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魔易除,师弟难防——朔鸦

作者:朔鸦  录入:02-12

“东京的事情那么多,哪里走得开。”萧陵见林臻脸色变了变,还以为师兄失落了,笑道,“以后有机会出海,一定忘不了师兄。”

林臻勉强地笑道:“那真是太好了。”

真是太不好了。

炎译说的这事,明显是在骗他。难道是炎译记错了吗?凭他和炎译相处的经验,他觉得不会。炎译虽然看起来大大咧咧不正经,心里却精明得很,事情记得一样不差。

既然如此,那萧陵是怎么认识炎译的?十六岁之前未出庄,又与林臻形影不离,不可能是那会儿遇见的,萧陵出师后四年,如果炎译是在这期间认识的萧陵,又何须说谎来瞒他?

那么萧陵有前世忆这个说法,十有八九也是真的。

林臻的心情分外沉重,他不得不承认邪斗说的都对了。

但他还是不肯放弃,最后,他鼓起勇气,问萧陵道:“你有没有什么事瞒着我?”

萧陵看着林臻,发觉有些不对,“师兄,你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没,没有……我是怕玉娴公主那边有什么动静,你一个人担了,不告诉我。”

萧陵抿嘴一笑,左手覆上林臻的手背,柔声道:“师兄想太多了。”

“真的……什么事都没有瞒着我吗?”

“当然没有,我怎么可能有事瞒着师兄呢。”

林臻第一次发觉萧陵手掌的冰凉是如此刺骨,他眼底的温柔此时看来像快要漫出来的毒药。

第三十一章:波涛汹涌

回到东京时,已经是九月下旬了,夏天的炎热依然肆无忌惮在城市角落流窜,街道依旧一个多月并没有让这个繁华的港口城市有何变化,兴许某条街某个巷子又建起了什么花楼茶坊,但这些细微的改变都不会影响到百锦城的整体模样。

死物依旧,人却不尽然。

记得林臻八月初离开时,满心都是对萧陵撇下他自个儿去龙都的愤怒与不解,而如今他回来,内心复杂极了,对身世的震惊,对未来的迷茫,对萧陵的探究与猜忌……

一路上,有好多次他想着这些烦心事,真想直接跟萧陵坦白,问他究竟有何居心。

但做不到。

他怕这些话一出口,他与萧陵从此覆水难收,形同陌路。

林臻脑海里想起梦里萧陵冷峻的脸,心里就不舒服,本来想要睡个午觉,翻来覆去都睡不着,总觉得身上有股力量在不安地流动,这种感觉以前也出现过,但没有这次严重。

他下了床,拿着剑就往院子里去,心口充斥着急躁之感,好像他此刻不做点什么,就会发狂一样。

剑拔出鞘,然而舞剑的节奏却明显不同于之前,以前林臻的剑法虽然粗犷有力,但不至于暴躁,这次他的一招一式,都出得异样急躁。

俗话说,剑要稳,不能急,因为一急,就会慌乱,也难以将力度集中在剑身上。然而林臻的节奏虽是乱,但剑都注满了力,甚至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加充满力度。

也比以往任何一次都狠戾,仿佛剑所划之处不是空气或草石,而是恨之入骨多年的仇人一般。

这吃人的架势,活生生是要把人赶尽杀绝,不杀不为快。

林臻完全没意识到自己的状况,他只觉得烦,浑身慢慢地烫起来,却不是被太阳晒的,而是从骨子里发出来的热,烫得他每个关节都像要撕扯开来那般的痛。

萧陵在屋子里看离渊的来信,忽然就感应到萧府里的不对劲,空气里出了夏天的炎热外还混杂了其他奇怪的热量,有一股力量正一波一波地荡开,由最开始微弱得不可察觉,一点一点的到萧陵可以明显感应到。

师兄!

萧陵第一反应就是林臻,心里顿时充满了惊慌,他也顾不得收好信了,抓着信就往外跑,凭着自己的感觉赶到了庭院,看到林臻时,不仅是惊慌,还有些恐惧。

林臻乌发披散,眼呈暗红,右颊上爬满了黑色的纹路,从脸部表皮之下凸起,看起来有些狰狞。他关节处衣服已被烫烂,露出麦色的肌肤,上面也同时布满如血管般纵横交错的黑色条纹。

那把剑已经无法承受住林臻注入的内力,剑尖已震碎,但林臻像是察觉不到一样,挥舞着断刃,就像发了狂的困兽一般,又疯狂,又痛苦。

萧陵赶忙冲上去,但一时情急,竟然忘了随身要带的剑,他只有徒手与林臻过了两招,大喊道:“师兄!师兄!是我啊!”

然而林臻根本已经失去了理智,根本听不进萧陵的话,他嫌萧陵碍着他了,目标锁定了萧陵,一个劲地把剑挥过来,虽然急躁,但章法还是有的。

萧陵一个闪躲不及,手臂被划了一剑,原本断刃已经不如全刃锋利,然而在剑身贴近萧陵手臂的那一瞬间,覆盖在剑身上的戾气就已将萧陵的衣料烫烂,顿时鲜血就溅了出来。

林臻见到了血,这才稍微停下了发狂,怔住了。

萧陵忍着痛,伸手想要趁机抢过林臻的剑,却被发现了,林臻手腕一翻,萧陵的手干脆直接握住了断刃,立马见了红,血肉模糊。

林臻这才真正地清醒过来,他看到萧陵触目惊心的手,吓得来赶快放下剑柄。

“萧陵你……”林臻站在那里,呆呆地看着萧陵手臂和手掌的伤口,才意识到自己刚刚做了什么。

“师兄,没事。”萧陵用另一只手捂住自己的手臂,安慰道。

然而就在这时,方才情急,随手赛进袖子里的信,不小心掉了下来,落在了林臻的脚前。

林臻弯腰捡起,萧陵慌了神色,赶忙上前制止:“师兄!不能看!”

但是已经晚了,林臻展开信,信纸上的字娟秀整齐,内容也简洁明了,只有一句话:渡离封印终解,你若执意封他,只怕会伤他魂魄。

短短一句,一扫而明,但林臻不信,固执地反复看了好几遍。

心里有什么正在分崩离析。

他抬起头,看到萧陵一脸苍白,难过如洪水猛兽,朝林臻侵袭而来,他难受得大口大口地呼吸,眼睛酸涩,液体就快夺眶而出。

萧陵也慌了神,“师兄,不是你想的那样……”

“事到如今,你还想骗我?”林臻原本黑下去的双目又泛起了暗红,他捏着信纸,信纸竟就在他的掌心化成了一团灰烬。

“师兄,你冷静一点,你听我说……”

萧陵想要将林臻揽进怀里,但林臻此刻已经听不进去任何解释了,他身上的封印已经自行解开了一半,喷薄而来的力量让他比以往更容易愤怒与被蒙蔽。

他一把推开萧陵,怒吼道:“你骗我!萧陵!”

萧陵知道事情已经发展到无法阻止的地步,只有躲闪林臻的赤手空拳,他引着林臻追了好一会儿,手掌低垂,甚至不时地自己捏着伤口挤血。

很快,林臻就发觉了不对——萧陵的血竟画出了一份阵法!

然而这时要走出这个阵已经太迟,正当林臻怔住时,萧陵已经念起咒来,一时间,好几根粗壮的树根从地底破砖而出,像是有生命一般,绑住了林臻的颈部、肩膀、手腕、腰间与膝盖,由于林臻身上逼人的灼热,树根在贴近之时冒出一阵白烟,但并未被烧断,而是更加牢牢地捆住了林臻。

林臻被压得快要窒息,难受得吼叫起来,惊动得萧府上上下下的人都跑了过来,一见这场面,当场就愣住了。

只见平日里温和宽厚的林师父面容狰狞,被紧紧地束缚在了状似树根的物体上,以他为圆心,罩起一个青色的屏障,像是牢笼一样,将他与树根困在了里面。

而一向冷面平静的萧陵,手掌和手臂全是血,面色苍白,嘴角紧抿,眼底满是心疼。

初碧拨开人群,看到这番景象惊呆了,以为林臻出了什么事,赶快冲了上去,却被萧陵拦住。

“这里的人,没我的命令,不许靠近他。”

萧陵声音清冷如夜,却透着浓浓的疲倦。

林臻此刻冷静了一些,听到萧陵这话,只觉得心里像是插了刀子一样疼,他咬牙切齿道:“萧陵!你骗我!萧陵!你竟然骗我!”

他这一吼,把初碧都吓了一跳,此刻的林臻哪里还有副人样?就像一只猛兽一般,再也找不到平日的亲切温和。

萧陵动了动唇,想要解释,但是又气恼地发现一切不知从何说起。此时他虽然故作镇定,但整个人都已经慌了,一切发生得太突然,突然到连他都只好暂时困住林臻,以后再想对策。

他只有转身,对围观者冷声道:“看什么看?该干什么干什么,没我的允许,不许靠近庭院一步。”

下人们心里虽是好奇,但一听萧陵的话,都纷纷散去,就连初碧,也不得不离开。

这下,庭院又只剩下萧陵和林臻两个人。

林臻挣扎累了,靠在树根上一口一口喘着气,他看着萧陵淡淡的神色,满心都是被欺骗的痛楚,他近乎绝望道:“你早就准备好了。”

这个阵法,他从未见过,而历来血阵,都是由施阵者独自设计。

萧陵布的这个阵,虽然仓促,但却样样针对他体内汹涌的力量,将他压制得不能动弹。

萧陵望着他,也不去为自己的伤口止血,但也不说话。

林臻见萧陵沉默,知道是默认了,愤怒再次波涛汹涌,他的声音都吼哑了:“你早就知道了对不对!萧陵你这个混账!你竟然骗我!”

萧陵终于开口了,因为失血过多而有些虚弱:“师兄,你也没有告诉过我,你想起来了。”

林臻没想到萧陵一开口,便是往自己心口再插一刀,他自嘲地大笑起来:“告诉你?哈哈哈哈哈你反倒质问我为什么没有告诉你?你以为是为什么!你以为是为了什么!我害怕你担心我!我真是个蠢货!我竟然害怕你担心我哈哈哈哈哈!”

“师兄……”

林臻又奋力挣扎起来,黑色纹路的颜色越来越深,他已经陷入了疯狂,他用力吼道:“你滚!滚!老子一辈子都不想再看见你!滚!萧陵!我这辈子最后悔的,就是遇见了你!我恨你!”

什么一往情深什么独有情深,都是扯淡!

那些美好的回忆也不过就是萧陵苦心经营的一场谎言,一场骗局!

他还傻不拉几地安慰自己,觉得邪斗是错的,真是笑话!萧陵不仅早就知道自己的身世,还和外人书信来往,要封印他要损他魂魄!

林臻的悲伤与心痛,此刻都化为了愤怒,注入他的每一句唾骂中。

他就像是一只受了伤的老虎,在牢笼里不甘地呐喊。

萧陵听着林臻的谩骂,脸色更白了,他看着林臻狼狈伤心的样子,看着林臻憎恨他而发狠的模样,难受无比。

他摇晃着身子,第一次那么的虚弱,走出了庭院。

但林臻的声音实在是太大了,就算在房间,都能若有若无地听到他的咆哮,他的怒吼,他的嘶吼……揪得萧陵心痛,几次提起笔来,手抖在止不住地颤抖,还未写字,墨水就毁了一张纸。

这还是萧陵,生平第一次如此恐慌。

第三十二章:四方营救

是夜,天空一片漆黑,乌云遮住了月亮,漫天甚至无一点星光。萧府上下一片静谧,人们都忍住好奇与不安,不去过问庭院中的古怪,相继熄灯睡去。

林臻被束缚在粗壮的树根之上,四肢不能动弹,他挣扎了一下午,也累了,靠着树根,侧着头,没有闭眼,像是在思索着什么,模样憔悴,墨水般的眼眸里了无生气,如同将死之人一般。

右颊的黑色图纹交织成花,虽然不再像血管一样突起,但依然爬在林臻的皮肤上,犹如不可磨灭的烙印。

“师兄,饿不饿?”萧陵站在屏障外看着林臻,他的手臂和手掌已经经过简单的包扎,但他的脸色仍然不好看,他关切地看着林臻,胸膛内的疼痛从未止息。

林臻依然是那副样子,对萧陵的话置若罔闻。

“师兄,多少吃一点吧,你晚饭还没吃呢。”萧陵打开放在地上的食盒,飘来饭菜的香味,他端出一碗饭,夹了林臻喜欢吃的菜覆在饭面,端着进了屏障,夹了一筷子递到了林臻嘴边,“这饭菜都热了好几回了,你要是不喜欢,我可以去给你重做。”

林臻根本不看萧陵一眼,就连一个冷漠的眼神都不屑于给。

萧陵的声音有些发颤:“师兄,别这样,你和我置气,也不能饿着自己啊。”

“放了我,我自己吃。”终于,林臻缓缓开口,声音因为下午的嘶吼而沙哑低沉。

萧陵眼色一沉,道:“师兄,我不能放了你。”

林臻面无表情:“那你就滚。”

“师兄,吃饭吧,到时候封印合了,我怕你受不了。”

“滚!”

这个字就像是从林臻的胸腔里迸发出来的一样,带着林臻的怒气与狠戾,冲击得整个屏障都震了震,屏障外的食盒直接四分五裂,饭菜倒了一地,很快就燃为灰烬。

然而下一秒,树根就做出了反应,加紧了力度,勒得林臻难受地哼了一声,直咳嗽。

“师兄!”萧陵握住林臻的肩头,林臻的体温灼热伤人,“不要再挣扎了,越挣扎,这个就会越紧!”

看着林臻难受,他的心更难受。

如果可以,他也想解开这些该死的东西,将林臻牢牢地抱在怀里,不让他受到一点伤害。

但他不行。

林臻缓过劲来,冷笑道:“多谢苍龙大人提醒。”

萧陵一愣,愣了好一会儿,再开口时,强打出来的精神也没有:“你知道了。”

林臻笑睨着他,但眼底却是寒冷的深渊,“放火放得很痛快吧?看到我们这些妖魔鬼怪被烧得呼天抢地,心里很痛快吧?”

萧陵放开了林臻,看着他:“我只是……奉公行事。”

“奉公行事……”林臻若有所思地轻喃着,随即笑着望向萧陵,“那不知你与朱雀见面,是不是也是奉公行事?”

萧陵没想到林臻会连这些都知道了,这下事情就更复杂了,他不知道林臻还有哪些知道,哪些不知道,想要编谎瞒过去,都怕被揭穿。他最后只有抿嘴道:“师兄,这件事并没有那么简单,等帮你把封印合上后,我再慢慢跟你解释。”

林臻觉得很累,累得他根本不想再挣扎和怒吼,他感觉得到缠绕在自己身上的树根,正在一点点地吞噬着他散发出来的力量。

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精疲力尽,他道:“萧陵,你走吧,看不见你,我会好受点。”

这句话说得很轻,但在萧陵听起来,却和那日出师时林臻对他的冷言冷语一般沉重伤人。他忽然觉得有些茫然,就像四年前看着林臻转身而去一样无力。

他说不出一句话,因为喉咙间堵满了难过。他只有颓丧地拿着碗筷,一步步地离开屏障,离开这个关着林臻的牢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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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臻昏昏沉沉的,睡着过,但很快又被体内蠢蠢欲动的力量催醒,如此反反复复,一直熬到了第二天傍晚,除了早上看到萧陵来送饭外,就没有再看见过萧陵了。而整个庭院在萧府已成禁地,下人们根本不敢踏足。

但有一个人是例外。

初碧走在游廊上左顾右盼,确认自己来这里没被看到后,朝林臻走了过来,轻轻唤道:“林师父。”

林臻睁开眼,看到初碧,有些惊讶:“你怎么来了?萧陵不是说,不准你们过来吗?”

初碧看着林臻被缚在树根上,衣服破烂,面色憔悴,眉眼之间不复昔日的神采,他的眼眶立马就红了,“萧大人去夜城了,现在不在,林师父到底怎么样了?”

说着,他想冲进屏障,但下一秒便被狠狠地撞了回来,跌在了地上,一口血直接就喷了出来。

推书 20234-02-12 :长生劫+番外——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