词语绝不会出现在他的身上。
“我做了一个噩梦,然后醒了,听见了你的脚步声。”桓于飞搂着他,凑到他的耳边,轻轻说着,吐出的热气让他的耳朵痒痒的,他想推开身上的这个男人,但是直觉推开他会让他更痛苦,便任由桓于飞抱着。
桓于飞将他搂得更紧了,好似要将他嵌入骨髓,他试探性地回抱着,桓于飞并没有生气或抗拒,他便也紧紧地搂住他,两个人的身体不留一丝缝隙地结合在一起,如此暧昧,却如此纯洁,只为了安慰一个深陷在痛楚里的人。
桓于飞被这种突如其来的身体的温暖激得心神荡漾,很快,慕容冲便感觉到有什么硬物抵在自己的腿间,便忍不住好奇地问:“你睡觉还带着兵器在身上啊?好硌人啊!”
桓于飞松开他,转过身,背对着他,恼羞成怒地说:“不许胡说!”
这明明只是一个小屁孩,仅仅拥抱就让他勃起了,而且当事人还这么纯洁无知地问出来,情何以堪,情何以堪啊!
第十九章:离开
桓于飞倒不是禽兽到连一个小孩都不放过,只不过是贪恋温暖而已,至于其他的,都是意外,意外。
倒是那天后,慕容冲出人意料地乖巧起来了,不再调皮捣蛋,时时想要粘着桓于飞,桓于飞对此也颇感无奈,无法真正对一个尚且九岁,和他无怨无仇的小孩狠下心来。
但凡一件事的发生都遵循着天理与因果,然而他对这个小孩的好却是没由来的,也许自己是知道他今后的命运太过凄惨,现在便不忍对他过于苛责。
渐进四月,已是花木繁盛的时期,转眼,燕国小皇子已经失踪接近十多天了,城里城外严加设防,四处巡逻搜索,可惜都没有找到。
可以想见,复北楼的势力到底有多大,复北楼这汪潭水到底有多深!
邺城郊外,深碧浅翠,野草蔓蔓。
慕容冲在马车里坐立不安,这辆马车外表朴素,内里却十分华美,茶点乳酪一应俱全。驾车的人却带着黑纱斗笠,白色的披风上绣着精美而繁复的金色云纹,使得这个人在剔透金亮的阳光下显得特别炫目而耀眼,与简朴的马车一点也不相称,但却没有人感到好奇,这个人也是杀气凛然,这是一个激流湍涌,强者压制弱者的时代,没有所谓的“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没有武力和势力,便要乖乖夹着尾巴,什么都不要管。
飞驰的车轮在草地上压出两道深绿的车辙,搅乱了鸟鸣,碾碎了一片绿瘦红肥,米黄嫩紫片片飘筛而出,飞溅到更远处的蔓蔓青萝中,像是一树的繁花猝然飘落,美得惊心动魄。
可惜车内的人却无心观赏,暗自苦恼,慕容冲竭尽全力想要脱掉身上的衣物,实在是太热了,不知道加了多少层在里面,他的脸上还被粘上了一块丑陋的疤痕,与疤痕接触的肌肤也痒痒的,发式也被改变了。
“我为什么要这样打扮?”他摇着桓于飞的衣袖问道。
“你想回皇宫?”
“不,一点也不想,我还没玩够呢,我要等皇兄来接我。”他又兴奋地望着窗外,不时将身子探出去。
“哼,等你父皇自己找到,恐怕不大可能,如果你想回去,我便告知你的皇兄,让他来接你。”桓于飞拉着他的手,将他按在座位上,呵斥道:“不许到外面胡闹!”
“如果我要回去了,你也要答应我,要经常来找我玩,我要和你在一起。”
“你已经备受宠爱了,还不满足吗?你不是还有姐姐吗,你可以和她玩。”桓于飞淡淡地看着他,认真地说道。
“我不要,我就是不要,他们都喜欢骗我,他们根本就不喜欢我,还装作和我很要好的样子,让人觉得恶心。”他郁闷地摸了摸脸上的很像烫伤的疤痕。
“我也不喜欢你,何况我还要回南方,不能和你常常见面。”桓于飞毫不留情地打击,一点也没有怜香惜玉的心情。
“不行,我不准你走!”他倏地一下站起来,爬到桓于飞身上,两只小小的腿用力盘住淡定地坐在那里的那个男人的腰,两只雪白粉嫩的小手绞着桓于飞的脖子,雪白色的纱袖滑至手肘,“不准你走,就是不准你走。”
“没有任何两个人能够永远在一起的,天下无不散之筵席,更何况……”桓于飞无法说出口,更何况你的身世、命运特殊,我与你更是南辕北辙。
“奶妈说,夫妻是可以永远在一起,白首不相离的,你嫁给我吧,这样我们就能永远在一起,而且,我可以把我所有的东西都给你哟,一人高的红色珊瑚树,九转莲花灯,千里迢迢从东海来的仙人珠,还有很多很多,我父皇说这些都是价值连城,我都送给你,你嫁给我吧?”
桓于飞哭笑不得,只能用手扶额表示自己实在无奈,车外传来“扑哧、扑哧”的笑声,“我可是男人,你听说过男人出嫁吗?”
“确实没听过,那我就嫁给你吧,反正我也不是男人,我父皇说我还不是一个大男人。你会娶我吧?”他小心翼翼地看了看桓于飞的脸色。
桓于飞利落地一下拍在他的小小的肩膀上,严肃道:“小小年纪,不要东想西想,今天是带你出来玩的,虽然三月三早就过了,但此时也是春景甚好,你乖乖的,就让白焚教你放纸鸢!”
“哼,我不,我嫁给你,或者你娶我,只能在这里面选一个。”
喂喂,这两个有什么区别吗?
慕容冲就这样撅着嘴,抱着手臂盘腿坐在一棵桃树下,和桓于飞赌气,非让人娶他,桓于飞和白焚站在不远处,时不时回首关注一下他。
“主上,这样好吗?未免太纵容他了吧,这样云衣十八卫们可是要不满的。”白焚纤长而白皙的手指无意识地划过拽在手中的黑色斗笠,专注地望着桓于飞问道。
“纵容吗?也没什么不好的,他将来的人生坎坷无比,欲死而不能,欲生而无路,他又有何错呢,只是因为过于潋滟美好,我们都是命运铁爪下无谓挣扎的愚人!”桓于飞抬头望着湛蓝的天,没有一丝云絮,偶尔慢慢悠悠飞过的灰白色的鸟孤独地悲鸣着。
天空下的那一片早桃倒是开的茂盛,淡粉色的花骨镂刻出一张支离破碎的天幕,拍附在蓝澄澄的穹庐上,华美茂盛,亭亭玉立,撑开了一树旖旎妖娆,一树细屑宁静,一树粉黛微雪。
树下的那个小少年,已然脱下笨重的衣衫,卸掉丑陋的装束,安然跪坐在若粉色微雪的桃花树下,信手捻起已然枯残的粉红花瓣,侧身将其浸入澄澈晶亮的水中,那一头妖妖娆娆的青丝似墨色映照着远处的蓝色天幕凛然晕开,如此纯真而魅惑,玉肌雪肤,红唇娇艳。
若桃之妖者,摄人心魄,一阵烟霭白雾后,遍寻不见。
“主上不可被此等妖物迷了心智,复北楼上上下下都看着您,仰望着您,将您作为这黑暗时代的一盏明灯,您是我们所有人不可或缺的精神力量。”白焚拱手说道。
“笑话,我何时成为了别人的,我要做什么如何容得别人来说,若是对于我的行为不满,你可以离开,不要拿复北楼来压我,这只会让我觉得你愚蠢。”
“主上,切不可说这种话,这会让我痛苦,从四年前,你将我从火刑架放下来那一刻,我便是为了你而活着,对你的忠诚便是我的荣耀,为你保驾护航便是我的价值,离开了主上,我只是一只暴虐而不容于世的银发妖怪而已。”白焚虔诚地伏在地上,浑身战栗,不能自已。
“起来吧,你不必如此,这世上的人都是为了自己而活着,不要为了别人而活,再者,何以见得我心智被迷,不过是感慨: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桓于飞转身望着桃花树下天真无邪的容颜,不得不狠下心来,但愿今世不要再见,心中虽有微微动摇,奈何冥冥之中自有主宰,即使悍破云霄,也不能与历史相抗衡,阻挡历史前进的人,必定会被历史的车轮碾得粉碎。
慕容暐私服出巡,来到这座宅院的时候,慕容冲正在芭蕉树下逗猫,小孩子向来今日不记昨昔事,没回来多久,便又疯玩起来,一只乳白色的小猫成了他的玩伴,桓于飞很多时候都觉得自己像是在养儿子,怎么就这么淘气呢!
即使是大燕朝皇帝,在复北楼主的面前也不敢造次,以礼相待,慕容暐这只狐狸摇着尾巴奸笑,对于这人,可不像他的弟弟,桓于飞对其无甚好感。
“复北楼主驾临我大燕国,绑走我大燕皇子,不知所为何事?”
“贵君这个帽子可是扣大了,我何时绑走燕国皇子,不过是救了一个遭暴徒非礼的小孩而已,收留他几日也是按照他自己的意愿,何来绑架之说?”桓于飞掩袖轻啜了一口茶,淡淡地说道。
“那真是要感谢尊驾,尊驾当真好手段,在我大燕国潜伏如此之深,这是对我的警告吗?”慕容暐笑容不改,衣袖一挥,似掸灰似的,表示自己的不满。
“可不是这样说的,不过是想见贵君一面,贵君不觉得鄙人很眼熟吗?”
“这可怎么会,我与尊驾素未谋面,想必尊驾一直在南方生活,又怎会与我相熟?”慕容暐也不是简单就能套出话的人。
“是么,呵呵,我看贵君是明白人,便有一事相商,小皇子聪慧可爱,不知贵君可否能让我邀他去南地一游,等小皇子十二岁满,便将其送回,不知贵君意下如何?”桓于飞虽然对自己说,天命不可违,可是又忍不住做出此等画蛇添足之事。
“皇弟福薄,当不得尊驾如此盛情,还是在我身边承欢膝下较好,多谢!”虽不知这位深不可测的复北楼主的意图,但终归不是什么好事。
“皇兄,皇兄,你终于找到我了,我可是等你好久了!”慕容冲一见自己的皇兄到来,忍不住开始撒娇耍泼。
“皇兄,他是桓于飞,我要嫁给他!”天真无邪的慕容小公子毫无预兆地说出这个九天玄雷般的想法,令所有人都措手不及。
桓于飞一直以为他小孩心性,说着玩的,没想到却是在这种场合提到,现在莫说是带他去南地,就是见一面恐怕都难了,这慕容暐总是要怀疑他图谋不轨了。
“公子,公子怎可如此欺骗诱拐我的皇弟,他不懂事,公子切莫对他乱说!”慕容暐“哗”地一下站起来,高声质问道。
“皇兄,你做什么,是我一定要嫁给他,他可还没答应呢,你快帮我劝劝他!”慕容冲拉住他皇兄的衣角撒娇道。
“休要胡说,你与公子皆为男儿,怎可婚姻?公子,既然找到吾弟,那我就先告辞了。”训斥完慕容冲后,便拽着他向桓于飞道别。
“你记得来找我啊,呐,不许忘记我,我先和皇兄回去了,这是我的玉佩,我送给你,以后,你就拿着这个来娶我吧!”说着,便掏出一个翠绿色的玉佩来,塞到了桓于飞手中。
凝望慕容冲渐行渐远的身影,他轻轻握住玉佩叹道:“终究是违背不了!眼不见,心不思,便为净,还是归去吧,归去吧!”
“主上,我们是回建康吗?”白焚的神情已然笃定,却还是问道。
“是啊,有人已经等不及了,想要得到复北楼呢!”桓于飞的唇角扬起一抹微笑,意味不明。
第二十章:路过
洛阳金谷园中。
所谓金谷园便是当年西晋大富豪石崇修筑的别墅野景,一脉脉丰盈的河渠从满是娇艳花海的园内悄无声息地流淌而过,河面上飘游着幽幽的残花香瓣。
残碎在青葱的木叶春花上的轻盈细碎阳光,透过花叶像千万只明亮的精灵筛落在河面,整条河上波光层层粼粼,美妙至极。
山形水势,或而娟静,或而雄壮,园内周围几十里,筑园建馆,挖湖开塘,亭台楼阁,高下错落,鸟鸣幽村,鱼跃荷塘,华美若“绿珠楼”,修静若茂林土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