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绪道“昨晚上他领着冬冬过来看了看你就走了。”
沈画低嗯了一声。
楚绪道“他走了你怎么没反应?”
“我该有什么反应?”沈画反问道。
左夜插嘴道“他领着冬冬出国定居去了。”
沈画顿时沉默了。
过了会开口道“什么时候走的?”
“昨天看完你以后吧。”楚绪道。“警察局里知道他的事后把他给开除了……名声很不好听。”
“什么事?”沈画皱着眉问道。
楚绪道“你真不知道?”顿了顿道“我知道你不会做这些事,不过外面传的实在是……”
左夜接口道“有人告发董笛说他生活作风有问题,然后栽陷到你身上。也就是说,董笛以为你告发的他。”
“为什么?”沈画看着搭在床单上没有血色的手指低低问道。怪不得那天他说自己是报复他。
楚绪道“外边传的是一个男人自称你的名字在警察局里当着通达室人的面告发的。”
沈画摇头道“我没有。”仰头靠在墙上,疲惫道“我怎么可能会告发他?”
“为什么有人要冒充你告发他?”
沈画想,或许是冬冬他妈吧,她有那个心机也有那个实力,真是一箭双雕啊,逼得董笛工作没了,名声没了,断了所有留在这儿的后路,还把脏水泼他身上。然而她毕竟是个女人,沈画不想无凭无据拿着脏水泼回去,况且,即使泼了又怎么样,还能改变什么。如果不是自己在大年三十那天冲进董笛家,如果不是自己不甘心要证明什么……还怎么会有后续这些事情。
“我也不知道。”沈画这么说道。
下午沈画坚持出了院,左夜送他回家,顺便借住。
楚绪那天给沈画打电话打不通,就给左夜打了个电话,才知道这小子早出国回自家公司去了,听说沈画出了事,当天坐飞机就赶了回来。
左夜大大咧咧进了门,倒在沙发上说风凉话“怎么,离了我不好过吧?”
沈画吸了吸鼻子,不屑的瞥了他一眼。
左夜呦呦道“还不承认,看你那二两腰就知道。”
沈画抱着抱枕躺沙发上喘气“我倒霉你特高兴是吧?”
左夜认真的想了会,“其实还可以,董笛走了对我来说是个机会。”
沈画一个枕头扔过去,左夜道“你难过你的,我高兴我的,两不相干,不带攻击人的,欺负我不还手是不是?”
沈画道“有本事跟一个手不缚鸡的病人动手啊?”
左夜一个鲤鱼打挺,虚扑上沈画,手臂支在沈画肩膀上“别以为我不敢,”顿了顿哼唧两声道“我只是舍不得。”
沈画侧开脑袋,躲过左夜深沉看着他的眼眸。
左夜凑上前用鼻尖碰碰沈画侧脸“真的。董笛走了,我给你时间消化。消化完了,我希望你给我个机会,我保证绝对不比他差行不行?”
左夜曲了手指点点沈画脖子上的暗迹道“至于欺负你的人,我也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沈画收紧领口的衣服,问道“我家店铺是你家买的?”
李云华癫狂时的话再不屑听,还是捡了两句入耳。姓左的自己认识的只有左夜这么一个。
左夜侧身半压在沈画身上,拉着他手指头亲了亲道“什么你家我家的,咱家!”
沈画侧过脑袋转向左夜,一双眼睛注视着左夜道“谢谢你,左夜。”
左夜跟他面对面“客气什么,我人都是你的。”扫了一眼沈画领口,眼尾垂下来,“其实我做的还不够,这回让你受委屈了,你权当被恶狗咬了一口。”
沈画笑了笑道“这不是你的事,你也没责任承担,说到底我种的因,结的果还得我自己尝。”
左夜道“以后你就不是一个人了。”
左夜陪着沈画在家住了几天后,隔天就坐飞机去了自家公司的总部。
没过几天沈画听旁的消息,说李云华晚上遭人袭击了,袭击的具体方式很私密,不好说。不好说只是大面上的事儿,私底下人们不知传成了什么样子。
晚上左夜就给沈画来了一通电话,东扯西扯,最后还是沈画问到了正题上,左夜佯装吃惊道“呦,画画你知道了啊,我正纠结到底要不要告你说呢,不告你说吧,不能分享我的兴奋,告你说吧,邀功的意味太明显,怪不好意思的。”
“你还会不好意思?”
左夜道“画画,其实不好意思的还在后面。前几天给你办了护照,订了明天的机票,十点的。
证件记得带全,我在这边接你。“
沈画道“什么意思?”
“我担心李云华寻机报复你,我不在你跟前不能保护你。既然不能我陪你,只有你将就来陪我喽。”
末了嘟囔了句“这里的工作真的很无聊啊。”
沈画石化。出国?
好在加拿大跟中国同在北半球,天气什么的都差不多,就是更冷点。
沈画到的时候穿着棉风衣,鼻子嘴被风吹的红肿一片。
左夜把随身带着的长款羽绒给沈画穿上,又加了个口罩,围巾,帽子。
拉过箱子往停车的地方走。
再看左夜,也是一样的打扮。
左夜把沈画带进一个低层公寓楼,顶层是六楼,一层只有一户,地方很大,内里的装修跟公寓楼的外表不成正比。
客厅里简约大方,说不上来的别致。
“你家?”
左夜点头,“怎么样?”
“很好。”
“你喜欢就行。”
脱了外边的大衣挂玄关,左夜挽起西装的袖子给沈画做了饭,“你吃完就去睡觉,我去书房处理事情。”
沈画恩了一声,吃着炒菜和米饭。
把碗筷收拾了,沈画逛了一圈屋子,两个卧室在里面面对面,沈画找了个相对小点的,想必是客房了,自己收拾了衣服,找了个浴室冲了澡,然后舒舒服服钻进被窝睡觉。
不知睡了多长时间,迷蒙间有个热源挨近,沈画实在困得紧了,往后挪了挪,挨上去,便沉沉睡了。
第二天一睁眼一个放大的大脸。
沈画支起脑袋往后退,皱眉道“你怎么在这?”
左夜眨巴着眼睛“睡糊涂了吧,这是我房间。”
沈画晃晃脑袋,终于清醒。“这间不是客房吗?”
左夜道“我一直住的就是客房。”
“你自个家怎么不住主卧,非要跟客人抢?”沈画夺过来左夜一点点撩开的被子盖住。
左夜一只手支着脑袋,另一只落在沈画身上的被子上,一下下拍着。“就知道你会住客房,所以我提前搬过来了啊。”
沈画无语的起身。
左夜看着沈画道“画画,你不觉得咱俩现在特像当初我死皮赖脸往你床上爬的场景吗?生活就跟转了个圈似的,回到原点,咱俩还得捆一块,这就叫缘分。”
沈画往身上套衣服,“你的意思就是说我现在死皮赖脸往你床上爬呗。是啊,风水轮流转,当初你住我家,现在轮到我寄人篱下、仰人鼻息。你不就是想说我自作孽不可活吗,理解。”
左夜翻滚着从床上爬到沈画面前,“画画,你误会我了,我没那个意思。你能住我家是我八辈子的荣幸。我家就是你家,你爱怎么住就怎么住,千万别客气,啊。”
沈画冷眼瞥了他一眼,往门外走去“饿了。”
于是左夜巴巴起来给太上皇做饭去了。
沈画的确是有那么点不爽,这个不爽却不是因为左夜,而是因为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自己却无能为力。谁曾经说过,一切痛苦产生的根源都是因为无能。沈画承认。对李云华的事,他无权无势不能作为,只能任人宰割,对董笛的事,他点了导火索,待其发展超过预设的程度时,只能眼看着它任其发挥,干预不了。他原本只是想知道在儿子和自己之间,董笛会选哪个,他想知道亲情或者血缘究竟会比自己多近,又或者只是想让董笛在一无所有时与自己更同命相依,他渴求的是一心一意,然而冬冬的存在时刻提醒着他董笛曾经的历史,冬冬是他与李云丽的一个联系点,没法割裂。
沈画不止一次感觉到自己内心不可抑制的邪恶,他竟然想让一个父亲在自己和他儿子之间做选择,他想拆开这对父子,而冬冬还一脸高兴的叫自己哥哥……
现在他什么也失去了,或许这是最好的结局,如果,仅仅是如果,董笛选了自己从此跟儿子相隔,他内心又怎么会安生的没有亏责?那又是一个折磨。
如今想想当初的境地,竟然于自己是个死局,然而阴差阳错间,上天已经替自己做了选择,如此,省略了中间纠葛的过程,直接面对这样的惨淡也是快刀斩乱麻的利索,这算不算一种在痛苦中的最后恩赐。
像梦一场。
沈画被左夜拉出来看风景的时候,最后这么想到。
脱离了自己原有的狭隘生活圈,置身于一个陌生的地方,唯一的一个好处就是能暂且遗忘圈中的纠葛,再顿悟些,就是能看开了。
左夜带着棉手套,把沈画的手揣自己大衣兜里,“去看电影吗?”
沈画道“看不懂。”
左夜笑道“那去吃饭?”
沈画道“吃不惯。”
左夜道“回家给你做?”
沈画勉强答应一声,外面实在是太冷了。
过了一天,清早醒来,外面雪白一片,下雪了。
左夜吃了饭去上班,沈画透过玻璃看公寓楼前,几个小男生在玩雪。
沈画伸了伸懒腰,戴上手套,裹了围巾,下楼去堆雪人。
两只大厚手套团住一堆雪,团了个小雪球,然后放地上沈画推着四处找雪滚。
慢慢,雪球越变越大,一个西瓜大小,然后就是四个冬瓜大小。
沈画推着本来就费力,最后竟然使劲推都推不动了。
一个全身裹得只剩下眼球的男生弯腰蹲在雪球前,从雪球下拿出一块石头,冲沈画举了举。
沈画冲他笑了笑道了声谢。
男生过来帮着沈画一块推,呼哧喘了口气,道“好重。”招手把旁边在一边看着的男生都叫过来把雪球一块搬到公寓门口。
其他男生又团了个球开始滚雪人的上半身。
沈画接过男生手里的玩具铁锹,把雪人的下半身削成梯形状。
男生道“沈画吧?”
沈画咦了一声,打量着男生“你怎么知道?”
男生不满道“上次你还参加我生日来着,这么快就把我忘了?”
沈画皱着眉,想了会道“晋言?”
男生BINGGO一声,喜道“我就是晋言啊。”
不怪沈画认不出来,任谁带着口罩仅凭一双眼也很难猜到。
晋言摘了口罩,露出一张微圆下巴尖的娃娃脸,嘟着嘴囔道“你可算下楼来了,我憋得好难受,都没人跟我说话,只好跟一群高中生打交道。”
沈画道“你在楼下住?”
晋言道“是啊。”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晋言道“左夜跟段启都给我说过。”
沈画道“那你怎么不去楼上找我?”
晋言看了眼沈画道“他俩说你心灵受到创伤不让我打扰你啊。”
沈画扶额。
晋言睁着眼巴巴看着他“你还没好吗,我都等了好几天了。”
沈画道“你想找我上楼敲门就行。”
晋言狂呼一声,“等会我跟你一块上楼,搬你家住好不好,晚上还可以玩双击。”
沈画头疼道“你先跟段启说一声,他同意了才行。”
晋言嘴角立马搭下来,脚丫子踢着雪人“还是算了,段启肯定不同意。”
沈画不忍心道“你可以晚上找我玩,然后回楼下睡觉,不一定非要搬上去。”
晋言摸了摸脸,重新把口罩戴上去,“对哦。”
那群男生滚好了上半身,沈画一看那个巨大的上半身,心都凉了。
果然上下搭好以后,雪人严重的畸形,上半身比下半身发达了不是一点半点,好在还没把下半身压塌。
各回各家找了东西充当雪人的五官。
乒乓球的眼睛,胡萝卜的鼻子,大红唇膏染上去的香肠嘴,实在是面目全非。
偏一群人还在照相留念,沈画给晋言打了个招呼就溜上楼了。
下午左夜回来,从怀里掏出手机给沈画看照片,笑的直不起腰,“哎呀,给你看看楼下那个雪人,严重畸形不说,那个嘴哎……哈哈。”
沈画看了眼图片里呆呆傻傻的雪人,把手机甩给左夜。“很好笑?”
左夜擦了擦眼角,嘴角残留着笑意“不好笑吗?”
沈画似笑非笑道“我跟晋言都有参与。”
左夜立马抿了嘴,竖起大拇指“我说呢,谁这么有才,感情是俺们家画画。”
沈画不理他这个茬道“关于晋言,你没什么想说的?”
左夜困惑的摇头,“他有什么好说的?”
沈画提醒道“你跟他说谁心灵受了创伤?”
左夜贴近沈画,抱住他,承认道“我,我,我。”蹭了蹭沈画道“晋言那小子太不禁言了,什么都能说,我还不是担心他缠住你了,口不择言,一不小心触了霉头。”
沈画推开他,左夜继续扑上去,继续坦白道“我就是想过两人世界,不想被他打扰。改天我就找他承认错误去,画画千万别生气,对身子不好。”
沈画被他扑倒在沙发上,双手抵在他胸前“起来。”
左夜拉过碍事的手,贴近“那你说你还生气吗?”
过了许久,沈画摇头。
左夜舔了舔沈画嘴角,诱哄道“画画,咱们同居这么长时间,不发生点什么事,是不是挺不好的?”
沈画侧开头道“没什么不好的。”
左夜道“你就没什么点欲望?”
沈画摇头。
左夜挫败起身,坐在沙发上。
沈画从沙发上站起来走开。
左夜倒在沈画先前的位置,郁闷的长出一口气,“怎么会没一点欲望呢。”
隔天吃了中午饭,晋言上来串门,手里拿着游戏机。
沈画跟他玩雪人敲冰,一直玩到晚上左夜回来。
俩人脚下的零食袋堆了一堆。
左夜无奈的做了饭给他们吃,吃完收拾了东西看他俩玩。
直到门铃响起,段启一身冷气的大步进来,拎起坐在地板上的晋言往外走。
晋言缩着脖子,一只手往沈画方向够,“救命啊……”
晃铛关门声响过后,凄厉的余音绕梁。
沈画看左夜,左夜摊手耸了耸肩“洗洗睡觉。”
这么见死不救其实不是沈画的风格,但是,火中取栗也不是沈画的风格,两厢比较取其轻,沈画决定按照左夜说得,洗洗睡觉,两口子的事还是让人家在床上解决比较好。
第二天,晋言缩着脑袋进来,一张小脸皱的跟苦杏似的,往沙发上一爬就是一个下午。
这么过了两天,上午十来点突然来了个不速之客。
沈画隔着猫眼往外看,一个年纪不大的少妇,正好奇是哪位,开了门,还没问,对方热情的上前拉住沈画胳膊,道“你就是画画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