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简单就放弃,无异于不战而败,是个聪明人也不是个聪明人。知道打不过,一面祸国殃民,所以放弃,聪明,但作为百姓爱戴的君主,轻易放弃深爱的自己子民,愚蠢。
“太子,这天下,景爵国一统的趋势已难以避免。况,寡人已没有多余的精力去守着这郝川。”他嗓音略微沙哑,抬起凝视玉玺的眼,凝望我:“寡人如此做,也正好聊了翎帝和太子一个心愿,不是么。”
我眯起眼。看来他知道我跟翎的事。
“呵呵,太子无需多想。寡人只想赶快扔了这烫手山芋,偕同爱人游览天下。”他微笑,眸里闪烁着微光,从袖中拿出一个金黄的卷轴,摊开来,放到我的面前。
诏书。是退位的诏书。
但是如果侍女所言为真,面前这个人,并不是真正的郝川皇帝,那么他所为的让位,所谓的诏书,全部都是无效。
而且,我和翎有的是时间,可以慢慢打下这天下,唾手可得反而让人不舒服。
看着我无动于衷,他疑惑:“怎么?太子不愿?我以为,在途中太子就已经想好了。”
途中?
途中我又怎会知道他要商议的事,竟是将山河拱手相让?
难道……树林里的那次偷袭,人是他派来的?但是看他的意思,似乎更像是提前差人同我议事,提前告知,而不是偷袭……
“对了,太子,可否告知,为何为你送信的那人,至今还未回来?”他皱了皱眉,放下诏书,轻轻问道。
果然。
有人从中插手了此事。
我沉下声音,缓缓道:“王上,孤在中途只有遇袭过一次,并为见到什么送信之人。”
他大骇:“什么?不可能!”
屋顶上突然传来极其细微的声音,他及时收回心绪,淡定的将诏书放入袖中,玉玺收好。
突然一个太监闯了进来,双眼恐惧的圆睁:“世公子,快逃!”
看来,他还真不是郝川的正主。
郝川皇宫有变,这到底是真正的郝川皇帝导演的一出好戏,还是,却是让我给撞到了这个节骨眼儿上?究竟,是有意,还是无意?
坐在御书桌后的那人闻言,猛地站了起来,袖中的诏书也落到地上。我猜也许他此刻已经面色惨白,但是在易容后的面部看来,他的脸色,没有丝毫的变化。
……没想到我居然如此轻易被骗了……
姓世吗?看来是郝川靖国大将军家的人。
“太子,无论发生什么,寡人保你一定能安然离开这里,回到翎帝身边。”他面色沉重,微微带着颤音,唯一不可能被易容的嘴唇毫无血色,惨白。
我眯眼,目光里的危险意味明显:“世公子,在我景爵国,有多少眼线”
他扶住额角摇头苦笑:“话费无数精力,但是,只有一个,而且,已经被翎帝打包送了回来……”
那个一直焦急的站在一旁的小太监明显已经着急的不得了,跺脚:“哎哟我的世公子啊,我求您快点离开这里吧,再不走,可就晚啦!”
52.郝川宫变
“逃?晚了!”门外传来一声低沉的冷喝,“景爵国太子,无论这逆臣许了你景爵国何事,悉皆无效,因为,他并非我郝川真正的王,而真正的王,在这里。”
颀长的身影跨门而入,满脸冷厉。他直接走到世空苏面前,一把抓住欲后退的他,伸手到他脸侧,回收,撕下一张薄如蝉翼的易容。
易容之下的,是一张清秀但是却苍白如纸的面容。就连嘴唇,都是跟脸色一样的,惨白。
“世空苏,这等大逆不道之事,你居然也做?!”男人似乎怒不可遏, “你怎么对得起你的父亲,世将军!”他低声对着世空苏冷喝,隐隐有暴怒跳动。
“王上,”世空苏抬头定定的看着他:“王上,臣……”
男人挥开他:“住嘴!郝川怎会有你这种乱臣贼子!”
“……”世空苏一个踉跄,撞到桌子,略带狼狈的扶住桌子,他垂头:“……草民以为,很早以前,草民就已经对不起父亲了。”
“你!”看见他几乎摔倒,男人似乎想要伸手扶他,但是听见他的这番话,却又甩袖放下手。
“今景爵国统一天下只差一步之遥,势如破竹。而王上,您有多少精力周旋战争?你想来不愿见到……”
“住口!”男人呵斥:“好你个世空苏,不但以下犯上,还意欲劝本王将江山拱手相让,你的项上人头还要不要!”
“不要。”世空苏闭眼,回答的流畅,丝毫不犹豫,却让男人在微愕之后彻底震怒。
“来人,抓住这逆臣!”
听他们的对话,似乎这二人颇有渊源。但是,无法解释某些事情。
“王上既然要抓的是你郝川的逆臣,为何还在这书房中下’留香‘?”我出声,冷冷打断。
世空苏的脸愈发没有颜色,他颤抖着唇,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看着郝川皇帝:“沈秋,你不能……”
“住嘴!”郝川皇帝打断他,脸庞以为极度的愤怒而微微扭曲:“本王的名讳,可是你这等乱臣能唤的!”甩袖掉头离开,男人下令:“给我拿下这二人!”走到门口,男人顿了顿,一群侍卫从他的两侧涌了进来:“说到底,本王倒还要感谢你,世空苏。你这么多年来唯一一件令本王满意的事,就是此事。若不是你,本王还不知道该如何将这景爵国太子引过来,让本王多了一个筹码,也因你的疏忽,让本王有机会脱身。”语罢,头也不回的离开。
余光中,世空苏的脸,如死灰一般沉寂。
“留香”便是当日离开时,下在我酒中的,化解内力的药。换句话说,此刻我和世空苏,都已无内力。
但是,这并不十分重要。重要的是,“留香”是木桑特制的,现在的魅爵阁独有的,而郝川皇帝川沈秋手里,怎么会有?
离开这里本来十分简单,但是问题在于之前因为就假步六孤我已经违背了一次答应翎的不用能力,我不想在违背一次。那就呆在这里吧,等翎来接我。况且,我猜这郝川皇帝在这种时候也不能对我怎么样,否则,一场恶战在所难免。
“太子!”一声疾呼,三个人影冲破包围飞身出现在我面前,“咚”的一声齐齐在我面前跪下:“属下护主不利,请责罚!”
我挥袖:“再说。现在先离开这里,屋里有’留香‘。”
三人闻言立刻转身突破包围,护着我迅速向外移去。而世空苏依旧一动不动站在原地。
许是觉得下了药之后我断无逃脱的几乎,郝川皇帝并没有留下多少侍卫,让我们轻易的逃了出去,跃上屋顶,离开皇宫。
远远的听到郝川皇帝用了内力的怒斥:“混账东西,三个人都抓不住,本王养你们有何用!”
“裬,不救那个人么?”假步六孤回头看了一眼,问我。
我头也不回:“不用。要是愿意,你去救,我不拦你。”我有直觉,这二人只见的渊源,不是生死那么简单就可以解决的,郝川皇帝川沈秋,不会拿他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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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叮。”
我动了动手脚,传来铁链相互碰撞发出的声音。
猛然睁眼,我环顾四周,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精心布置过的房间。整个地面都铺了兽皮和毛毯,桌上有檀木镂空熏炉,房间四周挂了几幅字画,字是遒劲有力的草书,画是层次感鲜、大气磅礴的山水泼墨画……
但是无论这个房间的布置如何精美典雅,都改变不了我的手脚上有铁链,内力全无,被所在房间一角的事实。
揉揉额角,我重新躺下。为什么记忆力最后的场景,是暗、影和假步六孤带着我离开郝川皇宫,除此之外,我记不起是怎么到了这里的?难道问题出在出宫的时候?
“裬,终于醒了啊。”推门而入的人身后跟着几个端着饭菜的侍女,看见揉着额角的我,他欣喜的说道。
我冷冷的看着这个盯着步六孤面孔的人,开口:“阁下还是不准备承认自己的真实身份么。”
他刹那严肃,面无表情朝后方挥挥手,一众侍女放下食物之后便鱼贯而出,带上门,阻隔投入房内的阳光,房间重新恢复阴暗。
“裬什么时候知道的呢,真聪明。”他重新勾勒出一个微笑,那般狐媚的笑意,以我所熟悉的步六孤的脸呈现出来,真是说不出的别扭诡异。
“出宫。”我回答。
“啧,”他扬眉,走到床边坐下,“真是敏锐的洞察力呢。我也是出宫的时候才扮成步六孤的。”
往床内挪了挪,我面无表情:“是你无能。”
“嗯?哈哈,裬,你的见解可真是独特。”他放声大笑。
我只是无动于衷的看着他满脸开怀的笑意,有点怀疑这个人的脑袋有没有问题。、
过了一会儿,他终于笑够了,慢慢沉下脸,平静表情。最后,他伸手,指尖贴上脸侧,慢慢的,撕下易容。
居然用的是麋鹿皮支撑的易容。
随着他的动作,易容之下的那张脸,渐渐显露了出来。
——我认得这张脸。
当日我和翎去参加武林盟主发起的议事会,占了一个旁人的位子,而那个位子的原主人,就是这张脸的主任——诺森。
53.被困(一)
早先右画弦就说过,郝川欲与江湖势力勾结,而此时当权者,应该还是世空苏假冒的郝川皇帝。从景爵国出发到郝川的这一路上,除了中途的那一次袭击,我们并未再遇见其余的阻挠,况且这次袭击,世空苏并不知晓。但是,诺森是从一出宫就易容跟随在身边,而郝川也在世空苏欲让出江山的同一时刻发生宫变……
这所有的事件加起来,尖锐而直接的拉出同一个答案,我和翎,落入了一个精心策划的局中。那么,这些人的目的又是什么?仅仅是为了争夺领土?我看不见得。也许他们的野心,更大。
我一直沉默,继续我自己的思索,一旁的人却忍不住:“裬,……你,没有什么想说的么?”
瞥了他一眼,我移开视线:“无需多言。”
他怔神,表情渐渐冷却,眼神有几分阴鸷:“瞧着说的,真是跟安玖翎一样的简洁明了啊……不愧是,父子连心呢。”他微微欺身上前,紧锁我的视线:“裬,他待你如何,嗯?”他侧头,视线从头到脚扫了我一遍,继续说道:“他是如何,疼爱你的?”
躲开他伸来欲钳住我下颌的手,我缓缓坐起,回以一样阴鸷的目光:“首先,别碰我。其次,无可奉告。”
“……”他眯起桃花眼,收回手,在身侧慢慢握紧成拳,却是当真不再碰我:“我怕本来想要的是翎帝,那般的傲世孤立,风姿绰约,初见是让我惊为天人……但之后,我发现了更有趣的猎物……”他意味深长的看了我一眼,“但是可惜现在不是时候。裬,我会让你,心甘愿。”
“痴人说梦。”我冷冷鄙夷。这样的话,对我和翎来说,无异于是放屁。
房间里突然陷入长久的沉寂,遍出盛满无趣。
床榻边突然一轻,他突然停住脚步,侧身回首看我,半身没入阴暗,半身沐浴阳光,嗓音暗哑低沉:“翎,你当真以为,你的翎帝……就真的如你所想那般,一心一意对你么?你以为……他,爱你?”
我头也不抬,依旧闭目养神整理思绪:“干卿何事。”
“哼!不知好歹!”他终于动怒,甩袖离开。
“千阁主,考虑好了?”不算小的声音突然在房中响起,似乎近在耳边,我从浅眠中惊醒,寻找声源——床柱。
镂空的床柱。
我微微倾身上前,避免手脚的铁链发出声响,俯身看了看。果然,床柱埋入地下。没想到这个房间还有这样的玄机。
那么,这说话声,当是从床柱另一头传来的吧。至于具体何处,我不得而知。
“自然。楼主勿忘所诺。”翎的声音。更准确的说,是千爵的声音。
隐隐传来几声低沉的笑声,传来诺森的声音:“千阁主无需多虑,待本尊得到那力量,这郝川西南方所有无诺楼设立的分楼势力,自然是归属千阁主魅绝楼麾下。”
郝川西南方向?那不是比较远离景爵国的方向么?万一吞并了那些势力,而乌诺楼又掉头反咬一口,难说是否会因距离过远而援救不及,那时候万一失手又该怎么办?翎为什么要答应?
对话进行到这里,再无声音。
“不过话说回来,”诺森的声音再度响起,“千阁主,那样的能力,阁下虽已许诺,但久久不见动静,究竟何事,本尊才能从贵少主身上剥离,赋予本座?”
少主?说我?
心里某个角落不自觉一紧。
“何须心急。”几乎是降为零点的声音,“本座不知。”
“……千楼主,你必定知道。”诺森的语气里,满满自以为是的笃定。
“本座说过,不知。你该问的人,并非本座。”
脚步声响起。
“呵呵,那……谢千楼主吉言。”
像是某种石门启动或者关上的声音响起。
然后,再无动静。
被困于此处已有四天了,当了已会彻头彻尾的米虫,呆在房间内几乎连床都没怎么下过。
四天……
那么,翎,翎是什么时候到这里的呢?听他们的对话,似乎在他们二人中,或者在魅绝楼与无诺楼之间有一场交易,一头是小半个江湖势力,而另一头……似乎是,我的能力。
“裬,醒啦。”推门而入的依旧是那个人,进门的第一句话,还是没有变化。
诺森似乎很高兴,一脸兴奋,脚步轻快。
勾唇,我冷笑:“你的目的,不就是让孤,听见你们的对话么。”
他原本兴奋的表情变了几遍,最终是刹那冷却,咬牙狠狠道:“孤?你居然在我面前,自称’孤‘?!”几大步上前,他迅猛伸手,牢牢攥住我的手腕。
我淡淡的看着我的手,施以巧力一转,脱离他的控制,拿起床头的书,继续上次未看完的地方,接着看。
“果然,裬,只要一涉及安玖翎,你就会变得难以自制冷静呢。”他的声音似温和的低叹与惋惜,“但是……”他猛地加重语气,直接跃上宽大的床铺将我死死压制在身下,暴怒的吼道:“以后你的眼里,有我无他,这世上,一样有我无他!”
“……”
还好他没激动到喷口水,不然我铁定立马宰了他。
这种满眼满脑都只要权势的人,怎么会懂得我和翎指尖的那种羁绊。他口中所为的爱,不过是无聊的消遣,不足为道,更不值得,放在心上浪费精力。
“裬……”他的视线渐渐迷离,像是被控制,收到蛊惑一般,慢慢的低头……
“啊!!”我猛然屈膝,他惊呼,被他以为毫无防备、浑身因中了软骨散而无力的我,一脚踹下了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