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厮道,“昨夜有人血洗了聚义庄!一个活口都没留!”
“什么?”孟川大惊失色,竟然真的出事了?都说这龙家惹不得了,这李义就是不听!“那李庄主呢?”
小厮突然抖了一下,表情发怵,“他死了,而且死得很惨!四肢被人整个削去了,耳朵没了,双眼被挖,舌头也被割掉了,死状极其恐怖!”
孟川听得双腿一阵阵发软,赶紧扶着身边的门才站稳。
小厮见他骇成这般模样,忙问道,“公子,你素来与李庄主交好,此事你知道是谁做的吗?”
孟川尚还处于极度的震惊中,下意识点了点头。
“公子,这事儿你没掺和吧?这李庄主在襄阳城可是有头有脸的,结果一夜之间就被人灭了门,可见这仇家非同寻常啊!你万一……公子?”
孟川突然扭头进房,竟然开始收拾细软。
“公子,你这是做什么?”
孟川边收拾边道,“这事儿我没掺和,还劝了他来着,可他死活不听,我到底是个知情的,我看我还是出门躲两天,万一有人来找,你就说我……说我离家出走了。”
“要是老夫人问起来怎么办?”
“就说我出门会友去了。”
福临客栈。
奚情原本早就醒了,可他刚一动,却又被身边的人抱了回去。
“师父,你受了伤,要多休息。”
奚沧表情严肃,生平头一回跟他用略有些强硬的口吻说话。
奚情躺是躺回去了,可双眼却一直睁着。
“师父,伤口还疼吗?”
奚沧又软了语调,伸手在他稍嫌突出的细致锁骨上轻轻摩挲了一下。
奚情没出声。
奚沧又在他脉博处探了一探,在感受到他体内那股强劲的阴寒之气时,松了口气。
“师父……”
半撑起身子,对上他淡然的眸子,奚沧喃喃道,“我以后再也不会让你涉险了。”
奚情默默的看着他。
奚沧缓缓低头,在他唇上印上一个浅吻。
房门外,掌柜老何亲自端着早点,敲了敲门。
奚沧皱了下眉,翻身下床,又将被子掖好。
“奚公子,打扰了。”
老何见门打开,朝里面点点了头。
奚沧侧身,让他们进屋。
小二将洗脸水放下后就出去了,老何在桌上放下早点后却没动。
“掌柜还有事?”
老何肃目,突然朝他深深的鞠了一躬。
“昨夜之事,是我的疏忽,让二位受惊了,万没想到聚义庄的人竟如此大胆,这次还要多谢奚公子的仗义出手,若七公子和二位有个什么闪失,我实在是难辞其咎!”他说着又往里屋扫了一眼,“贵师兄的伤势怎么样了?我已经请了城中最好的大夫,一会儿让他帮贵师兄看看可好?”
昨夜发现后宅出事时,他着实吃了一惊,尔后在奚沧的房间里发现了两具已然毒发身亡的尸体,忙又命人在城中四处查找,最后终于在聚义庄里找到了正在挖李义眼珠的梅七,又从梅七那里才得知了整个事件的来龙去脉。
奚沧也觉得让大夫看看师父的伤口比较妥当,可正要答应时,突然又想到一个问题,不知为什么,他十分不愿意让其他人看到师父那白如玉一般的身体。
“谢谢掌柜的好意,其实师兄的伤势并不严重,不需要麻烦大夫了。”
“不严重吗?”老何松了口气,“那就好。”对方言语间明显的拒绝,让他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老何离开后,奚沧将热水端到了榻边,拧干了棉帕轻柔的帮床上的人擦脸擦手。
“师父,我不想让大夫帮你看伤,因为我不想他看到你的身体,任何人都不行。”
淡淡的一句话,却也初显了他霸道的一面。
洗漱完,奚沧又端起老何送来的白粥,那白粥熬得火候刚好,米粒晶莹,香滑不腻。
“师父,你受了伤,要多吃点东西才能好得快。”
奚情一天只食一餐,这个习惯维持了十年,奚沧原本因为习惯没有觉得什么,可看着他过于突出的锁骨,方觉得这个习惯很不好。师父太瘦了,应该再长点肉才行。
奚沧将人用被子裹好,让他靠坐在自己怀里,舀了一勺粥递到他的唇边。
奚情看着嘴边的食物,没有动。
僵持了一会儿。
奚沧突然将粥喂到了自己的口中,手臂一动,让怀中人面对着自己,低头压上了那片绯唇,强势的撬开了他的牙关,将粥哺进他的口中。
奚情喉间蠕动,被迫吞咽着口中的食物,淡然的眸子一眨不眨的对上那几乎要贴在一起的深遂双眸。
唇舌交缠间,白粥被彼此吞食干净。
一口,又一口。
待粥见底,奚沧甚觉意犹味尽,头一回发现,原来一碗白粥也可以如此美味。
奚情呼吸微急,唇瓣艳红,双眸也在被迫的吞咽下染上了一层淡淡的雾气。
奚沧将他这难得的情绪波动尽收眼底,心中突然一阵阵鼓躁起来,情不自禁的又低了下头去。
这次口中什么也没有,但他还是将舌尖伸进了对方的口中,缠上那粉嫩的舌,一下下的吮吻着,动作轻柔的缠绵。
整个上午,奚沧都不让奚情下床,生怕影响他伤口的愈合,实际上他自己后背的伤势却因昨夜的行动又迸裂开了,可他却一点儿也不在乎。
午饭也是老何亲自送来的,并告诉他们,下午江陵会来人。
“来人是谁?”
“七公子的师父,东羽。”
东羽来得很快,声势也不小,凡是在江湖中混的,没见过也都听说过龙城大名鼎鼎的飞羽二十八星。
聚义庄的灭门事件早就在襄阳城甚至整个江湖中传了开来,本来都还在猜测李义到底得罪了谁才落得如此下场,在见到这杀气腾腾的龙城飞羽骑穿城而过时,大家也都心照不宣了。
二十八匹精壮的纯种千里驹整齐划一的停在了福临客栈的大门前,那马上端端正正坐着二十八个戴着飞羽标志面具的矫健身姿。
突然二十八星分成两列让开道路,只见队伍中间缓缓踏出一匹纯白色的骏马,马上坐着一个英姿勃发的青年,他银冠束发,身着轻甲,面容俊朗,左眼皮上一道明显的伤疤让他神情看起来格外冷峻。
客栈里的客人被这威严的架势吓得集体噤声,胆小的都躲回了房间里,胆大的也只敢屏住呼吸躲在角落里偷窥。
掌柜老何已经恭敬的候在了门口。
白马上的青年,利落的翻身下马。
老何领着他直往后宅去了。
梅七见到这冷峻的青年时,皱了下眉,神色间有些不自在,态度虽然说不上恭敬,但还算有礼。
“师父。”
东羽点点头。
“我来接你回去。”
“谁让你来的?”
“你希望是谁?”
梅七撇嘴,没有吭声。
东羽又问老何,“那两位奚公子呢?”
老何又将他领到了一间房门前,伸手敲了敲门。
奚沧正在侍候奚情更衣,听见敲门声,随手拿起旁边的面具遮去了那张出尘的容颜。
门一打开,就感觉到一双凌厉的视线毫不客气的看了过来。
奚沧淡定的看了回去。
老何为他们彼此做了介绍,之后便退下了。
东羽凌厉的视线瞬间又转为平淡,抱拳道,“昨夜之事,我替梅七多谢二位公子,听说你们也要去江陵,城主特命我来迎接,二位若无他事,还请随我即刻起程。”
奚沧没动,只问道,“城主是谁?”
东羽明显愣了一下,瞬间又恢复过来,“等到了地方,公子自然就会知道。”
“抱歉,我答应朋友要在这里等他。”
“二爷一时半会儿有可能赶不回来,二位不如随我先行。”
奚沧皱了皱眉,听他对龙二的称呼,明显他们也是认识的,难道是龙家的人?犹豫间,只见奚情从里屋走了出来。
“走吧。”
淡淡的一句,也不知道是对奚沧说的,还是对门外之人说的。
奚沧收拾好包袱,拉着奚情,跟在东羽的身后出了客栈。
客栈外,除了那威风凛凛的二十八星,又多出来一辆豪华的宽大马车。
奚沧看着这严阵以待的架势,不置一词。
东羽道,“我听说贵师兄受了伤,所以准备了马车,二位请上车。”
奚沧没有推辞,抱着奚情就上去了。
马车里已经坐着一个人,看到他们师徒二人上来,只别过脸去,连哼都没哼一声。
奚沧也只当没看见他,扶着奚情在对面铺着厚厚软软的皮草上坐了下来。
看他们坐稳后,东羽翻身上马,走在最前头。
“出发!”
马车动了起来,二十八星立即如铜墙铁壁将车辆护在中间,一行人不紧不慢的离开了襄阳城。
第三十章
一动不动的坐在马车里是件相当枯燥的事,马车虽然宽敞,但相比车外那广阔的天地,这丈许空间却是微不足道的。
梅七看了会风景,又假寐了片刻,却始终没敢去看对面的人。昨夜的情形还在他的脑海中挥之不去,奚沧无情残忍的样子,让他一想起来就心底发怵。虽然自己最后落井下石的手段也没善良到哪儿去,但那也只不过是在一具废掉的尸体上讨口怨气罢了。
襄阳离江陵还有一段距离,马车的速度要慢上许多,明天都不一定到得了。
梅七一想到还要同他们师兄弟相看相厌这么久,眉头不禁越皱越深。恍惚间,他突然又意识到一个问题,昨夜那哑巴师兄被伤时,奚沧明明喊的就是师父!这是怎么一回事?师兄变师父?难道这哑巴不是先前那个伤了自己的漂亮男人?不对!奚沧前些日子明明都还叫他师兄来着,莫非这其中另有隐情?
梅七一时好奇心起,原本刻意回避的视线终于又扫了过去,只见那两人都闭着双眼小憩。
“喂!”
忍不住出声,却没人理他。
“蛮子?”
依然无人应。
梅七哼了哼,径自开口。
“我可是听到了,你昨天把你师兄叫成师父!”
奚沧缓缓睁眼,淡淡对上他略显得意的脸,片刻,复又合上。
“你为什么要欺骗我们?”
等了半天,也不见他有所解释,梅七的火气又上来了。
“你以为你什么都不说就能糊弄过去?你不怕我告诉我二叔吗?”
奚沧仍是不理。
梅七被他这副冷漠的态度气得有些坐不住了。
“哼,你别以为你有多厉害,你就算赢了我,也未必赢得了我师父,你也不想想你现在坐在谁的马车上,那车外的二十八星个个都是一流高手,纵然你们二人身手不凡,想要从他们手底下安全离开,那也只是痴人说梦!所以我劝你最好还是给本公子老实交待清楚。”
奚沧终于还是睁开了眼睛,原本并不想理会他,但他的话语却威胁到了师父,师父就是他身上的那片逆鳞,谁敢触摸它,那就要做好承担一切后果的准备。
梅七面上流露出一抹得意,毫不客气对上那看过来的冷淡视线,可惜他道行尚浅,完全看不出那冷淡视线下却藏着骇人的杀意。
“说吧?你们师徒欺骗我们有什么目的?”
奚沧无声收回视线,摸了摸身边人的手,察觉那温度又凉了几许,皱了皱眉,随即拉起如玉般白皙的手,合在自己的掌中,轻轻的摩挲着。
不知为什么,梅七就是见不得他对那哑巴小心翼翼的好,火气呼呼的就蹿上心头。
“你别给我装傻!我二叔好糊弄,可让你坐上这辆马车的人却没那么好糊弄!”
“他是谁?”
“什么?”
他没头没脑的一问,让梅七愣了愣。
奚沧淡淡道,“我们要去见的人是谁?”
“你不知道?”
“知道又何必问你?”
“那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奚沧皱了下眉,被梅七发现师父不是师兄这件事,他心中还是有一丝懊恼的,但其实也并不是很在意,只不过是换了个身份和称呼,他们未必就能猜出师父的真实身份,毕竟自己什么也没有透露。不过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此事还是要想法搪塞过去。
“我和师父下山后,在人前一直都是以师兄弟相称,并不是针对你们。”
淡淡的一句话,就将梅七所有的疑问都堵了回去。
梅七思来想去发现他说的好像也挺有道理,但又难以接受这种含糊其辞的答案。
“那你们为什么要以师兄弟相称?”
“我们这么做自然有我们的道理。”
“什么道理竟让你们不惜乱了辈份?我看你们就是图谋不轨!”
奚沧放下奚情回暖的双手,抱胸淡淡睨着对面的人。
“我们去江陵只是为了莫如初,而你二叔又刚好认识他,这便是我的图谋。”
他说的这般光明磊落,理直气壮,竟堵得梅七再也找不出一句反驳的话来。事实上仔细想了想,他们师徒二人的确也没有对他们怎么样,甚至这蛮子还两度出手救了自己,若真是别有居心,就算自己看不出来,那二叔总会有所察觉。何况马上就要到江陵了,江陵又是龙家的地盘,他们师徒就算瞒得了所有人的眼睛,在那个人面前也翻不了什么浪花来。
放下心来,梅七再次问出心中一直憋着的那个疑问。
“你们找莫如初做什么?”
“你已经问了三次了。”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梅七攥紧拳头,深吸了一口气,暗告自己别跟再他一般见识。
“对了,你师父不是很厉害的么?为什么昨夜还被李义刺了一剑?”
事实上在看到那哑巴被刺伤时,梅七的心中还是挺痛快的,毕竟他出手伤过自己,这一剑之仇自己都还没报呢!
奚沧本来就对师父受伤一事耿耿于怀,这根刺还扎在心口没消,闻言面色骤冷,连带语气也寒了三分。
“算起来,我师父的伤还是为了救你所受。”
梅七被他身上突然散发出来的寒气给冻得一个激灵,瞬间又想起了昨夜他对付李义的残忍手段。
“我……又没让你们来救我!”
“我没打算跟你讨人情,我只要你记住一件事。”
“什么事?”
“任何敢伤害我师父的人,我都不会轻易饶过。”
梅七这次清清楚楚从他眼中看到了那一闪而逝的森冷杀意,还来不及移开视线,对方倏然又合上了双眼,不再出声。
入夜,队伍停止赶路,一行人在山角处找了个避风的地方露宿。
梅七在马车还没停稳就逃也似的冲出去呼吸新鲜空气了。
奚沧直到那篝火烧得旺起来,才将奚情抱出马车。
二十八星不用东羽吩咐,就自动分为两批,轮流将他们护在防卫圈里。
这二十八星正是以天上的二十八星宿命名,又以方位划分为东七宿,南七宿,西七宿和北七宿。
东羽和南七宿的领头人鬼宿低声交谈了两句,然后朝着奚沧师徒走了过来。
奚情脸上的面具在熊熊燃烧的篝火映照下显得格外狰狞,可这狰狞的表象下只有一双淡然的眸子,出神的望着眼前的火光。
奚沧紧紧挨着他旁边坐着,手里正烤着干粮,看到那个冷峻的男人走过来,也只是微微颔首。
东羽并不在意他们的态度,只道,“夜间行路诸多不便,二位就请将就两晚,照此行程,后日入夜前就可抵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