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尹狄默不作声地看戏。许延轩不是他带的艺人，现下和林堇又没有直接的冲突，他自然没有去提醒他关注媒体动态的义务。
终于得了个空档，赵尹狄走到林堇身边，凑过去：
“阿堇，今晚要和陈总他们吃饭，到时候他们会联系你。”
“哦……好的。”林堇点点头。
“我还有事，就不陪你了。”
“好的。慢走。”
排练一直持续到傍晚。没了赵尹狄在身后，林堇说不出是轻松了还是反而没了底气。
“这首歌改动比较大，节奏跟之前有很大不同，你先听一遍，把握一下。”白梓歆一边说着，一边摆着乐谱。
音乐响起。林堇看了看今天最后一张歌词，这首原先版本的就十分悲情的主打歌，可以说能够改动的空间本就不大，唱了许多次没想到还可以被改成这样——熟悉的旋律在快慢节奏间自如地切换，摒弃了一味哀怨的风格从而显得张弛有度，如同脱胎换骨一般。
唔……这么看来，白老师在重新编排这些歌曲的时候，是花了不少心思的。
可是…也不能说明什么。那是工作，对林堇，他会用心去做，正如同之前杨菲的演唱会一样全情投入，而在不久的将来，那位后辈也能享受到这种高水准的待遇。
已经不能再期待更多。
“嗯，这句词，总感觉怎么唱都不舒服。”
“怎么说？”
“就是……前面节奏都很慢，但到这个‘无奈’突然衔接得很快，感觉有点怪。”
白梓歆看着曲谱，又想了一下曲子在这个位置上的旋律：“好像是缺一些过渡是吧？”
“嗯。”林堇点点头，“我觉得不如这样，‘无’这个音拉长一下。”
林堇接着唱了两句，示范了自己的想法，等着白梓歆的评价。
白梓歆赞同地点头，“嗯。的确比原先的好多了。回去我再把这个地方改过来。”抬起头，满含笑意地看着他，“其他地方有什么问题吗？”
“暂时没有了。”林堇触电似的避开了突然的对视，把视线收回到歌词上。
诡异地静默。
吉他的琴弦被无意地碰响，发出跃动的音。
终于，白梓歆的声音再度响起：“那今天暂时就到这里吧。大家辛苦了。”
“梓歆阿堇也辛苦啦！”
“下班咯晚上去哪吃？”
“说的也是呢我饿了……”
于是这些人边聊着边归整着设备。叶芝华还有事情告别后就先离开了。林堇看着手里都有的忙的几个人，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索性坐在凳子上失神地盯着谱架对面上演的戏码。
“白老师，需要帮忙吗？”许延轩不负众望地当起了小助手的角色，发现白梓歆脚边有一叠被翻动过的乐谱，看过去似乎是一首歌的不同编排的版本——也许是不满意的作品吧。
见许延轩在研究地上那摊乐谱，白梓歆摆摆手：“这个不用，一会叫Lori进来弄就行。”
“哦好的。”许延轩顺从地直起身，发现四周好像没有他可以做的事情，觉得自己似乎是……太闲了。
“你还不回去吗？再过一会地铁人就要多了吧。”白梓歆温和地笑着。
“哎小许还要挤地铁吗？”刚才坐在白梓歆身后的键盘手Jacky闲聊地问。
“是啊。”许延轩不好意思地抓抓头。
“真辛苦啊。”唱和音的Nancy最后把话筒的线收好，也插了句话，“不过能坚持的话，机会自然就来了。”
“嗯。我也这样想的。”许延轩应着，觉得有些疑问。眼前的这位前辈，论长相绝不算是平庸之辈，又有一副好嗓音，为什么要选择站在幕后不自己出来唱呢。
“Nancy，你还好意思说人家吗，你自己都没熬过‘地铁期’啊——喂痛！”一旁同为和音的Henry开她的玩笑，没想到下一秒就中了一记粉拳。
“我嘛，对自己要求不高，唱唱歌，过好小日子就行了，况且抛头露面的也不适合我。”Nancy解释道，背起包向许延轩挥挥手，“帅哥拜拜啦。”
“嗯，前辈再见。”
几个人相继离开。林堇慢吞吞地起身开始收拾东西——怎么这个人见人夸的后辈，自己就一点好感都没有啊？！
眼神落到早上那份碍眼的报纸上。这帮人果然两耳不闻窗外事，信息隔绝的要死，八卦男主角都站在面前你们都认不出来。
林堇把瘪瘪的背包往身上一跨，愤恨抓起报纸。转身，果不其然那两个人还在上演师徒情深呢。
快步走过去，皱巴巴的报纸往白梓歆面前一甩。
“白老师，恭喜你也有绯闻了。”
看到白梓歆和许延轩惊讶的表情，林堇心里说不出的得意，暗自坏笑两声，飞快地奔出了排练室。
89.夜宵
“阿堇！下来得真及时。快上车吧。”陈云逸降下车窗，向林堇招手。
“嗯？”
看到林堇一副“你怎么会在这”的表情，陈云逸也不觉得奇怪，笑吟吟地解释：“去和赞助商的老板吃饭啊，老赵没告诉你？”
哦对……是有这么回事来着。
光想着白老师和那个谁谁谁了，正事忘得一干二净。林堇不好意思地笑笑：“告诉了，告诉了。陈总你也会去吗？”
“当然。我以为你看到我打电话给你了。”
“啊？”林堇飞快掏出手机，果然有个未接来电。但是……演唱会和电视台高层，这距离是不是有点远？
“看来你还是不知道。”陈云逸示意林堇，“先上车，慢慢说。”
“好。”林堇绕到车的另一边，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你也见过裴少飞了吧。”见林堇扣好了安全带，陈云逸发动了车子。
“嗯。”想到唱片公司那个尖酸刻薄的男人，林堇心里还有些后怕。
“那个人实在不好搞定。一开始说什么都不肯帮忙。幸好我还跟他有点交情，谈了几次总算让他松了口。”陈云逸不紧不慢地说着，“条件就是，由我来拉赞助，赚了我也有份，赔了就都算我的。”
“所以那几个老板说要见见你，我自然要作陪了。”
林堇惊：“原来是这样……”也就是说其实那个人早就点头了？而那之后全都是刻意的刁难么？为什么要这么复杂……
“不用太谢我。”陈云逸早就猜到林堇的反应，打断了林堇，淡然地笑着，“我相信你的实力。以你在电视台积累的人气，演唱会怎么会卖不好。况且也不全是我的功劳。你要谢应该也先谢赵尹狄。”
“嗯。不管怎么说，陈总你都帮了大忙了。”林堇感激地望向陈云逸，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看看林堇这一会一变的表情就知道这孩子有多纯良了。陈云逸摇摇头，突然觉得很后悔，感慨道：“难怪老赵不跟你讲这些。”
“怎么？”
“告诉你的话你会增加不少压力吧。”趁着红灯，陈云逸转过头为难地看了看林堇，得到了默认答复便重新看向前方，“这些事情当我没说过，专心筹备你的演出。”
按下开关，热水壶的指示灯应声亮起。一瞬间，客厅安静得只剩下规律的震动音。
“喂。”
“白老师，我到家了，你呢？”
“也到了。”白梓歆无聊地摆弄着眼前的几个杯子。
“今天的事情……真的很抱歉。我也没想到会这样。”许延轩的声音充满了懊悔与自责。
“你不用这么说。”说实话，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白梓歆也很难决策要怎么做才合适。他和许延轩都不是风口浪尖上的人，一小块的报道按理也不会引起多少注意，“先看看再说吧。”
“嗯……好的。”听语气许延轩的情绪也没好转多少，“我会……我会注意一些的。”
“嗯。”
热水壶发出咕嘟咕嘟的声音，白梓歆拿着手机站远了一些。
“那就先这么说。白老师再见。”
“再见。”
挂了电话，手机屏幕显示收到一条新彩信。
周翔：实物已经寄出，好好收藏吧！
几秒钟后，一张彩图跳入视野。
婚礼华丽而神圣的背景，所有人都向着同一个方向，微笑着祝福，或是激动地鼓掌。焦点里身着盛装站在一起的两个男人也不例外。
笑容真好。
白梓歆用手指戳了戳屏幕上林堇灿烂无比的笑脸，相比之下，一旁的自己实在是要逊色许多，虽然也在笑着。
他想起当天小妹婚礼的场景，每一个角落连空气都是甜美的。置身其中很难不受到感染。如果当时再冲动一点，像任何一个为爱情疯狂的人一样，当场在众人面前宣布他和林堇在一起的事实，也许……林堇也就没有提出分手的机会了。
白梓歆放下手机，轻轻叹了口气。
这么温馨的一幕。如果时间只走到这定格的一刻该多好。
因为那样的笑容，并不是在憧憬幸福，而是正在幸福着。
想都没想，飞快地按下一串号码。白梓歆为自己加速的心跳感到惊讶。
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强烈地想念一个人了。他可以在工作的时候表现得平常自然，一板一眼地像个机器。在见不到面的时候，却可笑地发现，他多想此刻就在那个人的身边。
“嘟——嘟——”
这般漫长的等待，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啃噬着心一样煎熬。
直到温柔的女声提示“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白梓歆才失落地把手机拿离耳边，然后输入一行信息，发了出去。
稍稍平静了一下。心情依然很沉重。
他知道林堇经常稀里糊涂地不记得开手机，不记得充电，不记得打开铃声。联系不到是常有的事。可没有哪一次会比今天让白梓歆更想抱怨这个坏习惯的存在。
包装袋被撕开时发出了清晰的声音，热水将杯底的茶叶冲散，流动的水散着蒸汽，在半空中画出透明的曲线。
动作缓慢地泡好茶。四周又没了声响。
一直惯了的家里怡人的安静，顷刻变成了冰冷的死寂。
“哎，我做了点夜宵，你要不要尝尝？”阮茗楦端着砂锅喜滋滋地出现在白梓歆家门口，一副亲手做完美食的满足样，看到白梓歆一身休闲西装，皮鞋都在脚上穿好了，才故作羞涩地笑了，“哎哟，你不用穿这么正式来迎接我嘛！”
瞟了一眼那张面瘫脸，阮茗楦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不对，你这是要出门？大晚上的你去哪？”
“我去加班。”白梓歆把钥匙拿在手里，显然没有接待客人的打算——或者是接待夜宵。
“加班？”这受什么刺激了？！阮茗楦古怪地看着白梓歆，似乎想到了什么，正色道，“那你……吃完再走吧。都快凉了。”
“我……”白梓歆正想说什么，阮茗楦一只脚已经迈进门，笑得充满了人性关怀，咧着的嘴角上就差写着“看我多好给你送吃的来了”几个字了。白梓歆皱皱眉。
“别堵着门啊，让我进去。”阮茗楦很是焦急，“这么端着砂锅很烫啊好么？！”
所以说……锅里的东西到底是热是冷？
白梓歆确定这个女人的逻辑不在常人理解范围内。无奈地侧了侧身，把鞋重新换回来。得了通行证的阮茗楦麻利地脱了鞋，如风般飘进餐厅，熟门熟路地找出碗筷。揭开砂锅的盖，木瓜的清香便再也压抑不住，混着水雾四溢。
“木瓜猪蹄汤哟，你有没有兴趣？”阮茗楦显然对于自己的手艺很是得意，一勺一勺地将被煮的柔软的木瓜和熟烂的猪蹄肉盛到碗里，然后用汤汁填补碗内其余的空间——黄橙橙的一碗，看上去就有食欲。
“咳，这个……”白梓歆对于摆在自己面前的这碗迟迟未动，“这个你研制了多久？”
要是这是众多试验品之一那这段时间这人一准会天天送夜宵来的，而且每天的味道都会充满“揭盖有奖”似的惊喜。白梓歆想到之前那一个星期的蓝莓派就不寒而栗。
“照着菜谱做的。”阮茗楦没好气地把勺子递给他，“放心吧，品质绝对有保证。”
“哦……”白梓歆接过勺子，先舀了一勺汤送入口中——味道十分清淡，却又恰到好处。不同口味的配料放在一起融合成了一种特别的香气，口味也因此有了令人回味的层次感。
“怎么样怎么样？”阮茗楦双手撑在桌面上，急切地等着回复。
白梓歆不紧不慢地切下一小块木瓜，抬眼看了看她：“菜谱，很靠谱。”
“不损我你会死是不是？”阮茗楦狰狞张脸像是要吃人，不过看到白梓歆总算今晚第一次有了点笑容，也就没什么好介意的了。
给自己也盛了一晚，阮茗楦用勺子调戏着那块富含胶原蛋白的肉，想了很久才重新开始了对话。
“你刚才……说要去加班，怎么回事？”
白梓歆顿了顿，回复道：“有工作做。”
阮茗楦撇撇嘴——好吧，估计是个人都会这么回答。尽管她百分之百确定白梓歆一定是因为什么事又想不开了。在他们还是同事的时候，她就已经深谙白梓歆这个欲盖弥彰的习惯。干什么不开心的时候就装得没事人一样玩命工作啊，不关心一下身体健康也关心一下环保问题好不，晚上加班很费电啊。
于是她就更不理解为什么那么多人看白梓歆跟看神一样。这个除了工作就几乎没别的爱好的人实在无趣的很——当然了他是把最大的爱好当成工作来做了。聊到一些关键问题的时候，要是没人逼他说点什么出来，他就会尽最大可能隐瞒心思。
这才是她觉得有时候对话总是默契地毫无进展的最大原因。
“那什么……是不是很多人问候过你了？”想归想，阮茗楦决定曲线切入主题。
“嗯？”
好无辜的眼神。阮茗楦定了定神，继续说：“就是，你跟那叫许……什么来着？传得好像有点规模了。”
“哦。是吗。”白梓歆低下头，碗已经见底了。
一定要耐心，耐心。阮茗楦放慢了语气：“你觉得无所谓是吗？被人家怎么利用都无所谓，你这么想的？”
白梓歆放下勺子，端着碗走向水池，语气强硬：“这件事你别管。”
“我是看不下去了！”阮茗楦冲口而出——果然还是很轻易就被这种半死不活的语气激怒啊，“阿堇当时说要走你就放他走，有人勾搭你你也来者不拒。你还有点原则没有？”
快速冲干净碗，扯了厨房用纸擦干双手，白梓歆依然面无表情走向阮茗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