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臻万没想到会碰见萧陵,看着萧陵一脸纯真,他支支吾吾半天没说清楚。一旁的岳剑枫嬉皮笑脸道:“哟这不是萧陵吗?正好正好,跟我们一起去街头新开的那家销魂阁好好享受一番。”
萧陵一听,脸色变了变,“销魂阁?什么地方?”
岳剑枫拍了拍萧陵的肩,说的暧昧:“采花的地方。”
萧陵的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他直直地盯着林臻,像是在质问道:“师兄,你要去青楼?”
林臻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岳师兄请客,说……带我们来开开眼界。”
萧陵冷笑:“开眼界?去那种地方,只怕会脏了眼秽了心!”
林子熙从小在花街柳巷长大,见萧陵如此,反驳道:“萧师兄自个儿又没去过,怎么知道到底是怎么样的呢?”
萧陵甚至不屑于看林子熙,冷哼:“你爹怎么死的你自己不清楚吗?不愧的银贼的种,长大后也不忘自己出生的地方。”
“你……!”
林臻觉得萧陵说得实在是太过分了,出言阻止:“阿陵你说话注意一点!”
萧陵见林臻帮着林子熙说话,态度更是冷然:“师兄当真要去销魂阁?”
“我去去便回。”
萧陵像是看一个陌生人一般看着林臻:“好,那我便不打扰各位师兄师弟的雅兴了。”说罢,萧陵拂袖而去。
岳剑枫笑哈哈地打暖场,道:“走吧走吧,萧陵性格就是这样,你们应该比我更清楚,等他自己想通了,就该后悔今儿没跟我们来了!”
事后回想起来,林臻后悔不已。
岳剑枫明显是烟花场所的常客,对一系列流程轻车熟路,林臻还没适应扑鼻的胭脂香气,就迷迷糊糊地被带到了一间房里,目之所及不是艳粉就是鹅黄,鲜艳得很。随后只听岳剑枫点了几种花的名字,老鸨便扭着屁股走了。
林臻手足无措,无所适从,只有给自己倒水,结果一喝竟然是酒,一时间呛得喷了出来,林子熙笑着给林臻拍背顺气,道:“林师兄现在都那么紧张,等那些女的进来了,你岂不是要咳死过去?”
林臻本来就咳得双颊泛红,抬头正好看到五六个艳丽女子从门口走了进来,穿着低衿的纱裙,白香的胸脯就像关不住的满园春色,登时脸涨红得像是能滴出血一般,眼睛不知道往哪里看,最后只有低下头,慌乱地给自己倒酒,手一直在哆嗦,倒了好一会儿才满了一杯,便急急地往嘴里送。
林子熙见惯了这些了,比较会来事,对着那几个姑娘便是姐姐姐姐地叫。岳剑枫直接左拥右抱,跟那群莺莺燕燕说自己是如何豪气,请一群师弟来长见识。而其余师兄弟,虽没林臻那么夸张,但都愣在那里,只觉得喉咙干干的,又兴奋又不安。
“这位公子长得可真俊啊。”一个穿着浅蓝色衣服的姑娘对林臻来了兴趣,整个人几乎都要靠在了林臻身上,“奴家叫水仙,就让奴家来陪你喝一杯吧。”说着,伸手要去拿林臻手里的酒壶。
林臻一惊,忙站起来,让水仙差点摔一跤,但他现在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他结结巴巴道:“姑……姑……姑娘,你你你你……请自……自重……”
水仙心想,装什么君子,待我试一试,你便原形毕露了。于是她也不生气,反而妩媚一笑,玉葱般的纤手挑逗地顺着林臻的小腿摸上大腿内侧,还欲再往上摸。
林臻年少未经人事,哪里经得起经验丰富的女支子的调戏,登时就有感觉了。他吞了口口水,赶快扒开水仙的手,声音沙哑:“姑娘……你……你去找那边那个公子去……我我我……”
水仙才不管那么多,眼看就要到手了,索性身子一软,倒在了林臻的怀里,在林臻耳边吹气:“公子,春宵苦短……”
“砰——”
该是有多大力,竟将新装的门板也踢烂了。萧陵阴着一张脸,走进来就看到林臻这么一幕,顿时杀气腾起:
“抱歉扫了各位的兴致了,师父已经在楼下恭候多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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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件事林臻主动承担了所有责任,其他人心里虽然感激却都不敢出来出头,岳剑枫一想到要被林桓处罚就吓得不得了,把罪过也全部推到了林臻一人身上。但是他最后也难逃林桓的责罚——萧陵气不过,直接登门拜访,把岳剑枫唆使林臻去青楼还让他背黑锅的事情都说给了林桓听。
林臻作为大师兄,竟带着师弟在青楼厮混,这责罚下来可就重了。林武心里自然明白林臻是何等正直的一个人,也猜到了林臻背了黑锅,但既然林臻站出来了,就要严惩。
其他师弟们被罚打扫林家庄一个月,抄心经一本。而林臻吃了一顿鞭打,被罚在祠堂闭门思过五日,抄写祖训给师门上下人手一册,期间不许任何人看望。
林臻身上带着伤,没有跪在垫子上,而是跪在祠堂的地砖上,身前摆了张小案几,上面放着纸墨。他的脸色并不好看,但神情认真,正在抄着祖训。
萧陵在门外默默地看着,只觉得心里一阵绞痛。
“师兄。”
林臻回头,看到萧陵时一惊,低声道:“你怎么来了?快走,师父禁令你们来看我。”
萧陵跨进了门槛,把手上的袍子披到林臻身上,道:“夜深了,不要着凉了。”然后又从衣服里掏出一个白瓷瓶,“这是二师叔让我带来的玉露膏,对消炎治外伤有奇效。”
林臻心里很感动,羞愧道:“这件事是我做错了,就算师父打死我,我也毫无怨言。你把药带走吧,我身体好,伤口愈合得很快,用不到这么金贵的药膏。”
萧陵不理会,撩起林臻的袖子一看,今下午才打得鞭痕,现在已经结痂了,这暗红色的伤疤看的萧陵心里又是一痛。
“师兄,对不起,我不该去告诉师父的。”
林臻却摇头:“不,阿陵,你做得好,如果不是师父来了,我可能已经……”
萧陵一愣,眼神幽深起来:“可能已经……?”
林臻叹气,“阿陵你还不懂,我……我看着那些姑娘,焦躁不安,竟忘了平日师父的教诲。我真该死!”
萧陵默然,他知道师兄没有错,任何一个这个年纪的正常少年,遇到那般妖娆的女子勾引自己,都会把持不住的。但他心里就是百般滋味,感到有些气恼。
林臻自然是不知萧陵心里这些小九九,自顾自地自责与愧疚,更加认真地抄写起来。
第七章:重归于好
是夜,晚风徐徐,院中桃花轻声歌唱。夜幕无星,一片寂寥。
初碧端着一份茶水,看了看四周,确定没人看见后,才敲了敲东厢的门,轻声道:“萧大人,是我来送茶水了。”
门内传来萧陵的应答声:“进来。”
初碧缓缓地将门推开,又轻轻地关上。屋内烛火依旧,萧陵正坐在书桌前批改文书,书桌下还堆着一摞账本。
这些年来他丝毫不悠闲,除了理会朝中政务和民间除妖外,还做起了生意,小到出租土地办茶楼设赌场,大到运货外贸组建商船,短短四年,就成了东京的经济巨头,对南国对外的贸易起到了举足轻重的作用。
当然,这多多少少有当今圣上上官鸿霖的授意。
所以,府里也少不了上官鸿霖的眼线。
萧陵揉了揉额角,问:“今天你给他递水,他喝了吗?”
初碧恭敬温顺地回答:“喝了。”
萧陵拿着章在文书上盖了一下,这才抬头看初碧,“师兄今日有什么反常吗?”
“没有……”
“那便好。”萧陵又低下了头,换了一本折子,“明日起师兄就不用去外面奔波了,今日你就不必领药了,退下吧。”
初碧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大人,您每回让我在林师父的水囊里下的药,究竟是什么?该不会是……”一想起自己很可能成为萧陵杀害林臻的那把刀,初碧就惴惴不安。
萧陵再抬头时,眼底像是一池结冰的湖水,寒气逼人:“你以为我会害师兄?”
初碧被吓得哆嗦,赶快跪了下来:“是初碧一时糊涂,萧大人为人善良,怎么会做出这种事呢……是初碧糊涂!还望大人见谅!”
萧陵嘴角紧抿,脸色冷峻:“滚出去吧,把嘴巴封严实点。”
初碧连磕了几个头,赶忙退了出去,飞快地跑到了园中,大口大口地喘气。
初入府时就被齐叔提醒过,萧陵喜怒无常,得时时刻刻注意着察言观色,他一向乖巧,入府两年,虽没被赞赏过,但好歹也没有被萧陵说过重话。今晚是他太不谨慎了,看林臻一来,萧陵脾气也没以前那么古怪了,便疏忽了。
而初碧心头虽仍困惑不已,但也只有闭口不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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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林臻打开门,正想要伸个懒腰,就看到萧陵站在门前桃树下对他微笑。
“师兄早。”萧陵风度翩翩,衣着整洁,一副神清气爽的样子。
林臻倒是因为梦见以前岳剑枫带他去青楼的事,一晚上没睡好,“你怎么在我房前?”
萧陵道:“好久都没和师兄一起吃早饭了,今天陵是特地来邀请师兄的。”
林臻狐疑地盯着萧陵,不知道萧陵这又是要闹哪一出。
萧陵任林臻盯了一会儿,笑着去拉林臻的手:“师兄站着干什么,难道不饿吗?”
虽已是五月,但萧陵的手却依然是冰凉的,像是秋季的雨滴。林臻愣愣地看着萧陵牵着自己的手,又熟悉又奇怪的触感,但不容他挣扎开,萧陵又道:“师兄的手真暖和,记得我打小手就凉,师兄每次都会握住我的手。
林臻看着萧陵一脸真诚,一时竟不好挣开手,只有任由萧陵握着,心里反而油然而生丝丝温柔。他曾经一度非常心疼萧陵,心想这孩子身体不怎么好,还受了那么多苦,每一次看到小时候萧陵幽深不知其所思的眼眸时,就无比怜惜。
而如今萧陵已长成健壮的男子,甚至比自己还高一点。但握着那冰冷的手,林臻还是会心疼。
萧陵将林臻的心理变化猜得一清二楚,狡黠地笑着,却又不敢露出得意的神色,还要忍住自己把林臻拉入怀中的冲动。他道:“我还记得昔日师兄还经常给我煮粥喝,陵这些年也学了些手艺,做了粥和一些点心,等久了怕要凉了。”
林臻没有拒绝的理由,只有点了点头,任萧陵兴致勃勃地将自己拉到了东厢。
显然萧陵算准了林臻起床的时间,因为到打开食盒时,粥和包子还散着热气。
萧陵为林臻盛了一碗,带着一些期待的语气道:“这是我熬的花生粥,不知道合不合师兄口味。”
林臻最喜欢喝的便是花生粥,他舀了一勺,只觉得清香可口,不禁有些怀疑:“这真的是你熬的?”
萧陵把这当成对自己的褒奖,莞尔一笑:“师兄不信?那等下师兄到厨房亲自看陵再熬一次?”
林臻见他这么说,便知道这确实是萧陵亲手做的了,不好意思道:“我只是没想到你会做的那么好。记得我以前……总是掌握不好火候,煮出来的粥总有股焦糊味。”
萧陵微笑,他不会告诉林臻,四年来他学习煮粥做菜吃了多少苦头,手上被烫伤多少次,但依然坚持着把林臻过去十多年给他做过的东西都学完了,甚至做得比林臻好太多。然而,他却不喜欢吃自己做的东西,因为总是会想起林臻,想起那个冷冷的眼神。
林臻自是对这些一无所知,也没有去想萧陵府上不缺用人,为何繁忙如他,还要去学这些活儿。但他是清楚萧陵对他的好的,于是在两人彼此静默着吃了一会儿后,他忽然开口道:”萧陵,子熙的事情我就不追究了。”
萧陵惊讶,“师兄的意思是……原谅我了?”
林臻摇头:“我又不是子熙,哪有资格来原不原谅你呢?我不追究了,不代表我能忘记。萧陵,当年那些信件,要说是你无心,那根本没人会相信,但我相信你是并不想置子熙于死地的。”
萧陵看着林臻,这是他们两个第一次如此心平气和地谈当年林子熙的事情。
“阿云说你经常欺负他们,但是仔细一想,我也有错,是我太娇惯你了。”
果然是秦云在其中作梗。萧陵听着,不动声色,但心底里已在计划着怎么收拾秦云了。
林臻不知道萧陵是怎么想的,继续道:“你擅自做主让我来东京,我最开始的确很生气,但你说的有道理,我后来想了,也知道你是为我好……唉,我不该对你发脾气的,是我太孬了。”
这些话显然是林臻酝酿了很久的,说到嘴边还是怪不好意思的,他笑了笑,看了看萧陵,自嘲道:“你现在是不是特别不服我这个师兄?明明你什么都做的比我好,但我还要来管你。”
萧陵却是静静地看着林臻,似是想把林臻看穿,然后用手拉下领口,拿出脖子上用红绳挂着的一块薄玉片,色泽明润,但并不珍贵,但却被他当宝贝一样挂在胸口。他道:“师兄,我对你,如同对此玉一般,一直放在心口。”
林臻不料萧陵竟还戴着这块玉片,惊诧道:“这不是我送你的生辰贺礼吗?”
萧陵的脸上绽开暖暖的笑意,“是,那年我满十岁。”
林臻也笑了,那玉片是他有次去外地跑腿时长辈送的,后来适逢萧陵生日,就转手送了萧陵,“没想到你还留着,都做侯爷了,也不嫌寒碜?”
“师兄觉得寒碜?”
“恩……”
萧陵眉眼弯弯:“那师兄再送我一块好的吧!”
林臻挑眉,“原来你打的是这个如意算盘?行,等你二十岁生辰那天,我重新送你一块儿……话说回来,你行冠礼那天在龙都,那你最迟八月初就要动身啊。”
萧陵的眼神暗了暗,似乎不太想聊这个话题。他递了一个包子给林臻,道:“师兄快点吃吧,都要凉了。”
林臻接过,也没注意到萧陵的闪烁其词,只觉得心里少了一个大疙瘩,舒畅了不少。而萧陵则在一旁思考着怎么样才能避免让林臻也跟去龙都。
龙都实在是对于林臻而言太危险了……
“萧陵?”
萧陵回过神来,看到林臻担忧的神色:“你怎么就不吃了,吃那么少你饱得了吗?”
萧陵看着林臻嘴角上粥的痕迹,恨不得吻上去,但幸亏理性战胜了冲动,他伸出手亲昵地抹了抹林臻的嘴角,又用舌头舔了下沾了粥的指头,笑道:“这下我就吃饱了。”
林臻脸一红,觉得有些别扭奇怪,但也说不上是哪里不对,只有嗔道:“别闹!”
萧陵先撑着下巴看林臻,忽然觉得自家的师兄迟钝一点也没有什么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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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之后,林臻和萧陵的关系又好了起来,虽然比不上当年的形影不离,但起码林臻对萧陵的态度不再是淡漠和客套了,而萧陵也不似在林家庄时说些直白的话了。
每天的三餐萧陵都要拉着林臻一起吃,而林臻也会督促萧陵和自己一起练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