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自己利用梅二对关公的敬畏,套出他的话来。此事只有徐长铭和罗入景派给自己的影卫知道……按理说,不当有任何纰漏,可是后来徐长铭却告诉自己梅二第二天竟被人灭口。
影卫……影卫……
是了,那天在城郊王之初的院落里遭遇歹人来袭,偏偏好巧不巧,两个都是哑巴,当时自己便觉得稀奇,却也没有细想,如今思之,多半是被影卫动了手脚。
原来美其名曰的保护,竟然是一种监视!自进入疾风堂以来,自己的一举一动其实都在罗入景的掌握之下。
既然他不信任自己,又何必给我一个有名无实的副舵主职位?
为了想清楚前因后果,柳乔阳将神思再次拉远,回想起自己第一次到疾风堂进货时的情形来。那时,罗入景虽然带着面具,自己还是从他一不留神泄露的真声中发现了他的真实身份。可是罗入景这样一个心狠手辣,小心谨慎之人,面对自己这个与他混了多年,听惯了他嗓音的好友时,不应该更加小心翼翼掩藏自己吗?何至于犯如此低级的错误?
一想到罗入景,两年前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突然浮现在脑海。那一天晚上,兄弟几人第一次打算上南湘馆长长见识,可是罗入景说什么也不肯去。当时大家都以为他是害怕芊芊生气,还嘲笑于他。可是,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之前他跟着一起上青楼又如何解释呢?想到这里,柳乔阳突然眼皮一跳:那个时候罗入景与红狼势不两立,红狼知道他的身份,而他其实也知道红狼的身份!所以他不敢去南湘馆,其实是害怕自己遇害。可他却骗自己说并不知道!那么,第一次交易时被红狼狙杀,他多半早就料到了。所以,那一次,与其说是自己因为听出他的声音救了他,不如说是他利用这个契机拉自己下水。
而在此之后,自己便一步一步被他拉入了疾风堂……怪不得呢,一切看似那么顺理成章,却始终觉得有一种违和感。
可他这般不信任自己,却又为何处心积虑地将自己牵扯入疾风堂?
“果然聪明,难怪四爷赏识你,要我去救你。”在乱葬岗被茗烟救了之后,茗烟对柳乔阳说的一句话倏地反复回响起来。
四爷……这个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神秘人物到底是谁?他赏识自己?难道拉自己进入疾风堂是他的意思?自己是如何被他知晓的?
在接手玲珑斋之前,自己明明就是一个生性晃荡的纨绔子弟,到底哪一点被他看上?
除了……那个花瓶事件!
(拂柳悔过,这些伏笔太过久远了,亲们要是不明所以,都怪拂柳写文拖太长。)
正待继续想下去,突然听到徐徐而来的脚步声。抬头一看,竟然是慕成佑拎了壶酒来看自己了。
柳乔阳不禁讪笑一声,事到如今,能进得了此间重狱之人,除了查办自己之人,便也只剩下他慕统领这样的皇上身边的红人了。
这牢门钥匙只有一把,由严明堂保管。没法进得监牢,慕成佑只好席地坐于牢外,与柳乔阳隔着铁栏杆见面。
摆出两盏酒杯,斟上佳酿,慕成佑先行举起一杯,向柳乔阳敬道:“来给兄弟压压惊。”说完一饮而尽。
“只要别是送行饭就成。”柳乔阳移身过来,握了酒杯,细细摩挲杯壁,却是不喝。突然抬眼凌然看向慕成佑:“四爷到底是谁?他与你是什么关系?还是说……你就是四爷。”
慕成佑扶额一笑:“柳兄果然镇静,被陷入狱,竟然还关心这样的事。”
柳乔阳蔑他一眼,轻哼一声等着慕成佑的下文。
“我不是四爷。”慕成佑讪笑着说:“不过……柳兄猜测得也差不多了。的确是我利用四爷的身份暗中操控疾风堂平阳分舵之事。”
“事到如今,我也不瞒柳兄了。疾风堂的总舵其实是在北戍边关,而我即是其中的成员。总舵与平阳分舵之间唯一的联系人是四爷,可他却在几年前不明不白的死了。失去掌控的青鹰想独自做大,吃了平阳这一片地盘,舵主便派我回来打压青鹰的势力,但当时我却并不知道青鹰的身份。后来好不容易查出红狼与蓝狼是谁,我便利用蓝狼罗入景与青鹰的矛盾,假扮四爷扶持罗入景的势力,想让他形成一股可与青鹰对抗的力量。”
柳乔阳轻嘲道:“原来你假扮四爷……怪不得四爷口口声声要我们拉拢你,原来就是你自己拉拢自己。”一想到那段时间自己被这个慕成佑玩儿得团团转,心里不由暗骂一声无耻。
却听慕成佑眯着狐狸眼睛笑着说:“诶~柳兄,你在心里骂我我可是听得见的哦。”
“少扯废话!继续说!”大灰狼被惹毛了,面露凶光要挟道。
第九十七章:损友挚友
慕成佑点点头,收敛起笑容继续说道:“可是后来,我却发现罗入景其人野心也极大,是头养不熟的白眼狼,所以决定再找一人牵制他的力量。有一晚,正躺在墙头思索,却无意间听见了你和徐长铭的对话,从中得知了柳兄你瞒天过海的巧计。”
“我说你怎么那么好心帮我们踢破花瓶。当时还以为你是看在徐长铭的面子上,没想到从那个时候你就算计上了我。”
慕成佑无比真诚地点点头:“所以我就向罗入景开出了条件,我扶持他做大,而他必须拉你入伙。而我则在暗中借由四爷的身份帮助你们对付青鹰。”说到这儿,慕成佑突然想起一事:“对了,你可知,上次乱坟岗柳兄遇险我是如何得知。”
对啊,慕成佑并不知青鹰身份,他如何知道我遇了险,还让茗烟来救我。柳乔阳不由问道:“为何?”
慕成佑淡然笑道:“是初香……或许,我该叫他王之初。幸亏他那次跟在青鹰身边,发现你的行踪曝露,于是偷偷报密给了四爷的探子。”
柳乔阳闻言心头一震,原来初香他一直都在暗中帮助自己……唉,自己还曾怀疑过他是红狼的眼线,负责监视自己,没想到……
慕成佑见柳乔阳沉默不语,便继续说道:“幸好茗烟及时救了你,否则失了柳兄这样精明能干的人,我真会难辞其咎。也多亏了柳兄你思维敏捷,巧思过人,不仅探出了青鹰的身份,还……”
“还什么还……还不是被你利用了一把,帮你坐上了统领的位子。”柳乔阳气不打一处来。
“柳兄你谦虚了……我这是在夸你呢。”
“谦虚你个头……如今我郎当入狱,说到底,还不是拜你所赐!”
慕成佑歉然道:“的确怪我!实在没想到罗入景竟然害怕你成为他的阻碍,一直对你留着一手。”
柳乔阳闻言心中一阵堵,罗入景是他多少年的兄弟了,如今才知什么是人心隔肚皮,不禁悲从中来。
慕成佑见柳乔阳神色黯然,知他痛处,举起杯中之酒,对柳乔阳道:“成佑其实早已视柳兄为肝胆相照的兄弟,如果柳兄不嫌弃,便是成佑之福。这次柳兄遇难,成佑必当竭尽全力救你出去!”说完,爽快地一饮而尽。
柳乔阳抬眼看向慕成佑,只见他一双星目极真极诚,深邃的五官透露着一言九鼎的坚定。
其实,这些日子以来,柳乔阳对慕成佑渐生惺惺相惜之感,也发现,他的确是个可以性命相托的朋友。虽说当初自己答应助他拥立三皇子是为着要借用慕成佑朝中的势力来保护子卿,可当自己走上这条路时,也慢慢拥有了开阔的视野和对世事更深的了解。更重要的是年轻的血液渴望着一番历练与成就,来证明自己活着的意义,与慕成佑这样精力旺盛又志向远大的同龄人一起干一番事业,简直太对柳乔阳胃口了。
柳乔阳轻笑一声,端起酒杯,向慕成佑敬了一敬,也爽快地一饮而尽。
一杯酒,一生挚友!
慕成佑灿然一笑,提议道:“我和柳兄如此意气相投,不如我们结拜吧!”
“诶~免了!”柳乔阳伸手阻止道:“我既不与你同年同月同日生,也不想和你同年同月同日死。你干的那些事如此危险,我还是留着命替你收尸好了!”
“哈哈哈哈!”说完,两人都爽朗大笑起来。
慕成佑随之严肃说道:“那晚我们夜探墓园之后,沈洛殊去找了张南宿。我想,张南宿就是从那个时候起知道他私藏辎重之事被泄露,开始着手转移辎重,只是没想到他们找了你当替罪羊。”
柳乔阳点点头,前些天晚上他都睡在子卿那里,所以对家里的动静一点也未察觉:“张南宿与罗入景早已勾结在一起了,那地下仓库,也就罗入景知道在哪里。”
“只是……张南宿和罗入景要辎重干什么呢?如果是为了倒卖的话,这都过去两个多月了,也没有丝毫风声啊?”慕成佑有一丝不解:“莫非要等待什么时机?”
柳乔阳从衣服中摸出那天在宛儿荷包里找到的紫晶石,递给慕成佑:“我猜与这石头有关,只是一时半会儿想不透。”
慕成佑知道最近玲珑斋里一种紫色晶石做成的饰品在平阳大卖,却并没有见过原石,此时拿在手中一看,不由“咦”了一声。
“想到了什么?”
慕成佑确定地说:“这种晶石我原在北戍边关见过,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正是现与父亲交战的北棘所特产的。因为两国禁止通商,这种晶石才不曾流入大庆。”
话一出口,两人顿时都明白了:“他们要把辎重卖与敌国!”
柳乔阳不禁愤然道:“哼!竟然是这样!北棘奸人向张南宿购买他们无法制造的箭矢,而两国禁止通商,货币无法交换,只好利用晶石来购买。可偏偏这晶石在平阳没有市场,他们便通过罗入景将晶石转手给我,让我给他们卖出个天价,为这晶石创造了价值。他们便正好坐收渔翁之利!”
慕成佑沉思半晌,低声说道:“看来的确如此。好深的心机……”
“如果不是从宛儿处得到了这颗石头,到现在我都不知道自己竟然在为他人作嫁衣裳!”柳乔阳气得要吐血了。
慕成佑径自沉吟:“张南宿已死,罗入景如今不知去向,可如果抓住以他为楔口救你的话,我怕他会抖露疾风堂之事,到时候你我都得完蛋。如今之计……”慕成佑用手指蹭了蹭额头,向柳乔阳道:“看来我得去趟北戍边关,找到购买这批货物的北棘人,将他们带回来当面对质为你销罪!柳兄……这些日子我会试着让严督察拖延审讯你的时间,不过,可能也得委屈你了。”
“什么委屈不委屈的。我该谢谢你……”柳乔阳感激道。
慕成佑轻笑一声:“你我需要这么客气吗?那我这就先去了,你多加保重,这颗紫晶石先借我一下。”转身欲走之时,邪笑着问柳乔阳:“有什么话让我带给子卿吗?”
是呢,那个人此刻一定不知道慌张成什么样了。柳乔阳淡淡一笑:“让他好好地等我回去。”
……
待慕成佑离去,牢狱中通道的侧室中闪出两个身影,也随之出了监牢。
一出监牢大门,便听见守卫士兵恭恭敬敬向两人行礼:“恭送平乱使。”
沈洛殊冷着脸向两边点点头,便由常叔扶着离开了水牢。
“公子……没想到事情竟然是这样。这回,是救还是不救?”行至无人处,常叔敛目询问沈洛殊的意思。
沈洛殊轻轻勾起唇角,眸光流转:“他慕成佑要是连这点事情都做不到,趁早别在我面前混了。”眼光瞟向一边的树林,眸中闪过一丝狡黠的笑意:“不过……他堂堂羽林军统领竟然敢擅离职守。常叔,我看这皇城还是太冷清了,如果有刺客刺杀未遂,皇上却遍寻不着羽林军统领的故事就热闹许多了。”
第九十八章:韶华莫负
在慕成佑起身去北戍边关之前,特意到倾城阁的小屋中见了子卿一面。
宛儿生死未卜,柳乔阳被关入大牢,柳府被查封,所有人等只能进不能出。所有的变故发生只在一夜间,不知柔弱的子卿能否承受得住所有的打击。
慕成佑本来已经做好了见到一个失神落魄的子卿的心理准备,可是,当他走近子卿的小屋时,听到的琴音却是铮铮有力,声声分明。心中不由一喜,原来子卿比他想象的要坚韧多了。
轻叩门扉,屋中琴音戛然而止,不一会儿便看见穿束整洁的子卿前来开门。
脸色比平时苍白了些,但那双眼眸却显得更加镇静坚定,额上束着白布,似是为祭奠亲人。
慕成佑突然了然道,子卿还不知道宛儿已经得救,便道:“子卿,快把你头上的白布摘了吧。宛儿现在好好的呢,那晚,沈洛殊已经让常叔将他从火里救出来了。”
“真的?!”子卿眼里闪过一丝惊喜,还带着一些晶莹。
慕成佑轻笑一声,点点头:“嗯。似乎只是被烟雾呛晕了,没什么大碍。听说……沈洛殊已经暗中将宛儿送到王之初的小院落去了,张侍郎那边还只道是人都烧没了。”
“太好了!宛儿没事就好……”轻轻蹙了蹙清秀的眉,长舒一口气:“我还以为我已经失去他了呢。”
“诶?你就关心宛儿,不想知道乔阳的情况吗?”慕成佑忍不住笑着问道。
却见子卿将头侧向一边,眸光由柔和变得坚定:“我会好好等他回来的。”
慕成佑顿时哑然失笑,这两个人啊,话都说得一模一样。向来波澜不惊的心里莫名其妙起了几分羡慕之情,自己将来是否也能遇上这样的一个人,彼此心心相印呢?呵呵,这样的感觉是否就是: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呢?
不再卖关子,慕成佑将事情始末简要对子卿说了一遍,便起身告辞:“子卿,你放心。我一定会及时将人带回来为柳乔阳洗脱罪证的。”
“嗯!我相信你!世子……谢谢你。”
“诶~谢到不用谢。”慕成佑星目一亮,剑眉一剃:“不过,等我将柳乔阳救出来,你得单独给我弹只曲子,只是为我而作,怎么样?”
“好!”子卿微笑着答应。
送走慕世子后,子卿一脸肃穆地坐回琴前,轻轻拨动琴弦,喃声道:“乔阳……我相信你不会有事的。如果……你回不来……”子卿轻抬起头,一双明眸淡然地看向窗外:“我也不会独活!”
……
子卿拎着宛儿爱吃的糖葫芦和小糕饼忐忑地来到城郊王之初的农家小院。失而复得的喜悦让他甚至怀疑这是真的。他对宛儿始终有一种特殊的怜爱,也许是可怜宛儿凄惨的遭遇,也许是血浓于水的亲情,亦或许,他想将对乔生满心的歉意全弥补在宛儿身上。
进了堂屋,却发现王之初正在整理屋中东西,一副要出远门的样子。
王之初见子卿进来,弹了弹衣袖上的灰尘,向子卿微笑道:“子卿,你来啦。宛儿子里屋呢。”踟蹰一下:“只是……他可能不记得你了。”
“嗯?!”子卿睁大眼睛惊呼一声。
“可能那晚的恐惧和惊吓,令他失忆了。”王之初一边说,一边走到里屋门前,掀开门帘让子卿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