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启明一大早就给对村何婶子家送鸡蛋,她儿媳妇儿昨夜生了个大胖小子。虽说人家家不缺这个,但这家人一直待他不薄,两只鸡都他们家给的呢,略备薄礼以示心意。对方见他提着鸡蛋来,很是高兴,还把刚得的孙儿让他抱抱,很善良淳朴的一家子。忙活了一天,换了点吃食,太阳下山他便回来。向无村如今算是归到和荣村底下了,没办法,多是老弱病残啊。他们村也有女儿嫁去和荣村,自己老父也不能不管,所幸,他们就归了和荣。所以,向无村里的人虽然没啥地可种,可也饿不死。和荣村村长建议他们干脆搬过来得了,可向无村人说毕竟从小长在这,再破再烂也是家,不搬。对方没强迫,随了他们的意。杜启明忙活了一天,腰酸背痛,他是真真正正体会到了劳动人民的辛苦啊。就这几月,他手上都起了层薄茧,头发也极肩了。要不是这里社会落后,古代,他恨不得剃光!头发半长不短最难受了!
想着有的没的,杜启明慢慢朝自己破屋走去。咦?马车?外乡人?杜启明眯着眼打量萧益他们,落日余晖洒满他全身,有些微微刺眼。外乡人在自己家门前站着算怎么回事?他一头雾水,就算投宿也不该来找他呀,他家都榻了一半!“是你大舅来咧,还不赶紧过去?” 那老妪提醒道,她家离杜启明不远。大舅?杜启明一惊,莫不是认错人了?他狐疑上前,刚要开口询问,对方却抢先一把抓住他的手,简直声泪俱下:“可找着你了,可找着你了!” “我……” 话都没来得及出口,对方拉着他就进了门。他家破烂,没有锁,到了晚上最多横个棍子。再说,这偏僻地方穷得叮当响,来了偷什么?他被萧益强行拉进屋子,发现对方手劲有点大,松开时他手腕上起了红印。刁永最后进来,回身把门关上插好。屋里特别简陋,只一个案几两张草垫,一盏油灯。
来者是客,也不能黑灯瞎火说话,杜启明忍着肉疼把油灯点上,他现在万分怀念爱迪生啊。“请坐。” 他让萧益他们坐下。刁永刘一无所谓,就地而坐,把唯二的垫子让给萧益。杜启明见这情况,有点不好意思,便要起身再将自己这个让出去。哪知还未动身,萧益突然匍匐在地对他行大礼。吓了杜启明一跳,这个是什么情况?等等,借着昏暗灯光,他发现,对方腰上戴着剑,剑啊!凶器啊!天!杜启明苦笑,他到底做了什么生生惹来几尊大佛啊!由于事出突然,对萧益行大礼杜启明不知该作何反应,他是该说请起还是要说不必?拿不定主意。不必这俩字要怎么发音啊?他急得都快揪头发了。刁永看杜启明不知错所非常吃惊的样子,只得出声提醒萧益,他低低唤了声大人。在玉人面前,他们无须隐藏。大人?这俩字杜启明居然听明白了。因为和荣村村长家中有人在隆城为官,他们说话时经常说某某大人之类,次数多了就懂了。
杜启明细细打量萧益还有刁永刘一,发现非常明显,对他行礼的人是他们的头,刁永只是手下而已。但是,对他为什么要行此大礼?他记得电视剧中,这种礼仪通常是对着诸侯王以上的人所行吧。至少,也是身份高贵者,可他一介草民,这……礼毕,萧益起身端坐在案几前。杜启明见对方神色严肃也不敢怠慢,学着萧益坐姿坐好,就是脚那么绷着生疼,希望不要谈太久。“老臣此行特来迎皇后回宫。” 额……啥意思?杜启明一脸问号,他没听明白,语速太快了。萧益见对方莫名其妙,以为没听清遂又重复一遍,杜启明还是一头雾水,睁着双眼睛不知所谓的望着他们。萧益皱眉,怎么玉人是这种反应?他千算万算,甚至算到玉人大惊之下落荒而逃,偏偏没算到这样。“大人,想是玉人没听……懂?” 刁永问的小心翼翼,问完眼神还看了杜启明一眼。杜启明也回望他,勉强憋了个笑容出来。
萧益又将刚才那话放慢语速说一遍,结果,杜启明歉意笑笑,摇头。果然,听不懂!萧益简直眼前发黑,他根本不曾料到玉人居然听不懂他们的话。无法交流,难道强行绑人?至少给个解释吧。萧益觉得还是先沟通比较好,突然,萧益眼前一亮,听不懂不代表不识字,试试看!正好,案几上摆着个茶壶,萧益拿起来晃晃,有水。他倒了点出来,就着这水写起来。耶?这是,这是楷书吧!杜启明眼睛发亮,上帝,总算有他熟悉的东西了啊,还是字!多重要啊!“老、臣、此、行、特、来、迎、皇、后、回、宫” 萧益写完一个字,杜启明在心里默念一个,然后,沉默。他突然想起暴走漫画里的经典台词:这TM是在逗我。他深呼吸让自己冷静,学着萧益的样子写起来:我是男的。字虽然写得不如人家好看,起码也是繁体,差不多吧。他目前不知道自己所处年代朝代甚至地点,所以不敢确定,但繁体应该无太大出入。好在自己平时聊天喜欢简体繁体换着用,要不然也写不出来。萧益见杜启明居然识字,大喜,心里大石总算落了地。然后,他在桌上快速回复:此乃天意,也为圣意。臣夜观天象,九月以来天象大异,臣曾私下推演。臣虽不才,但此等大事愿以项上人头担保。明日您且随臣回宫面圣,如有差池,老臣以死谢罪!写完,萧益目光灼灼的看着杜启明。
杜启明一脸扭曲,神展开,绝对神展开。不管什么地方什么人种,这种话从古至今都不可乱说,是要出大问题的,再加上萧益此刻严肃期待的神情,杜启明觉得他们说的很可能是真的。但他还是觉得莫名非常,说到底,突然出现的这三人根本就是陌生人啊!还是谨慎些好。杜启明写到:不信,大人莫要再胡言乱语。萧益见对方态度坚决,想想也是,任谁听到这话都不可能相信。他这么说,不过给对方一剂强心针而已。横竖,这人都是将来的皇后,不做也得做。那颗诡异的星星落入的天宫,按星相学来说,就是象征着母仪天下的皇后啊!凡是真凤,此星必出。只是,这么多年以来再也没出过,他有记忆以来,还是他父亲健在,先先帝在位之时。
说此星诡异,是因为运行。平常它的出现代表着真凤降临,再无其他。可现在,他却多出一样,兵灾,群雄四起,国之将倾。如此,真凤降临又有什么用?国已亡。但怪就怪在,它们偏偏一同出现,互相矛盾。萧益推演完也很是不解,晚上躺床上细细想来,如果做个大胆的假设,假设国家兴亡与真凤有关呢?祸?福?不管是什么,此人定不能落入敌手。到隆城时,他最后一次推演,星星位置与以前大体相同但还是略有改变,如果不是经常观星的人很难发现,萧益却注意到了。他发现,此星代表的还是真凤与兵灾,只是,真凤是个男子,所以,位置与往常不同。既是男子,就不似女人不得当政不懂政事,萧益想,老天也不会安排个什么都不懂的人来吧。如此,兵灾与真凤之间似乎也不是那么矛盾了。如今一见,果然如此,此人能识文断字。这个年代也只有士族子弟能识文断字。再者,就是些商贾巨富了,他们能买得书请得起夫子。按理说,贫民百姓是禁止读书的,但先先帝突然取消了这项禁令,也由此引得士族不满,继而让王家有机可乘,算是导火索吧。
萧益见杜启明直白不信,并不恼,而是换了个方向,他写道:公子乃天所定,必有因。如今,国家危若累卵,战火连绵四起,天子大权旁落被歹人所持。容肆、陈霸开、吴熊厚虎视眈眈,意图谋反。太尉王演之挟天子以令天下,天子身边能臣谋士尽遭迫害。先帝更是被鸩杀,何其悲哉!自开国以来,历代天子皆励精图治爱民如子,无有大错。此祸,乃人起,是欲也,天子何错之有?杜启明看到这,脑海中迅速浮现出曹操的样子。如果所言非虚,那么现在就是个群雄四起主弱臣强的时代?不会吧……杜启明觉得自己有点倒霉,和平时代就算了,他这要是跟着回去是个什么后果?简直不敢多想。
萧益故意顿了顿,瞥了眼杜启明的神色,对方眉头紧锁显然在思考。萧益见对方看完了,抹掉字迹接着写,案几大小有限,写不下那么多字。他写到:贼人王演之知臣外出寻觅公子,便派人跟踪甚至刺杀,一路艰辛不再赘述。怎奈天意如此,臣幸不辱命找到公子。臣来此地,王演之的探子也一路跟随,想必此刻他定埋伏在外。如今,他见臣面见公子……萧益停手没再写下去,后面就不用说了吧。探子不管萧益是真的找到了,还是故布疑阵,凡是他面见的人必定遭殃,不死也得脱层皮。王演之信中暗示可刺杀萧益,但没说不能杀死萧益找的人啊。太守派出探子前,那绢书上就写着盯紧萧益抓住他找的人。等人找到后,他去信给王演之再行定夺,之前也免不得受牢狱之苦。杜启明自然明白,现在他是走得也走,不走也得走,一根绳上的蚂蚱。如果半路逃脱,他死得更快。所以,最好选择就是跟他们走。这不是变相的强迫嘛!杜启明有些怒了,就凭所谓星象逼他到如此境地,无冤无仇的。
这是要他命啊!萧益一直仔细观察杜启明的神色,见对方有些妥协但面上怒容显露,他快速写下:王演之以为臣寻的必是能臣谋士。得了,不用说了,杜启明气急,对方刚就说过人家被一路追杀,为什么啊,后脑都想得到还不是那个王什么的怕他找到能臣谋士呗!好永除祸患。锵!杜启明突感眼前寒光一闪,再抬头时就见萧益拔出腰间佩剑直指自己。我靠!XXX!杜启明不受控制的爆粗口。对方意思很明白,对方宁愿亲手了结也不会将他送与敌人突生变故。王演之是要杀玉人没错,可也只是想啊,万一对方又不杀了拿着他掉头对付自己怎么办!萧益决定,如若玉人真不从,他便杀了他割下头颅抱回陵城,再以死谢罪!这样也算是个交代。
杜启明见对方眼中闪着厉色,知道是来真的。而且对方可是有三个人呐!他势单力薄怎么反抗?大喊救命?谁来救他,难道要村头那老翁么,说不定还连累他人。情况紧急,人家都逼到这份上了他再不同意真就是个死,所以非常无奈的点了点头。萧益松了口气,剑重新入鞘。既然大事解决了,剩下的就是再将情况说得更明白些。萧益知道,现在他只是完成了第一步,强行把对方的性命跟他们绑在一起,以后断不会出现半路逃命的状况,起码暂时不会。现在要进行第二步,激起对方的正义心。何为正义,正义乃天意,乃天子!他必须让对方加入他们阵营,至少也要站在天子一方。
再说,王演之容肆之徒确实以下犯上,天子也并非昏君啊!这个晚上,几人将近天亮才沉沉睡去。他们秉烛夜谈一整宿,多是萧益写,杜启明看。萧益口才虽不及名满朝野的卫褚,但也爱好清谈口才俱佳。萧益说的有理有据,有血有肉,从国家大义说到个人安危,从天意说到民心,又从开国君王说到当今天子。容肆、陈霸开与吴熊厚的崛起他都略有涉猎,以便让杜启明有个大概是非曲直。这晚,杜启明除了震惊就是震惊,他没想到形势如此复杂,萧益身居高位本可袖手旁观也可归隐田野,却偏偏以己之力与王演之抗争,甘愿冒着生命危险也要为丁点希望奋斗,这点令他非常钦佩。虽然他暂时体会不到血雨腥风,但杜启明明白,从明日开始,恐怕要以此为伴了。
说起来,他如今身处险境全拜萧益所赐。可人家也是事出有因,其他不说,光是为了国家存亡就够了,此乃大义。言语间,萧益也表露出将他拉入险境的无奈和歉意,不管是不是出自真心,至少对方有句话,这令杜启明心里好受不少。这个世界,不是他所知的,无亲无故。他觉得萧益有句话说的很实在,大意是:现在你已经被我拉下水,木已成舟。就算不为国家天子,也得为自己活下去。就是这句话,杜启明不再挣扎。
建功立业,男儿志向,他小时候倒是向往。如今,他只想好好活着,活着就有无限可能,说不定哪天还可以找到回家的路。日后他贵为皇后,能人异士只要他真心去请,谁会不来。如果他不跟着萧益走,退一万步说,人家不强迫他回去了。他一介草民,上哪里找能人异士?谁又必须理会你呢?事情匪夷所思,他已经来到此地,不管能不能接受,都是现实。杜启明躺床上,看着睡在地下的萧益几人,心情复杂。为了活命,不仅要保全自己,还得想着法的壮大。事情一夜之间变得脱离控制,偏偏却是现实。杜启明握紧拳头,他想,既然老天把他带来,所幸拼上一回,死而无憾。
第17章:凤还巢1 归途
翌日将近晌午,杜启明几人才悠悠转醒,用完午膳萧益就催促他启程。也没什么可收拾的,只一个包袱。家徒四壁,不过多些离愁别绪罢了。临走,村民们都出来为杜启明送行。虽然相处没多久,但毕竟是他的救命恩人,杜启明有点舍不得,经此一别何年才复相见?尤其是第一个发现他的那个老头,年事已高,只怕此去即是永别。杜启明走到老头跟前,跪下,给他磕了三个响头,于情于理当受此一拜。老头抹着泪哗哗的眼睛,弯腰扶起杜启明。而后,杜启明又给每位村民行了礼,没有他们,大概他早就流落荒野被野兽吃得骨头渣都不剩。
“回去吧!” 马车慢悠悠的走过村口的那座桥,村民们一路跟着,杜启明坐在车辕上朝后挥手,直到视野尽头。没过多久,和荣村到了,与之前一样杜启明亲自拜别村民。一直照顾他的婶子哭得稀里哗啦,她早就把杜启明当做弟弟看。如今便要远去,怎舍得!婶子二话不说,从鸡圈里抓出几只肥鸡硬塞进杜启明的手里,然后婶子儿媳妇儿又从家中拿出干粮给他。杜启明已经收了鸡,哪好意思再拿人的东西,便不住推辞。
婶子故作生气,甚至出口训斥,杜启明无奈只得从命。马车一路前行,婶子还有其他村民都站在村口目送他们远去。杜启明待车厢里,眼圈早已红了,不是亲人胜似亲人!如果在现代,哪天想他们了逢年过节就能回去,火车飞机随便你选。可现在,真真是生离死别!就算日后自己再回来,可那些人那些景还一如既往么?杜启明靠车壁上闭眼平复情绪。萧益见他难受,也了解到他乃重情义之人。只是,太过注重却不妥,萧益皱眉。“别难过了。日后您要想他们,打发人去接来便是。” 刘一出言安慰,三人里,就他最明白杜启明的感受,两人某种程度上都是孑然一身。
杜启明睁开眼,对着刘一说了句谢谢然后微笑,虽然对方说什么他没全听懂,但知道是在安慰他。刘一脸红了红,低下头又开始装沉思,他觉得玉人不仅对人和气还相当温柔,虽然这么说好像有点奇怪。“殿下,出门在外需小心行事,老臣便唤您公子,如何?” 萧益转换话题。为了他能理解到位,还拿出随身绢帛笔墨将这句话写下来。
杜启明点点头,也拿起一支毛笔写到:为何大人如此肯定我能荣登后位?字不好看,有些歪扭,不过不影响对方理解。皇后,可不是随随便便做的啊。首先要依礼法,其次整个朝廷进行讨论,最后才能定夺。萧益笑笑,只写:男子为后公子不是第一人,我朝早已有之。避重就轻,杜启明撇撇嘴,这人挺滑头的。萧益再次落笔:从今日起,老臣教您言语。有了语言环境,现在又多了位老师,当他们再次抵达隆城时,杜启明已经可以连蒙带猜的明白他们说的话了。
杜启明记得以前看过篇文章,里面说很古时候汉语音似现代的闽南语。说是大概西晋八王之乱的时候,大量士族避祸南下,所以今日才有闽南话。不管是不是证据确凿,但至少也是个研究汉语发展的方向吧。那么这个世界又是怎样的呢?杜启明不禁想到他们说话大概也是古音,将来又会如何发展呢?一路上杜启明还不忘问萧益这是何朝何代,可知炎帝黄帝。这些他都憋心里好久了,不敢轻易向人提起。村民大多没什么文化,万一想歪对他起了疑心就不好办了。如今大家都同坐一条船,说出来也无妨。两位圣贤,萧益倒是知道,但当说到周武王时,萧益就皱眉了。当时,杜启明没再问下去而是转了个话题。看来,他是到另外的平行世界了吧。这个世界发展节奏很缓慢,我们都已经2013年了,他们才发展到相当于魏晋时期,因为字体不仅是楷书,就连官职称呼还有社会结构都与那时候相仿,士族同样在政治中占有重要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