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以隽同时哑然,没错,我们只考虑到了怎样应对两年多以后的全球金融危机却忘记了真正要实施起来会有诸多困难,要父亲放弃多年来辛勤开垦的市场又谈何容易?我总不能直截了当地告诉他们2009年会有一场袭击全球的金融危机,只有中国才是最好的避风港。
正在我两难的时候以隽又发话了:“或者可以这样,衣尚继续做东南亚的生意,但是那些退掉的订单就不要再费精力去挽回了,一来我们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会退订单,二来他们既然要退衣尚的订单就证明他们和衣尚的合作已经出现了嫌隙,再合作下去的必要已经不大。剩下的订单有多少就做多少,另外的资金就投入国内市场的开拓,这样一来也不会让姐夫辛苦建立的关系网完全失去用处,又能重新开辟出一片全新的市场。”
以隽一言惊醒梦中人,我惊喜得差点把桌子都掀了:“对对对,以隽说得对,这样做才能将损失和风险降到最低,衣尚不用放弃全部的国外市场也不用整副心思都用在开辟国内市场上,等到国内市场足够成熟之后再把国外市场全部转回国内也不迟。”
母亲紧皱的眉头终于有了一丝舒缓的迹象:“这未尝不是一个好办法,只是具体的方案还要等你爸从泰国回来了再说。”
“事不宜迟,还是我尽快赶到泰国去和老爸详谈吧。”迟则生变,这件事还是尽早解决的好,毕竟现在还不清楚是不是背后有人故意在整衣尚,所以我提出我亲自去泰国和父亲会合。
“去泰国不同于去朝鲜、南斯拉夫等免签证的国家,手续一大堆,等你办好你老爸都该回来了。”母亲一语道出她的忧虑。
以隽也一脸疑惑地看着我,显然他很清楚我不会打没有把握的仗,但是他又不知道我其实胸有成足,面对二人的不解,我只是淡淡一笑:“护照我有,去泰国的签证我也有,你们不用担心我会非法入境。”
事实上,王爵在回纽约之前就已经吩咐人帮我把护照和去各个国家的签证都办好了,说是以备不时之需,现在正好用在刀刃上了,所以说有时候对王爵我就算是不佩服都不行,这样的先见之明真是我一辈子拍马都赶不上的。
“你有签证?”
“你有护照?”
母亲和以隽同时睁大了眼望着我,吃惊程度不相上下。
为了衣尚我只有豁出去了,所以只能将景齐的事和盘托出,我也管不了他们怎么想我和王爵之间的关系了。
我深深吸入一口气,调整好脸上的表情好让他们相信我并不是在开玩笑,这才缓缓开口道出事实:“其实我现在是景齐大中华地区幕后真正的负责人,景齐的总裁兼董事长王爵和我是师兄弟的关系,早在三年前我们就有过合作,从那次开始他就对我相当信任,所以这次他回国就是为了劝服我帮他管理大中华地区的业务,如你们所想,我也答应他了,所以我才可以轻而易举地拥有各个国家的签证,还有那辆法拉利也是王爵为了感谢我送的。”
当然,所谓的“事实”不能真的什么都掏出来讲,为了家庭的安定和和睦我还是保留了最劲爆的部分。
或许这样的消息真的太难以消化了,母亲和以隽吃惊的表情不仅丝毫没有收敛,脸色反而愈加难看。
我有些急了,这样的消息真不该在局面本来就够混乱的时候讲出来,沉默几十秒之后我又补充了几句:“我之所以瞒着你们就是怕你们会露出这样的表情,我怕你们胡思乱想,我答应王师兄帮他也只是暂时的,等他处理好景齐内部的事情之后我就会把大中华地区交还给他,我不会滥用景齐的关系网帮衣尚开拓国内市场,这次也是情势所逼,希望你们可以理解。”说完之后我自己都不知道刚才说了些什么,反正东一句西一句的搞得我自己都很混乱,母亲和以隽还是不发一言,就这样目不转睛地看着我。
不知这样灼人的氛围又持续了多久,最后还是母亲首先打破了沉默:“订机票吧,后天就去泰国找你爸。”
“好。”我点头,“这次去泰国顺道查查究竟是不是有人在背后搞鬼。”
“一路上小心。”母亲耐心叮嘱,“万一查不到就算了,那样的话就只能说明敌人太过强大,强大到仅凭我们的能力根本就奈何不了他们,所以惹不起咱还是躲得起的。”
母亲心思缜密,这一点我十分佩服,因为就连我都没有想到敌人可能会比我们强大这一茬,如果真如母亲所说,那么对方的目的应该就是逼衣尚吐出东南亚市场这块肥肉,而衣尚下一步的目标是把市场转回国内,就正好做个顺水人情把对方认为是肥肉但是殊不知几年之后就会变成定时炸弹的市场送给他们,到时候金融危机呼啸而来将他们炸个粉身碎骨还会帮衣尚除去一个眼中钉,一石二鸟,果然高明。
“我知道了。”起身走到母亲身旁,俯下身来抱了抱瘦弱的母亲,我想用行动来告诉母亲我的坚定。
母亲纤细的手覆上我的手背,无言地点了点头。
此时沉默良久的以隽终于开口说话:“你们慢慢聊,我先收拾碗筷。”然后麻利地起身开始收拾桌上的一片狼藉。
母亲想伸手过来帮忙被我制住:“我来吧。”
母亲欣慰地一笑,在我脸上轻轻捏了一把就往阳台去了,我想这个时候母亲一定需要和父亲先通个电话,告诉父亲我即将去泰国和他会合,或者顺道和父亲讲讲他们的儿子如今的成就有多么灿烂耀眼,让人艳羡。
以隽一直埋头收拾着,旁若无人,但我却清楚以隽只不过在生我的闷气而已,他气我如此不信任他,把这么重要的事都瞒着他。
我想接过以隽手里叠得很高的饭碗和菜碟却被以隽娴熟地躲了过去,他横了我一眼,然后头也不回地朝厨房去了,我赶紧跟了过去,却发现以隽居然把厨房的门给反锁了。
深深叹了一口气,我这次真是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早知道今天会这样子当初就该一次性和以隽讲清楚,要不是怕他会多想我又何必撒了一个谎又要用另一个更大的谎话来圆?到最后会不会难圆其说我一点底都没有。
厨房里时不时的会有“乒乒乓乓”的撞击声传出来,以隽正拿那些杯杯碟碟撒气呢,我被关在门外也不知如何是好,来来回回绕了几个圈也想不出个解决的方法,只好靠在墙边等以隽撒完气出来再狠狠骂我一顿。
第三十二章:信任
厨房里的动静渐渐平息了下来,我屏住一口气等以隽开门出来,门打开的那一刹那我怔住了,以隽的眼眶泛红,里面填满了无助和失望,受伤的表情瞬间就让我缴械投降了,这样的眼神和表情我太熟悉了,熟悉得让我胆战心惊,让我悔不当初。
我记得前世我离开以隽逃去美国避难时以隽哭着挽留我,撕心裂肺的痛哭声至今仍刻骨铭心,他紧紧拉住我的衣袂不准我走,被泪水模糊的双眼就像现在这样望着我,虽不是怨毒的眼神却让我的心千疮百孔,这是我罪孽深重最好的证明。
以隽走过我身边的时候我明明想要伸手去拉住他的,但是僵硬的双手垂在身体两侧却是怎么抬都抬不起来,我只能眼望着以隽和我擦肩而过。
“易尧,你站过道里干什么?”母亲的声音传来,我这才艰难地转过身子和怀里抱着睡衣准备去浴室洗澡的母亲对上,冲满脸关怀的母亲挤出一个难看的笑:“想些事情而已,妈您洗完澡早点休息,我先回房间。”
“嗯,我已经给你爸打过电话了,他会在曼谷等你过去。”母亲点点头,然后推开浴室的门就进去了。
又在过道里发了几分钟的呆直到我认为自己做好了足够的准备才朝我和以隽住的主卧走去,卧室的门并没有像我想象中一样被以隽从里面反锁了,只是虚掩着,门缝里透出几缕昏黄的灯光,看来以隽并没有不理智到因为我的一次失误就放弃我们两辈子的感情,而我也的确是欠以隽一个很好的解释。
小心翼翼地推开门,以隽正趴在窗台边看窗外的夜景,整个房间里只开了一盏床边的小夜灯照明,昏暗的光线透出无限暧昧。
反身关上门,“咔嚓”一声落了锁,这期间以隽只当我是空气,坚定的背影保持着一贯的孤傲,仍然自顾自欣赏着他的夜景,对我的进入不吵也不闹,但我很清楚沉默才是最兵不血刃的武器。
蹑手蹑脚地靠近窗边的以隽,窗户上映出的以隽的影子面无表情,我伸手从背后牢牢抱住他,下巴放在他右肩上和他脸贴着脸,我一向很喜欢这样把以隽搂在怀里,因为只有这样我才能切实地感受到以隽一直都在我身边的真实感。
对于我的亲昵表现以隽没有反抗,可我却感受到了怀里的以隽身体僵硬,心一沉,以隽这次是真的生气了。
“以隽,对不起。”紧了紧手臂我把以隽搂得更紧了些,我很害怕失去,一直以来都是。
原本面无表情的以隽嗤笑了两声,盛满伤感的眼神灼灼地望着玻璃窗上我的影像,以隽说的每一个字都深深刺入了我的心脏,他说:“易尧,我对你真的很失望。”
“我怕你胡思乱想,我只是怕你胡思乱想。”我想偏过头亲亲以隽的脸颊却被以隽躲开了,他开始在我怀里挣扎,我却丝毫不敢放手,明知徒劳的以隽终于也停止了无谓的挣扎,反而将身体放松了靠在我怀里,他仰着头看我,问了一个我措手不及的问题。
“易尧,告诉我你把我对你的信任当成了什么?”
见我不答以隽继续追问:“理所当然?”
我微微偏过了头躲避以隽穿透人心般的注视,避重就轻地说:“以隽,不要把问题想得这么严重,你只要充分信任我就可以了。”
“我是充分信任你,但是你给我的回报是什么?”以隽突然拔高了音调,给了我猝不及防的一个狠狠的后肘,“是欺骗!是隐瞒!”
我吃痛,一张脸皱成了包子褶子,双手不自觉地就松开了对以隽的桎梏,整个人向后退了好几步直到跌坐在床上,这一击以隽丝毫没有保存实力,肚子里的五脏六腑都像被扔进洗衣机里脱过水一样绞痛。
我痛苦地弓着腰按着剧痛的腹部说不出话,以隽只是站在窗户边冷冷地俯视我,仿佛这一切都是我自作自受。
等这口气稍微缓过来了一些我才站得起来,刚挨了一记后肘的腹部仍有些隐隐的痛感,我站在床边不动,以隽也站在窗边不动,半晌我才苦笑着朝以隽靠近,如果要比谁更倔强更能忍我始终赢不了以隽,所以我先妥协。
“还没消气的话可以再来几拳。”我拉过以隽的手贴着我的小腹,轻声说,“直到你消气为止。”
以隽猛地抽回了手,恨恨地瞪着我:“你以为只是打你几拳就可以抹煞你对我的欺骗?这个世上没有这么便宜的事情。”
“我说了只是不想让你胡思乱想,你为什么就是不能理解我的苦心呢?”以隽的倔强确实让我有些头痛,但又无可奈何。
“你的苦心?”以隽摇头笑得很苦涩,突然他抓住我的衣领往下猛地一拉露出我受伤的肩头:“你的苦心就是你出去乱搞随便让别人在你身上留下痕迹然后被我发现?嗯?”
顺着以隽的眼光看去我才醒悟肩头那块早已经结痂的伤疤在以隽留下痕迹之前就已经有另外一个人留下了印记,而以隽很明显已经认定那个牙印是王爵在我身上留下的,但是我要怎么解释那个牙印不是王爵留下的而是另一个人?
这本来就不是我想揭开的一块伤疤,被以隽这样一掀顿时让我有些无地自容,王爵的事情已经让我有些招架不住了,现在又把我刻意要忘记的夏思言扯了出来,我只觉得大脑一片混乱,无法专心思考。
不能让以隽知道夏思言的存在,但是又不能睁眼说瞎话承认肩上的牙印是王爵留下的,想来想去都想不出一个好的解决办法,在这种时候唯一的台词只能是模棱两可的“对不起”。
“以隽,对不起。”我垂下头,慢慢把衣领拉了上去遮住肩上的伤疤。
“对不起?”以隽冷哼一声,靠过来贴着我的胸口问,“也就是说你承认你和你那个王师兄之间有某种不正当的关系?所以你还没毕业就可以坐上景齐大中华地区总负责人的位置?就像你前世为了留在美国就和Judy结婚一样,对吗,易尧?”
以隽的声音很轻很轻,却一个字比一个字更像利刃刺入我的心脏,让我血流不止。
我很想让糟糕的气氛稍微缓和一点,很想和以隽心平气和地坐下来把心结说开,但是以隽咄咄逼人的气势和伤人的话着实让我很心痛和失望,而且他竟然还扯上了前世那段让我不堪回首的过往!
都说气头上的人最不理智,所以面对以隽的逼问我竟然鬼使神差的没有解释,进来之前想好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我很要强,我不习惯被人误会,更加不想被最爱的人误会。
我笑了,咧开嘴笑得满嘴苦涩:“原来你一直以来都是这样看我的,你觉得我用肮脏的手段才坐上景齐大中华地区总负责人的位置,好啊,随便你怎么认为!如果你对我还有那么一点点的信心的话,你就不应该把事情往这个方向想。”
心脏撕裂般的疼痛,我无法接受以隽这样怀疑我,我们之间本来应该互相信任,但却发展到现在这样无端猜忌,我猛地推开以隽,踉踉跄跄地往房门走去,在拉开门的一瞬间身后的以隽出声叫住了我。
“我宁愿你一开始就不要告诉我原来你在景齐实习,呵呵,景齐倒是真的,不过不是人微言轻的实习生而是位高权重的大中华地区CEO,易尧,我真的太小看你了。”略带讽刺的语气竟然出自以隽之口。
“够了!”我低吼道,“不要再来对我冷嘲热讽,你赢了,我认输。”
“认输?你除了逃避还会什么?!”
“但至少我不会像你一样把人逼到绝境,以隽,这次不是你对我失望,而是我对你很失望!”故意加重“很”字的语气,然后把门一摔隔绝背后让我如芒刺在背的目光。
客厅里没有开灯,黑暗中我摸索着到沙发上去呆坐着,主卧的门一直紧闭着,看来以隽没有打开它的打算,也好,停战休息一下,我们之间从来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争吵,仅仅为了一个莫须有的罪名我何其冤枉!
当然我也告诉自己以隽这样生气只不过是因为他在意我他爱我,但让人窒息的追问和猜疑让我如何能够冷静下来?
或许,分开一段时间才是解决问题的最好办法,给彼此足够的时间去认清在这件事上的对错,我不想就此失去以隽,相信以隽也是。
“易尧?”黑暗中母亲的声音让人莫名的安心,“不开灯坐这里干什么?”
我转过身子看见刚洗完澡出来的母亲正站在沙发那头偏着头看我,似乎在确认坐在黑漆漆一片里的人是不是我。
“妈,我想明天就去曼谷。”
“明天?”母亲惊诧,三两步就跨到了我身边坐下,双手搭在我肩上问,“怎么这么突然?不是说好后天去的吗,明天可是你的生日,就算衣尚的状况再怎么不好多坚持个十天半个月也没问题的。”
我摇头:“生日年年都过没什么特别,相反,衣尚的存亡才是当务之急。”
母亲笑了,像小时候一样揉着我的黑发,语气宠溺:“你个傻孩子,当妈妈不知道吗,刚才你和以隽在房里吵什么呢,动静那么大,摔门声大得我在浴室里都听到了。”
“没什么,舅舅气我之前没和他说实话,两个人脾气都冲,所以就吵了几句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