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昂月勾唇露出一个邪魅的笑。就是因为太像,心思太像,笑容太像,所以同样给彼此一颗不完整的心。所以琴弦断了,人也走了。其实周昂月心知肚明啊,他知道陛下特意来寻他,知道陛下利用了他,也知道他现在没有利用价值了所以陛下要抛弃他,所以他让他的皇子胎死腹中。的确是有私心,只是一点,只是想知道自己在他心中的位置。
“你……你……”吻到深处,少年那只被咬肿的唇轻轻吐出几个字来。“你怎么可以这样走了……”黄泉抬起头,锐利的目光紧紧盯着周昂月的脸。仿佛是一瞬如白驹过隙,仿佛是良久如视日如年,那双眸子才终于垂下。揉着少年黑亮光滑的发,黄泉沉静的问道:“周昂月,你真的可以忘记他吗?”
紧闭的双眼才微微张开,已然可见星光点点的泪珠儿。周昂月点了点头:“可以。”侧过了脸,目光不知落在何处:“他,是天子,是陛下。我永远也得不到他。”
其实黄泉有过一刻的动摇,但不知为何双手就是没法收回。怀中这个人啊,初看时觉得他趋炎附势,阴险狠毒。再看时觉得他阴险中尚有一丝善良,狠毒中藏着些许怜悯。凝望时,才发现他那双眼清澈见底,泉眼一般的爱流眼泪,心底却如镜子般光可鉴人。
没有任何润滑但却很温柔的进入令两人都倒吸一口凉气。痛苦与压抑,刺激与兴奋,混合在一起的,掺杂在一处的,交合与缠绕的极致。男人的腰沉了下去,少年抬起腿攀附的更加有力。只有粗重的呼吸声以及身体相撞时的淫靡声。
就在两人纠缠着几乎攀上顶峰的瞬间,空寂的夜里突然响起急促的脚步声。那夜行的人尚在很远,可周昂月与黄泉却都听得真切。“有人来了?”周昂月从方才疯狂的迷离中清醒,惊讶的望了黄泉一眼。情欲的神色从他的眼中消失的太快,这一眼分外清明以致令人怀疑他是否陷入过情欲。
黄泉双臂撑在两侧,奋力将身下那物从周昂月身体中抽离。“他要来了,你快走!”听那脚步声愈加急促,周昂月在听出那人是谁的同时浑身一个激灵。黄泉只觉从头顶冷到脚底,扶着周昂月肩头问道:“你怎么办?”那周昂月已经从初时的惊讶中回神,冷静的道:“现在不能让他知道是你。你快走,别管我了。”
黄泉见周昂月神色沉着态度笃定,终于沉重的点了下头。虽说舍不得让他独自面对,但他的话也实在有理。现在被那人发现就等于宣判了两人的死刑,这太可怕了!黄泉并非为自己害怕,而是整个心都系在面前少年身上。黄泉猛的翻身下床迅速套上衣服,转头凝望赤身坐在床上的周昂月担忧的道:“你要当心!”离去的同时,心中突兀的升起一股暖流。多年以后黄泉回忆起这一刻的感觉,总是不明白那种温暖是从何而来。直到有人一句道破,说是心有所系,有了牵挂之人所以才感到温暖。
说时迟那时快,黄泉刚刚从窗户出去殿门处就闪出一人。来者不是别人,正是当今皇帝李暄宇。那周昂月早已从脚步声听出是他,此时毫不惊讶,只是那双清澈的眼中无论如何也难掩兴奋和惶恐。李暄宇激动万分,快步走到床边对周昂月道:“小月儿,我来了。”那周昂月只拿眼呆呆凝望着李暄宇竟是不发一语。李暄宇见他神色,心想他是对自己怨恨未减,诺诺的坐在床边愧疚的道:“上次是我太生气动手打了你,你好些了么?”周昂月终于开口,他淡淡的道:“我犯下杀死皇子的大罪,死一万次也不足惜。那些伤好与不好又有什么关系。”
李暄宇听罢如鲠在喉,蓦然发现他的意图,略带愠怒的道:“一见面就提皇子,你是在逼着我走?”“为什么总喜欢用这种手段?难道我们不能好好相处么?你知道我……多想抱一抱你……”那周昂月忽然转过脸来,眼中寒光凛然定定的瞪住李暄宇的脸:“我说过,我不再愿意了!”李暄宇经他一瞪,便从这清澈的瞳仁中看到了战战兢兢的自己:“好,好,小月儿。我不勉强你。”皇帝垂下眼眸,长长叹一口气:“小月儿啊,你与我,怎么走到了这一步?”周昂月眨了眨眼,那眼中好似闪过一瞬间的迷惘。他声音虽然压得低,然而在这寂静的夜中却分外清晰,只听他道:“宣宇……你该知道,你与我终究会走到这一步。”
李暄宇心悲从中来,眼眶里立刻有了水雾,断断续续的道:“小月儿……你真的……没有一点……舍不得?”周昂月淡淡道:“宣宇,小月儿永远会记得那个深秋月夜中与你初次相遇。”他闭上眼,将头轻轻靠在床邦上,碎碎的念:“宣宇……当时我没有想到你是皇帝……宣宇……如果你不是皇帝……宣宇……”那李暄宇被他念得一阵心碎,忍不住竟要落泪,良久才言道:“是我的错。小月儿啊……都是我的错。”周昂月摇头:“不是你的错。若说错,错的是假戏真做。明知是假的……怎么会……”明知这情谊是假的,怎么会相信呢?这句话周昂月还未说出,唇已先被李暄宇堵上。
第四十七章:停月中
浓重的腥味在两人口中蔓延。“陛下……放开我……”鲜红的血沾满了周昂月的下唇,而李暄宇的唇更是红得如火。青年皇帝瞪大了眼睛,忽然发现了他锁骨极淡的痕迹——情咬?是谁?是谁在他身上留下的痕迹?李暄宇如遭晴天霹雳,瞪大眼睛想看清那痕迹是甚么。周昂月似有察觉,恐慌的拉上锦被将整个脖子裹住。
李暄宇暴躁的将他抓过来一把拉开了被,赫然是那情咬的红痕啊。虽然极淡,桃花般开在周昂月清瘦的锁骨处。“你就这么淫荡?原来你天生就喜欢被男人上!朕不过几个月不来看你,你就耐不住寂寞了?!”愤怒嫉妒恨,瞬时充满李暄宇的胸臆。他死死掐住周昂与的双肩来回摇晃,冲他凶恶的吼叫。忽然,李暄宇眼色一凛。周昂月惊恐的盯住李暄宇:“陛下,不要!”
李暄宇将锦被彻底拉开,只见周昂月赤身裸体坐在床上。李暄宇气红了眼,伸手在他身上乱摸。周昂月开始从惊恐中冷静下来,这才发现李暄宇要探的竟是他身后那处。李暄宇冰冷而尖利的指甲伸进炽热的身体中,如利剑穿心。周昂月惨叫一声,脸已白得如同宣纸。李暄宇毫不留情的揉捻着他,似乎想要从他体内挖出来什么。最后却只沾得一手粘腻。
“陛下……陛下……”周昂月挣扎着叫了两声。李暄宇转过脸来,那是怎样一种神情啊。痛苦,悲伤,愤怒,嫉妒,疯狂交织在一起,汇成一种复杂的神情。“是谁?快告诉朕,那个男人是谁?你愿意的,还是他强迫你的?”
“我愿意的!”锋锐的话语冲口而出,锋锐的目光迎了上去。长长的黑发落在唇边,更衬那唇红得妖冶,清艳有如残花。李暄宇看着他的唇只觉睚眦欲裂。一想到这样的唇被别人咬过,这样的人被别人摸过,剧痛有如潮水在皇帝的心中奔腾翻滚。
“贱人!”李暄宇愤怒的高吼:“你背叛了朕?连你也背叛了朕?朕的小月儿,你也背叛朕……”他语无伦次,上去掐住周昂月双臂欲要将他拉起。那周昂月面不改色,只是难以察觉的痛苦闪烁在他清澈的眼中,冷冷的道:“背叛?陛下别忘了,我只是你的臣子,不是你的妃子!没有必要连身子也忠诚于你。”
一句话噎得李暄宇如鲠在喉。李暄宇生在皇家当了皇帝毕竟有些定力,他知道周昂月这话虽是气话却也十分有理,掐住他的手也松弛下来,压低语气道:“好,小月儿,朕只问你,你能不能跟那个男人断绝来往?”那周昂月闻听此言,起初是一脸惊讶转瞬变为平静的道:“陛下不能给我的,那个男人能给我。暄宇……放了小月儿吧。”
李暄宇再也忍耐不住,情绪激动的道:“好,好,我明白了。小月儿,只要你开口,朕什么都能给你。只要你说,你要的人是宣宇!”周昂月眸中潋滟慑人,红唇微张,似乎想说什么,最终消失在一抹似有似无的笑中。或许一生只有一次,要求你给我一切的机会。可我却如何开口说出那个禁忌的词语?他别过脸拉上锦被盖住身体,用缄默代替了回答。
夜遽然沉静,只听见谁的心怦怦跳动的声音。李暄宇突然连被带人一把抱起扛在肩上,周昂月闷哼一声唤了句暄宇。李暄宇面色焦黑充耳不闻,细长的双眸熊熊燃烧的是绝望的怒火。扛着人迅速穿过御花园向华阳宫而去。
……
君南星睡在华阳宫的偏殿。月刚上树梢,他便听见皇帝寝宫的门轻轻开了,接着是一阵缓慢而小心的脚步声渐行渐远。君南星心下一沉,心道:这么多日来,皇帝终于忍不住要去找那人。自此便再睡不着。大约过了一时两刻,有沉重的脚步声由远而来。君南星翻身坐起刚要出去看个究竟反倒先被一声闷响吓了一跳。
皇帝连被带人重重摔在华阳宫冰冷的地面。那周昂月滚出锦被,头正碰到龙床一角,一时鲜血渗出料想是伤的不轻。可惜李暄宇恰在这时转过身去,高声唤来太监下令道:“洗干净了放到床上。”言罢抬腿迈出了宫门不知去向。
血流入眼中,视线所及变成一片赤红。周昂月长睫颤抖,左顾右盼似乎想寻找那抹明黄的身影。可他还没找到便陷入了昏厥,赤身裸体的倒在华阳宫里。
再次醒来是在温暖的龙床上。床边坐着一人正用毛巾为他冷敷额头的伤口。第一眼看见那张精致的小脸时周昂月就被这少年的容貌怔住了。一双琥珀色的眼睛说不尽的妖艳,面白如玉,发黑如漆,当真是一个风流十足的美人儿。
君南星见周昂月呆愣望住自己的样子不免轻轻的笑了。这一勾唇,先流出几分得意之色。周昂月望了他半日,清澈的眼终于动了一动,冷冷的错开了那只拿着毛巾的手,道了句谢谢。
君南星不以为意,因说道:“你额头受了伤,我给你上些止血的药包扎起来。”周昂月道:“不必了。”那君南星不由分说已然让太监准备好药石纱布,他热情的拉住周昂月的手道:“伤得这么严重,若不上药恐怕留下疤痕。”
经他一说,那原本麻木的地方似乎真有些疼。周昂月回过脸来再次打量起君南星,眼神中带着一些讶异和一些说不清的情愫。直到君南星将那止血的药膏拿在手中,清凉的药味弥散开来,似乎熏迷了周昂月的眼。寒冷的俊颜终于云开月明,露出了一丝温暖的意味。那神采流转在眉目之间,令他顿时变得与之前十分不同。只听周昂月轻声叹道:“那就麻烦你了,掌议大人。”
那君南星嫣然一笑,手法熟稔的一面上药缠布一面说道:“周侍郎不必跟我客气。陛下在我面前常常提起你,听都听成熟人了。”周昂月苦笑道:“原来你常常陪在陛下的身边。我还在奇怪你为何会在华阳宫,看来你是住在偏殿了。”君南星道:“我虽然陪在陛下身边,可陛下的心却常常陪在你的身边。”
那周昂月听了这话便暗暗记在心中,少不得又瞟了君南星一眼。这厢那君南星已为他包好伤口。一圈圈白纱缠住额头,长发轻落,下颌尖巧,那一张清丽的脸更显得羸弱而娇美,残花一般动人心弦。君南星竟忍不住摸了摸周昂月的脸,周昂月也不躲开任他摸去。君南星只觉触手一片润滑,指下皮肤白得透明,两颊冰凉,摸到鼻子下面才能感到他呼出点热气。缓缓收回手,君南星叹道:“周侍郎,其实我很羡慕你。”
“其实我并不值得羡慕。你难道不知陛下已将我囚禁起来?只要陛下一声令下我便会丢了性命。况且我这人又十分爱惹陛下动怒,因此性命总在旦夕之间。”周昂月笑说道。君南星那双琥珀色的眼眸光暗闪,良久才谨慎的问道:“周侍郎,我虽然不知你与陛下之间到底怎样。但我却想问你,有没有想过让陛下忘了你呢?”
周昂月听罢心下一凛,暗自佩服这君南星的洞察能力。却不知为何被他这话挑起了怒意,淡淡的在胸怀间浮荡。他面色平静如常,只是嘴唇不易察觉的白了一些:“掌议大人说的不错。可惜如今已经不由我来决定……”君南星面色凝重:“周侍郎的意思是……”那周昂月淡淡一笑,瞬息瑰丽动人:“当然是由掌议大人你来决定了。”他一错眼珠,那目光射的极远。然而远处宫门外尽是黑暗也不知他能看到甚么。君南星还在发愣,有太监急急奔来凑在他耳边禀报。君南星回身瞧了一眼,对周昂月道:“陛下回来了,周侍郎多保重吧。”说罢便同太监一道回了偏殿。
第四十八章:停月下
李暄宇带着满身露水一脚踏进华阳宫的寝殿便看见躺在龙床上昏迷不醒的周昂月。只见他身穿绸衣,长发垂落,隐隐约约露出额头包缠的纱布。那样子说不出的安详稚气,就像一个睡熟的婴儿,令人完全无法想象他是一个手段狠毒的人。
李暄宇凝望着龙床上的人儿,苍白英俊的面容透出淡淡的红晕。时间瞬间停止,金玉为地,兰花绕粱,这一刻仿佛回到了从前,回到了那些相对平静甜蜜的日子。
李暄宇迷惘起来,一不小心被手中的玫瑰花刺刺了一下才从遐思中惊醒过来。太监在龙床边垂手侍立,李暄宇走上前去这才发现周昂月的额头缠了纱布,蹙眉问道:“他的额头怎么了?”太监答道:“回禀陛下。刚才周侍郎额头撞到龙床,君大人已经为他上药包扎好了。”李暄宇听到君南星的名字虽然微感诧异但也不以为意,此时他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周昂月身上。见到那张思念日久的容颜,清丽依旧,却又分外孱弱。苍白的唇角失去了往日的润泽,长长的眼睫下那抹阴影也太过浓郁,更衬他面色白如春雪。
李暄宇长叹一声,所有的怒意都在凝望间消失殆尽。为何要怒?为何要恨?那周昂月说得不错,他只是一个臣子,顶多就是个宠臣,没必要连身子也要效忠皇帝。笑得太弱,笑得太难看,连笑的人都不好意思再笑。满身的露水,一手的花香。李暄宇用刚刚摘到的玫瑰花轻轻放在周昂月的枕边,自己脱靴更衣钻到被中从侧面抱住了他。
本是温香在怀可李暄宇却感到怀中人全身冰冷。仰起头吻了吻他缠着纱布的额角,看他清丽宁静的睡颜。什么都不必说,一切只在不语间。其实李暄宇又怎能不明白周昂月的意思?只不过他不愿承认罢了。心剧烈的疼痛,李暄宇抱得越来越紧。可惜那周昂月始终没有张开眼睛,哪怕他只看上一眼也会明了李暄宇此时的心境。
这一夜出乎预料的平静。所有看到皇帝从华阳宫出去的宫奴们都以为第二天那要了命的周侍郎会有个三长两短,谁也没有想到愤怒的皇帝竟会带着新采的玫瑰温柔如水的拥着他度过这一夜。将近清晨的时候有太监来叫早起上朝,李暄宇温暖的身体离开了。过了很久,有一滴泪沿着周昂月眼角流进那片绵软的发中。
……
“真没想到,你竟从昨晚到现在都没有睡?”君南星手端刚刚沏好的紫姜茶送到周昂月唇边。“你怎不说,没想到陛下竟没有整治我。”周昂月一面笑道一面接过姜茶饮了一口。君南星听他语气甚为轻松,不由心中暗惊。那君南星也算见过世面,听过见过的人不在少数。可这周昂月却是他见过的最为奇特的人之一。这人外表羸弱文静,可作出的事情件件狠毒。可你若说他是狠毒之人又不大正确,因为他虽然做了许多害人的事而自己也总是面临被害的危险。因此仔细一琢磨,竟然捉摸不透这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