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地风云 上——林清衫

作者:林清衫  录入:02-14

马车晃晃悠悠急速前进,为了掩人耳目,他们主仆装成商人。马车上全是些土特产,每到一处,他们便拿出去卖钱,可以勉强贴补些旅费。要不然还没等找到玉人呢,自个儿先饿死在路上了。有人会疑惑,既然不想引人注意,那何不装扮成寻常农夫或者老翁呢?这个问题萧益其实有考虑过,确实,那样更安全。但现在速度是第一啊,大周国等不起,周盛安等不起,连他都等不起啊。如果换辆驴车,猴年马月才能找到!说不定半路都会被王演之的人追上并杀掉。寻常百姓,是不准骑马的啊!商人的话,严格说起来也不准。但现在天下大乱,谁管你那么多啊。百姓没钱买不起,商人但凡有点钱的,当然是买马拉车啦,运货也快嘛。更甚者,就用马车代步了。但是在陵城内,商人们依然不容许用马车代步,只能用驴代之。牛士大夫们都用了,身份有别,他们自然享受不到。但是在其他地方,天高皇帝远的,你管我用什么。所以,萧益主仆才放心的用马拉车代步,当然了,马是驽马,但聊胜于无嘛。王演之那么珍惜马,也不会给派出的探子用好马的,同样是驽马。

秋高气爽,出行好天气啊。道路两旁也出现不少寻常农夫挑着担子在赶路,或者不停有少年骑着马从他们身边疾驰而过。当然了,那些骑马的多是当阳县内的大户,平常人家是不被允许骑马的,骑头驴都不错了。“大人,天黑之前我们定能进城。何不在此歇息片刻,恐怕驽马过于疲惫。” 萧益看了眼那马,马儿不停喷着鼻气,吭哧吭哧的。不管刁永怎么使劲挥舞鞭子,驽马速度反降不升。倒是难为这驽马了,如此也算它的极限了吧,萧益如是想。“好吧,暂且休息片刻。” 好似上天可怜他们,没跑多远,前方的行路人越来越多,来来往往好不热闹。再行了大约一千米左右,嘿!茶水摊!可算是得救了。此时,不仅人困马乏,而且都口渴异常。他们主仆一天一夜滴水未进,此时都不行了。马颇具灵性,就算是匹驽马也是如此。马儿似乎知道前方有水喝,不等刁永落下马鞭,自己奋蹄向前。不一会儿,小马车晃悠悠总算是到了。果然,此处旅人无数,熙熙攘攘。可毕竟是个小茶摊,桌椅有限,所谓椅子也不过是小马扎。所以更多人或蹲或席地而坐,毫不在意。里面不乏大家子弟,可无奈于此,都入乡随俗了。能有碗茶喝都不错了,何苦做那些讲究。萧益面露难色,对于一等士族子弟来说,这是绝不可容忍的。再落魄也好,也不能与此等下人混为一谈啊。心系天下苍生是一回事,可出身又是另一回事了。士族永远都是凌驾于平民百姓之上的存在,古已有之。

马车刚到,刁永便跳下去牵着马儿喝水去了,顺便喂些粮草,并未注意到他家大人的异样。萧益自打出生,就呆在满城名贵名流如云的陵城,根本没经历过这种情况。这次,他算是豁出老脸老命不要了。可这也,太,太难为他了吧。唉,萧益暗叹。他现在不知所措,只能等着刁永安顿好了马过来给他买茶水。士族是不会自己去买东西的,这有违教养甚至礼数。可萧益却忘记了,他此时不是什么高人一等的士族,而是名普通的在社会上地位不高的商人啊!“看先生打扮似是商旅?” 他旁边桌的一老头突然跟他搭话。萧益没反应过来,他还在发愁呢。“先生?先生?” 旁边那人见他没反应,轻轻扯了下他的衣袖。“嗯?” 萧益被惊了下,不明所以的看着对方,脸上尽是戒备之色。“呵呵,先生莫怕。老夫也同先生一样是商人旅居于此,刚赶货回来在此歇息。” “啊,多有得罪。” 萧益得体的回答。“呵呵,不妨的不妨的。看先生相貌不似常人,我马上就要赶路去了,先生自可坐下。” 萧益挑眉,这老翁倒提醒了他。一个人不管外表怎么换,气质是绝对不会变的。萧益拜谢:“多谢多谢。” 老翁果断起身离去,萧益总算得了个座。“请问先生几碗?我们这只一种茶。” 店家赶过来问。萧益并不答话,只做了个二的手势。店家也不介意,说了句稍等便到旁边倒茶去了。几步路的功夫,两碗热茶端上。“您慢用。” 说罢,店家又转身去忙了。这时,刁永匆匆赶来,他还担心他家大人会傻站着呢。结果却令他大吃一惊,萧益正姿态优雅的喝着碗粗茶。

“恕在下失职,小人来晚了。” “无妨,喝吧,好快些上路。” 刁永点点头,端起碗一口往下灌,真渴死他了。瞬间,大半碗进肚。刁永对此有些心疑,他家大人怎么会做这些呢?考虑到现在情况特殊,他便开口询问起了萧益。萧益如实回答,说实话,他心下有些忐忑,那老翁让他感觉不太好。听完,刁永眉头皱起来,心下大叫不好,怕是暴露了。萧益也有同感,不管是不是他们主仆二人过于敏感,但小心为上啊。事不宜迟,萧益也不管什么风度姿态了,学了刁永端起碗将茶水一饮而尽,而后放了二个铜板在桌上就匆匆离去。马儿吃得正欢,它心里也泛苦啊。在主人家都好吃好喝从来没有做过什么重活,结果这一出来就星夜兼程的赶路,就算是良驹也得活活累死啊。正在它尽兴的时候,见着二位主人快步走过来。马是通人性的,他们的不安慌张同样传给了它。马儿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是它也不会抛弃主人独自离去。加快速度,马儿张口吞下一把草料也不管是不是会噎死自己。三下五除二,草料吃得见底。见它差不多了,刁永催促马儿离开。而萧益早就钻进车厢内坐好了,他决定,除非必要,他再也不坐在车辕上了。本想图个新鲜,没成想却坏了事。还以为离了陵城没人认识他呢,他此刻异常懊恼。不过吃一蛰长一智,也总好过就这么糊涂下去。

当阳县内。那个让位给萧益的老翁已经入了城,卸了货买了不少银子呢。他一张满是褶皱的老脸上喜笑颜开,这可是他们上下七八口人一月的口粮啊。如果再省点,说不定能多吃上五六天呢!兵荒马乱的,说不定什么时候啊,都打到这儿来了!乘着这边没乱,赶紧挣钱要紧。老翁看上去七老八十,可谁又知道他其实今年才刚五十啊!真真是生活艰辛,百姓遭难。“老先生,老先生!” 一个后生在他身后喊他。老翁心里正盘算着怎么多挣点钱呢,没注意。“老先生请留步。” 因为老翁走得不快,后生没几步就追上了他,在他身旁说。“嗯?” 老翁赶紧捂紧钱袋,一脸紧张。后生失笑,心里是万分看不起这老东西,想着要不是主公发话,他才不屑跟他们讲话呢,简直有辱斯文。可面上却和善有理,对着老翁做了个揖,开口问道:“这位老先生可是刚在外头那茶摊喝了碗茶?” “正是?敢问足下这?” “呵呵,老先生莫慌。实不相瞒,在下与叔父一同出来经商,却不想不久前走散了。出门前,家翁告诫在下定要好生照顾好叔父,说起来实在惭愧。” 老翁心性善良,也没那么多花花肠子,见后生年轻有礼语言得体便放下戒心。后生继续说:“刚才在下远远看见老先生与另一位先生说话。在下请问老先生,那人可有如此身高如此相貌?” 连说带着比划,老翁不住点头。后生面露喜色;“啊呀!那就是在下叔父啊!在下远远看着就像,等赶过去,他们都起身离去了。敢问老先生可知在下叔父去往何处?在下好去寻他。” 老翁摇摇头。

后生一脸遗憾,对老翁作了个揖:“如此,谢过老先生。这点薄礼还望老先生收下,多谢老先生实言相告。” 老翁连连摆手笑着拒绝,可后生力气大硬是把一串铜钱塞到他手中,然后快步离去。他追都追不上,无奈只得收下。老翁心里还是非常高兴的,这下子,估摸着大半年的伙食都有着落了!后生得了消息,赶紧往县衙里跑。守在门口的衙役见着他却不像往常那样拦着,而是恭敬的目送他进去。下人第一时间禀报县令,县令赶忙小跑着出来迎接那后生。见到后生后,居然对着他行了个大礼。后生却也不还礼,与刚才判若两人,他自顾自的坐在上位一脸不悦,县令反而自觉的坐在下手,局促不安。“你个没用的老东西!” 在县令预料之中,后生发火了。“不是叫你好生盯着么!他们为何会逃脱!” 后生骂了一句还不解气,站起来几步上前揪着县令的前襟,县令都快被吓尿了,整个人哆哆嗦嗦。“下官,下官确实派人盯着了!下,下官也,也不知为何,他们,他们会,啊!” 话没说完,后生一把把县令推倒在地。呸!后生吐了口痰在他身上,虽然恶心,但县令连擦都不敢擦。倒在地上也不敢起来,怯生生的看着后生。

“你还敢称什么下官!你是什么官?嗯?” 后生恶狠狠看着他,眼里泛着红光,似要吃人般。“下官,不,小,小人不敢,不敢。” 县令是真的慌了。他虽然官阶低下,但也会看人啊。他心下大叫不妙,他感觉这后生会杀了他!突然,一股尿骚味从他身上散发出来。刺鼻难闻,可后生没捂着鼻子,而是对着他冷笑,眼里尽是讽刺。“资质平庸点倒无所谓。也不过个县令,就当是个畜生。” 县令知道自己失禁了,可生死一线谁还能管许多,连滚带爬的爬到后生脚边,紧紧抱着后生大腿不住求饶。“小人该死,小人该死。饶了小人这次吧,饶了小人吧!” 涕泪横流,县令惨兮兮。后生不理他,也不掰开他的手,而是继续冷言冷语:“你不过是一畜生,可畜生也分好坏,可惜啊,可惜。你枉费大人我一片心思!居然扯我后腿!哼!你还真是该死!” 眼里凶光闪烁,县令大惊,尖声的大喊着饶命。外头的门吏听见里屋声响,知晓那位后生是个大人物不能惹,所以都不敢进来解救,只得听之任之。县令越来越绝望,可毕竟还没被杀,还有希望啊。县令此时脑袋里一团浆糊,除了饶命两个字已经说不出其他言语了。

后生厌恶的看着他,摇摇头,若是他有点骨气敢于将功补过说不定他可以放了他。可见他副样子,真是烂泥糊不上墙,若不是看在他女儿份上。想到这,突然间他对县令的女儿也就是新纳的小妾失去了一切好感。县令虽然不才,但他女儿却生得娇滴滴很是惹人怜爱。虽没有国色天香,但也如雨后茉莉清新动人。可现在县令这幅尊样,再联想到那小妾,两个眉眼相似非常,越看越讨厌。真是啊,后生内心不住后悔,他怎么会纳了个这种小妾呢?与畜生无二!他居然还睡了她几天,真是恶心!后生非常生气,他认为县令骗了他,纳了他女儿简直是对他的羞辱!拔出剑,后生二话不说一剑穿心!县令求饶的话噎嗓子里还没吐完,直直往后倒去。还不解气,后生现在感觉他浑身上下都不舒服,尤其是碰过女人的手。他拿着剑在县令尸体上乱砍一通,尸体被糟蹋的惨不忍睹。随后,他也不说处理处理尸体,直接砍下县令脑袋提着头就往里面走去。出任务的这几天,他接到情报说疑似萧益的人正赶往此处。他也就先对方几天来到这里,守株待兔嘛。然后呢,当然是住在县令府里头了。他是谁,他可是王演之手下的人啊!谁人敢拦?

第5章:寻凤2   惊情

那晚县令为了巴结他,便唤小女出来给他倒酒跳舞助兴。理所当然的,那女子就成了他小妾。现在,他不喜欢那小妾了,就因为县令刚才的表现。后生觉得这简直是奇耻大辱,他剑上沾着还未干的鲜血,手里提着颗血淋淋的人头就走进了县令女儿住的房间。哐!门被他大力踹开。小妾屋子不大,听见声响,她立刻跑出来查看。“啊!” 尖声惊叫。女子自然是没见过什么人头的,连尸体都不曾见过。如今,如今这是!后生根本不怜香惜玉,叫你们父女二人羞辱与我!他把那颗人头扔到女子身上,女子吓得尖叫不断连连后退。瞬间引来了几个下人还有县令夫人。“滚出去!” 后生如地狱修罗,转身用剑指着县令夫人。县令夫人何曾见过后生这副模样,一直以来,后生都温文尔雅的。后生料定对方不敢待他如何,便走过去弯腰捡起人头又往女子身上扔去。女子吓得泪眼婆娑,不敢接,不住的躲。戏耍腻了,后生再次捡起人头而后对着女子说:“看看他是谁?” 女子还在尖叫。“看看他是谁!” 后生眼都杀红了,哪里还有耐性,过去纠住她头发强迫她仰头看。女子自知躲不过,只得胆怯的睁开眼睛。结果,“啊”!当场晕厥。

后生狞笑着,他现在火气直冲脑门。都是这对蠢父女,他任务失败了。主公也就是王演之不出七日便会得知,他心下明白,他前途没了不说说不定命也保不住了。既然这样,一不做二不休,全部陪我下地狱吧!不给任何人反应的时间,扑哧,一剑捅进女子大腿里。女子被活生生疼醒,惊恐无比的看着对她来说一直温和的夫君。县令夫人再也忍不住了,那是她女儿,心头肉啊!她冲进去扑倒在女儿身上,然后转头愤怒的瞪着后生。后生冷笑,老东西,一起死吧。二话不说,也是一剑穿心,县令夫人当场毙命。跟随过来的下人们都蒙了,呆愣当场不知该作何反应,不少人还尿湿了裤子。女子见到自己母亲惨死,嚎啕大哭,除了哭,她已经没有任何其他反应了。后生冷眼看着这一切,而后,剑光闪过,女子倒在血泊里。后生扔了手上的头颅,走过去如法炮制,把母女二人头颅也齐齐砍下。最后,他走出去行至院中的那口井旁边,咕咚咕咚咕咚,三颗人头落下。他扔了手里被鲜血染得通红的剑,任务失败,他无颜再见主公!而后,对着主公所在陵城方向磕了三个响头。当天,县城内居民颇为震惊,不为县令的死他们还不知道。他们震惊的是,县令府中居然火光冲天,里头火海汪洋。

当阳县惨剧发生的同时,萧益主仆二人正急急赶路,北方的路也开始不安全了。刁永本打的好算盘,以为能瞒天过海,可眼下情形却明明白白的告诉他们——逃出生天?险!萧益也是百思不得其解,王演之再怎么只手遮天,也不可能瞬间就找到他们吧,可疑,太可疑了,探子数量也是极有限的。而这正好说明一个问题,那就是王演之在他势力范围所辖郡县内,都安插有探子。只能说,他们运道不太好,正好撞上罢了。萧益在朝中一直韬光养晦,属于绝对中立派。虽身居要职,但实则他与天子一样不过是过个干瘾而已。军政大权全部在王演之手中,谁都撼动不了半分。王演之虽然看不惯他清高作风,但也知晓萧益乃无能之辈,于他根本不足为虑。其实萧氏势力并不弱小,相反,还是很强大的,某种程度上。如若不然,萧益岂能官拜尚书令?王演之难道老糊涂么?这般重要位置却让个外人坐?还不是拿他无可奈何不得已而为之罢了。王演之再怎么厉害,也不能与天下高等士族为敌啊,那才是老糊涂真正的蠢蛋。像萧益之辈,全赖祖上荣光袭爵至今,也还好整个大周国还有几个高等士族拥护他,如若不然,恐怕王演之自己势力都还没巩固好,就被北方那厮离间一锅端了。

萧益无奈叹息,前路何其艰险,天意弄人啊。人都有软肋都有不足之处,萧益也不例外。他一生都未曾踏出陵城半步,最多只到近郊踏青而已,何时受过这等苦楚乃至性命堪虞?既是大丈夫,又有一腔热血,自不惧死,怕就只怕死不瞑目啊!因为受了惊吓,萧益整个路程都龟缩在车厢内自我反省。所谓天灾人祸,这祸事是他自己染上的,只怪自己计划不周详。如果他能拉下脸皮与那些低等商人坐在地上,何以至此!他实则惭愧无比,只觉自己此刻与那怕死的妇人无二。萧益精神萎靡,斜靠在车壁上闭目养神。他知道,这路是再也换不了了,只能小心小心再小心。现在他们身处北方,向东而去。如果先向西方最后再由西至东,何年何月才能找到玉人?只怕王演之早就知晓奥妙所在,先他一步夺那玉人性命。也罢也罢,自从夜入皇宫面圣之后,他十分肯定他多年来的形象毁于一旦,事已至此,也在乎不得许多了。想他萧益光明磊落一生,视王演之如过街老鼠。现在为天子为苍生,命又算得了什么!双目霍然睁开,一扫之前的萎靡不顿,反而神采飞扬目光清亮,萧益自觉有如新生。“大人?” 想明白的萧益重新坐在车辕上,如果真碰上探子,正好,为他的剑过过血!刁永非常诧异萧益的举动,又觉得此时的萧益与往时略有不同,似乎气势更强了些。萧益看刁永一脸惊奇,微笑着说:“无妨,快些赶路。我们要尽快找到玉人!” “诺!” 看大人精神重振,连带着刁永也极为亢奋,就算这时突然冒出来几个探子要夺他们性命,他们主仆二人也能立斩贼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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