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舍不得「百两」,当初别开这么阔气的价码不就得了?可惜有些人就是死性不改,喜欢打肿脸充胖子。
麻子脸笑着用手掩着口,装着把酒喝下肚,其实是暗暗地倒进了自己袖中的一只皮囊里。这招过去他在应付一些缠人的家伙时,也经常使用,早已经用得老熟了。
「唔……」过了一会儿,适当地伪装自己已经不胜酒力,摇头晃脑地说:「哎呀呀,这天……怎么一直在转?这地板……好晃呀……我、我不行了……」砰地卧倒在桌子上。
他佯装睡着,听到薛大楷喃喃说着「嘿嘿,老兄,你酒量怎么这么差呢?结果宵小闯入,偷走了你的百两银子,运气真是不好啊!」,以及感觉到自己腰囊被人取走,蓦地一轻。
不过薛大楷一定没想到,腰间这囊袋装的,是麻子脸预先准备好的假银子。真正的银两,早就放进了他另一手的衣袖内,给藏了起来。
这可不能说笑的,辛苦忙了半天,替他把别人的「娘子」给抢了回来。这份工怎能白白做呢?所谓盗亦有道,这薛大楷显然是「盗」人里面没品的那一种。
你不仁在先,别怪我不义在后!
拿了这百两,麻子脸往后也不可能再从薛大楷身上捞得什么好处了。趁着对方还没变脸杀人灭口之前,在薛大楷去享受他的「小美人儿」之际,他可要脚底抹油地溜了。
「小美人儿,让你久等了,你的好相公这就来找你了,呵呵呵……」
喀啦啦地解开雕花门板上的铁栓,薛大楷走进了里面的密室中,不到一盏茶的时间,里面蓦地传来「我、我的小美人儿不见了!」的声音。
这声惊呼,让麻子脸保持趴在桌上不动的姿势,偷偷地张开一眸,看到了墙壁上有一道拉长的细影,从自己身后绕过,静悄无声地溜向大门。
好笑的是,薛大楷仍在房内不停地叫着。
「小美人儿!小美人儿!你怎么消失了?不可能,我明明把门锁起来啦!妳是不是躲在床下啊?别害怕,我不会对你乱来的,妳出来呀!」
麻子脸闷着肚子笑得都快疼死了,却又不能乱动——谁叫自己正扮演一个「睡死」的家伙呢。
「来人呀,快来人!」
最后薛大楷似乎是发现自己让人给跑了,大呼小叫地说:「快把『寻芳院』关起来,里里外外的门都给我锁死,叫所有的姑娘出来替我找人!无论如何都不能让萧家的媳妇儿逃出这里!就算得翻遍这里的每个房间,也一定要找到她!」
呵呵,看样子继续趴在这儿,可以看到更多好戏呢!
麻子脸本来想要在薛大楷察觉到那袋「银子」是以石头涂了层银漆假冒的之前快快闪人,现在倒是陷入了两难。
自己该留下来看好戏呢,还是溜为上策?
萧炎不想让家中的女眷担心,因此一方面没有把此事告知府里,一方面先将当铺关起门,作为众人聚集讨论目前情况及联络搜集消息的地方。
「我的人在街上询问的结果,有人看到冬生在当铺前的大街和两位姑娘一块儿被辆马车给接走了。」华钿青回报着情况。
「刚才我透过手下去找写下这篇乡野故事的人……很可惜扑了个空。听说那人时常失踪十天半个月,不常在家中。」茅山辉说道。
「我想这条线索不查也没关系。」仁永逢道:「我猜测,许是薛大楷,再不就是他身边的人看了这本书,觉得这点子可用,借来一用罢了。即使当面问那写故事的人,他一定也是一问三不知,是个死胡同。」
「没有其他的消息了吗?像是那两名姑娘所说的屺山凹……」萧证焦急地问。
「那边我自己已经去看过了,哪来什么山崩?那林子可茂密了,连可以耕种的田地也没有!」华钿青忿忿地说。
萧证低着头,双手撑在桌子上,用力地一捶。
「可恶!难道没有什么确切的证据,可以让我们进『寻芳院』去找人吗?」
派去追查豆子进出状况的人,回来禀报都说没有什么特殊异常的进出。
这几日大量购买的客户,多半就是平常买很大数量去做生意的……像是研磨成豆汁卖的人。
但是这样仍不能排除薛大楷的嫌疑,因为薛大楷手下的杂粮行,根本拒绝他们派去的人进入铺子里,更别提回答了。
「证少爷、老爷……」这时候邬宗一从外面走进来,说道:「我透过奴才村的友人,查到了三天前『寻芳院』搬了大量的豆子存货。」
众人一听,精神都来了。
宗一再道:「那位奴才村出身的厨子,在『寻芳院』内给薛大楷他们烧菜。他说那批豆子搬到库房,不到两天又都搬光了。他觉得很奇怪,因为自己并没有拜托老板进这些,也不知道老板进这些东西要做什么。」
「那他有没有看到冬生在那儿出现?」萧证追问。
宗一满脸遗憾地说:「『寻芳院』的屋子和伙房是分开的,伙房的人看不到大屋里的状况。」
「爹,这样子算得上是证据了吧?」回看坐在后方太师椅上的萧炎。
「假如这是一桩失窃的大豆案子,官府或许会受理。问题是,你是想找回豆子吗?」抱着胸,萧炎道。
萧证难掩愤怒与沮丧。
「现阶段要官府派人进去是很难,但是,我们可以自己潜进『寻芳院』,去救人——如果冬生真的在那里的话。」宗一丢出的这一句话,让萧证和所有的人不约而同地投来「什么?」、「怎么说?」和「真的吗?」的讶异眼神。
宗一点点头。
「据『寻芳院』的厨子所言,自从『寻芳院』被薛大楷买下后,他动辄关起妓院供自己一人享乐的行径,已经让许多工作的姑娘苦不堪言,也让当初把妓院卖给薛大楷的老鸨很生气。她一直相信卖给薛大楷,可以让『寻芳院』扩大,想不到却被他弄到现在都快经营不下去了。里面的人,现在都很想将薛大楷赶走,只是碍于他是金主,才不得已得忍受他。」
宗一看着萧炎道:「要是我出面以老爷的名义,就说听厨子讲,他们想另觅金主,您有兴趣,但是以『想事先看一下「寻芳院」值不值得砸下银子经营』为理由,要求老鸨让我们避开薛大楷的眼,进入里面的话……我想她答应的可能性很高。」
「爹!」见到一线曙光,萧证整个人精神一振。
萧炎颔首。「去试试吧,这也没什么损失。」
自己硬闯和透过里面的人带路,状况大不同。硬闯是绝对行不通的,国有国法,岂能儿戏?但是有人带路的话,假使后来薛大楷想追究他们擅入私人土地的罪名,萧炎也可推给「寻芳院」的老鸨,让他们自己去解决。
「是,小的马上去进行。」
茅山辉不禁感叹地说:「奴才村的人真的很厉害呀,说是京城的另一个地下社会也不为过。」
宗一笑了笑,道:「没这回事,没有主子,哪来的奴才?我们只是一群比较团结的村民,在外混口饭吃罢了。」
不、不。这帮年轻人暗道:和我们这些不学无术的京城恶少相比,还是你们奴才村的人比较可怕,绝对不能得罪你们,和你们为敌呀!
萧炎把这些都看在眼里,微微一笑。假使这些孩子们能学到「奴才」的重要性,未来还算是可以期待,不是那么无可救药。
逃亡的第一步,进行得很顺利。
冬生没想到用枕头盖上棉被,伪装成自己躺在床上的模样,那么轻易地就骗过了薛大楷的眼。
或许是一心一意都用在「幻想」着等一下要如何和他以为的「小美人儿」共赴云雨,压根儿没留意到床上隆起处以外的地方,因此当薛大楷笔直地走向床铺,看也不看别处的时候,冬生赶紧蹑手蹑脚地屏住气息,从他进来的门口溜了出去。
门的外面还有另一间房,摆设着桌椅——
吓!
冬生看到趴在桌上的人,差点没吓得叫出声,幸好他及时将叫声吞了回去。
这个人,看起来像是在睡觉,动也不动。
「我、我的小美人儿不见了!」
听到屋内传来的声音,冬生知道自己再不走就会被捉回去,所以不顾一切地冒险从趴在桌上的那人身后迅速地绕过,直冲向另一道门。
——拜托,千万要是通往外头的!
他忐忑地向老天爷祈祷,一把推开面前的那道门。
太好了,外头是走廊!冬生不顾一切地拔腿飞奔,奔离身后的房越远越好。
「来人呀,快来人!」
他刚踏下楼梯,往底下那一层楼跑去时,上头已经传来薛大楷大吼着要人将他捉回去的声音。
想到这一扇扇门里的人,要是出来看到了自己,自己不就无处可逃了?但,现在自己也无路可退了!
「……不能让萧家的媳妇儿逃出这里!就算得翻遍这里的每个房间,也一定要找到她!」
冬生急如热锅蚂蚁地想找出这间大屋的出口,可是连下了两层楼梯,好不容易到了一楼,却找不到哪里才是大门。
就在他看着屋内的姑娘们一个个要从房间里出来,而自己站在走廊上不知往哪个方向走才对的时候,蓦地——
「唔!」
一只小手摀住了他的嘴。
「跟我来。」
拉着他的衣袖,将他往一扇门里带。
冬生不明就里地跟着那名姑娘进了屋内,才发现那名姑娘正是前去当铺里面,告诉他萧证遇到意外的村姑之一!
「妳——」
姑娘比了个「嘘」的手势,要他小声,接着附着耳朵在门上听了一会儿,才示意他到屏风后说话。
「对不起,今儿个下午我骗了你。萧公子受伤的事,完全是我胡扯的……是因为薛大楷要我那么讲,我才那么说的。」姑娘苦笑着道:「诚如你所见,这儿是妓院,叫『寻芳院』,我在这儿工作……现在薛大楷是『寻芳院』的金主,不只我得听他的,鸨母、跑堂的、厨子,在这儿的人都得听他的,虽然……大家都很讨厌他。那人既粗俗无理,还对姑娘们很粗暴,每次陪侍过他,姑娘们都得休息好几天。」
难掩沧桑的神情,既无奈又悲愤。
「对不起,讲了些无关紧要的事。你先躲在这儿,我去外头应付应付,要是有人来,你就躲进我的衣箱藏着。等比较安全了,我会指引你后门在哪儿,你从那儿溜出去比较安全。」
她说完本来要离开了,冬生却有个问题,不得不问。
「你,为什么要帮我?」已被骗过一次,他不会又再上当了吧?
姑娘再一苦笑。「你信不过我?唉,这也是当然的。」摇了摇头,她道:「我知道你,邬冬生,你和你爹我都认得。因为……我也是奴才村出身的呀!」
什么?遇到同乡了?
「可是和你们不同,没遇上好主子。第一个帮佣处,那家的男主人轻薄了我,后来被夫人发现,他竟还诬蔑我,说是我勾引他。夫人气不过,偷偷下药,把我卖到了妓院。等我知道自己身在哪里时,已经逃不掉了。」姑娘说得轻描淡写,但是凄凉的口吻是早已心死的证明。
「怎么……不想办法回奴才村呢?」
「不了,我已经不敢再做什么奴才了。遇上那样的主子……」她头抬起来对冬生一笑。「倒是你令人好生羡慕,现在你是奴才村出身的人里面,大家最是津津乐道的幸运儿了。不但遇上萧家这种好人家,还深受萧大公子的宠爱,娶你进门——这些都是我们做奴才的作梦都不敢的梦想呀!」
冬生一直觉得自己很幸运,但是听到姑娘所说的话,他更是感慨。倘若不是遇上了萧家人,不是萧证一直那样地疼爱着自己,自己哪能活得这样自由自在,丝毫不为「奴才」两字所苦?
「站在同乡的分上,我当然要帮助你——之前当帮凶,真是逼不得已的,请你相信我。」
冬生点点头。「那我就接受你的好心帮助了,谢谢。如果有我能为你做的事……」
「那么,等我帮助你离开之后,让我抱一下你。」
「咦?」
姑娘害羞地笑说:「我想沾点你的喜气,看能不能遇上个愿意为我赎身、珍惜我的汉子。他不见得要家财万贯,我只是想要个安安稳稳的家……」
冬生放柔了声音,道:「那有什么问题?」不等到事情结束,便主动地上前一抱。「祝福妳,早日得到妳想要的。」
「谢谢……你快去躲起来吧!」
这时,门上传来了急迫的敲门声,将两人吓了一跳。
冬生立刻掀开放在屏风后方的衣箱,跳了进去。
姑娘做了个深呼吸后,将门打开。
冬生闭上眼睛,不停地祈祷着,希望自己的行踪不会被发现。
为了我自己,为了证少爷,我一定要逃离这里才行!
第四章
封闭了妓院大门后,薛大楷命令所有姑娘们都从房间里出来,派人守在楼梯处,再一层层、一间间地检查姑娘们的房间。
「从一楼开始。每个人都给我站在房门旁!」
率着两个手下,一边往前走,一边搜查房内的每个角落。忽然,他看到其中一扇门竟然还是关着的!
「那一间房的姑娘怎么没出来?快点叫她把门打开!」
「我们方才已经敲过一次,她就是不知在磨蹭些什么。」手下抱怨着。
「那间是咏喜的房间。」旁边一名姑娘道。
「啧,咏喜那丫头又在搞什么鬼了!」
在「寻芳院」的红牌姑娘里面,她算是比较不听话的一个,每次都得让薛大楷花功夫去整治整治她,她才会听话。
「叫她快点出来,不然的话,我要好好地责罚她了!」
手下敲门敲得更急了。
「别敲了,这不是出来了吗?」板着张不愉快的脸,咏喜走出门外。
薛大楷怀疑地觑看她,逼问:「你方才在屋内干什么?为什么迟迟不开门?你是不是把人窝藏在自己房内?」
「蛤?笑话!我有什么理由要那么做?」撇开头,咏喜看着旁边,就是不看他。「老娘刚才在放小水,你叫我夜壶上到一半跑来帮你开门呀?臭死了。」
「……去,到她房间里面去搜。仔细搜,不许遗漏!」薛大楷接着也把她拉入房内。「把裙子撩起来!」
「干啥呀!」扭身抗拒着。
薛大楷毫不怜香惜玉,一动手就是甩了两下嘴巴子。
「叫妳做就做!婊子还装什么装?惺惺作态是给良家妇女用的,你这种卖笑女只要在男人面前乖乖张腿赚就对了!」
咏喜双眼一红,咬着牙,弯腰将裙子撩了起来。
手马上伸了进去,薛大楷色迷迷、淫亵地笑说:「你说你在放小水?怎么这儿这么干呀?等会儿我手指上要是没骚水味儿,看我怎么罚你!」
气得簌簌发抖,却无法反抗——反抗只会遭到更多的虐打。
咏喜知道,其他姑娘也是自身难保,大家同为天涯沦落人,就算伸出援手,也不过是一块儿溺死罢了。
「呼哈啊、呼哈啊……」薛大楷以指头玩弄了一会儿后,似是忍不住了,拖着咏喜便往床铺走去。「在捉到那小美人儿之前,先尝点小菜也不错。」对着手下道:「你们先去搜别间吧!」
那两名手下还没翻找到屏风后方,即被遣离了房间。咏喜暗暗替那人高兴,却又替自己感到哀怨,因为自己身上的灾厄还未离去。
「不要……前两天不是说我帮你的话,要让我休息几天……哈啊、哈啊……今天我想休息……」
解着自己裤头的薛大楷,再次举高拳头。
「你是我花钱买下的,这整间『寻芳院』都是我买下的,我想什么时候、什么地方,要哪一个姑娘,都是我的自由!你给我闭上嘴,好好地服侍大爷我!」
「哎哟……别打……啊啊……不要打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