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儿吃惊地捂住嘴。
“既然这样……”清逸思索着,“就不会有多少人真正自愿地去作为‘容器’了吧……”
“最重要的一点。”玄镜毫不客气地指出:“施用御魂术需要非常高的灵力和修为,这完全不是你们这群年轻人能够做到的。就连我这个钻研了多年的人,也只能做到御魂术的基本而已。”
“那,我们今天……”清蕴不解。
玄镜微笑起来。“今天我要教你们的,不是如何施用御魂术,而是如何抵御它,保护自己。而且,我要求你们,无论以后修为如何,都不要试图去施用御魂术。”
“为什么?”秀儿摇头,“能够施用这个术,不就可以证明是修为很高的修行者了吗?”
“你们有想过‘容器’与被施术者吗?”玄镜严厉地问,“无论是出于怎样正义的目的,侵犯他人灵魂已经是有违人道,我们并非神明,本不该知道他人的内心。御魂术本就是个非常邪恶的术法,在我看来,掌门创造这个术,本来就是错误。而至于被施术者的感受——清逸,你上前来。”
“我?”清逸吃了一惊,但还是走上前去。
玄镜周围不知什么时候飘起薄薄的白色雾气,他似乎轻声念了些咒诀。“清逸,抬起头来。”他轻声说着,声音却有着不可思议地强迫力量。
“抬头?为什么……呃!”清逸疑惑了一声,刚想要抬起头询问。在目光刚接触到玄镜的一瞬间,他身体一震,整个人便僵住了。
“清逸哥哥?”秀儿在后面小心地看着清逸的反应,紧张的指节都发白了。她见清逸并不应声且毫无反应,而玄镜正聚精会神。
“现在我已侵入清逸的灵魂。”玄镜的声音似乎很费力,“在基本的御魂术中,最初的目光接触是关键。”他甩了甩手中的拂尘。“现在可以对清逸的思想施加影响——清逸,现在转过身去。”
清逸顺从地转过身,漂亮的凤眼里却是一片空洞。
“现在拔出剑。”玄镜命令道。“将那棵树砍断。”
清逸抽出腰间那柄优雅的细剑,动作略显僵硬。他一跃上前,只一剑,便将庭院中那棵几人合抱的粗树干拦腰斩断。
“被施术者的灵魂若被控制,有可能会做出超过平时能力的行为——这取决于施术者的意愿与能力。”玄镜解释道:“身体的感觉会消失,即便是一剑斩断那棵树,手上也不会感觉到任何震动与疼痛。”
他指了指,三人顺着看去。与清逸呆滞的表情不同的是,握住细剑的手上,虎口已经被震出血。秀儿发出一声抽泣。
“下面我将打开清逸灵魂的门,阅读他内心的意识与记忆。”玄镜朗声说道,“如果施术者能够控制得当,这将……”
清逸原本僵硬的眉抖了抖。
“在碧灵派的辈名是清逸……十四岁上山……来自……”玄镜似乎在翻阅着清逸的记忆,原本平静的语调突然变了。
清逸猛地转过身,整张脸都扭曲了,似乎在与什么做着斗争。
“原名是……来自……西……”玄镜似乎也察觉到了困难,额头上冒出了汗珠。
“别看……”清逸痛苦地扯住头发,另一只手举起剑艰难地走向玄镜。“……我叫你别看!”
当地一声,玄镜一个踉跄,及时用拂尘格开清逸挥来的剑。清逸更是痛苦地倒在一边,不住地喘息。
“很好……”玄镜也十分疲惫,声音却带着一丝惊喜。“清逸做的非常好……他察觉到了我的存在,并且在试图关上灵魂的门,他在试图抵挡我对他的控制,并且成功了……抵御入侵的要义之一是保持自身人格的清醒……”
清蕴清灵都用钦佩的目光看向清逸,但后者却没有一点喜悦。清逸突然站起身,用剑指着玄镜,脸上满是憎恨。
“你……刚才都看到了什么?”寒光从美丽的凤眼中散出,让人感到胆寒。
“这是弟子对待长辈的样子么?”玄镜有些不快地看着清逸指着自己的剑。“我只是施加了御魂术,看到什么取决于……”
“我是问你都看到了什么!”清逸突然跨步上前,扯起玄镜的衣襟,恶狠狠地注视着他。他的举动让清蕴不满地想要冲上来阻止,秀儿尖叫起来。
“你的反应很快,我并没有看到多少令你不快的东西。”玄镜直视清逸的双目,淡淡地说。这时清蕴冲过来,分开了两人。清逸愤怒地整了整自己的衣服,拂袖离去。
“清逸哥哥怎么了?”秀儿有些担忧地看着清逸离去的身影。
“……”玄镜的表情显得复杂而古怪,他沉默片刻,下令放课。
营地。
“喂!你到底有没有在听!”隶公河生气地吼着,手中的铁算筹砰地敲在清平脑门上。
“当然有在听。”清平的表情更专注了些,“公河刚才不是说元皓离开了么?”
“诶——?”隶公河一副见鬼的样子,“你的脑子是睡昏掉了吗?”他抓过清平的双肩,使劲摇晃着。
清平醒来已经是无比疲惫,被隶公河这么一摇晃,简直就要倒掉了。“放手……我已经知道元皓离开,那么你准备什么时候出发?”
隶公河凑近他的脸:“方才那个要死要活的傻瓜去哪里了?你这人变得也太快了吧!”他放开清平,远离一些,仔细端详着。
“不是变……只是……”清平低下头:“我突然……想明白了一些事情。”
“老爷是为了你才去涉险的!”隶公河又来了火气,“你居然就这么理所当然!”
“我相信元皓的能力,而他也相信你。”清平坚定看着隶公河,后者吃了一惊。“元皓知道我仍有不敢直面的事情,所以他替我做了。他也同样相信公河你有能力带领大家抵达洛城,现在我们能做的……”他深吸一口气,接着说道:“就是按时出发。如今已经过了正午,我们都该整备行装才是。”说着他费力地起身,开始收拾身边的铺被。
隶公河呆呆地看着他,似乎在努力理解他的话。
“我知道了,这就去整装。”思考片刻,隶公河也站起身。“在老爷回来之前,队伍的护卫工作就由清平你来负责,我会传达下去,负责护卫的伙计都会听你差遣。至于那个女孩,既然她是洛城人,我们也就顺路护送她回家……哦,对了。”他在帐篷入口处转过身,语气变得有些生硬:“你的伤毕竟还没好,太过繁重的活就交给伙计们做。”
说完他出去了,布帘还在半空中飘荡。清平捆起手中的铺被,靠上帐篷的支柱。
手按在重新包扎过的伤口上,能感到隐约的钝痛。可是他却全无刚才那般冲动,似乎这疼痛让他冷静了下来。
不得不佩服元皓的苦心。“因为连累了兄弟们,所以只好走这荒凉的平原……”他昨天这么说……所以才借着去找雅乐的同时,可以离开队伍,独自承担危险,另寻道路抵达洛城么?元皓知道自己现在并不敢真的面对的那些事情……他用力按着伤口,疼痛加剧了些。
昨晚应该被治愈的伤口并没有愈合,而雅乐却离开了……清平叹息。
雅乐,现在你仍旧不信任我么。
无法治愈的伤口,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雅乐的青龙之力不知为何在减弱。可是——清平握紧拳头。
雅乐,你怎么可以就这样轻视自己?清平一拳砸在帐篷支柱上,帐篷很危险地摇晃了一下。
我知道你离开的原因,可是你就真的认为我同你在一起只是贪恋你的力量么?你认为你无法再治愈那些伤口就会成为没有用处的累赘了么!你怎么可以这样想!居然还说什么“这样就放心了”的话!你觉得我有了去处便要放弃了么!
可是我却无法再这样冲动下去。我信任的人们,你也要信任我。
“雅乐你这个笨蛋……我爱的是你啊……”清平摇摇头,无奈地笑笑:“你这样做,是在逼迫我违背那夜的誓言呢,我怎么可能会答应……”他出了帐篷,伙计走上前来,将帐篷收起捆好。
“这就要出发了。”
不远处隶公河冲他点点头。清平紧了紧腰间的剑,跨上大宛马的马背。
“日落前到达兴邑。”隶公河下了命令,一甩马鞭,带头向前行去。清平也扯了扯缰绳。
再向前走的话,就离得更远了吧。大宛马粗壮的四蹄扬起灰尘,很快将方才宿营过的溪水抛在身后。清平向手下几个伙计示意,五人散开成包围状,将整支商队保护在中间。
那么,元皓,雅乐就拜托了。
夕阳的余晖洒下,同队伍行进相反的方向,一骑耀眼的白马独自飞驰在平原上,拉出斜长的影子。元皓在马上遥望远处东方的天空,那里聚起片片乌云。
“看来会有些麻烦呢……”青池山隐逸在乌云中,整个城镇都看不真切。
第五十二章:兴邑
(背景乐:君と仆——柳时元)
“吁——”隶公河勒住手中的缰绳,挥了挥手中的马鞭。
眼前的兴邑镇比东临镇更加凋敝不堪,清平随着大宛马不安的步伐左右晃动着。如果之前经过的东临只是“安静”的话,这里只能是“荒凉”了,低矮的土屋旁扎着凌乱的篱笆,不多的砖瓦房零零落落,简直无法称之为“城镇”。
“兴邑曾经也是个兴盛的地方。”隶公河带领清平等人策马走过荒芜的土路,“十几年前这里还是中原地区通商往来的重镇,过往商队都在此补充给养,交换货物。可是随着中原战局的变化,曾经掌管兴邑的太皋国力衰败,这里几经易主之后也就成了座废弃的城镇。现在周边劫匪乱军横行,商人们也渐渐放弃了这里,转而将交换地建在沙漠另一边的洛城了。”
此时商队徐徐穿过一些人家,马蹄叩在乱石上发出空洞的声响。旁边一户房屋中的灯光闻声便熄了,木门也紧紧地合上。
“这里的人们似乎不欢迎外人。”清平警觉地左右观察着,伸手指向远处一片高地起伏的黑影,“那些是什么?”
“曾经的城墙而已。”隶公河耸耸肩,“现在谁也不会去管它了。”他挥动手中的马鞭,示意队伍跟上。
“诶?”清平吃惊地望着眼前的建筑:“这里也有元皓的产业?”
“难道你要大家今晚露宿荒地么?”隶公河不屑地哼了一声,翻身下马,将手中的缰绳递给赶来迎接的伙计。“高家的产业之所以闻名各国,就是因为我们敢于在别人无法生存的地方经营。自从这兴邑衰落后,其余商人纷纷撤走,高家反而少了竞争。”他环顾了一下面前的院落,感叹道,“老爷维持整个家业已是非常不易,还经常不辞劳苦地亲自随商队行走视察,更不用说……”他哼了一声,“还要为某些人解决麻烦事。”
清平知道隶公河在讽刺他,倒也不恼,只是默默地收系着缰绳,并卸下了大宛马身上的马鞍。“这里可有热水和酒?”他问驻扎此处的伙计。
伙计指指楼上,清平一言不发地跟随着上了楼。隶公河见他不睬自己,不免有些恼火。“没有脑子的武夫果然帮不上呢!”他故意说得很大声,话音一直追随着清平有些萎靡的背影踏上楼梯。
“隶先生。”身旁的伙计拍了拍隶公河的肩,他立刻转过身没好气地说道:“干吗?你也要同那家伙一样没脑子?”
伙计凑过来耳语几句,隶公河的脸色立刻垮了下来。“知道啦。”他没好气地说,“麻烦事还真是一大堆,哼。”
入夜。
“那么就拜托了。”腰佩长刀的护卫长起身拱了拱手,“清平公子不愧是被老爷视作兄弟的人,虽然相识不久,在下仍旧十分佩服。”
清平友善地微笑着,目送伙计出门。木门刚一合上,他便皱起了眉头,抬手解下披风和外衣,倒了些酒在布巾上,另一只手费力地撕扯着里衣和束腰。
在马上颠簸了大半天,几乎水米未进,强忍到现在,简直就要昏倒了。清平将布巾按在腹部的伤口上,酒精的刺激直窜头顶,连同心中的痛苦与落寞一起,压抑得让人疯狂。他用力扯下左肩袖子,被浸湿的肩头无力地靠在桌旁。
雅乐。你在哪里?衰弱了青龙力量的你有没有危险?元皓有没有找到你?清平握住系在胸前的那块麒麟锁的碎片,碎片依旧洋溢着淡淡的温暖。他抬起手,突然看到手腕上一条细细的绳结在烛光下起伏的痕迹。
若不是雅乐不在身边,他几乎要忘掉了这东西的存在。用七叶藤编成的绳结,如同一条小龙缠绕在手腕上,原本淡淡的青黄色被那晚雅乐的血掩盖,即使在昏黄的灯光里,也抑制不住耀眼的红,如同心跳般轻轻闪耀着。
这是雅乐送给自己唯一的礼物,清平用另一只手婆娑着它,想象着雅乐的表情。心里堆积的冲动,随时都会爆发。
心爱的人不知所踪,曾经的同门远在千里,信任的朋友亲赴险境,澐的还阴谋不得而知。而自己却坐在这里动弹不得。强烈的想念和担忧如同蚂蚁在啃食着自己的意志,他真想立刻冲下楼去,掉头回向东方,去寻到有雅乐的地方。
可是。他拼命地将头埋在双臂间。要相信元皓,要相信雅乐,以及仍旧在山上的大家。
“你们……一定都会无事的,对不对?”清平将手抵在胸口,喃喃地说。
“——会有什么事?”门吱呀一声开了,隶公河闪身进了屋子。“你这家伙,一个习武的,刚到这里就窝在房里不出来,让伙计们看到会怎么说……哼。”他放下手中的盘子,将盖碗一一揭开,顿时香气飘满整间屋子。“居然连晚饭也不吃,即使为了是与护卫商讨西行路线也不行啊。”他没好气地将手中剩下的筷子丢在盘子里,“快吃掉,一个护卫居然也要本管事亲自送饭,你架子也太大了!”
“谢谢。”清平低低地道了声谢,并没有立刻伸手去拿筷子。
“你这什么态度!”隶公河火了。“明明都快饿死了,还在这里撑什么面子!你也太不识抬——”他从桌前站起身,抬眼瞥到清平微弱的表情,呆住了。
“真的谢谢你。”清平轻轻地耸耸肩,终于拿起筷子的手有点抖。突然隶公河扑过来,一把夺过筷子。
“为什么不告诉我你受伤了!”他急急地吼道,伸手就要去脱清平透出血迹的衣服。
“我以为你们都知道了。”清平淡淡地应道,费力地躲闪着,但还是被隶公河猛力扯过,哧啦一声肩上的里衣便被撕成两半。“别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