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言皱了皱鼻子,闻言神色有点暗淡,“恩。”
沈画扯着晋言胳膊道“那就回去,外面多冷,等会感冒加重了怎么办。”
晋言反手拉过沈画往河中间走,“怕什么,我的感冒跟天气没关,人为导致的。”
沈画不肯跟着晋言,后弯着身子往外扯,“不行,我不敢往里走。”
晋言看着沈画,噗嗤一声笑出声,沈画被他弄得有点脸红,但还是坚持着不肯走。
晋言倒没强迫着他,俩人站在原地,晋言道“你就不想感觉一下站在河中间的滋味?平常没机会,借着结了冰还不体验一下?”
如果说沈画不想,那就太明显是骗人的,他吭哧吭哧在河岸边磨蹭了半个小时也不肯走,为了什么,就是为了体验一把这种挑战恐惧的刺激,以及站在河中间冰面上的那种危机与违和的安全双重刺激感。那种空落落,生命交付在大自然不可违抗的宿命下与征服自然体验新鲜把握自我的双重矛盾的心理,格外诱人。
见沈画犹豫,晋言道“要不我给你走一圈,这边安全的很。”指着一处道“那边就是这条河的保卫处,发生什么事了有他们呢。”
晋言再三劝说下,沈画跟着晋言往河中间走,一直攥着晋言胳膊的手渐渐放开。
最终站在河中间,沈画恐惧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兴奋感,四下望去,那种借着自然力狐假虎威的人类自信心升至到极点。连日来一直阴霾的心情暮然好了许多,沈画甚至抬腿在冰上蹦了两下。
转头看晋言,刚要开口说话,蓦地看见晋言脸上的神情,不禁愣了。
晋言弯着头不知看哪个方向,脸上落着一种明显的孤寂。
从没见过晋言这个表情,一直以来晋言给人的感觉都是没心没肺……
晋言发现沈画停留在自己身上的视线,看过去,扯动了嘴角道“感冒了,不舒服。”说着揉了揉鼻子。
沈画拉着他的胳膊往回走“回家吧,段启估计正找你呢。”
晋言低着头没说话。
在晋言家的那层楼梯上,晋言看着脚面,踮着脚尖蹭了两下地,问道“明天你还出来吗?”
沈画道“你可以去找我。”
过了几秒,晋言突兀的问道,声音却很低。“你喜欢左夜吗?”
沈画一直看着他,闻言呆了片刻,踌躇良久,才道“我不知道。”
晋言双手在羽绒兜里插着,走到门口敲门。“进来吗?”
沈画摇头“我上去准备做饭。”
段启开的门,居家穿着一件淡绿色毛衣,伸手拉过晋言,看见沈画,冲他点了点头,沈画摆手打了个招呼继续爬楼。
左夜回到家天已经黑了,沈画在沙发上坐着看电视顺便等他吃饭。
左夜脱了外面的褂子挂衣橱里,沈画起身问道“洗手吃饭?”
左夜转身朝卫生间走,“画画真是越来越贤惠了。”
沈画把饭菜端出来当做没听见。
电饭锅熬出来的粥,自己拨拉两下炒的菜还算凑合熟了,好在左夜近来忙的顾不上嫌弃。
吃完饭,沈画收拾刷碗,左夜接过手去,脸上勾着笑“我来我来。”
沈画异常的眼神看着他,左夜道“最近工作上很忙,生活上多亏了画画关照,等难关攻克了,我好好陪陪画画。”顿了顿,认真的口气一字一句说道“画画千万不要觉得受了冷淡,在我心里,你是无人能比的。”
沈画微细的眼神轻飘飘的扫过左夜一眼,不疼不痒的坐回沙发上的宝座。
左夜翘眉咋了一声,自言自语道“情话说多了也不好,免疫了都。”
左夜刷完碗挨着沈画坐下,俩人看了会动物世界,沈画问道“李云华那边怎么样了?”
左夜随意翘了个腿,道“画画想让我怎么说?说摆平了吧,画画就想回去了,说没摆平吧,画画心里可是得不舒服?”
“照实了说。”
“正在处理。”
沈画拿着遥控的手来来回回找了几个台,最后看着左夜道“左夜,其实你没必要因为我的事跟李云华过不去。”
左夜摇头,“画画这话说错了,你是我喜欢的人,李云华动了你,我再善罢甘休还是不是个男人?”
沈画几番动唇,最后还是道“我没说我喜欢你。”
左夜语重心长道“你喜欢不喜欢我是你的事,我喜不喜欢你是我的事,正因为你没说喜欢我,所以我正拿这个事追求你呢,不然我这么辛苦工作是为了什么?你以为是为了我,还是为了我家这个企业?”
表白的太委婉,沈画道“你什么意思?”
左夜腆着脸理直气壮道“这事完了,我要你以身相许。”
沈画捏着遥控器片刻,最后道“有你这么威胁人的吗?我现在还是回国算了。”
左夜伸手抱住沈画,“不开玩笑。你要是觉得过意不去就试着喜欢我,争取喜欢上喽,争取以身相许喽,这么着怎么样?”
沈画推左夜往前凑得脑袋“我什么时候过意不去了?你想跟李云华过不去,不要拿我当借口。”
左夜趁其不备张嘴在沈画脸蛋上啃了一口,道“几天不啃,尝尝脸皮是变厚了还是变的更厚了?”
沈画拿着遥控器敲左夜头,“你脸皮才厚,厚的好比长城拐角的墙儿。”
左夜翻身压上沈画的身,“那就做点厚脸皮的事吧,不然多辜负画画的比喻词。”
几番回合,最终左夜胜利在望。
气息平稳下来,左夜道“下午晋言找着你了吗?”
沈画把左夜踹下沙发,“找着了。”
过了会,沈画道“晋言感冒了。”
左夜恩了一声“下午打电话的时候就听出来了,段启看孩子不严。”
沈画道“段启跟晋言之间没什么事吧,我怎么总感觉别别扭扭的。”
左夜道“画画,你有心思想别的,不如先想想咱俩之间正常不正常。”
沈画认真的总结反省了下跟左夜之间关系,最后简单的反问道“你不正常?”
左夜点头,瞪俩大眼珠凑过去“眼都熬绿了。”
沈画自然知道他什么意思,道“乌龟王八都是这个色。”
左夜嗷一嗓子重新扑上去,分明是饿极了的狼。
第二天一早左夜上班,晋言到了十点过来把门拍的咣咣响。
沈画穿着拖鞋拖拖拉拉开了门道“怎么了,急着投胎?”
晋言红着脸喘气道“赶紧……穿衣服……出去钓鱼!”
沈画在玄关拿衣服换鞋,奇怪道“那你着什么急?钓鱼又不是去的早就能钓上来的。”
晋言拍着胸口,“我害怕等会段启反悔喽,好不容易能出去待会。”
沈画闻言理解的点点头,装了手机和钥匙锁上门,跟着沈画往外走下楼。
沈画见晋言两手空空,问道“不是钓鱼吗,怎么没装备?”
“车上呢。”
“开车去?这么远点。”
晋言“有人想当司机就让他当呗。”
不用说司机肯定是段启。
晋言跟着沈画坐到车后排,段启回头看了一眼晋言,晋言抓着羽绒服的帽子戴上,嘟着一张嘴,别扭的转过脑袋看玻璃外。
车稳稳地停在河边,段启负责拿东西,沈画看着已经走远的晋言,实在是不好意思光着手,接过两样东西跟着段启追晋言。
段启道“左夜最近工作很忙?”
沈画点头。
段启接着道“刚接手公司都是这样,杂事比较多。”
沈画想这是替左夜解释吗,下句会不会是他不能陪你,希望你理解。
然而段启显然没那么直白,他道“忙过这阵就好了,还能陪你四处走走。”
沈画已经不想解释他跟左夜的关系了,也无从解释。至少从表面看,很多事都已经水到渠成,生米煮成熟饭。有时候想想,连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坚持什么。
晋言找了块人少的地,段启拿着专用的凿冰工具一下下吭哧吭哧的用功。
等到有水冒出来的时候,段启换了个工具一点点把洞扩大,最后停手,开始单纯的钓鱼了。
沈画是从来没有钓鱼这方面的经验更何况是冰钓了,全程都在旁边看着。
晋言不时的跺跺脚揉揉鼻子,只有段启一个人是劳动力。
最后甩了钩子下水,晋言把手套递给沈画,再把鱼竿递过去,从拿过来的一兜东西里抽出个简易马扎让沈画坐下。
沈画近乎体验了一把独钓寒江雪的滋味。
旁边晋言蹲着,两手抵着膝盖支着脑袋一动不动盯着鱼漂看。段启把人拉起来,拉紧帽子的绳儿在下巴捆住,晋言垂着眼扯自己衣袖。
段启道“都让你出来了还不高兴?”低沉的声线里不加掩饰的溺宠。
晋言把手插进段启口袋里,身子半凑上去,不满道“你不也出来了吗?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你以为你能看住我?我要是想走谁也拦不住。”
段启单手搂住他,低下头伏在晋言耳边“不要说这话让我生气,你感冒还没好,想雪上加霜?”
晋言两腮气鼓鼓,抬起一双圆溜溜盈光缭绕的眼睛看着段启“我怕你怕你啊,你要是不怕我病死了尽管上啊。”
段启亲了亲晋言眼睫,过了会低语道“我也得舍得啊。”
晋言哼了一声接着看鱼漂。
沈画一双眼动也不动锁在鱼漂上,尽量让自己这个灯泡少发点光。
中间鱼漂突然上浮又下沉,晋言激动的叫道“上钩了上钩了!”
晋言过后才发现鱼竿被一股力拽住,段启在旁边沉稳道“拉线。”
晋言已经抓着沈画放在鱼竿上的手握紧,搅着轮子收线。
沈画第一次钓鱼,跟着晋言的叫声和动作兴奋起来,期望的看着越来越收紧的线,手里的鱼竿也被一阵大力晃动,弯成一个弧度。
“肯定是条大鱼,这么大的劲儿。”
段启拿着网兜在旁边做好准备。
果然,一手手臂长短的鱼,带着凉意扑腾而来。
段启把鱼捞进桶里,把钩从鱼嘴摘下。
晋言接手,沈画正好有电话打过来。
挂了电话沈画道“中午左夜过来说一块去吃饭。”
段启伸手看表,晋言问道“几点了?”
“十一点。”
半个多小时又钓上来一条,晋言兴高采烈,段启收拾东西道“左夜快来了,收杆。”
沈画帮忙归置东西往车的方向走去。
晋言拎着桶晃晃悠悠,里面两条三十多斤的鱼也累得够呛。
段启折回去接手拎到后备箱。
晋言和沈画俩人围着装鱼的水桶,晋言伸手指捣鼓鱼一张一合的没牙嘴,又软又滑,自己捣鼓不够,最后拉了沈画的手戳进去。
沈画静默的感受着,跟晋言对视一眼,晋言道“你也不喜欢吃鱼吧。”
沈画了然的笑了笑,点头。
没等多长时间,左夜开着车过来,下车道“怎么着,今天天晴日暖的,收获不少吧。”
三人看了他一眼,各自准备上车,左夜哎了一声截住沈画拉自己车上,“怎么着,哪得罪你们了?”
沈画笑道“哪壶不开提哪壶,别人怎么回你?”
左夜冲前头的车响了响笛,跟着走,一边道“总不会一条没钓上来吧,段启在我可不信。最多就是钓上来又被放生了。”瞥见沈画神情,接着道“放就放呗,莫不知声的干吗,心软怎么了,集体不好意思?”
“知道就行非说出来干吗。”
左夜笑道“画画,我可喜欢你,你要是也喜欢我可千万别不好意思说不出来,你不说我可不知道。”
沈画瞪了他一眼“闭嘴!”
左夜无辜的眨眨眼,抿紧嘴巴。
吃完饭就是各回各家,段启的善心到此为止,下午禁令不让晋言出来。
而左夜家此时也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很明显的混血儿,眼睛是琉璃绿。不能不说,脸蛋长得很漂亮。
左夜开的门,直接把人堵在玄关了,沈画已经站起身准备迎接,见没动静,往前走了两步道“左夜,谁呀,让人进来说话啊。”
那边嗤一声笑声,反手挥开左夜挡住的胳膊露出身子。
左夜平常笑皮的脸上没一点表情,说是冷也不为过。
沈画看了眼左夜,热情的指着沙发对人道“进门就是客,随便坐,我去倒茶。”
说着去厨房倒了杯水递到客人身前的桌上。
客人已经入座,左夜冷着一张脸站在玄关,没变动丝毫位置。
那客人长着混血儿的脸庞,说话是纯正的普通话口音“沈画?”
沈画坐在另一张沙发上,笑着点头道“你是左夜朋友?”
客人弹了弹沙发,低头眼角勾出弧度说不出什么味道“不只朋友。”
沈画了然的哦了一声,沉默下来。
男人眼角扫过沈画脸面,不错过分毫动作。
沈画道“你们有事要处理?用不用我回避。”
话音刚落,左夜走过来,隔着桌子站男人前,“我跟他没事处理,你到底走不走?”前半句虽是回答沈画,却是一双眼直盯着男人。
“往哪走,这不就是我家吗。”男人悠悠闲闲说道。“有什么话不能当着沈画的面说非得私下聊,这对客人不礼貌吧。”
几句话反客为主,沈画嘴角的弧度渐渐回落,很明显这人上门不是聊天那么简单。
左夜眉头微皱,语气平稳中抑制不住的微扬“你不要搞错,房产证上是我的名。”
男人背靠沙发,双手交织搭在腿上,脸上始终挂着淡淡的笑意“当然是你的名了,这房子是我为你买的我还不知道。”看了眼沈画道“早知道有天你会用来金屋藏娇,说不定那时我还得考虑买个更大的。”
闻言左夜眼神沉下来,里面夹杂着太多情绪,过了会道“房子我可以退给你。”
男人一点笑意终了在这句话里,“你以为我在乎这个房子?不过是过来看看这房子新人换旧人面目全非没有?”作势扫了一眼四周,叹道“结果出人意料,什么都没变,还真是稀奇,中国不是有句话是睹物思人,不知道小夜现在住这儿心里想的究竟是哪个人。”
“想谁跟你也没关系。”沈画突兀的插了句,歪头作势笑了笑“还有,中国的睹物思人,一般思的都是亡人,通俗来说就是死人,不懂还是不要乱说的好,这要在中国可是会被人笑掉大牙的。”
男人眼眉微皱,随即展开,“今天受教了,在中国语文没学好,倒让别人挑了毛病。”
沈画道“中国文化博大精深,皮毛而已。”
皮毛的究竟是谁,沈画并未言语,不过意思昭然若揭。搁自个身上,是谦虚,搁别人身上,是讽刺。
男人似乎并未计较,端起杯子喝了两口水。
左夜道“能走了吗?”
男人道“除非你送我。”
见左夜点头,男人起身,冲沈画道“很高兴认识你,改天有时间一块吃个饭,我请你。”
沈画貌似认真高兴的点了点头。
俩人走后,沈画独自静默坐了会,然后扫了一圈屋里,蓦然察觉什么东西都是旧的别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