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珠讶异地看了梅时一眼,“只道梅大哥学问做得好,想不到梅大哥也是惜花之人。”
梅时不咸不淡道,“养花之人并不是我。”
钱珠想了想,“那个品种的牡丹在这儿并不好养,想必那人是极用心的。”
梅时眼中露出些许柔情,“他平日是极爱花的。”
钱珠察觉到梅时刚刚说话时有片刻失神,试探道,“想必梅大哥同种花人关系极好。”
梅时并不答话,脸上怔了怔,眼中飞快闪过什么,默然了片刻,“这几株牡丹开得也是甚好的。”
钱珠闻言不由有些欣喜,脸上的红晕显得动人起来。“这几株牡丹修剪起来甚是轻松,也好养些。”
梅时道,“不知钱姑娘找我有什么事?”
钱珠将手中一方用纸包好的腊肉递于梅时,“前几日家中得了些腊肉,我爹嘱咐我给梅大哥送一块来,让梅大哥务必收下。”
梅时见推托不去,只好接过,“代我谢过先生。”
钱珠微微一笑,“梅大哥可千万别客气,再说,我家就我和我爹两个人,浪费了岂不可惜了?”
梅时看了眼钱珠,“有劳姑娘了。”
钱珠脸上笑嘻嘻的,“不客气,梅大哥这是要回去么?”
梅时点了点头,手中拿了几卷书,“去书斋还了书就回去。”
钱珠哦了一声,低着头不知说些什么好,脸上羞红了一片。
梅时看了看天色,“若是没事,我便先回去了。”
钱珠道了声“好”,脸上的神情却是有些失望。抬起头瞥了一眼,“梅大哥。”
梅时停下步子,侧过身子看向钱珠,“钱姑娘可还是有事?”
钱珠红透了脸,“梅大哥不如叫我阿珠吧,平素我爹都是这么叫我。”
钱珠还要同梅时说几句,便听见远处有人唤她,应了应。回过头同梅时笑了笑,便急急跑开了。
金色的夕阳暖暖照在窗台的花枝上。梅时静静地站在原地许久,双手握紧,自嘲地笑了笑,自己竟是还惦记着那人么?
第31章
和帝好贤求治、内政修明,在国家寸木难支之际招贤纳士、安邦治国。和帝登基两年,整个国家在新帝的治理下政治清明,国家大治,百姓心安思治。
天近正午,日头升得高高的。帝都万安八街九陌,温和的阳光暖暖地洒在金碧辉煌的碧瓦朱檐之上。街上的行人人来人往,满目都是珠翠罗绮、钿车宝马,好不热闹。
梅书没了初到京城新奇的劲头,整个人像打霜的茄子般无精打采的。舟车劳顿,两人不免都有些疲倦,正好前处不远的地方有一处食楼,两人便在食楼找了个地方歇了下来。
食楼里宾客如云、热闹非凡。台上卖唱的女子笑似银铃,声如莺啼,半抱琵琶咿咿呀呀地弹唱着。座上的宾客觥酬交错、谈笑风生,整个大堂杯觥交杂、热闹非凡。
梅时淡淡扫视一眼,挑了一张僻静的桌子坐了下来,唤来小二上了些酒菜。
梅书筋疲力竭,整个人都提不起劲,一坐下来就累得把脑袋搭在桌子上。恰巧听见邻座的在议论姚雪之事,顿时没了倦意,托着下巴全神贯注听了起来。
邻座坐了三个年轻公子,身着锦罗玉衣、衣着华丽,估计是哪家的贵公子。
只见那穿白衣的公子手里晃着个白玉酒杯道,“昨日听朝中的朋友说到,这姚相的千金过了这几月便要出阁了。”
旁边的青衣公子摇了摇扇子,似是吃惊,一把收起扇子,“哦?我到未听人提起过,不是姚相办寿宴么?”
那白衣公子抿了一口酒,吧唧吧唧了嘴,一脸高深莫测道,“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听说还是个武林中人。”
身着青衣的公子闻言指尖随着婉转的曲音在雕花桌上有节奏地敲了敲,似笑非笑,“这姚相不是最重门第的么,真不知这姚相是不是越老越糊涂了?”
另外两人附和笑笑,只见那黄衣的公子摸了摸嘴边的痦子,满脸酸味道,“不知姚小姐怎看上这样的蛮夫,真可惜了那么个美人,想我王水也是一表人才,怎就没看上我。”
梅书闻言露出鄙夷的神情,瞧这三人尖嘴猴腮、脑满肥肠的样子,心中一阵恶寒,不由往地上啐了一口唾沫。又一想,不知姚小姐这是要嫁给谁,心中不由好奇起来。
梅书听了一会,无非就是些酒色话题,心中唾弃,坐了会儿就觉得无聊,兴味索然地玩着手中的茶碗。
反观梅时自从坐下来便一直缄默不语,临窗望着街上穿梭的行人。
梅书百无聊赖,终是忍不住,不由问道,“少爷,姚小姐这是要成亲了么?”
梅时收回目光,淡淡看了梅书一眼,“嗯”。
梅书闻言一双眼睛立即亮了起来,兴致勃勃追问道,“那和姚小姐成亲的是范大侠么?”
梅时提起桌上的石瓢壶给自己斟了杯茶,拾起茶蛊浅浅抿了口道,“嗯。”
梅书闻言不屑地撇了撇嘴,“那范大侠有什么好,不知道会不会好好待姚小姐。”
梅时却毫不在意,“范兄为人正直,率真豁达,雪妹跟他在一起定不会受什么委屈。”
梅书讪讪摸了摸鼻子,似是并不赞同,小声嘀咕道,“那范凡看上去孤高得很,哪里比得上少爷这般。”。
梅时转过头瞧了眼梅书,声音冷了下来,“日后在人前这种话莫要多说。”
梅书心里委屈,嘴巴瘪了下来,犹不甘心地小声喃喃道,“我看他心胸小得很,上次还因为孜珞的事情揪着少爷的衣服不放。”
话刚出口,梅书就后悔了,自家少爷好不容易忘了孜落。瞧自己这张嘴,梅书心中又惊又恼,恨不得抽自己几巴掌。
梅时低头看着手中的茶蛊,淡淡地说了一句,“是吗?”
梅书心中不由咯噔一声,悔得肠子都青了,低个头不去看梅时。
梅时脸上神色淡淡,也看不出什么表情,半晌提了筷子道,“吃饭吧。”
梅书闻言心中舒了口气,忙提起筷子埋头吃了起来。间或抬起头小心翼翼地瞥梅时一眼。梅书打小跟着梅时,对梅时的性情自是有几分了解,何尝不明白自己主子的心思。心中忍不住默默叹了口气,只得低头悻悻地扒了口饭,也不敢再多言。
第32章
姚府大门紧闭着,梅书上前拾起门上金漆兽面上的锡环轻轻叩了叩,不多时便从门后探出个着粗布长衫的黑衣小厮,“不知二位找谁?”
梅时向那小厮作了一揖,“能否通报你家老爷,就说乞巧镇梅时拜访。”
那小厮也是识实务的,上下打量了梅时两眼,不敢慢待,恭敬道了句,“您先等着”,便赶忙进去通报。
大约过了会儿,姚雪便迎了出来。姚雪今日着了一身素色的淡粉色襦裙,衣带飘寐。发髻高高挽起,留了两缕秀发垂于胸前,斜斜插了一支镶着珍珠的碧玉簪子在发间,看上去清新脱俗,摇曳多姿,宛若从天上走下来的仙子般。
梅时转过身来,“雪妹。”
姚雪走上前去,对着梅时嫣然一笑,“梅大哥。”
再见到梅时,姚雪此刻的心情其实是有些开心的。梅时看上去似乎比两年前瘦了些,一贯冷清的神情。姚雪笑笑,似乎从两人识起,梅时脸上就未出现过别的表情,当初的自己或许就是被这样梅时所吸引吧。一向温文尔雅的举止,却唯独多了分疏离,让人猜不出心境。
姚雪收回视线,笑盈盈道,“梅大哥还是一点儿未变。”
梅时到未想到姚雪会说这般话,一时竟不知如何回答。
姚雪微微一笑,忽然唤道,“镜儿。”
声音方歇,姚雪身边的翠衣少女便欠了身子道,“小姐。”
姚雪点了点头,吩咐镜儿接过二人手中的行李。
梅时看了那叫镜儿的少女一眼,“有劳了。”
名叫镜儿的少女一张脸涨得绯红,受宠若惊地接过梅时手中的包袱。
姚雪掩口笑笑,“梅大哥,进来吧。”
穿过朱门前的独脚壁影,有小厮拾着长长的笤帚在前厅打扫。看见姚雪,恭敬行了礼。前院摆放了几盆大株的美人蕉,懒懒地开着,宽厚的蕉叶拂过软软的秋风。
姚雪轻轻撩了撩被轻风拂乱的碎发,静了片刻道,“梅大哥,这几年你过得可好。”
梅时淡淡点了点头,“好,不知这几年雪妹过得如何?”
姚雪启唇笑了笑,应道,“自是好的。”
梅时点了点头,“不知伯父可好?”
姚雪巧笑道,“甚好,我爹总是惦记着你。”
姚雪想了想,脸上露出关心的神情,“伯父的身子还未好么?”
梅时步子一滞,“未有多大的事,叫雪妹担心了。”
姚雪松了口气,“那就好。”
梅时随着姚雪拐进一处院子。院子中摆了几张石榻,旁边的石桌上还摆了一副象棋,看上去简单精致。
姚雪突然转过头道,“梅大哥这次可要在京城多呆几日。”
梅时淡淡笑了笑,细长的手指不紧不慢地拨开旁边海棠树伸过来的枝丫,不置可否,“对了,还未恭喜你和范兄。”
姚雪转过身子凝视梅时一眼,视线转向开得正盛的西府海棠,回眸一笑,“他待我是极好的。”
梅时点了点头,倒也未在意。
翠喜正在摆放桑木案前的字画,见姚雪三人过来,笑嘻嘻地迎上去,“小姐。”
姚雪看了屋子一眼,柔声道,“屋子可是收拾好了?”
翠喜笑了笑,“回小姐的话,都收拾好了。”翠喜看见一旁的梅时,又欠了身子,向梅时行了一礼,“见过梅少爷。”
姚雪转过身子看向梅时,嘴角勾了勾,露出笑意,“梅大哥可是喜欢?”
梅书看了看,屋内布置地甚是雅致,书案旁还有些许藏书,旁边的八宝格上堆满了许多字画。微微点了点头,“有劳雪妹了。”
姚雪温婉笑笑,“梅大哥客气了。”
第33章
透过房内的柏木仕女屏风,隐约可以看见一人懒懒地躺在雕刻精美的罗汉床上。那人一身火红的锦衣,袖口处绣有金丝纹路。在橘色的灯光下,凤目氤氲,檀口似染了一抹朱红,整个人看上去俊美无俦,容色甚是妍丽。只见那人胸前伏着个白衣少年,一头黑色的秀发像黑色的缎带般四处散着。
沈黎闲适把玩着怀里人的一缕秀发,朱唇上扬,喃喃道,“落儿,你要是他该多好。”
怀里的人抬起头,墨色的瞳仁闪过晦涩,粉嫩嫩的红唇微微张了张,却并不答话,只是乖巧地倚在沈黎怀里。
沈黎心里一动,怜惜地抬起怀里人的下巴,在那少年的微启的唇上轻轻啄了一口,从怀里掏出枚玉佩系在少年腰间,宠溺地笑了笑,“落儿,你真是个可人。”
门外的有人小声地唤了一声,沈黎不悦地皱了皱眉,“进来。”
云音行了行礼,恭敬道,“爷。”
“发生什么事了?”沈黎半阖着眼,慵懒地靠在床沿。
云音抬头瞥了沈黎一眼,小声道,“刚刚宫中的福公公派人传话来说,公子又昏倒了。”
沈黎神色一变,急急坐直身子,语气也不由急了起来,“吩咐沈全准备马车。”
云音低头道了声“是”,抬起头意味深长地看了那白衣少年一眼,嘴角泛起一抹冷笑,随即收回视线,退了下去。
那白衣少年起了身子,半跪在榻上,取过沈黎搭在黄梨雕架上大红披风,动作轻柔地给沈黎披上。
沈黎心中烦乱,自是未有在意,行色匆匆便出了门。
脚步声从游廊处传过来,那白衣少年轻轻抬起头,见一身锦衣的云音地站在昏暗的走廊处。
云音一脸嘲讽地看着那少年,看到少年腰间的玉佩,眼中闪过嫉色,扯过少年玉佩握在自己手里。
云音嘴角泛起邪笑,“爷喜欢的一直都是我家公子,你只不过是一个卑贱的男宠罢了,不要总是奢望一些不是你的东西。”
看到少年一脸哀戚的神情,云音满意地笑了笑,摇晃着手中的玉佩,”你不是很想要么,给你。”
不待那少年来接,便掷在了地上,玉佩碰击地面发出清脆的玉石声,原本无缺的玉佩瞬间碎成了两半。
那少年惨白了一张脸,伸出细指把地上的碎玉一片片拾起来裹在手心里。
云音猩红地嘴角勾了勾,凑到那少年耳前,一字一句道,“你不过就是我家公子的一个替身罢了。”
皇宫内,沈黎瞧见一身着杏色宫女服的婢女提着食盒从朝阳宫出来,招手道,“你过来。”
那婢女见是沈黎,惶恐地福了福礼,“婢子见过沈大人。”
沈黎点了点头,揭开食盒的盖子,见食盒内的膳食几乎未动,不禁皱了皱眉,“皇上可是歇下了?”
婢女道毕恭毕敬地点了点头,“晚间太医来看过,皇上身子不适便早早歇了。”
沈黎脸上的神色缓了缓,“近日,皇上的身子可是好些了?”
那婢女低着头,怯声道,“皇上晚间总是咳嗽。“
沈黎皱了皱眉,看了那婢女一眼,摆了摆手道,“你下去吧。”
那婢女又俯了身子,恭敬道了声“是”,便退了下去。
只架子床旁的映雪烛台上点了烛火,夜风轻袭,两排烛火忽明忽灭。
沈黎撩金色的帐幔,动作轻柔地在床沿坐了下来。恐榻上的人受凉,小心掀开被子,把床上的人露在外面的手轻轻放进锦被中。
床上的人似乎睡得极不安稳,眉间深锁。不知梦到了什么,苍白的双唇不安地道了声“公子”。
听到床上的人梦呓,沈黎的身子一滞,眼里掠过一丝酸涩。伸出如玉的右手极致温柔地抚了抚床上那人额前的碎发,满怀爱怜地看了那人一眼,嘴角溢出一缕苦笑,“落儿,你心里就只有他么?”
第34章
夜色已深,皎洁的月色落在石径上。冷风拂面,街道两旁的灯笼迎风飘荡。整个永和街静悄悄的,唯闻马车碾过青石板发出“嘎吱”清响。
“爷,您回来了。”沈全打着灯笼上前迎到。
沈黎点点头,脸上隐约露出疲惫之色。
沈全吩咐马夫下去,看了看沈黎的神色,“爷。”
沈黎转过头看向沈全,揉了揉眉尖,“是不是发生什么事情了?”
沈全看了眼沈黎,小心地斟酌了言辞,“今日有探子来报,说梅时前几日便来了京城。”
沈黎身子隐在阴影处,影影绰绰让人看不清脸上的表情,“哦?”
沈全不敢去看沈黎的神色,低头恭敬道,“听说去了姚府。”
“是么?”沈黎似是并不在意,拾起脚步往石阶上走。
沈全见沈黎神情无恙,不由松了口气,“爷今日可还是要在小林公子处歇下?”
沈黎停了步子,看了看楼前的灯火,“不了,没事你便也下去歇着吧。”
次日醒来,花谢了满庭。原是昨日后半夜下起雨来,小楼前的海棠花谢了一地。
林落愣愣地望着满院残花,神情恍惚。
“喵呜”,一只手掌大小的花猫跃上窗台,冲着林落极是亲昵呜咽了一声,白色的尾巴晃来晃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