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暗叹一声,冷冷地说:“这几天平阳城里不太平。”
“嗯?”子卿心思恍惚,没有听清乔阳的话。
“我说,”乔阳加重了语气:“平阳最近混进一些北棘的贼人,官府正在严密排查。”
“哦~”子卿轻应一声。
乔阳低头看了子卿一眼,又道:“所以……晚上别那么晚回去。”
“嗯?”
“你昨晚去哪儿了?”
子卿闻言一愣,停在路口,有些惊讶地看向乔阳:“你昨晚去了倾城阁?”
乔阳也停住,低头看着子卿。岂止昨晚……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想你的时候,就会到你的小屋里去,坐着等你,等到夜深……
那天,终于把你等回来了,可自己想要的,却回不来了。
乔阳冷冷地说:“不想我去你那里,是不是?我没资格过问你的事了,对不对?”
“没,”子卿急忙否认:“我没这样想过……”呼延恪罗的事暂时得瞒着乔阳,可乔阳的话又让他心酸不已。
“可以关心你,却必须是以兄弟的名义,对不对?!”乔阳看到子卿眼里的躲闪,心中百味杂陈,语气也不再平和:“放下了……你倒是教教我啊,怎么放下的?教教我,怎么做你的哥哥,怎么与你的嫂子一起关心你?”
乔阳的问话让子卿不知所措,正犹疑着不知该如何作答时,忽听乔阳大呼一声:“小心!”同时被乔阳一把地揽到了怀里。
一辆疾奔的马车从子卿刚才站的地方轰隆而过,车厢上的缨络铃铛叮铃作响。疾风掀起马车上的窗帘,一方丝帕被风卷着飘了出来,落在了两人身边~
第十五章:偷偷跟踪
“放……放开。”被乔阳紧紧揽在怀里,心跳相听,呼吸相闻。子卿一时挣扎不开,只好小声哀求。
“子卿,我不想放开……”乔阳在子卿耳边喃喃说道,然而却只是紧了紧怀抱,便轻轻放开了他。
“呵……”为什么他柳乔阳会走出今天这个局面来,乔阳自嘲地笑了笑,对低头不语的子卿说:“我就是不想承认而已。”
说着乔阳从胸口摸出一样物什,拿到子卿面前,苦涩地说:“自从在你的屋子里发现了这个,我就明白了,以前的子卿回不来了,我就是不想承认而已。”
子卿看去,乔阳手中拽着的,是那颗平安佛珠。安之一字,潇洒隽逸。
子卿眼皮跳了跳,却终究未着一词。
“以前你一直戴着,无论什么时候。”乔阳苦笑道:“然而你却把它留在了倾城阁里……我知道,你想和过去一刀两断,忘了我们之间的一切。”勾起嘴角,讥诮一声:“没想到,你还真的做到了……”
“是。”子卿将脸偏向一边,轻声道:“我已忘了。请君自重。”
请,又是请。上一次,一句“请别碰我”差点让乔阳愤怒地想毁了他。只是子卿不是以前的子卿了,而乔阳也不是以前那样的乔阳了。像第一次那样不计后果地强迫他这样的事,乔阳再也做不出来了。
乔阳恨自己拥有这样的成熟,然而,仍然捏紧拳头克制住内心的怒火,将眼移到一边。那方被人遗落的丝巾正巧落在了他眼里,便弯腰捡了起来。
轻轻一摸,已知不是俗物。竟是用上好的百年冰蚕丝织成的。玲珑斋经营各种奇珍异宝,辨别这样的宝贝,对柳乔阳来说自然不在话下。能吐这样的蚕丝的冰蚕不仅稀少,而且对生长环境要求极为苛刻,只存活在积了千年冰雪高山之上,百年只吐一次丝,吐丝以后便会身亡。所以,百年冰蚕丝极其难得。别看这只是小小的一方丝巾,却是价值连城。
“谁这么不小心,竟将这么贵重的东西遗落在地。”乔阳皱眉道,又仔细翻看丝巾,发现丝巾角落里娟娟绣着一个“尹”字,心中立刻了然:“我道是谁,原来是倾城阁的尹辞心尹姑娘。”
“那我给她带回去吧。”子卿接口道,说起倾城阁,子卿忽然想到了还饿着肚子的呼延恪罗,一想着还得给他满城地买吃的,心中不免有些焦急。另一方面,乔阳的话让他心里一阵阵发紧,子卿实在不知道要怎么继续面对他,便推口道:“乔阳你先回去吧,这里离倾城阁也不远了,我自己回去就行。”
“好。”这次柳乔阳倒是回答得爽快,便将丝巾交给了子卿。
子卿低着头接过丝巾,转身离去。
乔阳看着子卿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心中尽是苦涩。
……
“老板,我要一坛上好的桂花酿。”
“好咧~小公子请拿好。”
子卿拎着桂花酿从百香坊出来,急急地离开了。
街角的小巷里,乔阳悄悄走了出来,心里满是疑惑。
子卿躲闪着想要支开他的时候,他就起了疑心,又联想到他昨天半夜三更才回阁,就更是决心要看个究竟。
偷偷跟了子卿大半天,却是越看越奇怪,先是买了只盐水鸭,又绕了大半个城去买了几斤卤牛肉,现在又绕到这偏僻的角落来买桂花酿。
子卿明明不爱吃这些东西……难道,是给别人?
哼!到底是谁,能让子卿这样大费周章……乔阳心中升起一团无明业火。
跟着子卿又回到倾城阁,见他拎了一壶药之后就往城郊走去,接着,进了一方密林。
这里……
哼!居然是去那里!刚进密林,乔阳顿时明白了子卿的目的地。那密林深处,隐藏着莫水湖浅滩入口,通向曾经他俩的秘密小天地。
到底是谁?能让子卿把他(她)带到这里!!乔阳愤怒地捏紧拳头一拳打到一旁的树干上,惊起树上一团莺燕乱飞。
……
第十六章:良药苦口
子卿刚一出山石通道,远远地便看见呼延恪罗在……水里抓鱼。
此刻,呼延恪罗拿着不知从哪来搞来的奇形怪状树杈,弓着身子,站在齐腿腹的浅水里,专心致志地盯着水里的动静。
一条石鲤悠悠闲闲的游了过来,呼延恪罗得意一笑,对准石鲤狠狠叉了下去……
谁知那条石鲤突然往水面一跃,“啪啪”两声,鱼尾刚好扇到俯身下来的恪罗的脸上,继而跌进水里,摆摆尾巴一窜没影儿了。
“噗噗”恪罗一边吐着不小心吃进嘴里的水花,一边狼狈抹着脸,一边还骂骂咧咧:“NND,怎么连大庆的鱼都这么狡猾。”
那狼狈相实在与他的相貌身份不符……子卿实在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笑什么笑!”呼延恪罗回头恨恨地瞪着子卿:“哼!要不是你这么晚才来,用得着本王子亲自去抓鱼么。”然后看着在子卿身边蹦蹦跳跳的林鸽,恨得牙痒痒:“下次直接把你烤来吃掉。”
发现呼延恪罗对着林鸽面露凶光,子卿赶紧护着小鸽子对他说:“好酒好菜给你带来了,不许打它的主意。”
“哼!”呼延恪罗板着脸进了山洞,看到地上的佳肴,背着子卿偷偷舔了舔嘴,准备大快朵颐。
“等等。”随后跟了进来的子卿将药倒到碗里,伸到呼延恪罗面前:“今天必须先把药喝了。”
“切~”呼延恪罗不屑地将头扭到一边:“本王子对那种东西才没兴趣呢。”
“洛殊明天就会来为你扎针了,你今天不喝,会影响治疗效果的。”子卿劝道。
“他才不会安好心救我呢~谁知道这药里放了什么。”
“这药是雨姑娘亲自为你熬的,怎么会害你?”子卿轻轻笑了笑,低声猜测道:“你该不会是怕苦吧。”
“喂!”呼延恪罗转过头来不满道:“不许诬蔑本王子。”
“哦……”子卿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呼延恪罗嚷道:“你哦什么哦!”正想再说什么,突然面色警惕地对着洞口大声喝道:“什么人!”
子卿一惊,也回头看向洞口。
此时,呼延恪罗已经迅捷地跳到洞口,一把掀开掩住洞口的藤枝蔓条。
外面,天阴阴的,却什么人也没有。
呼延恪罗不甘心,又四下寻找了一番,还是没有发现任何可疑迹象。
最后只好回到洞里,却发现子卿端着药碗半笑不笑地看着他。
“看什么看!小加路!”呼延恪罗问道。
子卿眨了眨他灵灵的眼眸,柔声说:“原来真的是怕苦……找这么烂的借口。”
呼延恪罗瞪大眼睛说道:“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怕苦了?”
“两只眼睛都看到了。”子卿不依不饶。
“哼!”呼延恪罗走过去抢过药碗,一口灌了下去。一边用袖口擦着嘴边的药渍,一边皱着眉头对子卿说:“本王子哪里怕苦!嗯?!”
“知道了,你不怕苦。”子卿看着呼延恪罗紧皱的眉头强忍着笑,这药里有一味龙胆草,管你怕不怕苦,喝着也难受:“明天给你带糖来。”
看着子卿想笑又不敢笑的表情,呼延恪罗突然意识到自己刚才的举动特别傻冒,尤其还是在一个柔柔弱弱的大庆男子面前。不过……喝过药以后,头上的疼痛似乎有所减轻,心中不由暗叹大庆药物的神奇。于是,嘴上只哼了一哼,就将注意力转移到地上的美酒佳肴上了。
“饿死我了!”呼延恪罗忙不迭地喝酒吃肉,还在吃喝的间隙逮着机会问子卿:“今天怎么这么晚才过来?”
这一问出口,子卿心中暂时被驱散的阴霾复又聚拢过来。子卿明亮的眼眸倏地黯淡下去,一声不答地走出山洞,静静坐在白沙上轻轻抚摸着偎依过来的小林鸽。
第十七章:怀璧其罪
过了一会儿,呼延恪罗提着桂花酿坐到子卿身边,用酒坛蹭蹭他:“你有心事?”
子卿望着灰蒙蒙的水天,不说话。
“念在你对我还不错的份上,我陪你喝酒,怎么样?”
子卿嘴角轻轻一弯,淡淡道:“我不大喝酒。”
呼延恪罗不屑道:“男子汉大丈夫,一口酒泯恩仇。”说着将酒坛递给子卿:“来,喝一口!”
子卿接过酒坛,轻轻抿了一口。呼延恪罗见状大惊:“你你你~你们平阳人就这样喝酒?!”
“不好喝。”子卿将酒递还给呼延恪罗:“我不是什么男子汉大丈夫,也没有恩和仇,更不想借酒浇愁,所以还是算了吧。”说着,双手撑于地上,仰头望着白茫茫的天空问道:“那首诗不是你作的吧。”
“哪首?”
“我们第一次见面时你念的那首。”
呼延恪罗仰头豪饮一口,笑道:“哈哈,我哪会作什么诗?”
“那是谁写的?”子卿轻问。
呼延恪罗闻言,又仔细端详了子卿一阵,才道:“一开始,我以为她是你母亲,可现在却又觉得不是。”
“母亲啊,”子卿轻笑:“你见过她?我和她长得很像么?”
“我只见过她的画像。”呼延恪罗摇摇头:“你与她,乍看之下非常相似,然而细看之下却越看越不像。你的面相清隽秀俏,而她……”
“嗯?”
“近妖,似魅。”
子卿听之一惊,继而笑道:“近妖?似魅?这该是个怎样的女子啊~”不知为何,子卿突然想到尹辞心的那双妖媚的眼眸。
“祸国殃民的女人!”呼延恪罗愤然说道。
“此话怎解?”子卿不明白。
“你们难道不知道吗?”这回轮到呼延恪罗惊讶了:“北棘与大庆交战多年,因果情仇已极其错综复杂了,可起因却是由于这个妖魅的女人。”
子卿觉着奇怪:“这却是闻所未闻,民间都道是你们觊觎我们北戍城池。”
呼延恪罗闻言,勾起唇角讥诮道:“你们的朝廷对歪曲事实还真是有一套呢。”
“那到底是……”子卿不由问道。
“你想知道?”呼延恪罗又仰头灌了一口酒。
“嗯。”子卿点点头。
呼延恪罗一双深邃的红瞳望着天空,嘴角挂着讥诮:“本来,北棘朝中分为两派,一派力主向大庆武力扩张,而另一派则主张两国和平共处。一开始,父王倾向于和平共处,暗中打压另一派的势力。后来,北棘王后去世,父王正准备立我的母妃为新王后。这时,你们大庆前朝皇帝派来使者邀请父王与邻国喀什乌的王前往平阳赴宴,共商和平大业。”
“谁知这一去,”呼延恪罗嘲笑一声:“两位王同时爱上了为宴会弹琴的大庆国公主,陌荻公主。”
“前朝的陌荻公主?”子卿皱眉道:“为何从未听人提起,史书上也未曾记载。”
呼延恪罗讥讽一声,便继续说了下去:“两位王都向大庆皇帝求婚,可是公主只有一人,不能同时嫁给两个王。”
“后来,不知出于何种考虑,大庆皇帝选择将公主嫁于喀什乌的王。”
子卿接道:“所以你父王记恨在心,出兵征讨大庆?”
呼延斜了子卿一眼:“你听我说完。”
“父王很伤心,宴会结束后,找人为陌荻公主画了一幅像,带回北棘。”呼延恪罗苦笑道:“回来以后,父王居然按下立后之事,将那幅画像挂于寝宫,日日思念,并广招四海琴师,只想再听当日在宴会之上听到的曲子。”
“这之后,父王对大庆的态度变得很模糊,主战一方趁机发展势力。母妃娘家本是主和派,可由于母妃未立成新王后,势力反而大不如从前。而大庆将公主嫁于喀什乌王一事激起了北棘人对大庆的反感,所以主站派势力迅速做大,一时之间,主和派无法与之抗衡。这时,忽闻陌荻公主与喀什乌王的婚期已定,父王一怒之下,下令出兵。两国就此胶着了二十余年。”
子卿点头道:“原来是这样……这么说,这个陌荻公主此刻已是喀什乌的王后了?”
“不是。”呼延恪罗摇摇头,轻笑一声:“自古红颜多薄命,她陌荻公主也不例外。听说,她在嫁到喀什乌的路上暴毙。”
“啊!”子卿轻呼一声。
“而那首诗,便是陌荻公主当日在弹琴之时吟唱的。父王让画师题在了画像上,经常吟诵。”
子卿轻声说:“这样传奇的公主在大庆竟然无人提起。”
“哼!堂堂一个大庆国公主,不能为大庆带来和平富足,却导致了大庆与北棘的战争。又在与喀什乌和亲途中暴毙,导致大庆与喀什乌断了通商往来。你们那虚伪的朝廷怎敢将事实让大庆百姓知道,自然要掩埋到底。”
子卿不同意:“可她做错了什么?只不过因为天生的美貌使人爱上了她。说到底,北棘和大庆的战争却是因为你父王求之不得之后的所作所为引起的,为何要归罪于她?生老病死人之常情,何为不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