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小贱平时出门就带饭钱和车钱,车钱还是实在累到不行才会用,但凡可以使用公共交通,他绝不会浪费公交卡。突然让他拿出几千、上万,那是不可能的,好在信用不错,约好还款时间和地点,双方都客客气气,谁也别刁难谁。本来嘛,都是混口饭,谁都不容易。
“几位哥哥,咱还是老规矩,千万别向那老赌鬼泄露我的工作地点,不然,让他把钱偷卷了去,各位收钱就不能这么痛快了。”
作揖拜托,岳小贱是发自肺腑的。
他怕他那赌鬼爹,怕极了,怕死了,轻而易举几把牌,他的屁股就让人白操好些日子。要赶上医院那边用钱,他还得倒欠别人。
岳小贱摆脱原先的火坑逃到北京,没多久,他那赌鬼爹便追着能赚钱的儿子摸了上来,岳小贱不走,他便在周边一带打游飞,输光就借,借不着就不知从哪里冒头出来偷儿子。
常来常往的,讨债就这几拨儿人,基本算是看着岳小贱长大的。每回岳小贱被他爹洗劫过,他们要讨债都不得不费时费力重新找出岳小贱。所以,不用提醒,他们也会遵守。
讨债的走后,岳小贱深深深深叹出口气,夜色都感染上他的哀愁和疲惫。
人都说子女是父母的债,放他身上,则要倒过来。他上辈子,一定欠了他爹很多很多,兴许,还有人命债。
照经验,用不了多久,他又得挪窝了……
徐曼的表现令方惟略讶异。
没有大张旗鼓的兴师问罪,没有犀利尖刻的言语指责,没有任何一点对立的迹象和气氛,与他赴约前的预想大相径庭。
“总说我不会管孩子,你会管?正正让你宠得都没样儿了,居然跟他妈大呼小叫,一个不对付还闹离家出走,你让我怎么放心把他交给你?”
谈不上震惊,方惟确实是惊了。
女人善变,徐曼变得也不能这么纷繁这么快吧?
据方正描述,徐曼坚决不肯交出抚养权,甚至不顾十几年的夫妻情分,联手宋凡贬低他在方正心中的形象。怎么见了面,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不是他听错了吧?徐曼话音里的意思是,愿意把方正交给他?⊙O⊙b
“你们父子一条心,我倒成了阶级敌人。男人啊,无论老少,都让人心寒。”
不理会方惟外表淡定,内心惊澜,徐曼兀自嘲弄,神情是被情感狠狠折磨过的麻木。方惟没法视若无睹。
“你还好吧?”
“如你所愿,我很不好。”
徐曼说话还是那么冲,方惟担心反倒没那么重。他想,他大概明白了缘由。
女人上男人当,不是因为女人笨,是女人心软浪漫,念旧情。
宋凡和方惟同年,家庭环境不是很好,但心比天高,善于钻营。方惟在大学里担任学生会主席,宋凡是学生会办公室主任。
徐曼小他们两届,是宣传部骨干。
虽然搭班子干工作,可宋凡和方惟的关系并不好,方惟对宋凡倒没什么,宋凡则是打心眼儿里瞧不上方惟,明里暗里有点儿较劲的意思。追究原因,不外是方惟风度翩翩、待人谦和,又是高干子弟,在老师同学,尤其是女同学间特别有人气,招惹出宋凡源发于自卑的嫉妒心。反而小学妹徐曼,跟方惟关系很不错。
学生中盛传方惟和徐曼是一对儿,其实,方惟只是欣赏徐曼漂亮活泼,能干上进不娇气,单纯当她是妹妹照顾。而徐曼早已芳心暗许,对象就是宋凡。
很简单的一场连三角关系都扯不上的青春戏,徐曼向宋凡告白,宋凡一是喜欢徐曼,而是自认为战胜方惟,顺理成章欣然接受。
然后就是情到浓时,干柴烈火,烧出人命。
徐曼知道自己不幸中奖,便和宋凡商量解决。徐曼想得特美好特浪漫,以为宋凡一定会向她求婚,一个来月她就正式毕业,脱下学士服,马上披婚纱,共建小家庭,迎接小宝宝。不料,宋凡却提出分手。理由是,工作单位老总的女儿看上他,要和他一起去外国留学,结婚定居。
宋凡一通儿甜言蜜语,赌咒发誓。什么只爱她,最爱她,心里只有她。老板的女儿只是跳板,等他利用完,功成名就,一定会来接她一起去享福。这样少奋斗三十年的机会可遇不可求,特别是对他这种没钱没势没背景的穷小子。他这样做,完全是为了两人幸福美好的将来。所以,恳请徐曼稍作牺牲,打掉孩子。等将来胜利会师,还可以再生。
徐曼同意分手,也决心打掉孩子,但她不是信了宋凡的花言巧语,而是对这个男人失了望。
徐曼去医院堕胎,手术快开始了,害怕了,也后悔了。离开医院时,碰见方惟。
那时候,方惟舅妈正因为痛失爱子生病住院,他是来探病的,见徐曼苍白憔悴,满肚子苦楚没处诉,便自愿当起知音哥哥。
听徐曼讲完来龙去脉,方惟安慰她许久,把她送回宿舍。隔了一天,找到徐曼,对她说,愿意做她肚子里孩子的父亲,问她要不要嫁给他。
谁会平白无故背这种黑锅?
徐曼追问原因,方惟坦诚他是同性恋,注定没法像别人那样正常的结婚生子,而他的家庭是万万不允许的,除非他想把他爸气死。看着舅舅舅妈为表弟的死悲痛欲绝,看着父母日渐年迈,他想,他狠不下心,再像少年时期那样跟家里革命抗争。与其有朝一日,必须按照家庭安排,为了种种权衡利益结婚,他选择与徐曼共同承担下这个无辜的小生命。
方惟保证他会做个好父亲好丈夫,只除了他可能没办法尽一个真正的丈夫在某一方面对妻子应尽的责任。如果徐曼之后遇到属于自己幸福,他会无条件退出,支持并成全。请徐曼一定考虑清楚,再做回答。
徐曼当时岂止震惊,简直傻了,打死她也想不到敬佩的学长居然是同性恋。然而,方惟那么诚恳,她的处境又如此艰难,似乎答应方惟,是最好的选择。
他们结婚后,方惟确实做到了好父亲好丈夫能够做到的一切,连工作也帮徐曼一并搞定,生完孩子在家歇了一年,直接上班,单位和职位一定是令人生羡的。当然,只除了那方面。
他们试过,方惟不是不行,而是完事后,双方都别扭,有种兄妹乱伦的背德感(囧)。索性,从生活中剔除这一项。
宋凡两年前回国,打破了这样的平静。
徐曼找回幸福,方惟真心替她高兴。然而,诚如方惟忧虑得那样,宋凡并不值得徐曼托付以后的人生。
宋凡和女秘书有一腿,这一腿勾上的时间大概比宋凡和徐曼相恋相守的时间都要长,且,不只这一腿,还和其他人有二腿,三腿……
很不幸,这么多腿,哪一个都没给宋凡下出半个蛋。宋凡查了,他的精子成活率低,不易受孕。和徐曼搞出人命那次,是意外中的意外,保不齐还有没有下次。
处心积虑得到这么一分家产,后继无人怎么行?宋凡想起这次意外,寄希望于这次意外,便回来了。结果,没让他失望。
养尊处优的少奶奶生活使得徐曼几乎没有经受岁月侵袭,而孕育与哺乳为她赋予更多风情,比起当年青涩的小丫头,更加迷人。加上徐曼的职位可以给他带来商机便利,宋凡怎么可能放过?
徐曼会铤而走险帮助宋凡,是为了一家三口生活得更加美好富足,为给儿子积累更多资本。可当她撞见宋凡和女秘书的龌龊事,她愤怒了,后悔了,宋凡这个男人在她心里彻底狗屁不如了。
报复?夸张了。
她想出口恶气,要这男人自食其果。
“徐曼,你别干傻事。我要温玉骋介入,就是想保住你。”
“行了,我心里有数。我把正正推给你,你别再令我失望。”
岳小贱今天回来早,受心情影响,没接外快,不到十点就到家了。
钻进电梯,那么巧,就遇见方惟。
两个人各占一角,他笑,他也笑,一个笑得放荡,一个笑得宠溺,眼神噼噼啪啪切磋了几秒,岳小贱就摇着屁股贴上方惟,小狗一样,吸着鼻子,拼命闻方惟身上的味道。
“唔……好甜啊,咖啡香,奶油香,还有巧克力香。吼吼,叫兽,偷吃!”
“呵呵,鼻子挺灵,和正正他妈坐了一会儿。看,给正正带回来的提拉米苏。”
岳小贱早就盯上方惟手里两只蛋糕盒,可听说没他的份,小脸儿立马垮了,撅起小嘴儿,推开方惟。自己躲回和方惟最大距离的对角,赌气。
电梯门开,小火箭筒一样就冲出来,狠狠把方惟甩在后头。
方惟始终挂笑,越笑越深,抓住生气的小家伙时,笑声已经隐忍不出爆发出来。
“小势利眼,不给你好吃的,你就不理我?喏,一盒正正的,一盒你的,没偏没向。”
本来也没真生气,岳小贱将蛋糕盒牢牢抱在怀里,笑得开怀。
“我就知道叫兽不会偏心眼。小屁孩儿吃那么多甜食怎么行?一定有我一份。”
“冲你这行径,小屁孩儿中的小屁孩儿。”
“有东西吃,小屁孩儿就小屁孩儿。”
胡撸岳小贱发顶,成了方惟习惯;接受胡撸,成了岳小贱本能。两人好像父子,气场却散发出难以言喻的暧昧。
“爸!你去哪儿了?怎么才回?怎么又跟他在一起?筱笙哥等你好久,都快走了。”蓦地,方惟家大门敞开,方正不耐烦的声音极其不客气地杀进方惟和岳小贱中间,强行将他们隔离。“喂!你,不管你什么目的,少缠着我爸,不然,我一脚踹断你那杨柳腰!”
“哎呀,叫兽,人家好怕怕。别人家都是后妈虐待儿女,你家怎么是儿女欺压后妈?说,你是要他还是要我,有他没我,有我没他!”
岳小贱是好欺负的?方正腻歪什么,他偏要来什么,气死个眼睛长头顶上的小屁孩儿最好。
小脚丫一跺,小腰身一扭,小屁股一翘,干脆依偎在方惟怀里,小爪子示威似的,一下接一下,抓挠方惟胸膛。
“你、你个不要脸的小妖精,你谁后妈?再乱咋呼,我踩烂你那张脸!”
“叫兽,你儿子嫉妒我比他长得美。”
“嫉妒你妹!”
“叫兽,他还嫉妒我妹,可我没妹妹啊。”
“你、你……不要脸,是不是男人?!”
“不要脸你说过了,至于我是不是男人……问你爸不就晓得?我身上哪儿……他都一、清、二、楚~~~”
吐舌头翻白眼拉长声,趁方正爆炸前,岳小贱小泥鳅一般滑出方惟臂弯,掏钥匙开门缩进屋,砰!关门。
一气呵成,要多麻利有多麻利。
“爸,你、你跟他……你真跟他……你、你……”
“你给我进屋!我今天非得教教你,该怎么说人话!”
方正手捂心口,觉得自己要英年早逝。方惟伸手薅住儿子衣领,拎回屋关上门教育。
当然,是在送走学生之后。
而他的学生,傻愣愣,被刚才那一幕惊讶得连话都说不出。
“小贱货,真不闲着,对门也让你勾搭上了?!”
第十七章:寂寞
岳小贱趴门板偷听外头的动静,隐约听见方惟要教育方正,心情豁然开朗,抱着蛋糕盒,正要回屋独享,阴阳怪气地,于世把他拦住了。
凭借身高,于世居高临下抱胸审视岳小贱,心里隐隐泛着醋酸,不浓烈,但也让人不痛快。
他说前阵子对门总找岳小贱,还请他吃饭兜圈子询问岳小贱的事情,果不其然,一眼没照顾到,这小贱货就和人家大教授搅和上了。很有水平嘛,本事见长嘛!
岳小贱岂是一两句嘲讽就能撩拨动的?方正是个小屁孩儿,他还有心情跟对方玩玩逗逗,于世大了他十岁,还说这种没脑的幼稚话,他就不爱搭理了。
勾搭?
这么粗俗难听的词汇怎能用在叫兽身上?虽然他现在依然闹不清叫兽对他抱持怎么个想法,但是,几乎可以肯定不会太坏。他这样的最多是失身,而失身又算得了什么?他失得少了?
他和叫兽之间,比和于世之间干净得多!
“导演大人吃醋啦?”
心里不乐意,岳小贱可没摆在脸上,笑容妩媚,照旧是放荡勾人的样子。
“你个人尽可夫的小贱货,犯得着吃你醋?”
“就是,勾三搭四是我吃饭的本事,你又不是不知道。”
人尽可夫?
明显用词不当啊!他贱,也没贱到这地步,给钱才行。越多越好,保证操有所值。╮(╯▽╰)╭
“总之,住我的地方就给我安分点儿。”
“唉,你看我长这样,保证得了自己,保证不了旁人啊。你不就是一例?哪回见我不想扑?”
“哼,跟你不清不楚,那叫兽也不是什么好鸟。”
“就是,好鸟能往我这烂洞里钻?”
媚光一瞟,轻轻蔑蔑。于世意识到自己也被骂了进去,再想发作,晚了。岳小贱早隐入房间,闭紧房门,开开心心吃起了甜点。
人生苦短,风雨交加,仅这一刻享受,他才不要被无关紧要的人分割。
“谢谢您送我。”
“不客气,我才要谢谢你陪了正正一整晚,还给他做饭。”
这时候,应该道别下车,尹筱笙却迟疑着不肯动弹,眼帘低垂,紧咬唇瓣。
“老师……那个小男孩儿……”
“很晚了,明天还要上课。”
“老师,我还是……”
明知不可能,尹筱笙还是没忍住,几乎冲撞地吻了方惟的唇。
辗转,厮磨,探出舌头呼唤方惟开启牙关,让这个吻加深,落实。
方惟并未举止激烈的立即推开尹筱笙,只坚守牙关表明拒绝,要尹筱笙自己识趣知难而退。
尹筱笙退了,带着莫大的悲哀伤感,肩膀抽动,欲哭无泪。
“筱笙,实在不行,你还是换个导师吧。”
“不!对不起,老师,我一时失控,不会有下次,我保证。”
“当初我们说好的……”
“不要就是不要,我说了不会有下次!晚安,老师。”
生怕听到更多不想听的话,尹筱笙从方惟的车上逃离,仓惶且狼狈,钻进楼门。
方惟没有太多感叹,没有多做停留,楼道灯光亮起的同时,便驱车走了。
直到听不到车子的声音,泪水才迟迟赶到,在尹筱笙苍白的脸庞上,滑下两行湿凉。
尹筱笙平常不怎么去酒吧,去就去固定的一两家。
尹筱笙到酒吧不为钓男人,总有狂蜂滥蝶扑冷火。
尹筱笙是个规矩的,但不排斥419。至少,这两年是如此。
尹筱笙不喜欢把自己灌醉,那样除了把自己搞得邋遢难堪,醒后身心一并痛苦,没有任何好处。他喜欢静静坐在不起眼的角落,带着微醺,回味曾有过的虚假幸福。
不知怎样的缘分,基本他每次来都会遇见那个男人。
他们一起喝酒,偶尔搭两句话,说的都是无关痛痒的内容,喝得差不多,气氛也差不多,便找个地方开房上床,发泄过后,各奔东西。没有感情交流,甚至不知彼此姓名,单纯的互相帮助排遣欲望,也或许是寂寞。
这是个寂寞的年代,街上红男绿女,看似华光亮丽,哪一个不寂寞?有伴儿如此,没伴儿更如此。手机、网络,好像联系更加方便,其实心离得更远,人心间的藩篱更加坚实高大,难以逾越。说不清是年代环境害病了我们,还是我们害病了这个年代整个大环境。
尹筱笙不讲究,酒对他而言,区分不过是贵贱,好喝与不好喝。他不会死磕一种口味,很随性,想喝什么就喝什么,只要顺口。
第二杯伏特加刚下去,那个男人又来了,自然而然坐到他身旁,优雅地举杯致意,尹筱笙知道,今夜又将酣畅而疲惫,轻松且短暂忘却压抑在心的愁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