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女人打我,他却去陪她至今不回家。”安柏宁的声音轻轻的,低缓的,没有起伏情感,机械的陈述,“宠爱,是一朵世上最悲哀的花,它开的时候太过绚烂,凋谢时又过分暗淡,真的……可怜。”前方的人沉默半响,突然,问道:“安然哥哥,如果……我做过伤害过你的事,你能原谅我吗?”
安柏宁调转脚步,认真凝望他。
“柏宁不会的。”
“我也会做错事。”
安然拍拍他惨白如纸没几丝血色的脸,“会原谅,因为我相信柏宁是最善良的人。”
“……”安柏宁看着他,笑了笑,“可是他觉得我已经坏的无药可解了。如果我爸爸……结婚,就会有弟弟了吧,我要离开吗?我离开了,你会想我吗?”
看样子柏宁是不赞成小叔结婚的,为儿子是从的小叔怎么可能真的结婚?柏宁本来就心思敏感,安然不愿他多想而做出什么傻事,忙道:“小叔不会这么快结婚的。”
“这次一定会的,一直都是我不知天高地厚了。”安柏宁敛下黑细的睫毛,所有情绪掩藏不见,“安然哥哥,你走吧,我想休息了。”
“我陪你等叔叔回来吧。”
“不用。”
安柏宁伸手推开雕花门,漆黑的房子像吞噬人的怪兽的血盆大口。
“我不放心。”
安柏宁低笑了一声,“我没那么脆弱……安然哥哥,谢谢你陪我聊天,回去吧,也许君慕哥哥在找你。再见!”
听着他虚弱却坚决的声音,安然喉结滚动几下,终究什么话也说不出口。门掩闭,安柏宁穿着格子衬衫,纯真的冲他微笑。如果,他知道再一次看见这个弟弟是五年后,如果他知道安柏宁之后受过那么多磨难折磨,他死也要留在他身边。
安然心也很乱,又不知道究竟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他想起安家庄园的秦霜,表面功夫一流却得到安君慕感情的安路远,然后想起那个自己的宿命,自己在那人身下羞耻的呻吟。安然闭了闭眼睛,他只希望世界被黑暗笼罩后,就那样天荒地老下去,再也
不要白昼——他很害怕再见安君慕时,对方厌恶的眼神。
对方只是泄一时之愤,而他在那种情况里竟然有了感觉。他会被唾弃的,安君慕会用对面嘲弄的眼神看他。
“安然。”
他正胡思乱想,清亮的女声从静谧的街角传过来,清晰入耳。
“杨洋!你怎么会在这里。”
杨洋蹦蹦跳跳走到他身边,嘟囔,“安三少,人家可没有跟踪你。”
安然不好意的摆摆手,“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家住这里。”
“噢。”安然回想起上次生日会的事,感觉过意不去,“上次明明是我邀请你来我的生辰礼,但中途独自离开,真的抱歉阿。”
“嗯,我收了。”杨洋俏皮的眨眨眼睛,“确实该道歉,我当时郁闷的不得了。”
安然嘿嘿傻笑两声。
杨洋瞥了他一眼,笑得贼灿烂,“你就没打算陪礼道歉?”
“那……我再请你吃饭吧。”
杨洋只想装死,忽地,她眼珠儿咕噜一转,狡黠一笑,道:“下次我们去外省郊游,你开车送我吧。我不想搭大巴,自己也没驾照。”
“就这么简单?”安然愣乎。
当然没这么简单,先把你拐上路,本姑娘再从长记忆。杨洋对他笑了笑,点头。
“那行,但你先要和我确定时间,我好安排。”
“一定,这次你可别放我鸽子。”杨洋板着小脸强调,得到对方的保证后,才喜笑颜开。看安然开锁上车时,她丢出一个扰的安然心神大乱的问题,“你和你哥哥还好吗?”
“还好。”安然敷衍性的笑了笑,“那下次见吧,再见。”
今晚短短一个小时内,第二个人问同样的问题。这让安然产生一种错觉,难不成大家都没事干闲的慌,一个两个都跑了关注他和安君慕相处如何?!
“你究竟到处跑什么!”
刚停好车,熟悉的男声就炸开在前方,如世界唯一一道光影,不会太多太少,只要他那一束,能照亮他的整个世界就足够。
第十七章:他是该愤怒的那个人
只可惜这束自己想拥有的光,却是别人生命里的存在。安然勾起唇,想笑,大声嘲笑自己,这种时候,还在想这些有的没的。
为情所困的人啦,别都像我这么傻。他心中暗叹,关上车门往前走了几步,就听哥哥不悦地说,“你有没有脑子,感冒刚好,就到处乱跑。”
安君慕不吼还好,一吼,偷偷黯然失魂的安然心中的小宇宙就爆发了——呸,还想着自己可能会受到哥哥厌恶,无论他有什么理由对自己做了那样的事,他才是该愧疚的人。嗯,自己是该愤怒的那个人才对!
安然眼里含着无声的愤怒,直视树丛前等他的人,须臾,见对方没表示就埋头往前走。
“你还没回答。”
身子被侧方一道力道用力一转,眼前一暗,下巴被一根轻指轻轻勾起,安然被迫对视眼前的男人。
“看着我,说话。”
“天天看,你都要跑到我梦里撒野了。”
皇天后土在上,安然发誓自己可不是故意来卖萌的,但一脸低沉的哥哥愣了愣,随之笑的欢快欠揍。
“你梦见过我吗?”冷清的眸子蕴满灼灼的光。
凭什么自己心里乱的一团糟,想过千万样与他对质的种种,他却如此风轻云淡,一副没事人的样子!?“少臭屁。”安然下巴微微扬起,“没话和你说,你以为你对我做了那样的事,我会原谅你。”
“那……样的事?”安君慕好看的眉毛挑起,嘴角勾起一抹邪肆的笑,故意把话尾拖长,“什么样的事?”
安然脸上腾起热气,怒,“安君慕你明知故……”
最后,他的话没有说完,哥哥的脸覆下去,在安然睁大的瞳光和无法避免的激素心跳里,唇瓣就被覆盖上一抹冰冷的柔软。
“这样吗?恩。”
酡红迅速爬满整个脸颊,安然觉得连呼吸的热度都高了数度,他从不知道一向淡漠的哥哥竟然会向无赖痞子的形象转变,这让他一时无法招架。
他一把推开扰乱心神的男人,把脸撇向一边,“你少拿我开玩笑,否则小心我对你不客气。”
晚风刮过,吹乱男孩乌黑的短发,露出红得滴血的耳根,他故作镇定的模样填满了安君慕整个天空。
他肯定不知道他走进自己视野中时,那种紧张感排山倒海扑向自己,几欲将人湮灭。或许只有如雷鸣鼓噪的心跳和沁出冷汗的手心,才知道他有多么害怕男孩眼里出现厌恶的神色,哪怕一丝,对他而言都是灭顶之灾!
安君慕正想说什么,就听一声糯软软的声音响起,“哥哥?……”安路远不知何时倚在门口,裹了件大大军色风衣,显得单薄瘦小,眉宇间刻画了病怏怏的憔悴。
安然冷了神色。
安君慕再看了安然几眼,几步走过去,“你怎么起来了?”
“饿了,妈妈不在家吗?”
“嗯,我让人给你准备晚饭。”
安路远点点头,视线飘至直直站立在前坪的男孩,唇畔挑起一缕笑,“安然,你吃晚饭了吗?顺便和我一起吧。”
安然全身肌肉冷冻,忽然,他望着安君慕,对上了他的眼问,“以后,是不是我打拼来的东西都要交给他?”
安君慕没有立即回答,墨黑的眼睛深邃的凝着他,那眼仿若一汪深湖敛了熠熠光华。良久,他说:“我以为你很早就有这样的认知了。”
是早有那样的认知,但别人说出来和从你嘴里听到,是完全不同的感觉——一种是难受质疑,而一种会直接导致心死神枯!
安然嘴角泛着苦涩的笑,“知道了。”
“哥哥。”安路远拽拽兄长的衣袖,扬起纯真的脸,拒绝,“那是安然用生命打拼下来的东西,我不要!”
安然一点都瞧不得他这幅模样,不着痕迹地皱了一下眉,本来冷冽的眼神里带上了一丝嘲讽,“假惺惺。”穿过两人就上楼。
房间里没开灯,窗帘拉紧没星点光亮漏进,安然隐在浓浓的黑夜里。房门被叩叩敲响,他未加理会,再后来听到哥哥一遍一遍叫他的名字,叫他出去。
一扇厚实的木板门,隔了两个世界,割断两颗本因相连的心。
安然站在门内。
他爱的人站在门外……
假如他不知道安路远不为人知的一面,他也许会笑笑再放手,而如今,他宁愿毁之!安然做了一个决定,拨通铁公鸡的电话。
“臭小子,你这么频繁的三番四次找我,就这么想把钱送我兜里?”
安然没管他的打趣,一出口就直奔主题,“能帮我找到那次卖药剂给安路远的人吗?”
那人显然愣了愣,“怎么,打算摊牌了?你觉得这样行得通吗,你哥哥会信你,他妈妈放过你吗?”
“不用管他们,我只做我该做的事。再说大不了我走。不过之前得拆穿他的真面目。”安然按了个开关,目之所及亮了,心之所往也照进了灯光。真要到了那一天,他才不会死皮赖脸呆在这里,既然知道哥哥没有喜欢自己,如果揭穿安路远会让他不高兴,离开就是了。
没有爱,他也能走远。
>“那好,但我不确定今天能不能帮你搞定,最近,我也有点麻烦。”
“需不需要帮忙。”
“有需要,再联系你。”
秦霜对他还是与仇人无异,但并没过激行为,所以安然断定她还不知那晚发生的事。在安家一部分人忙查找安路远那场车祸的真相,一部分人奋力为成立之初的安远公司奔波卖命干得热火朝天之际,安然反而如个局外人一样,开了一辆越野车就准备外出。
“三少,您这是要去哪里兜风。”杨亮幽灵一样跟着出现在车库。
安然拒绝理他,但后者不死心的缠上,“大少说了你最近只能在家。”
“在家?我是在家啊。”安然点头,笑得贼贼的,“你难道没听过男儿就应四海为家?不知道,回家好好念书去。”
“……”杨亮倒绝。
“还有把成语字典多翻翻,查查什么叫两面三刀,阳奉阴违,变脸小人……”
杨亮乖乖让路,憋屈的站一边,“最后一个不是成语。”
安然拉开车门,眼睛里的笑意更深,“学问还不错嘛,那就跟我哥去做点实事。走了,再跟着,我一辈子都不原谅你。”
春末夏至,天气已经变暖和,绿树枝叶繁茂,白云悠悠,真是适于出行的好日子。杨洋一身清凉装上车,瞅了瞅安然几眼,“你怎么穿西装啊?”
“我一般这么穿。”
“拜托,我记得你上次事二十岁生日而不是二百岁的生日吧。”
安然低眼看了看自己,“习惯了。”
“我相信所有旧习惯总会改被有新的习惯取代。”杨洋大气的拍拍他的肩膀,“干脆我一起去爬山吧,去掉一身老气,还你朝气蓬勃的青春。”
“没兴趣。”
“都出来了,就去玩玩吧?你出过H市吗?”
一路,安然耳朵都被快念叨出茧。终于在到达目的地时,如女孩所愿点头答应。杨洋差点乐疯了,制定好行程,硬拉着他要给他改头换貌。
“不是你们班的集体活动吗?你这样,老师同学不会说什么吗?”
两人在试衣镜前,杨洋一边给他比衣服,一边解释,“和老师请假就可以了。”不满意的把衣服放一旁,蓦地,她一拍额头,“你先坐着,我去多挑几套,你都穿给我看看。”
安然从没自己买过衣服,随她摆布。拿了本杂志,坐沙发上候着。
世界有时说大你特意找一个人,却发现他隐在茫茫人海中,无论你伸脖子扯喉咙,就是不见他踪影,有时你不想遇见一个人,他非冒出在你眼前,让你想一拳把他揍进开裂的地缝去。
“安然,你是来找我的吗?”
安然抬起头,就见岑子桓走进来,身后跟了一群西装革履的精英人士,他心里的防备系统全部启动。
第十八章:我不是任由你们算计的人
安然脸色很冷,没有搭理他,瞟了眼正在兴致勃勃选衣服的杨洋,起身准备拉她远离这只臭苍蝇。
“这样就走,那可不行!”岑子桓嬉皮笑脸,“你看连上天都特意给我们安排了这么好的缘分,浪费了岂不可惜。赏个脸,吃顿便饭怎么样?”
他勾笑询问的嘴脸,却是强人所难的姿态。
“抱歉,我一向对鸿门宴不感兴趣。”
“但我对入瓮的食物,很有爱。”
“安然,这里的衣服都不好看,我们换一家吧。”
杨洋放下手中的衣裤走过来攀上安然的手臂。这块围了圈人,这么大的仗势动静,杨洋也看到了,再定睛一看便认出岑子桓来,“便饭确实可以的,但你没见到我们正不方便吗?”
真是自作聪明的女人!岑子桓面上的笑点点厘厘消褪。虽然几次下来,他发现安然对女人并没有兴趣,但同样也没发现他对男人感冒。因此,对于这个有企图的女人,他不喜甚至于想将她从安然身边处理掉。
“一顿饭而已。”霍的,安然爽快开口,“由你定时间地点,怎么样?”
“那就今晚。”岑子桓很高兴,大手一挥,回首对一中年男子道:“王经理,今天但凡安少在商场的任何消费,全挂我名下。”
部分人瞅安然的眼色微微变样,或诧异或鄙夷。安然先一僵,而后冷笑,“岑先生好大手笔。”
岑子桓把一旁的女人当空气,倾身过去,低语,“你没感觉到我在追求你吗?我先忙工作,咱们晚上见。还有,我可不想看到让人扫兴的灯泡。”
出了H城,在自己的地盘上,岑子桓可不认为嘴边的美食还能跑得掉。
安然勾起一抹冷然的弧线。
意外遇见岑子桓,本来是一件很悲催的事。但细细一想,都是男人自己干嘛要怕他,而且有仇不报非君子,他一定要那只大种马尝尝苦头。
“安然,我们这样做行吗?”
“我这是在为他积德。”安然吹了声口哨,“很快,福利院就会写感谢信给他,我只是个小小的跑腿,可没占半点便宜。”
杨洋回头看了看福利院的大门,摸摸鼻子上车。安然真没有枉费那个家伙一片好心,很不客气的一口气买了几百万的衣服,然后又在众人的瞠目结舌中,退货拿了现金。
两人爬山没到一半,安然接了个电话就硬扯杨洋下山,一番好说歹说,才劝服她不要跟自己同往。他在酒店预定了一间房,让杨洋等自己一阵,便了出门。
岑子桓让他去的地方是当地小有名气的俱乐部,他到后刚一指名说找岑子桓,立马有人上前引他往里走。进了包厢,安然目光四处扫了扫,包厢里只有岑子桓一人,他挑了门口的黑色真皮沙发离他老远坐下,一手端起一只高脚杯,随意摇了摇盛着的红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