敢情将平阳大小店铺都摸透了……子卿咬了咬牙,瞪着呼延恪罗:“你别伤害它,我这就去给你买。”说着急急地出了山洞。
呼延恪罗眯眼望了望子卿离去的背影,又看向手里那只正害怕地盯着他的林鸽,嘴角露出一丝邪笑,舔舔嘴唇道:“烤鸽子味道也很鲜美啊……”
第十二章:善恶之间
当子卿带着烤鸡排骨熏鱼回来时,夜幕已降,繁星满天。
“喂!东西给你带回来了!鸽子呢?”子卿没好气地将东西递过去。
“这么慢!饿死了!”呼延恪罗从木板上爬起来,摸摸自己的肚子:“那只鸽子一点也不抵用。”
“你!”子卿闻言为之气结,又看到地上零落着几片羽毛,知道一切都来不及了,一股酸涩猛地涌上心来,红着眼瞪了呼延恪罗一眼,抱着竖在一旁的琴就冲了出去。
“喂!加路!”这次,呼延恪罗却追了出来:“你怎么了?”
子卿停下来,恨恨地盯着呼延恪罗:“毫无信用的蛮子!”
“你说什么?!”呼延恪罗闻言也愤怒地瞪着子卿:“你骂我蛮子?!”
“是啊,我是骂你!说好了不要伤害那只鸽子,你又为何要吃了它?”子卿气得浑身颤抖。
“切~”呼延恪罗轻蔑地嘘了一声:“我才不像你们这些自以为文化悠久的大庆人,总是阴险狡诈,背信弃义。”说着,往山洞前努了努嘴:“喏,那鸽子不是好端端在那儿嘛!”
嗯?子卿顺着呼延恪罗偏头的方向,借着山洞里的火光,看见一只小鸽子正在啄着碗里的粥饭。那翅膀上还系着布条,似乎是为了包扎伤口。
原来……子卿面色松动,眼睛却依旧瞪着呼延恪罗,语气却平缓了许多:“那你干嘛摸你肚子,地上还有它的羽毛……”
“喂!它翅膀受伤了,我替它敷药,总要将毛拔了吧~”呼延恪罗冷冷地说:“再说~你出去几个时辰了!我一天没吃东西了,摸摸肚子不行吗?”
还不是你要求高,那老陈记的烧鸡在城南,廖氏排骨在城西,而余记熏鱼却在城东……子卿心里嘀咕着,面上却露出了微笑,走过去将小鸽子捧起来,轻轻摸了摸它的羽毛。
“你别碰它。”呼延恪罗进了山洞,一边狼吞虎咽地吃着东西,一边朝子卿嚷嚷:“小心碰到了伤口,好不快。”包着东西的嘴里还嘀嘀咕咕:“真是只好命的鸽子,居然让本王子亲自替它敷药。”
子卿轻轻将鸽子放到地上,也进了山洞。
眼前的异族王子,长得俊美无双,可……这吃相也太难看了吧。
呼延恪罗正手嘴并用地撕扯一根鸡腿,忽然发觉子卿正看着他,想笑又拼命忍着,便瞪了他一眼:“加路!本王有那么好看么?!”
子卿忍着笑,睁着他那双灵灵的眼睛问:“加路是你们北棘语吧,什么意思啊?”
“呃”呼延恪罗正在吞咽,听到他这么问,喉头突然哽住说不出话来。子卿赶紧将水递给他。
“咳咳~咳咳~”顺过气来的呼延恪罗抹了抹嘴才说道:“我们北棘人一般称特别善良的人为加路,比如你就是一个小加路。”
“哦~”子卿点点头:“其实你也是一个心地加路的人。”
有人刚喝下去的水差点喷出来。
……
吃饱喝足后,呼延恪罗张着身子躺在细沙上望着夜空。子卿则在一旁照看那只小鸽子。
“小加路,你怎么还不走?怕我再吃了那只鸽子?”呼延恪罗问道。
“不是……”子卿轻轻摇摇头:“回去也是一个人,没什么意思,这里……至少还有只鸽子。”
“一个人?你家人呢?”
子卿闻言不作声,神色黯然。
呼延恪罗接着说:“对,这里还有一个惹你讨厌的人!”
也不算没有自知之明嘛,子卿微笑道:“其实也没那么讨厌。”
呼延恪罗动动嘴唇嘲讽道:“你倒是个简单的人,喜怒都在面上。不像那个沈洛殊,成天板着脸,猜不透他在动什么心思。”
“洛殊他……”子卿接道:“是个值得信赖的人。”
“信赖的人?一个大庆的官爷……”呼延恪罗撇撇嘴:“哼!像你这么没有心防的人,一点小恩小惠就能把你拉拢了。我只不过是饶了这只鸽子的命,你便能接纳我,一个敌国的逃犯……你做的判断,又有什么可信之处呢?”
子卿轻轻笑了笑:“我又不是什么重要的人,你根本用不着通过这只鸽子拉拢我。你放过这只鸽子只是因为你的善念。”
“善念?!哈哈哈!”呼延恪罗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张狂地大笑起来:“我们北棘人素以飞禽走兽为食,对一只鸽子会有什么善念?要是对这些动物有善念,我们岂不是都该饿死了?!”
“不一样的。”子卿不同意呼延恪罗的话:“从你的眼睛我就看得出来,只是那种感觉,说不上来……”
“眼睛?”呼延恪罗疑惑地坐起来,转过头去直视子卿的眼睛。
冷不丁被这双灼灼生光的红瞳注视,子卿有些尴尬,垂了眼帘错开呼延恪罗的视线。
呼延恪罗开朗地笑了一声:“我以为只有大庆的女人才会这般害羞,没想到你一个男子也会如此。说话也轻声细语的,完全不像个……”
“喂!你说够了没有!”子卿闻言瞪了呼延恪罗一眼。
“喂!我不叫喂。”呼延恪罗不满道:“一个逃犯也称不上什么王子……你叫我恪罗就好了。”
“我也不叫喂,在下姓柳名子卿,叫我子卿便行了。”子卿笑着说。
“我知道你叫柳子卿。”呼延恪罗撇撇嘴:“不过我还是喜欢叫你小加路,因为你就是个加路。”
“随你~”子卿也不反驳,捧着竹鸽,轻轻抚摸着。
“小加路~你倒也奇怪,”呼延恪罗看着他手中的小鸟,说道:“你心疼一只鸽子,可却愿意用鸡呀鱼呀来换它的生命,难道鸡和鱼就不是生灵,不值得你心疼吗?”
“倒是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子卿闻言愣了愣,茫然地回答道:“只是一直觉着这些鸟儿都是有灵性的,所以不忍伤害吧。”
“灵性?!那鸡和鱼就没有灵性了?便想杀就杀,想吃就吃?这般区别对待?”呼延恪罗讥诮道。
“或许是因为一直觉得鸟儿更亲近,更喜欢它们……”子卿喃喃道。
“切~”呼延恪罗躺倒在地,一双红瞳看向缀满繁星的广袤天空:“所以你们大庆人只会觉得大庆人是人,北棘人都是可杀可剐的蛮子。”
子卿闻言一愣,怔怔地看着这个张扬不拘的北棘王子,却听他继续喃喃说道:“至少……你会喜欢你的亲人,朋友,去保护他们……而我呢?却是被至亲之人陷害……”
“你~”子卿一声轻呼消散在忽然吹起的微风中,淡淡的愁绪,却不知如何消除,只好随它弥散在凉凉夜幕,轻声浪涛中。
繁星不解意,奈何几多愁。
“小加路!明儿给我带点你们大庆的好酒来~”
“好……”
第十三章:久别重逢
回到倾城阁中,已是中夜,却依旧没有困意,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呼延恪罗的一番话搅乱了心中的思绪,尤其是当他提到他被亲人陷害之时。
自己出去的这两年,美美夜深人静时,想得最多的,便是在柳家的一切,童年时快乐的时光,柳父柳母悉心的照料。初懂人事时,因为心中放不下自己的身世与柳父柳母生分了。到后来,放宽了心,却又由于种种机由不能陪伴爹娘左右。如今,爹爹已去,自己来不及尽得半分孝心~娘亲……
比起呼延恪罗,自己无疑是幸运的,他可是被至亲所害,流落至此~柳家至始至终不曾亏欠自己半分,倒是自己欠他们太多太多。
我早该回去看看娘~
可……现在自己回得去吗?乔阳恨我不辞而别,可他却也如预料之中娶了严静芸,我该怎么面对他呢?娘呢?她会怪我吗?
还有自己~虽然两年的时间让自己对乔阳的感情渐渐地淡了散了,可那是因为身边没有他。如今回到家中,日日见到他与嫂子……自己真的也能做到心如止水吗?
日升星淡,一夜无眠。
晨曦中,子卿站在柳府大门,却迟迟不敢叩开。一扇寻常的黑漆大门,却仿佛关着洪水猛兽一般令子卿畏惧。
踌躇良久,子卿还是退缩了。
正当转身之际,门却吱呀一声开了。
“啊呀!二公子!真的是二公子!”早起的张妈睁大眼睛惊喜地叫道:“你可算回来了,夫人每天都念着你~”说着禁不住用帕子擦眼睛。
“张妈妈,你身体都还好吧。”子卿心软,赶紧上前搀扶了张妈。
“硬朗着呢~”一边喜极而泣,一边拉着子卿进了门:“你瞧瞧我,光顾着自己高兴,把夫人都给忘了。”
子卿被拉着穿过前院,福至心灵地抬头看向正厅一旁的走廊,柳乔阳直直地站在那里,不动声色地看着自己,眼眸深邃,就如百尺深潭。
张妈在一旁道:“你们哥俩先叙叙旧,我这就去通知夫人和大少奶奶去。”说着,便急忙去了东厢房。
突然只剩下了两人,乔阳却不说一句话,只是看着子卿,气氛一时尬尴起来,子卿只好低着头打破沉默:“乔阳……”
听到子卿叫自己的名字,乔阳仿佛从梦中醒来似的,松动表情苦涩地笑了笑:“回来就好。”
“嗯。”子卿轻轻点了点头,便再找不到别的话。以往彼此相互倾诉的话到如今这个场合都是不能,不该,不愿再说的话。
还好僵局没有持续太久,柳夫人已经带着泪眼赶到了前厅,一把握住子卿的手,哽咽道:“子卿,我的儿啊~你可算回来了。”
“娘~孩儿不孝,让你担心了。”子卿说着便要跪下,却被柳夫人阻止了。
柳夫人扶起他,嗔怪道:“这么见外,我可要不开心了啊!”
“嗯。”子卿笑着点点头。
柳夫人摩挲着子卿的手,喃喃地说:“子卿,怎么瘦成这个样子了……委屈你了……”
“娘~”子卿强做出笑容,柔声安慰柳夫人:“这是哪里的话,娘亲何曾委屈过孩儿……况且……那件事……孩儿已经放下了……”又转头看向早已过来的严静芸,笑着轻声唤了声:“嫂子。”
咔嚓一声轻响,被柳乔阳握着的椅子扶手应声而断。
只是众人都沉浸在这悲喜交加的气氛里,未曾留意这一声响。
严静芸听到子卿的轻唤,娴静地笑着温柔地说:“二弟这两年外出游历学艺,琴技一定又精进不少了吧,静芸可有耳福了。只是娘和你大哥念你念得紧,可再也不愿你出远门了呢。”
一旁的下人随声附和道:“是啊是啊。”“大少奶奶说得对。”
子卿闻言不由悲戚地对柳夫人道:“娘,让你挂心了。”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柳夫人一边抹着泪,一边说:“你嫂子说得对,无论怎样,我可不许你再走了啊。”
子卿抬眼望了望乔阳,却发现他站的地方早已空空如也,不知去了何处。便低下头来对柳夫人轻轻应了一声。
……
第十四章:往事别提
柳夫人拉着子卿的手,单独到书里叙话。
“子卿,这两年在外受苦了吧?”
子卿摇摇头:“不苦。一路上游山玩水,拜访了不少琴师高人,心也开阔了许多。只是想家想得紧。想你,还有爹。”说着,子卿微笑着看着柳夫人:“现在才懂,以前自己在这个家里是有多幸福。”
“唉……”柳夫人唏嘘道:“你为何不辞而别,其实娘心里清楚得很,也愧疚得很。当初老爷把你叫到跟前单独训话,就想到了这一层。依乔阳那性子绝对是劝不过来,只好先劝你放弃,乔阳他一个巴掌便也拍不响~可……当你真的走了……娘心里真的不好受啊~”说着,眼泪不住地往外淌。
子卿替她将眼泪擦干,望着柳夫人,恳切地说:“娘,抱抱我,好吗?”
听了子卿殷切的请求,柳夫人的眼泪更是止不住,子卿轻轻靠到她的怀里,轻笑着道:“你们也有你们的苦衷,若非如此,柳家也许会家破人亡,还会牵连严大人一家。子卿没有怨过你们~”
柳夫人轻拍子卿的背:“唉……有时候,我真不想你这么懂事。你要是恨我们,怨我们,我心里到还没这么难受。”
“娘~孩儿已经没事了,过去的一切就让它过去吧。”
柳夫人叹息地摇摇头,又问:“你还住倾城阁?”
“嗯。”
“唉……娘明白,如今要你住回这个家,是难为你了。虽然……娘真的很希望……”
子卿靠在柳夫人的怀里安静地听着,没有回答。
柳夫人慈和地继续说道:“其实这两年,我瞅着乔阳和静芸两人过的日子,自己也糊涂了,真不知道你爹当初那样对你们是对是错。可静芸她……的确是个好媳妇~乔阳他忙玲珑斋的事,成天见不着人影,而我又老啦~这里里外外,上上下下多亏了静芸她在打点……”
“娘,你别说了……”子卿直起身来,柔声道:“我知道,柳家不能亏待了静芸。她永远是我的嫂子,乔阳他……永远都是我的哥哥……”
柳夫人握住子卿的手直颤抖,刚清明不久的双眼又模糊起来~
子卿轻轻拍拍她的手,浅浅笑着宽慰她。
……
吃过午饭,子卿惦记着给呼延恪罗送饭送药,担心去迟了那吃货又要打林鸽的主意,便推脱倾城阁有事要先回去。
“我送你回去。”乔阳沉声说道。
“不必了。”迅速地回绝。
乔阳肃着眼扫了子卿一眼,一副由不得你选的的神情。
正当子卿为难之际,柳夫人笑道:“子卿,让乔阳送送你,你们哥俩一路上也好说说话。刚才,光顾着陪我了。”
不待子卿回答,乔阳已经先行一步在门外等着他了,子卿轻叹了一声,只好跟了出去。
并肩走在路上,两人近在咫尺,却又似隔了山万重,水万里,生分得让人抓狂。
乔阳眼珠滑到眼角,不动声色地侧眼看着旁边低头不语的子卿,不由地皱眉:这样的结局,就是你想要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