刁永双手紧握缰绳,满头大汗。树影斑驳,两旁枯树成林,光秃秃的树枝互相交叉缠绕,黑黝黝如同鬼魅。“呜呜呜~” 猫头鹰瞪着两只超大眼睛藏在树上不停叫唤,它越叫人越慌。马匹彻底陷入狂乱,昏黄的灯光,微弱的月光,此起彼伏陌生生物的叫声无一不深深刺激着它。它喷着粗气,不管不顾横冲直撞,直往树林深处跑去。地上盘根交错的藤蔓树根,咯的马车左右摇晃上下颠簸,连挂在前方的油灯都摔落在地。扑哧!火灭了,无边无际的黑暗瞬间将两人一马吞没。面对一匹发狂的马,连刁永这样的驾车高手在它面前都显得那么不堪一击。此刻别无他法,除了牢牢抓紧缰绳就是听天由命。狼嚎断断续续,让人辨不清方向。如果他们正好撞见,不必想,定有一场血战,你死我活。或者,马匹甩脱缰绳狂奔离去,马车会即刻失控将人狠狠抛出去,不死也剩半条命。不管哪种结果,都可谓是灭顶之灾。“可恶,居然又逃了!” 为首的人勒住马,不甘心的说着,阴郁的盯着马车消失的方向。“走,回去,驾!” 他发号施令,跟来的其余三人不敢有异议都骑马返回。为首之人非常恼火,他们好不容易尾随一路,眼看马上将要得逞,没成想那畜生突然狂性大发,当真是老天保佑不成?
驽马经过长时间的奔跑以及过度惊吓,体力不支速度也慢慢降了下来。刁永抓住机会重新把控制权从它身上夺回,两人死里逃生。这次是真正意义上的死里逃生,前狼后虎!两人还在为躲过一劫而暗自庆幸,殊不知他们差点被人追上险些命丧黄泉。总而言之,现在暂时安全了。“吁~~” 刁永停下马车,翻身下来走到马儿前方轻抚它的脑袋,马儿会意的歪着头让刁永抚摸,它真的是吓坏了刚才。萧益则借着月光捡些枯枝败叶准备生火。正好,马儿停下的地方是一片空地,就几根杂草还有旁边一座孤零零的坟。“叨扰了。” 萧益对着孤坟一拜,出于对死者的敬畏。拔出剑砍了些野草,他们就地坐下,然后把枯枝败叶集合起来,刁永用土法子点着了火。火光映着主仆二人的脸,忽暗忽明,红彤彤。二人一阵无言,人都还未从惊险中回过神来。呆坐半晌,“哈哈哈!” 主仆二人相视而笑,笑声随着风回荡在旷野。“天不亡我!天不亡我!大周有救,气数未尽!哈哈哈!” 萧益笑得眼泪都出来了,边用袖子抹边呜咽着“池连,池连”。这夜,注定不平。
“混账!还有脸回来!” 啪!一卷书带着股劲风甩到一名后生脸上,火辣辣的疼,后生却不敢多动一下。“养你何用!” 还不解气,上位者将后生踹翻在地,狠狠踢他的肚子。“大人息怒,大人息怒!” 两名小吏见状赶紧上前劝阻。“滚!” 上位者怒吼,声波振荡传遍院子每个角落。两个小吏赶紧从地上架起后生,一左一右,三人踉踉跄跄的退了出去。对于萧益主仆的再次逃脱,上位者除了恼怒也是毫无他法。仿佛冥冥之中自有天意,每当他们接近成功,总是会突生事端。他们没用么?你错了!自从萧益主仆面圣隔天逃脱后,没几天功夫,人就已经被王演之的手下发现并悄然跟踪。虽说在李家庄刁永发现异样起了戒心至今,也就是除了茶摊那次,他们又有哪次能确确实实的发现探子?李家庄之前,探子一路跟随,而那名探子却不惧怕他们会发现,甚至就那么大咧咧的现身。这又为何?就是因为他们有足够的自信啊!不怕你发现甚至不怕你看见,这是一种什么样的嚣张态度?或者说,这到底是一种已经强大到何种程度的实力?萧益在他们眼里,不过瓮中鳖!只是,王演之派的刺杀任务没能即时完成,接到任务的手下心有不甘罢了。别人完不成的,我完成了,说明我有实力,前途更加光明。别人没完成的,我也一样,说明彼此实力旗鼓相当,前途堪忧。王演之,从来不留庸才。当然,这种任务失败,他也不会拿你怎样。大不了,县令干上一辈子呗,呵呵,你可愿?
果然,不出几日,王演之接到关于萧益的密报,内容还是老三样。王演之不禁有些头疼,这个萧益怎么老是能逢凶化吉?某非有高人指点?本来刚开始他对萧益还不是很上心,但接二连三的失败,让他也不得不正视起来。自他强大以后,没有谁,或者说没有任何人敢在他地盘上给他脸子看!萧益可是首当其冲啊,这其二嘛,哼,是那个走了狗屎运的壮士。这两个人,早晚有天要收拾喽!“大人?” 小吏见王演之面色不善,斗胆唤了声。这小吏乃是个有眼色的,要不然也不会侍王演之左右。一般王演之出现这种脸色,就表明有话要交代。果然,王演之开口了。他先喝了口茶平复下情绪,然后才缓缓的说话,语气仿佛萧益这事轻得连鹅毛都比不上,令人搞不清他的真实意图。“叫余让他们继续盯着,好生盯着,你可明白?” “诺。” 王演之摆摆手示意他退下,小吏出。小吏非常聪明,要是寻常人说不定还会问例如大人还要杀他们么这种愚蠢问题,可这小吏从来不这么做。单从王演之的语气就明白,他是叫他盯着,暂时不杀。既然前几次都失败了,他们简直有如神助。那么,何不换个方法呢?若是不杀他们光盯着呢?还会有神助么?王演之阴笑。说起来,他本想杀了了事,现在看来,多等些时日说不定会钓上大鱼呢,呵呵呵。
“报!太尉大人,邛由将军旗开得胜,连攻两城一县!现大军驻扎在汾河。” 噌的,王演之突然从座位上站起,大笑道:“哈哈哈哈,好啊!好!天助我也!” “恭喜太尉大人!” 王演之赏了些金银给这传令兵,传令兵感恩戴德恭敬的退下了。不日,他实力将大增,势必更上一层楼!
北方,碧鄂城容肆府。容肆正襟危坐,下手满是他的心腹,有谋士,有将军。此时鸦雀无声,都仔细聆听探子带回的情报。待报告完毕,他随手赏了探子些布帛然后命他退下。“对此,诸位有何看法?但说无妨。” 容肆随意问道。众人皆皱眉沉思,唯有一人起身。此人其貌不扬,说不上丑但也绝非容颜美好。但整个人散发着一种凌厉的气势,让人不敢忽视。此人乃容肆身边重臣,第一大谋士甘仁,字义忠。“主公,依臣之见,萧益定有所图,不可不防。此人在朝被戏称为萧不倒,中立派,可见这人城府极深。王演之毒入蛇蝎,能在他眼皮底下安然无恙还身居高位者,能力自不必说。萧益那出夜见天子不过无奈之举,虽为下下策,可也不得不如此。由此臣断定,萧益寻找的人必事关周氏兴衰!如若不然,王演之何必如惊弓之鸟?” 他话一出,分析得头头是道。这种道理,说实话,连三流谋士都看得出。甘仁说萧益城府极深,但并没说他聪慧之类,可见这人很懂得语言艺术,说话圆滑留有余地让你找不出茬。容肆心里也是那么想的,萧益此举实在太过明显。刚好从侧面证明了,萧益要寻找的肯定是事关周氏存亡的关键人物。难不成,还出去寻个死物么?容肆那么问,不过想确定自己的推测而已。
“主公!既然那人如此重要,对我们也是莫大威胁。不如派出探子,伺机而动。” 一位将军建议道。容肆对着心腹们微微一笑,眼里精光闪烁,说:“孤心下已生出一妙计,诸位不必多言。义忠,你随孤来。其余人等,且退下吧。” “诺。” 众人退下,但对于甘义忠被主公私下召见却心思各异。
第8章:寻凤5 路遇
周历十月二十六日,一匹快马从甘仁府邸中疾驰而出,惊起摊贩无数。贩夫走卒无不纷纷避让,繁忙的街道上霎时鸡飞狗跳。“哎呦!我的鸡!别跑别跑!” “啊!菜!菜!” 抱怨声此起彼伏,却无一人敢非议甘仁的不是。众人推搡着你挤我挤你,都弯腰捡着散落满地的蔬果还有到处乱飞的母鸡。甘仁在当地名望相当高,简直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他的意志、言语、行动往往代表着容肆的意思,他是他的喉舌。不止如此,对于这种地位的谋士,闻名天下也非常正常。当然,为了如此良才,王演之等大小诸侯都费尽心思的想要收为己用,开出的条件一个比一个高,甚至承诺日后封王的都不少。容肆心胸宽阔,并不以此为意,更不派人监视甘仁。每每与他商量要事,容肆总是以礼相待。意见相左时,他也从来不会像一些诸侯王或者实力不凡的将军那样面露不悦,反而一派虚心求教的样子。试问,这种主公谁人不想侍奉左右?一等人才本就心高气傲,他愿意辅佐你就辅佐,哪天不愿意便会拂袖而去。甚至,请他们出仕都相当不容易。容肆非常惜才,也深谙此道,所以非常得人心。人心都是肉长的,甘仁得到如此地位礼遇,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必定为容肆肝脑涂地死而后已。甘仁越忠心,看重他的人越多。乱世,忠心比智慧更重要。
树大招风,甘仁虽然为人温和,但一旦在要事上发生争执,他便当仁不让,说话如尖刀字字插入人心,这点非常招人嫉恨。可他的才干又是那么出色,容肆往往都对他容忍有加。容肆手下的其他谋士将军内心十分愤怒,但鉴于此,也不敢拿他怎样。但暗中嘛,还会是使些绊子的,只要不影响他们大业就行。这正中容肆下怀!权臣当道,功高震主,自古以来都是大忌。不信?看看当今天子便一目了然。平衡,永远是君主诸侯王的利器杀器。当甘仁咄咄逼人时,尤其对象还是容肆,你问他,他生气么?你觉得呢?是你,你会生气么?你可是闻名天下连王演之都忌惮的第一大诸侯啊!谁不对你马首是瞻!况且,给了他身份地位名望的,是你!你成就了他造就了他!你说,你生气不?容肆再怎么有容人之量,也会气得恨不得当场一剑杀了这个老匹夫。宽容大度么?是个诸侯王永远都不会的!那不过是做给外人看罢了。容肆不是其他一些小势力,他祖辈也是大周国开国功臣,袭爵至今啊!要不然,他个外姓的会封王?!不过因为他祖上救过开国之君的性命罢了。所以说,他出身也是一等士族,心高气傲,通病!反观甘仁,乃二等士族,差了不止一点半点,他还家道中落呢。
容肆的有意纵容,使得他的阵营分成三派,左右中立。这不正好么?谁都不能一家独大。他要谁上,谁就能一飞冲天。当然,扒光凤凰毛成为一只秃毛鸡,也是他经常喜欢做的事!树威,不过如此。再者说,甘仁确实有大才,所以容肆才会忍气吞声。再来说甘仁,容肆那点小九九他会不知?真是侮辱他的智商啊。可你睁大眼睛看看这天下,大小诸侯,最有势力的,除了他们就是王演之,再者就剩下陈霸先和吴熊厚了。这四个皆属一流,最有可能夺得天下。其他的,不看也罢。然后呢,这四人里再仔细瞧瞧,挑来拣去,还是容肆这边好些。不说其他,人家天高皇帝远的,也乐得轻松啊,当然也有弊端。王演之嘛,甘仁对他不喜。其余二人也都不错,可惜容人之量还不如王演之,身份也不如他显赫。前文说过,甘仁家道中落,自然,但凡有些才能的都想重振氏族。所以,就算容肆利用他把他推到风口浪尖,他也认栽。夜深人静,每到这时,甘仁总是会拿出家训一遍遍的看,看一遍不够,还会背上两遍。往往泪流满面,好叫下人不解。他心中的苦闷,有谁知?又有谁怜!不过苟且活命,保全甘氏而已。当他真稀罕这什么劳什子名望地位么?哈哈哈!是夜,甘仁像往常那样独座于庭院,眼泪滴滴下,化作浊酒一杯,清冷无味微辣。
一辆饱经风霜几乎快要散架的马车吱呀呀的行驶在道路上,路面坑坑洼洼,所以马车走得慢悠悠的,左摇右晃。四周黑漆漆伸手不见五指,今夜,无月无星辰。萧益抬头看天,阴沉沉都是黑色的云,压抑得人喘不过气来。“刁永,停车。” “吁~~!” 车停下。他们再也无法赶路了,只是……刁永环顾四周,只觉这并不是个好主意。“老爷,此地……” 话没说完,萧益便出声打断:“无妨,暂且在此过夜吧。旁边有树,待捡些枯枝生火。” “诺。” 无奈,刁永只得听从,翻身下马车到路边捡树枝去了。萧益并未下车,而是继续坐在车辕上警惕的看着四周,虽说什么都看不清看不见。一人做事,一人守卫,这么安排还是非常有必要且合理的。危险,往往会给人出其不意的致命一击,尤其在你松懈时。萧益也明白,此地并非过夜好去处。可看看前方,黑漆漆有如黑色洞窟,人一旦进去再也不会出来,好不胆寒。比起未知的恐惧,还是暂时休息来得妥当啊。不久,一团光明的火焰冲破浓重夜色照亮四周,驱散鬼魅。又起风了,不大,火焰被吹得东倒西歪,但依然顽强。萧益刁永肩并肩挨在一起取着暖,夜越深温度越低。况且,他们目前身处东北方。萧益冷得瑟瑟发抖,两手不断互搓手臂。忽的,后背一重,一件衣衫披在他身上。“老爷,披着吧,夜凉。” 借着火光,萧益看见刁永竟然赤果上身。唰!衣衫被重新丢回给主人。“老爷?” 刁永不解。“穿着吧。如今只你我二人,其中利害你应知晓。” 刁永皱皱眉,最后什么都没说又重新将衣衫穿上。
啾啾,啾啾,啾~~ 。嗯……好吵,萧益迷迷糊糊的想。几只小雀在地上蹦来蹦去找食吃。“老爷?老爷?醒醒!” 刁永起得早,先去看了会马匹,见它安然无恙便返回叫萧益起床。“何时了?” 萧益睡得有些发蒙,还以为在府里呢。刁永见他似醒未醒,抬头看天,旭日早已东升,该是要赶路了。犹豫再三,他还是决定叫醒萧益,但还是不敢越矩去推他家大人摇醒对方。“老爷,时候不早了,要赶路了。” 刁永语速很快,有点着急。他不明白他们身后有多少追兵,前方有多少探子,只知道早点找到玉人早点打道回府才是上策。赶路?赶什么路?赶路!萧益一下惊醒,噌的坐起来。起身太猛,他眼前突然一片黑,又重新到了回去。“老爷!” 刁永被吓了一跳,萧益要是真倒了,可不是闹着玩的!他赶忙过去扶起萧益,这时候也不管什么规矩不规矩了。“无碍的。” 捏捏额头,萧益重新睁开眼,好了。大概太饿了吧,他想。他们从昨晚直到今早,都还未进食。一路上别说村子,连个鬼都没有,吃什么?又恰逢秋天,树叶草木处于半枯萎状态,就算要挖草根,也得懂得那种草根可以吃吧!很不幸,刁永自小长在萧家,不懂这些。车上的货物所剩无几,本来还有很多,但是他们都吃得差不多了。“扶我起来。” 刁永轻轻将萧益扶起。萧益有些头昏眼花,他从来没这么饿过。
刁永一看就知萧益这是饿了,连他身强力壮都顶不住,更何况他家大人?“老爷,小人去找些吃食吧。” “算了,赶路要紧。” 萧益拒绝。萧益做事还是比较小心谨慎的。他知道,他们两个从小到大都没挨饿过。更不懂什么植物能吃,什么不能吃。还有动物,活蹦乱跳的,他们也得有弓箭射杀啊!再说,吃坏了肚子,可怎生是好!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有这点时间,还不如赶路!说不定前方就有村庄呢。刁永无奈,只得听命开始驱车。沿途风景还是老样子,秋风肃肃落叶满地枯黄遍野,间或有小动物刺溜从草丛里钻出来。人还没看清,它又嗖的不见了身影。什么都有,唯独不见村寨不闻人声。主仆二人一路上都未开过口,两人心情都非常低落,肚子也是一直咕噜个不停。心烦,萧益索性也不坐车辕上了,而是老实的躲进车厢里靠着闭目养神。又开始昏昏欲睡,听着马车规律的吱嘎声,萧益眼皮越来越沉重。哐当!突然,马车一个急刹车萧益险些摔出去。这一下,也把他给彻底惊醒了。“出了何事?” 他探出头来问。只见一个半大孩子约莫十一二岁模样,双臂打开挡在路中间拦车,颇有点螳臂挡车的味道。刁永挠挠头,求助的看向萧益。如果是个大人,说不准他还能凶上几声,可对方是个半大小子,他最不会对付的,就是这种要大不小的少年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