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逃了?哼,当真是老鼠么?” 王演之看完密信,面露嘲讽,随手将信点燃烧了个干干净净。而对于当阳县惨案一事,他只字未提。“主公,新任当阳县令已上任。” 谋士商端文说。王演之点点头表示知晓,他的态度也表明了此事到此为止。可谋士还是不死心,继而开口道:“那原县令……” “嗯?” 王演之皱眉,面有不悦之色。商端文故意装作看不懂他脸色,继续说:“主公,当阳县位处北方,上接浩关,下承霞云。据探报,冯封有异动,近日正在招兵,并在古云关驻兵三千,之前才二千。” 古云关位于浩关之前,这种举动无异于暗地里向王演之宣战。冯封乃是一方小势力,范围只不过两郡十县。但此人胸藏鸿志,并不满足目前的状况。人也非常狡猾,经常借着背靠王演之这棵大树,去袭击一些更小的势力甚至去招惹比他大的。他人目前虽归为王演之帐下将军,但不过挂个虚名。原因无他,乃是他占据的那点弹丸之地刚好易守难攻,而且地理位置极其重要。王演之靠着他抵挡外族还有他最看不上眼的那个诸侯王陈霸开。说起来也非常无奈,正因为地势原因而且目前王演之兵力全部集中在西方与一些中等势力开战,所以才无暇顾及其他,终究还是因为兵力不足啊。“如此,子业以为如何?” 商瑞文,字子业。“恐有小人散布流言对主公不利。主公只需好生安抚那死去县令的家人,再将那逆贼尸首从地里挖出,在全县百姓面前斩首。” “逆贼?” 王演之对于这称呼有些不解,何来逆贼之说?他好歹也是他的手下啊,也从未有过悖逆之心。“逆贼。” 商瑞文用非常肯定的语气再次强调。
片刻,王演之因不解而皱起的眉头突然舒展,两人相视而笑。“哈哈哈。如此,子业下去安排吧。” “诺,主公英明。” 商端文躬身而退。王演之心情大好,妙人,真是妙人啊!不枉他下血本找来这商端文,果然没有令他失望。冯封的举动其实王演之早已知晓,对此也大为火光但又无可奈何。众谋士纷纷献计,但考虑到最根本的问题——兵力,计策都是下策。想不到啊,天赐良机!本来对于自己手下做的好事,王演之是十分不愉快的,这不是间接打的他脸叫他颜面无光么?这还不算,王演之非常注重自己在百姓面前的形象,这样一来,简直前功尽弃!杀了那个无能县令也就罢了,坏了王演之的事,就算手下不杀他,日后,王演之也自会寻个时机做了那个县令。可是,千不该万不该,不应该杀人家夫人和女儿啊!最后还火烧县衙,简直无法无天!手下自己倒是死了个干净,结果却把一堆破事全扔给了自己主公。这不是悖逆是什么?此乃逆贼!这是其一。由于经营得当,王演之的口碑不错,就算有冯封的人得到情报想离间他,百姓也不会一下子相信。正好,王演之将计就计来个反间计。然后昭告天下,说当阳县惨案乃是冯封一手操作,因为那个后生就是他派来的细作。到时候反将一军,冯封失信于天下,自然,对付他就简单多了,这是其二。看来,那手下残暴之举却间接帮了王演之一把啊。
“来人。” “大人有何吩咐。” 小吏进屋问。“去,将宋离家人下狱。” “诺。” 后生叫宋离,本来王演之想杀了他全家的,就因为他,搞得王演之声望受损。不过,既然他不义之举帮了他一把,那也就给他面子,饶他家人狗命。到时候,他家人不但不会记恨王演之,反而会感恩戴德。因为按照大周历律,这种情况下家人要连坐处死。待从大牢里放出来,他的声望又会上涨一些,简直是白捡的,谁会不要啊?小吏刚走没多久,又有下人来报,说王演之的门客到了。名士皆会豢养门客,以显示自己的地位还有声望。除此之外,这还是招募人才的一个重要渠道。王演之手下谋士和将领大部分都是以此途径招来的。所以,王演之对门客看的十分重。今天,是他大会门客的日子。“来人,宽衣。” 王演之精神大振,他得到消息称,一位勇武之士今天也在门客队伍中。那位勇武之士姓郝,名子字都还不知晓。此人力大无穷,武艺了得,与周盛安也就是当今天子都有得一比。美中不足的是,此人忠心于周氏,是个不折不扣的天子党。为了招募人才,王演之打的自然都是当今天子的旗帜,虽然挂羊头卖狗肉。一些精明的谋士与武将看得清楚,以为天子大势已去,纷纷投入王演之的怀抱。可还有一部分人不明所以,当真以为他王演之乃周朝忠臣重臣,这郝姓壮士当属其中。不过杀人工具嘛,太有智慧也没必要,王演之如是想。他帐下不乏智勇双全之士,多个无脑的也挺好。指哪打哪对他唯命是从,好用!
王演之换好衣服,面带笑容的走进会客厅。他一出现,众门客纷纷起身行礼:“拜见太尉大人。” “免礼,坐。” “诺。” 众人按身份高低名望坐好。“上酒。” 很快,酒菜都已摆好。“奏乐,歌舞起。” 王演之下达第三条命令。这套歌舞,乃当今天子所赐。其他朝臣,是没有资格用的,否则以谋反罪论处。每年这个时候,王演之都会大宴宾客。很多宾客其实滥竽充数,不过为了上好的酒肉还有歌舞而来。不过王演之毫不在意,对他来说,刚好能体现出他的宽仁大度,何乐而不为。舞姬鱼贯而出,踩着乐点婀娜起舞。众人看的是如痴如醉,更有豪爽之辈当场喝好。当然,也有清高的人看都不看这些舞姬一眼,只默默的喝着闷酒,也不与其他人搭话。众人相,坐在上位的王演之都看在眼里。他内心些许失望,今年来的这些人虽不乏有识之士,但大多都是三流人才,连二流都挤不进去。唯独剩下郝壮士了,今年收成欠佳,只他一个。刚好,西边传来捷报,王演之又攻下一城,但很不幸,死了个将军。王演之想,以郝壮士之能,将军很适合他。刚好,补上空缺。就由他,去攻打冯封吧。王演之想了很多,对于收服郝壮士颇有信心,连后面问题都想好了,比如让他家室住在哪里,如果他有家室的话,这点,情报上只字未提。
郝壮士独自喝着闷酒,要不是他饥渴难耐,才不进这太尉府呢。未见太尉之前,他以为太尉受万人敬仰乃大周国肱骨重臣。今日一见,实在让人心寒。恐怕这太尉并非自己好的归宿,看来要另觅明主才对。郝冲生有一双慧眼,虽然人是粗鲁了些,但脑子非常灵光,察言观色看人非常准。他只身闯荡江湖,遇过不少事遭过不少罪,当然,白眼那是天天有。笑面虎心口不一之人他看得多了。王演之这种人自以为自己掩饰得很好,殊不知他在打量众人的时候,郝冲也在悄悄打量他。其他都不看,光看王演之的眼睛就够了。不说王演之眼睛里到底透露出什么情绪,至少,王演之对于自己情绪还是掩饰得非常好的。但很奇怪,郝冲就是看得出,并得出结论——王演之并非明主。他不懂王演之的盘算,此时,他只觉如坐针毡,想快点离席。郝冲环视四周,借着喝酒又偷偷瞄了眼上坐,很好,大家都被歌舞吸引住了。没被歌舞吸引的人,也不屑看他。郝冲衣着不整,所以很多人都鄙视他。正中他下怀,郝冲暗暗起身猫着身子想退出去。“这位壮士,可是有要事在身?” 很不巧,王演之刚好回过神,就看见下面席中有人试图溜走。心下不悦,但面上却和颜悦色的问。郝冲身形一顿,瞬间将身子转过来面朝王演之。装作惶恐的样子对王演之行了个礼,才开口:“恕小人无礼。小人只是内急。” 这话确是真的,郝冲喝了很多酒。
王演之不悦,又不好说什么,人有三急嘛。他气的不是内急,而是三年来,从未有任何一个宾客半途离席的,下面那厮倒是头一遭,所以他非常恼火。好在王演之忍功了得,对着个下人说:“你去为这位壮士引路。” “诺。” 对着王演之又拜了一拜,郝冲这才得以退出大厅。王演之好妙策,明着叫他的人给宾客领路,暗则监视。他不敢保证,这里头没有其他势力派来的细作。郝冲对此却是心下了然,这更坚定了他另择明主的信念,这太尉狡猾而且狠毒啊!如若真在他帐下做事,稍有不慎便会粉身碎骨,死无全尸!郝冲为自己捏了把冷汗。转眼,茅房已至。“壮士,请。” 郝冲点点头,入内解决内急。平常,引路的下人就会退下。可王演之叫他领路时的眼神告诉他,叫他好生盯着直到宾客返回,所以下人还守在外面。没多会,郝冲出来。看见那下人还在,不由一愣。由此可以看出,王演之做事十分谨慎周密。无奈,郝冲没必要在这跟人家撕破脸,只得悻悻的回去继续煎熬。
菜过五味酒过三巡,见众人都吃喝的差不多了,王演之挥退舞姬。众人见状纷纷收起先前的散漫,都端正坐好,他们知道,正事开始了。众人都以为王演之会先说些场面话,没成想,王演之第一句便是:郝壮士何在?这是什么情况?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露疑色。见无人回答,王演之又问了次郝壮士何在。等了半晌,除却下面的窃窃私语,还是没听到他想要的回答。王演之非常失望,难道郝壮士没来?先前探子说他人现在陵城内,有可能会来参加宴会。不过也是有可能,想到这,王演之心下松了松。真是浪费他的时间,跟这群废物耗了那么久。也是,良将难觅,都有些个性。如果太容易了,反而会让他起疑,如此甚好,王演之自我安慰。郝冲内心非常紧张,后背都湿了一片。好在秋天天气渐凉,衣服穿了两件不显,要不然就要暴露了。虽然他也算一方豪杰,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可眼下这种情况凶险万分,他敢保证,如果王演之没得到他,定会取他性命。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大丈夫能进退,才是英明,否则只是莽夫。所以,对于郝冲不应答的行为,并不是他胆怯而是有脑子的表现。他是个外乡人,陵城人不认识他也是肯定的。他的家乡在西北的虞县,发现他的探子也是虞县那的。当初探子信件里付有一副郝冲的肖像画,那画的水平,不提也罢。王演之没认出来,也情有可原。
没了他想要的人才,王演之不愿再在此浪费时间,公文还有一大堆等着他去批复呢。说了几句场面话,无非是感谢大家光临寒舍,身体不适之类的,王演之说谎话简直得心应手脸不红心不跳。由于地位名望在,众人明知是托词也不好说什么,只得纷纷起身与王演之告辞。郝冲随着大流,神色自然从容不迫的走出客厅。其实他内心恨不得冲出去,这里让他感到窒息还有危险。待宾客都走光了,王演之唤来个下人。“去盯着那人。” 下人心领神会,尾随宾客而去。
第6章:寻凤3 郝壮士
陵城乃大周国都城,自然繁华无比。不管周边各个郡县如何战乱,这里似乎永远都不受影响,百姓安定,生活富足。街道上车水马龙熙熙攘攘,一派繁忙景象。“军爷,军爷。您就行行好,放我们进去吧。要不,给口粮吃,啊?娃还小,已经饿了三天了,眼见就……军爷,您就行行好吧!” 一头发花白面如枯槁的老翁跪在地上,不停的给守城门的士兵磕头。他身边同样跪着个娃娃,看着约莫有五六岁。娃娃的小胳膊里还抱着更小的,怕是不足一岁。守城门的士兵目不斜视,老翁的祈求根本传达不到他的眼里耳里。不是他们冷血,而是这种情况天天都有,已经麻木不仁了。这些人是难民,从大周各地为避战乱而长途迁徙至此。人口,不管在什么时候都是紧缺资源,也是战争狩猎的第一目标。如此混战,即使他们老老实实跟着战胜的将军走,也免不了中途由于体力等等原因病死累死饿死,或者遇到突袭被杀。所以,他们选择了逃亡。王演之天下闻名,大诸侯,而且陵城又是都城,自然都逃往此处。对于难民,王演之也是颇为无奈。人口啊,象征着劳动力甚至兵源,可,这些难民流民……唉!王演之扶额,陵城的人口接近饱和。粮食虽多,但也慢慢不如原先充裕了。这些百姓都还不知晓,如果不慎走漏风声,怕是连这里都要乱了。
难民再落魄,也是大周国的百姓。所以,只能好生安抚,可安抚也是有前提条件的啊。“去,告诉文轩,让他再建点帐篷供难民居住。食粮嘛,再抽点吧,唉。” “诺。” 小吏得令躬身退出。忙不完的事,操不尽的心,件件都得王演之来办。王演之再有能力也会累,是个人都会受不住。他有时候想,索性做个甩手掌柜逍遥天下算了。可事已至此,他怎能抽身而退?眼看天下近在眼前!也罢,比起轻松的过一辈子,他更贪恋权势的味道。“报!太尉大人!黄将军顺利攻下迩尺,现大军继续西进。” 王演之精神一振!“好!不日我必灭突吐小儿!” 捷报真是及时雨,王演之被琐事缠身疲惫不堪,此时跟吃了亢奋的药一样精神焕发。“恭喜大人!” 传令兵恭敬的说。“下去吧,好生歇息。” “诺。” 待人退下,王演之重新拿起被他甩到一旁的奏折细细阅读,刚才胸中烦闷一扫而空,精神重新集中。刚看了约莫半个时辰,外面小吏来报。说昨天那壮士目前已出城正向东而去,目的地暂且不明。啊!差点忘了,王演之拍拍脑门。“暂且跟着他。然后寻个时机,嗯?” 王演之对小吏使了个眼色。有些话不便明说,以避悠悠众口。尤其是他这种地位的人,更不能留人口实,隔墙有耳啊。“诺。” 不管那壮士是不是姓郝,王演之都准备将他拿下,此人必定不凡!就算不为他所用,也不能留给周氏!若怪,就怪他自己运道不好吧!王演之心里阴暗的想。
郝冲出城门前,特地到贩卖畜生的街市走了趟,他想买头驴骑着也省点力气不是。结果来回转了三圈,价格是只升不降,一家比一家贵。他摸摸钱袋,干干瘪瘪囊中羞涩。真是一分钱难死英雄汉啊!想他郝冲在家乡也算个豪杰,哪里不是前呼后拥,何曾如此憋屈?他回头看向高耸入云的宝塔,那塔坐落在皇宫里,据说宝塔旁是个大湖,景色如梦似幻。可惜,除了那些个权贵,他们老百姓都没眼福。此次前来,他的目的本非常明确,就是投奔一明主然后建功立业!为了大周也为他自己,最后封王拜将!理想很丰满,现实特骨感。趁兴而来,败兴而归,好没趣。撇撇嘴,他拐到另个街道,那里又是另一番景象——酒楼林立热闹非凡,出入皆权贵,路无冻死骨。还好,路边还是有不少小摊贩在兜售零食小玩意之类的,甚至连面摊包子铺都有。却说那包子铺,名满陵城,乃此地一绝,祖传手艺已经历经五代人了。铺子前排起长龙阵,人不少。郝冲看了眼天色,嗯,还早呢。又看看了价钱,嘿!不贵啊!他手中这些盘缠能买五个包子呢!剩下的,他还能中途去茶摊喝完粗茶。死也不能做饿死鬼!考虑到路途遥远,郝冲心一横眼一闭,索性也加入到队伍中。
功夫不负有心人,本来包子有限,待轮到郝冲时已经连半个也不剩了,只些边角料。没曾想,有个人因之前在这包子铺赊账,今天又来拿包子继续赊。老板恼了,一把夺过他手中包子。结果便宜了郝冲,刚好五个包子,他全要了。那人见包子没了,又看郝冲人高马大不好惹,便将矛盾对准店家。他也真不要脸,竟死皮赖脸的要过去抢那些边角料。老板是个瘦高中年汉子,别看他瘦,天天揉面的双臂力量不小。一下,把那不要脸的给掀翻在地。这下可捅了马蜂窝了。那个不要脸当场撒泼,还信口胡言,诬赖店家店大欺客。说这包子不干净,猪病死了后,才会包给人吃,但店家自己不吃,把好的新鲜的全留给对面酒楼。还说卖给酒楼的价格非常低,卖他们就会贵上不少。说他家人吃不起好的,赊了账但也不是没还,他妹妹给店家做小呢!现在居然还叫他给钱,他人都贴出去了!店家好不黑心!人群哄一声,纷纷议论起来。有人将信将疑,有人幸灾乐祸,更有甚至怕不够乱,居然还火上浇油添油加醋,讲得跟他亲生经历似的,现场顿时乱成一锅粥。老板当场黑了脸,大声与那不要脸的还起嘴来。两人刚开始互骂,到了后来文的不行来武的,竟打了起来。二人厮打摔在一处,众人见有好戏看,都将他们围起来大声喊着好!好!打死他!打死他!连对面酒楼上雅间里的客人,都纷纷探头观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