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真的如同传说那般吧,温泉确实可以治病?
“刚才,做了个大买卖。”池子旁边,坐在大青石上的男人突然开了口,“外地人,大概是不懂这儿的规矩,不了解这儿的情况,没带多少人,倒是带了不少钱。有敢反抗的,就都管杀管埋了。剩下的,照老规矩,裤子一脱,手一捆,放生。”
泡在水里的念真半天才有了点回应。
“何必跟我说这些……”
“你要留在西山口,就得知道山上的事儿,不管好事坏事。”这么说着,冯临川随手从旁边的树根附近拔下一棵矮小的野麦子,摘了青翠细小的麦穗,往念真身上扔了过去。
不偏不斜,麦芒正好扎在念真耳垂上,被那刺痛弄得愠怒起来,他皱眉看着那男人,却只看到了很是自然而然的表情。
“现如今这世道,不需要无意义的慈悲心肠,你记着我这句话。”
“没有无意义的慈悲心肠。”
“是吗?”一声冷笑传来,紧跟着,那个高大的男人就凑了过来,冯临川蹬掉脚上的鞋,脱了衣裳,直接迈进水池,然后压着念真的肩头,将他压在池边岩石上,“我问你,假如,你从山上领回家一只虎崽,以为自己行善救了它,过后,母老虎找上门来吃了你全家。这算不算无意义的慈悲心肠?嗯?”
念真听着那假设,是真的好一会儿没说出话来。
“所以说。”笑了笑,冯临川一把抱住开始不知所措的和尚,眼里是十二分的霸道,“生在这世上,就有自己的生存之道,谁都不需要多余的怜悯。你怜悯别人,未必就能让你自己变得多高尚。”
“……我不是为了让自己高尚才怜悯别人的。”不知哪儿来的勇气,念真看着对方,拼尽最后的胆量表达着自己的观点。
冯临川听完,只是淡淡撇了一下嘴角。
“算了,先不跟你纠缠这些。”简简单单就把话题结束了,冯临川转而牢牢抱着对方,灼热的嘴唇贴上了那漂亮的脸颊。
念真在亲吻滑到他胸前时,紧紧闭上了眼。
这个人,不会让他赢的,不管是从观点上,还是从行动上,他都要不留罅隙的控制他,囚禁他。
这是没有牢笼的囚禁,却远比给他一副牢笼要高明无数倍。
他一点点撕毁他的信念,一寸寸绞杀他的矜持,让他最终变成低贱情欲的奴隶。
这就是毁灭的快乐吧……大概。
闭着眼,从喉咙深处发出难耐的喘息声之前,念真那么想。
第三十六章
灼热的唇舌在胸前逗留,那种撩拨是致命的,念真光是忍住呻吟就快把自己所有力气耗光了。刚刚复原了一点的身体在挑逗下微微颤抖,刚刚清晰了一点的头脑似乎钻进了水汽,连眼睛都逐渐模糊起来。
冯临川小心翼翼触摸这清瘦的身体,不算结实,不算妖娆,却怎么都让他看不够的身体,足以激发出无法估量的欲望。他硬逼着刚刚破了色戒的和尚看着他股间昂扬起来的物件,然后因为那快要哭出来的表情生出格外邪气的成就感。
但对于念真来说,他快哭出来,不是因为看见了对方的,而是同时看见了自己的。
已经有了反应的身体透着情欲的绯红,不管怎么认定这是令人羞耻的行为,该亢奋的地方还是会亢奋。念真闭着眼,感觉着在他大腿根缓缓摩挲的指掌每一个细小的动作,而后在那指掌终于肯眷顾到他已经硬得很厉害的物件时发出一声哭泣般的低吟。
冯临川抱着他,拉着他的手放在自己胯下,那意图明显的很了,可念真却不敢动,他不敢相信自己竟然会把别人的东西握在手里,更何况对方还要他做什么动作。那只是颤抖着手腕却迟迟没有行动的表现让冯临川皱了皱眉心,一声凝结了丝毫不加掩饰的野兽欲望的叹息过后,那男人干脆抓开他的手,把彼此的物件攥在一起,开始上下搓弄。
“呜嗯……!”念真咬着嘴唇,把眼看就要叫出来的声音尽力吞咽了回去。他无意识间抓着对方的手臂,无意识间把脸颊贴在对方肩窝,无意识间忘了躲闪,把自己陷入情热时的表情尽数展现在冯临川面前。
那表情让掠夺者格外高兴起来,更加收紧了手臂,冯临川不知足的一再轻轻吮吸啃咬对方颈侧柔软的皮肤,留下更能挑逗情欲的红印子,留下独占欲的宣告和证明。
那天,他们没有做到最后,或者应该说,冯老大手下留情,没有施展全部掠夺的本事。彼此都射过一次之后,他搂着念真,任凭那不敢面对自己高潮后羞耻模样的人靠在他胸口,枕着他肩头。
“头发长出点来了。”冯临川摸了摸对方不再光亮的头皮,“留着吧,你留起头发来肯定好看。”
念真没有说话,也没有动,他只是在眼角余光无意间瞥到水面上他们两个混在一起的体液顺着温泉的活水流走时,紧紧闭上眼。
“又胡思乱想了?”有点无奈的问了一句,冯临川略微拉开彼此的距离,看着那不敢看他的人。
“没有。”好一会儿,念真才摇了摇头。
“还‘没有’呢。”哼了一声,冯临川惩罚一样的咬了一下对方的耳廓,然后拉着念真出了水池,“行了,走吧,再泡着你要晕了。”
没有反驳对方的话,也确实觉得自己再这么下去一定会晕的念真红着脸迈出了池子,默默无语穿好衣裳。
然后,他被冯临川带着重新回到寨子里。
走出树林,看见前头的开阔地,和头顶格外透亮的天,念真心里暗暗叹了一声。
大概,自己就这么着了吧,交代在一个土匪手里,浑浑噩噩混上几年,等到被厌烦了,就独自下山去,再做和尚,或者……
他想不出或者后头的内容,没有什么长项在身,顶多只会种田而已,如果不做云游四方的僧人,怕是只能开垦一点荒地,隐居到老到死吧。
也好……
反正在土匪身边待过也不是什么值得夸耀的事,不如就一个人将这段过往烂在肚子里。
“别瞎想了。”拽了一把念真的手腕,冯临川在他背后轻轻拍了一下,“你先回后宅歇着,我有点儿事要办。”
没有反驳,念真一声不吭回了后宅,冯临川则直接回了大厅,而后让一个匪兵叫来了何敬山。
“大哥,你叫我?”不多时,总是看似斯斯文文的何老三就走了进来。
“坐。”示意对方坐在自己旁边的椅子上,冯临川喝了口茶,“老三,你待会儿去给念真看看病。”
“病?”
“嗯,他有点儿发烧。”
“什么时候开始的?”
“昨儿晚上应该是。”
“昨儿晚上……”白面书生一样的男人脸上突然有点泛红了,“大哥,你不会是……”
突然明白了对方所指的意思,冯临川马上开始皱眉,但语调却格外坦然。
“我要是把他折腾到发烧,根本就不可能让他下床走动,更何况带他在山上溜达。”带着戾气的眼角余光扫了一眼何敬山,让对方住了口,冯临川接着说,“他应该是累的而已,你给他看看,开点药,回头我让人下山去买。”
“哎,知道了,那我这就去。”规规矩矩行了个礼,何敬山离开了大厅。
他回自己屋里拿了药箱,跟夫人夏晚荷打了个招呼之后,便直接去了后宅。
念真没在床上躺着,而是在安静的院子里坐着,靠着墙角的瓦缸,看着缸里的游鱼。他背后有株茂盛的榆叶梅,枝条的阴影在他身上留下点点斑驳。
“二哥。”何敬山叫了一声,走上前去。
念真有点不知该如何回答了。
二哥,这是山上的称呼,是他的新称谓,他确实格外不习惯这种称呼方式,但自己似乎又不再适合被叫做“念真师父”,到头来也没想好究竟该让对方怎么叫他,终于只是别别扭扭站起身回了个礼,他问何敬山有什么事。
“哦,大哥让我来给你看看病。”边说边把药箱放在旁边石凳上,何敬山解开白衬衫的袖扣,把袖子往上卷了卷。
“我好多了,真的。”念真有点窘迫起来,“烧已经退了,不用再这么大张旗鼓……”
“看看总比放任自流好,再说,大哥的脾气……”何敬山笑了笑,念真就没话可说了。
是啊,“大哥的脾气”……
这么说,他也只能配合了,若是冯临川迁怒别人,他的罪过可就大了,何必。
卷了卷自己的袖子,他将手腕伸了过去,放在一旁光滑的石桌上。
“二哥,大哥其实挺疼你的,实不相瞒,以前‘伺候’他的人也有过那么几个,可带着见众位弟兄的,只有你。”
念真听着对方的话,好一会儿不曾言语,直到何敬山给他号完了脉,才开口问:“以前……那些人,还在山上吗?”
“哦,有的还在,有的走了。留下的,还是弟兄,走了的,给足路费盘缠和安家费用。”从药箱里撤出两张纸,何敬山边开方子边接着念念,“大哥脾气暴烈,可要是对谁好,是不会掺假的。”
“……嗯。”念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应声。
“另外,山上弟兄也都喜欢你。”
“什么?”念真怎么都想不到自己会听到这么一句话。
“是真的,大伙儿都在议论你,凡是我听见的,全是好话。”
“……”
“留下吧,冯家寨不敢说是世外桃源,可毕竟没有什么勾心斗角,说实话,比外头的世道干净。我们做的是杀人越货的买卖不假,但我们‘猎而不绝’。冯家寨,自有冯家寨的道义。更何况,留在这儿,不光没人敢对你不好,你有了麻烦,大伙儿还会帮你,何乐而不为呢。”语调平淡的劝说在药方开好之后结束了,何敬山笑了笑,把自己开的方子递给念真看,“我就列了几服健脾开胃的药,在山上住,只要开了胃口,多吃点好的,就什么病都不容易得了。”
“多谢何先生。”把药方还给对方,念真起身微微鞠了个躬。
“叫我老三就行了。”
“那怎么好意思……您肯定比我年长吧。”
“山上不讲岁数,只论辈分。”
“可……”
“那,我先走一步了,你好好歇着。”不等对方辩解什么,何敬山就站起身,收拾好药箱,推了推眼镜,准备离开。
念真一直将他送到院门口,对着那潇洒自如走远的背影双手合十再度施礼,却在抬起头时恍然惊觉一般放下了手掌。
不再剃头发,不再穿衲衣,不再吃素食,不再守戒规,他真的已经彻头彻尾的,不再是个和尚。
第三十七章
念真的病,很快就好了,很大程度上,是得益于饮食。
他一直没有再恪守戒律。
未必是鸡鸭鱼肉的大排场,但素菜里的荤油也好,白粥里的肉末也罢,他都闭着眼吃下肚去了。
也许的确如何敬山所说,在山上,只要吃好一点,就不会有问题。只是短短七八天,他就和刚上山时候换了个人一般。脸颊红润起来,嘴唇也不再缺乏血色。这样的变化他自己没有太注意,但冯临川看在眼里,很是满意。
“今儿这是最后一壶药茶了吧。”坐在床边穿靴子的男人问。
念真看了看杯子里颜色很特别的饮料,点了点头。
“那回头我让他们再买点儿回来。”
“不用了。何先生没说……”
“老三。”
“?”
“叫他老三,或者何老三,都行。别老先生先生的,听着疏远。”
“……”念真本想反驳,但一种根本反驳不过的预感让他住口了,停顿了一下,他空过了那个称谓,直接往下说,“我已经没事了,不用再喝了。”
“我是想让你吃胖点,懂吗。”轻描淡写说着,眼神却不见玩笑的意味,扣好腰带扣,冯临川走过来,摸了摸念真的脸颊,“你现在摸着还多少有点硌手,长胖点,抱着更舒服。”
被那句话说红了脸,念真扭过头低垂着睫毛试图否定。
“男人,怎么也不可能……抱着……舒服的。”
“谁说的。”被对方在“抱着”一词上卡住了一瞬的样子差点逗乐了,冯临川拿开念真手里的茶杯,然后凑过去结结实实给了他一个亲吻。
不管怎么样,被一个男人亲吻还是令人觉得羞耻的事,脸上还是会发热,心里还是会悸动,就算前一天夜里曾无数次被抱着重复唇与唇的接触,莫名的罪恶感照例不能被次数抵消掉。
然而念真不希望自己毫无罪恶感,他偷偷的,想保留出自己仅存的一寸空间来,这个空间里私藏着他不愿意被完全抹杀的道德伦常,私藏着他的佛心,他的慈悲为本方便为怀。
“喝完了就把床上那身衣裳换上,别忘了今儿江老四派的人就该到了。”留下那么一句话,冯临川离开了。
念真这才略微打起点精神来。
前些日子,江一凡发了一封电报到口外,电报被冯家寨在城里的眼线一路送上了山。“十五到家”,就这么四个字,已经让人看得明白了。江一凡派的人,五月十五,会上西山口冯家寨。
这是早就固定了的模式,每当江老四送消息到口外,都是类似的规程,不过这次,和以往不同,这次,必定还有法天寺的相关讯息。
于是,从得知这一情况开始,念真就格外期待起来。十几天了,也许并不长,但对他来说,惦记念恒的心情已经足够明显,他太想知道小师弟的情况,尤其是自己当时是突然失踪的,不知念恒之后有没有因此惹上什么麻烦。
端起药茶,将剩下的部分一饮而尽,念真放下杯子,站起身。
他换上了那套冯临川让人给他新定做的衣裳。
柔和凉爽的麻布质地,土黄色的沉稳色泽,都让人感觉很舒服,但这种临时的舒适感,并没有一直持续下去。
中午之前,警察厅暗中派的人,到了。
那是个怎么看都不像是警察的警察。
鸟窝头,小眼睛,一身江湖气,完全和匪没有两样。
来者一身黑衣裳,个儿高,再加上站没站相,就更让人觉得晃里晃荡的不稳重。这样的人,真的可靠到可以从警察厅往西山口送信?
“冯大哥,头回见面儿,兄弟我姓欧阳,单名一个晗字,这回江四爷让我来给您送信儿,我马不停蹄尽快赶过来了。”冲着冯临川拱了拱手,自称是欧阳晗的人看了一眼坐在旁边的念真,“这位是……”
“哦,叫他‘二哥’就行了。”根本没多说什么别的,冯临川让旁边的小匪兵给对方看座之后,打开了那个刚才被递过来的,结结实实封好的信封。
白信封,朱砂红的长条框框里什么都没写,但拆开后,里头的信纸上,工工整整写满了蝇头小楷。
冯临川认得,这是江一凡的笔迹。
巧于钻营,工于心计,比老狐狸还狡猾三分的江一凡,是个土匪出身却酷爱文房四宝书法绘画的怪人,他的字画,警察厅厅长都要了去挂在书房里,而一向以言行周密谨慎滴水不漏深得冯临川赏识的江老四,这封信,也写得具体明晰,不带半句废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