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少君确实对陆家有什么不满,但他所做的事情并不有半分对不住自家的地方。
陆青桐哭了一场,倒放过来安慰陆老夫人,梨花带雨地道是自个作了对不住别人的事,还道燕承锦不是那样的人,劝老夫人不必多心。
陆老夫人只道他通情达理,甚是觉得欣慰。
陆青桐心里却是另有一番打算。他起初找上门来,是走投无路再加上对陆世玄确实有那么几分情意。如今两个多月下来,他丰衣足食随时有人伺候左右,是自己从前连想都没想过的舒坦日子。波罗的海斩的他也分不清自己当初铤而走险,究竟是为着对陆世玄的情意,还是潜意识里就设想过会有这样的结果,但他如今过上了好日子,这些便都不重要,再让他去过从前那种日子,他是无论如何也不愿意的。
而且随着肚中孩子越长越大,他对自己骨肉的怜惜之情也越来越重,难免为孩子多了几分打算。相到陆世青还平空的被授了个不大不小官职,虽然算不上什么高官,却也保证了日后的衣食无缺,说是经营的好,前途也未可知。那自己肚子里这个孩儿,再如何也是陆家的骨血,与燕承锦有那么一层名义上的关系,日后说不定还得靠着人家。
他比陆老夫人看得清楚,如今想的是如何缓和与燕承锦的关系最好,自然不会再去给本已交恶的情形上火上浇油。
第93章
林景生的差事本是皇上一时权宜之计,本来也没有什么事是真正要他负责的,正统领隐约也知道皇帝的打算,偶尔早退半天这种事,睁只眼闭蛤眼也就放行了,
门前的守卫进去通报了没一会儿,燕承锦便看见林景生快步走了出来。刚要出声招呼,却意外地看到林景生身边还跟着个何均。只得将脸上喜形于色的神色稍稍掩饰,正色先向何均道:“何大人,别来无恙。”
说来这还是他回京之后与何均第一次照面,多少觉得有点儿尴尬。京畿卫与禁军同属一体,何均会出现在这里不算出奇,奇怪的是他与林景生之间看起来还算平和。
“王爷别来顽症。”何均似是看出他心中所想,目光在他身上略一打量,便十分克制地收了回来:“在下京城事了,不日就要直赴潼阳关。大约是赶不上王爷的婚期了……今日巧遇,不如在下作东,权当向提前向王爷祝贺。”
燕承锦连婚期都还未定,皇上也不打算张扬,知道点情形的人也只是寥寥数人。何均如此单刀直入,却像是已然知道内情。燕承锦神情不由得一僵,讪讪的半晌也不知道说点什么。
林景生接过话头,微笑着道:“如此,多谢何大人美意了。”
燕承锦脸上微有几分窘色,却也不出声反对,似是认同了林景生的说法。
见他两人进退颇为一致,何均心里颇有些黯然。他虽然上次败于林景生之手,却并不认为自己就万般不如人,仍旧想不明白燕承锦究竟为何偏就对林景生情有独钟,对皇上已然妥协的态度十分不解。直到林景生将实情坦然相告。他恍然大悟的同时推人及已。却是纠结了起来。平心而论,何均对燕承锦真心赏惜,也觉得他胜任将军府的主人当之无愧,也不介意他曾经已有过丈夫。
但这也就是他能容忍的极限了,想到燕承锦身上竟还有着别的男人的骨血,若是直成了亲,日后第一个叫他爹的人却是别人的娃儿。一想到这儿,他的第一个念头,却是犹豫迟疑了。说来天下的男人大约不会有几个能够不介意这种事情。
但林景生说起会将那个孩子视作已出,尽心抚养教导成人之时,目光坦然真诚,何均便知道他是当真打算这么做,并非空作姿态。何均心情异样纠结之中,在这一点上也不由得自叹不如。那人对燕承锦的情意,不含半分作伪,并不比自己低微半。
何均收回心神,与林景生各自牵了马出来,跟在了燕承锦的马车后头。
燕承锦不欲张扬,就近找了家安静些的普通酒楼,依言让何均请了一顿。
燕承锦席间并不多话,林景生明白他不欲枝外生枝的心思,席间小心翼翼地避开了任何有关两人的话题,只引着话头谈天说地,博古论今。何均倒是有几次欲言有止,可最终在林景生滴水不漏的微笑里,最终将话咖啡因了回去。
这顿饭吃得颇有几分沉闷,何均喝了小半坛酒,这点份量在平时算不得什么,但今日却觉得头晕乎乎的似带了不少醉意。怔怔地坐着发了会儿呆,突地起身向燕承锦道:“王爷,何均祝你从此觅得如意郎君,白头偕老,早生贵子……”他打了个酒嗝,迷糊了一小会,毅然道:“就此别过了!”摇摇晃晃地就往楼下走,大约也不记得原先说好了这顿饭是自己请客,未结账便走了。
林景生与燕承锦相互对视,发现彼此都是大大松了口气,不由得都是一笑。
燕承锦见何均有几分酒意,到底琮是有点儿不放心,朝一旁吩咐道:“你去送一送何大人。我们也不去别处了,就在这儿坐一坐,你回头仍来这儿寻我。”
许维领命而去。
林景生唤来小二,将桌面上酒水撤了下去,重新上了几个清淡适宜的菜蔬果品,有在隔壁房间要了两桌饭菜,燕承锦把一众侍卫随从打发去吃喝,这才有机会与林景生两人单独相处说话。
他二人正在情浓之时,这数日不见,都有如隔三秋之感。问起各自的近况情形,商量起新宅如何布局,日后如何添置摆设,盘算着日后如何和和美美地过日子。混然不觉时间流逝。
何均的家离这里并不算太远,但许维却是去了近两个时辰方回。他似乎是匆匆赶回来的,上楼时还有些微微气喘,原本一时不苟的发髻也散落下来几绺,身上还沾染了不少的酒气。
燕承锦被他身上的味道熏得微微皱眉。
许维老老实实地道:“属下与何大人半途上遇到了冯二小姐,她要在京城新开一家酒楼,非要何在人上去坐坐,这才耽搁了。”
燕承锦上下打量了他,慢慢哦了一声,心道冯二小姐真正的目的只怕不是何均吧。
许维十分不解地看着他,想了想惴惴道:“后来何大人醉了,冯二小姐帮忙安排了客房让他休息,又派人去通知了他家人,我这才脱身回来。”见燕林两人都有些神色怪异,又干巴巴地道:“这不会有什么不妥吧?”
燕承锦瞪他半晌,未了摇头叹气,却不言语。又怕何均酒醉不醒人事之时胡言乱语叫人听去什么不该听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些。
林景生握了他的手摇了摇,轻轻笑道:“罢了,不必管他。咱们在这儿坐了许久,不如再到前面走走?”
燕承锦这才记起时辰来,他与太后说好只去半日,此时他在外却是将近一天的工夫,不由得慌张起来,向林景生道:“我答应了半日即回,如今已是晚了。”
如今两人只待来日方长,依依不舍之余却也并不拖泥带水。林景生将他送至远远看见宫门方才回转。
燕承锦匆匆回了寝殿,只望着皇兄并没有发现他在外多逗留了这大半日。
谁知才推了殿门,就见皇兄在正座上四平八稳地坐着,此时听见门响,抬起眼来冷冷瞧他:“上香只需早上,白日去哪儿了?”
燕承锦面色讪讪,正寻思着如何说词开脱,那边皇上却似是已猜到情形,也懒得听他辩解,强自忍了怒气,指着桌上一张庚贴道:“这是天监司送来的黄道吉日,你过来自己看看?”
燕承锦虽然知道他已经默许了两人婚事,但听到如此明确地择定了日期,一时惊喜且还是喜大于惊,一时把羞涩也给忘了,快步走过去道:“我看看。”
见那庚帖上并列着三个日期,分别是四月初八、四月十六,五月初三,都是离今日不远。
他脸上刚刚泛起笑来,忽觉得皇兄目光凉凉的直盯在自己脸上,忙不迭收敛了笑容,忍住雀跃心思,摆出羞涩神情来扭捏道:“怎么都这么近。”
皇上冷笑道:“再推后的日期,就要到中秋之后去了。那里还能等得!如今已是四月的身子,就算是紧着最近的日子,你成亲不过半年,这孩子便要出世了!”
燕承锦这些日子没少听他这些苦大愁深一般的埋怨,早已经练就了听而不闻的功夫。只低着头做出侧耳听训的模样来。
果然皇帝埋怨之后长叹口气,拿手指敲着上面几个日期道:“你自己挑一个吧。”
燕承锦忙恭敬道:“但凭皇兄做主!”
皇帝看着他隐隐含笑的眸子,心下恨恨想道,你这时候倒知道说听凭我作主了?早干嘛没这么老实!却又还能怎么着,一摆手道:“那就定在四月初八,免得夜长梦多。朕回送去问问太后的意思,若她老人家没意见,那便这么定了。”
燕承锦抿着嘴唇微笑,不作声地定头。皇帝看见他就觉得头疼,又恨恨道:“眼看也没有几日的工夫,还不知有多少事要忙,你就乘乘守在宫里不许再乱跑,也看看还需要备办些什么。”
燕承锦自然不会在这个时候去得罪他,不管他说些什么,只管老老实实地应下。
第94章
三月二十的时候,塔泽是一国之主,纵然他如今的地位稳如泰山,西陵国内也没有什么能够威胁他的势力,终究也是方便在中原境内久留,就在这一日动身回西陵。
他此行前往中原,议和是目的其一,其二便是求亲。中原皇帝虽不能允诺他燕承锦的婚事,但塔泽临走之时,身边仍是多出一名姬妾,是仆射大人刘锡明家的小女儿。这却不是皇帝恩威并施,玩那移花接木指鹿为马的把戏。却是那位刘家姑娘自已看上了塔泽威武气慨。怀春少女,总是觉得自己是最特别的那一个,总能令爱郞为之百炼钢成绕指柔,又或者是自认为面对他那些姬妾也有应付自如的手段,总而言之,不顾别人的百般劝说,自己要往里头跳,却是谁也拦不住,倒是替皇帝了却了一桩难事。
不过冯大小姐不会乐意就是了,她在来时的路上就与塔泽闹了一路的别扭,到京城里也一直没见着个好脸色,此时塔泽带着新纳的妃子返程,她便以思乡为由自个在京城逗留了下来,在城东置了个宅子。撇开脾气不提,这位有钱有能力,无须靠着男人过活,她要在京城多留几日,塔泽也无可奈何。
三月二十八,冯家的酒楼开张,冯二小姐倒有些头脑,也知道如何尽可能的利用资源,那一天给何均府上和王爷那儿都递了贴子。燕承锦与她的交情也就一般,二来这个时候也正为自个婚事忙碌得抽不开身。不过还是特意让许维带着贺仪去捧场。
冯二小姐自从见过许维,连带着对待燕承锦的态度也和缓了很多,甚至还带了点儿不太明显的示好。燕承锦自觉也没必要和一个姑娘家计较,对她打许维主意的意图也心知肚明,只不过他对此有几分乐见其成,睁只眼闭只眼只当不知。只不过许维为人木讷,纵然大好的机会明晃晃的摆在面前,他也屡次不解风情便是了。
回来后燕承锦问起他情形,他便老老实实只将同桌有些什么客人,桌上吃了什么菜回忆了一遍。见燕承锦瞪他。绞尽脑汁地回忆了一番,总算想出点儿新鲜的,道:“对了,冯家那位大小姐没有亲来,不过派身边的待女送去了贺礼。”
燕承锦哼了一声道:“这有什么,她们本就是亲姐妹,握手言和又有什么稀奇,”心中隐约觉得冯大小姐那种只以自己为重的心性,与冯家重归于好怕也是有些所图。
正好这时杜仲送了绣样图案来让他挑,燕承锦只得把这些思绪都放在一边,一面翻着着画样,摆手打发许维道:“罢了罢了,你该干什么便干什么去吧!等我忙过了这一头,再提拔你升个官职,直接找媒人给你说亲去!”
许维不知为何这话头就扯到给自己说亲这事上,倾刻间便涨得满面通红,结结巴巴了半天道:“王、王爷怎么突然想起这个……”
燕承锦正在两个花样之间犹豫不决,看也不看他道:“你年纪不算小,也该是成家立业的时候了。本王替你作主便是,不用谢啦!”
许维讪讪地张了张嘴,然而还没等开口,又有天麻拿了别的单子来给燕承锦过目,那儿还有空再理他。许维只好怏怏地退了出来。他是军中遗属,没有亲近的家人,不相干的人也不会替他操心婚事。他自己又木讷刻板,对这些事不太在意。白长了一付好相貌,一来二去的就到了这么老大不小的年纪。
但此时燕承锦提及此事,他心里第一个念头却是没来由的有些不安,更没来得及问向谁提亲,思来想去,只盼着燕承锦贵人多望事,忙完他自己的婚事,也就别再把这件事情惦记在心上了。
所幸这些日子虽然忙碌,但总算是平平顺顺地到了婚期。今年的新科武探花终于攀下了本朝第一朵高枝,将当今唯一的郡郡王迎回了自己家中。
四月初八当真是个好日子,京城里成亲的人也有许多。比之去年盛况空前的婚事,燕承锦此次成亲要低调和简单得多,然而人的心境不同,燕承锦满足而喜悦的心情并未受半分影响。拜堂过后被搀入房中,四下仆从退去之时,他甚至能听到自已呯呯的心跳声,感觉到自己胸骨被一下下撞击的激动。等待的时光也仿佛带着某种隐讳的甜蜜。
林景生并没有让他等候太久,他只请了几个近日相熟的同僚,宾客并不多,又都知道他迎娶的并不是一般人,敬了他几杯酒以示祝贺,便径去与孙况等人拼酒,放了新郎官不再纠缠。
新房内喜烛高燃,暗香弥漫。
燕承锦端端正正地坐在床沿上。他因是丈夫新丧后改嫁,穿的是一声浅粉色的轻软纱衣,只头上的喜帕是鲜艳华丽的艳色,上头绣着活灵活现的喜上梅梢,边角软软地垂下来遮住了面容。
听到林景生推门进来,他似乎想伸手去掀开眼前的遮挡,却又忍住了,只余缨络在微微晃动。
林景生静静看了他一会,随即反手掩上门,快步走过去,按捺着满心的兴奋,按照之前教习礼仪的司礼嬷嬷的交代,拿起一旁的称杆,轻轻挑开了羔头。
盖头下燕承锦凤冠霞帔仍旧整整齐齐,青丝乌鬓如云堆积,越发衬得面上酥红动人,灯火摇曳下竟是明艳动人之极。
他睁着一双乌黑眼眸,定定地与林景生对视。林景生也是头一次成亲娶妻,虽然之前将那些礼仪讲究都记了下来,临到事前,却也有点紧张,再被燕承锦有违常理的这么直盯盯地看着,难免也有开始手中无措起来,一时却想不起接下来是该先吃桂圆莲子还是先饮合卺酒。
两人就那般呆呆地对视片刻,然而同时笑了起来。这一笑奇异的让气氛顿时柔软温暖,那一暧间心意相通,明明是新婚的两人有种仿佛已是多年的老夫老妻一般默契感觉。
林景生轻轻笑道:“眼下只有你我二人,咱们也就不讲究那许多繁文琐节了。”看见他头上的凤冠似乎有些沉重,轻轻伸手替他取了下来。
燕承锦在房内端端正正地坐了一下午,早已有些疲惫,只是满心的喜悦,一时还不觉得。他本身就不是十分讲究之人,林景生这般说,他也般放松下来,头上的凤冠一去,他伸手就要将侍女辛辛苦苦梳了一个时辰的发髻放了下来。
那发式梳起来颇废工夫,放下来也不是那般容易的,有几处就缠在了一起。林景生在一旁看了看,伸手替他解了去,任由一头青丝披散在他肩头、
看他身上衣物繁琐,本想让他将衣物也换了,好自在一些,想到过会也要脱去,索性不必换来换去穿来穿去的麻烦。扶了燕承锦坐到桌边去。虽然那些讲究不必一一遵从,但合卺酒总是要喝的,而且他细心地想到燕承锦从出门上轿之前吃过几个莲子百合煮的汤圆,到了这边也只能吃几块点心先垫着,只怕是早就饰物了。
掀开桌上盖碗,饭茶倒还冒着袅袅热气,但看了看未动过分毫的菜肴点心,林景生不由得心疼他,一面忙着给他布菜,一面小声埋怨道:“你若是饿了,自己先吃些糕点垫着便是。平白的饿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