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Lucky
范臻气呼呼的在前面走了我在后面肚子鼓鼓的追,难受死我了。走了十多米,我觉着我再以这样的速度走下去估计得吐了,看了看人家笔挺并且辐射出着阵阵怒气的背影,我决定不追了,改以溜达消食的速度慢腾腾的挪,有本事他我一人丢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再说回去的路我大概还记得,我不记得还有温征宇,我才不怕。隔了一会儿,估摸着他听不着后面的脚步声了,很不情愿的扭头看了一眼,发现我一只手揉着肚子慢悠悠的边走边打量路边橱窗里的衣服,黑着一张脸瞪着我。我这人吧,从来不为难人,没办法人品忒好自我修养忒到位,有时候人家踩我两脚,我还愣是从自己身上找原因,比如说我脚搁的不是地方,走的太慢,或者脚太大占地面积太大(其实我脚很小,40码足够了)。所以说范臻他老人家这么给我面子站那儿等我,我当然也得把里子给凑齐了,我挥挥手冲着他说,我太撑了都快吐了,你走慢点儿哈,说完就专心致志的扯开一张恬不知耻的笑脸(我故意的)朝着范臻走过去,边走边揉肚子以证明我确实是撑得。等我走到他身边了,范臻无可奈何的叹了一口气说,你早上是不是没吃早饭吃火药了。我装傻卖疯嘿嘿两声说,没没,我没那个胆儿,我就是好长时间没见你跟你开开玩笑嘛,不要生气了哈,刚吃完饭生气容易积食,你看都这么瘦了,要注意情绪哈。范臻又瞪了我一眼说走吧,去阿姨家。我说不能空手去吧,去买个水果吧。十分钟以后,我提着一大串香蕉跟着范臻同志奔向一个高端小区,当然这个高端是相对于他的职工宿舍,不过这个小区环境地段确实很不错。
范臻嘴里的这个阿姨算是他刚进这个厂的带他的师傅,快五十岁了,人很好,我前年过来的时候见了几次,那阿姨愣是把我拖到她家吃了好几顿饭,我估摸着是因为范臻的缘故吧。我早说过范臻以他一身好皮囊再加上会装,能迅速融入环境笼络了各种年龄段的女性,当然不能否认他勤快好学还识时务。刚进厂没一个月就可以一个人在原来那个部门值夜班,这让比他进厂还早一个月的温征宇同学极度的羡慕妒忌恨,因为他师傅嫌他不争气,带了他那么长时间还不能独当一面,害他师傅晚上不能回家睡觉还得跟他一起值班,还时不时拿范臻刺激他。当然温振宇同学看得非常开,他亲口用自嘲调侃的语气跟我说,哎,哥哥笨呐,不会混呐,不会做人呐,你看看人家小范,哎,然后以一长声的叹气作为结尾,最后乐呵呵的冲我傻笑。范臻进厂那阵,正好阿姨家小子上初三,第二年就中考上高中了,不过有钱家的孩子么,不正经学习天天玩游戏泡网吧甚至伙同其他富二代官二代去酒店消费,所以说功课差劲儿是很正常的,能亲自考上高中的概率很低,反正不知道是谁主动的提起的范臻开始对阿姨家小孩进行一对一辅导。阿姨对范臻那叫一个好,捎带的同住一个宿舍的温征宇同学沾光不少,因为两男人不怎么做饭,时不时蒸好包子一大堆一大堆的往过带,隔两天就把两人叫过家里去吃饭,冬天给范臻拿了一床新棉被,骑的自行车是阿姨家的,晚上值班冷阿姨还特地找出以前厂里发的新棉袄给范臻御寒。当然范臻同学也不白受这些恩惠,有时候阿姨上班的时候还帮着照料家里的80多岁的老爷子,那小孩的成绩也开始提高,当然还不足以有把握考上高中。人么,都是希望越来越好,得到芝麻,就想着瓜子,得到瓜子,就想着核桃,得到核桃,就想着苹果,反正不满足,阿姨想当然的要她家小孩更上一层楼,所以当老爷子回乡下养病家里空出一间房子的时候,范臻开始入住阿姨家,宿舍只中午回去歇会儿,温征宇同学说他一个人独守空房,寂寞的很,我说你可以趁机找个嫂子跟你偷偷摸摸的厮混,他说滚,哥哥我这么正派的人,要厮混也是光明正大的厮混。在我看来,范臻他俨然已经打入阿姨家内部,我甚至想着这阿姨不是要让范臻做上门女婿吧,因为阿姨家姑娘在北京上大学快毕业了,我见过一次,长得挺不错的,不漂亮但顺眼个子也高挑完全配得上范臻。那次见了面姑娘和阿姨家小子跟叫范臻一样叫我哥,那叫一个亲密,哥那边有什么好玩的,哥你什么专业什么时候毕业,哥下次来北京找我玩哈,等我走的时候还全家开车送我去车站直接把我送到站台上,我爹我娘都没给过我这么高级别的待遇,所以我那是相当之受宠若惊啊。
到了阿姨家,范臻就跟自己家一样拿钥匙开了门领我进去。就阿姨一人在家,吃过饭的碗筷还没收拾,正坐客厅拆棉袄不知道要干嘛,范臻问了不过说的是家乡话我怎么没听懂。我跟阿姨打过招呼,说阿姨今天不上班啊,阿姨说是夜班,来就来了怎么还带这个过来,我笑笑没吱声。范臻学的半吊子家乡话我还是能听的懂的,他说话的语气就像那时自己的家人一样对阿姨说你去睡会儿吧,晚上不是还有夜班么,我来收拾吧。我跟阿姨聊了一会儿,就进了范臻的房间,听阿姨在外面招呼着范臻切西瓜,范臻说他来吧,让她去休息,像一家人。其实我挺为范臻高兴的,真的。
以前那阵别人说自己家里情况的时候,范臻都不怎么参与话题,而我那阵什么都不知道在他面前说我家这个我家那个,我记得有一次晚上十点多走在回宿舍的路上他照旧搂着我的肩膀把他身体的重量都挂在我身上,压死我了,我埋怨他,他说谁让你长得矮,我说知道矮还天天这样压迫我,更长不高了,范臻说这样正好啊,而且就算我不压你你也长不高。然后不可避免的说起这个身高问题,我说我爸我妈都不高因此我也不怎么高。因为范臻从大一到大二足足长了十公分左右,羡慕死我们这些小矮子,然后我就问范臻说你家里人都很高吧,范臻说嗯,叔叔们都比我高,我又问,那你爸呢,范臻笑了声,现在回想起来是有一丝酸楚在里面的,当然当时我只是觉得有点怪,我误认为是显摆,他说那是肯定。很多时候他都跟我说他爷爷奶奶,小时候那阵他跟弟弟都是在爷爷房间里睡,小时候放了学跟弟弟两人在院里写作业,要么到处上树摘果闯祸,奶奶在那边喂鸡生火做饭,还说他奶奶做的油泼面可好吃了,丝毫不提他爸妈,我觉得他肯定有他的理由不说,我也不提,我不是那么八卦的人,再说我隐约的觉得有些地方不对劲儿。范臻大二那年冬天我们还有一天考完最后一门专业课就放假了,那天上午我跟许哥上自习复习的时候一直没见着范臻。下午我去了范臻宿舍,就看着他床铺都卷起来,行李也整理好就放在床上,他不在,宿舍的舍友说他已经办好了延考手续下午就回家,去超市买火车上的吃的去了。我瞬间就被抽空了,心里慌的厉害,他家里出事儿了。我等了半天没回来还没等到,心慌慌的到了自习室跟许哥说起来,许哥说估计是家里老人病的严重了,我坐那儿什么都看不进去,一团乱,我知道他爷爷奶奶对于他的重要性绝对不亚于他绝口不提的父母。我静不下来,再次扔下许哥返回他宿舍,他看到我愣愣了笑了笑说,我今天下午就回家,我没心情跟他笑说我知道,我去送你。范臻说那走吧,我拿过一个包,就出了门,范臻跟在后面说你这么冷的天怎么不带手套,我说我不冷,他摘下一只非要给我戴上,都没说话。隔了一会儿范臻说我怕干扰你复习就没跟你说,我说我知道,范臻又说没事儿,你们好好复习,我明年来了再考。我低低的嗯了一声,范臻扳了一下我的肩膀说真没事儿,来笑一个,我……。到了公交车站,他随意揽过我抱住我在我耳边说,那我走了。我说恩,好,到了打电话,路上小心。范臻他奶奶最终没有扛过去,范臻正月初二给我发短信说,
“奶奶走了,我很难受。”
我也很难受,我不知道该怎么回他,写了删,删了再写,我怕用错字眼惹他更难过,后来我实在找不出语句来安慰他,我终于把我爷爷奶奶也搬出来了。
“我爷爷在我十岁那年去世,可是在于我来讲,他的去世并没有给我留下多大的痛楚,因为他跟我奶奶从来没有像你的爷爷奶奶那样带过我,没有背过我,没有买过一次好吃的,甚至当年住在一个院里的时候,买了稀罕的东西都是偷着掩着,更不用说隔几天就找我妈的茬,我爸很愁,因为那是他爹娘,根本做不了主。八岁那年正月又一次争吵后,我妈实在无法忍受,夜里问我跟姐姐我们离开这个地方好不好,我跟姐姐当时虽然小,但是三天两头无缘无故胡搅蛮缠的争吵已经明明确确的把我们跟他们的界限划得足够泾渭分明,甚至从小我跟我姐姐就学会看别人的脸色行事,不争也不吵,别人夸我们懂事,其实我们只是害怕而已,现在想起来我觉得他们剥夺了我们童年吵闹顽皮的权力甚至间接的造成我们现在沉闷寡言的性格。我到现在都记得第二天天早晨我跟姐姐拉着手跟在我妈身后走过长长的冰面上去很远的地方坐车去外婆家,我以为我再也不要回来这个鬼地方了,不过开学很久了我们都没有回去,都准备在我外婆家去舅舅教书的学校上课了,我爸终于出现了。后果是在我爸苦苦哀求保证并且在我外婆外公的劝说下,我再次回到那个院子里。后来忍了几年终于在另处盖了房子搬出来,才逃脱那个压抑的地方。虽然我现在大了,该去看望我奶奶就去看,只是尽我本分而已,于我来说,只有一层关系,我只是她长孙她只是我奶奶,仅此而已,没有多大的情分在。所以说范臻你真的很幸运,你每次说起你自己的爷爷奶奶的时候我有多羡慕,我有多羡慕就有多怪我自己的爷爷奶奶。你奶奶走了,你爷爷还在,你没报完你奶奶的恩要加倍报给你爷爷,爷爷年纪也大了,照顾好爷爷,节哀。”
字数太多短信分了好多条才发过去,我坐在火炉旁,听着短信息一条一条发送成功的提示音,心里压得沉沉的难过,为他也为我,这些事我从来没有跟谁说过,连我妈都没有,因为我不想让我爸更愧疚,再说他现在都处处护着我奶奶,只是我们都长大了我妈也看开了不计较罢了,但是谁也不能否认他们的所作所为。过了好长时间范臻回过来,
“也许你爷爷把对你的爱深藏于心底是你没有感受到吧,没有爷爷奶奶你不疼孙子的,其实我也明白人总与一亡,只是不能接受她走得那么匆忙,我欠她的太多了,她的一生太苦了,好了,我好多了,希望没有勾起你痛苦的回忆,谢谢了,兄弟。”
开了学以后,就是那次我被瘦的皮包骨头的范臻吓着以后,有一次偶然的机会看到范臻有事儿所以让我去帮他寄申请助学奖学金材料才知道,范臻的父亲在他六岁那年就去世了,接着母亲改嫁,由爷爷奶奶抚育成人。材料里他还有一个妹妹,但是他跟说他有个弟弟,这些事儿我无从考证,因为我没法提,更不知道该怎么提。不过后来我在他面前再也不提家里的情况。
所以现在不管范臻以什么身份进入到阿姨家,我都觉得在一定程度或许可以弥补一些缺失,因为阿姨跟他家人是真的对他好。但是说起来我还是有些生气的,因为他什么都没跟我说,直到温征宇跟我说范臻好久没回宿舍睡觉了,我才隐约的知道了大概。我就想看来我在他心中真的是不值一提,不过也好,大家做好本分,我就舒心了,更何况现在确实不管我什么事儿,无论以什么身份他都再没有理由一定要告诉我。
不过去年知道他确实有个弟弟,视频里拉着给我看了一次,叫我放假过去跟他们一起玩。小伙子长得帅帅的,比范臻还帅,在电脑那头礼貌的跟我摆了摆手说哥你好,我叫王玮坤。
第11章:loneliness
范臻把切好的冰镇西瓜端进来,我勉强吃了一块,还有两块我死活吃不下了。他强硬的说不行,我切的你好意思不吃,再说都切开了,放回去会坏。我说你吃吧,我实在是撑得不行了,再吃得吐了,我歇会儿,你吃吧。为了证明我确实吃不下了,还给他打了个饱嗝看。他笑了笑说那行,咱两一人一块行了吧,我这块小的,你歇会儿把那块给吃了,语气了一片坚决。我无可奈何的说那给我留小的好不好,他说不行,你吃大的,不要跟我废话。我挑起眼梢说,嗨,帅哥,你突然对我这么好干吗?他毫无廉耻感并且一脸放荡样说,我一直对你很好啊。我做了个干呕动作,他拍了一巴掌,我差点儿就真吐了,但是依然不能逃过解决那块西瓜的命运。五分钟以后,范臻看着垃圾桶里还有厚厚一层红色果肉的西瓜皮说,傅奇森你真浪费。我说我是被你逼着浪费的呀,范臻白了我一眼,切,这我擅长啊,我也白回去。
我在床上拿他新买的笔记本端坐半天,非常无聊,为什么呢,因为他好几个月没缴网费了,目前这笔记本的状态就好像没有子弹的枪,没有钱的钱包。还非让我看他电脑配置高不高,品味好不好,作为一个不怎么玩游戏,对生活品质要求极低的生物研究者,配置问题对于我来说真的是无关紧要,只要能满足我日常需求就OK,好吧,其实我对一切事情的要求都不咋地高。就这一项,我娘经常拿手指戳我脑门儿,骂我不拿出积极的态度应对生活,对未来没有恢弘打算,不想着赚大钱,住大房子,娶漂亮媳妇儿,生大胖小子,以后咋过,我曰,得过且过。不过他既然这么给我面子,我怎么好意思说我不懂呢,于是我就盘腿坐床上,本儿搁腿上,爪子搁键盘上,捣鼓了会儿看了下配置,用很专家很官方很装X的语气说,嗯,挺好,配置挺高的,比我的好,其实我的本儿还是四年前买的,当然不能跟他刚买的比,但是对比么,总的有个参照物,没差的怎么能显出好的,没有我矮怎么显得他高,没有憔悴绿叶哪里能衬托出红花的娇艳。
范臻坐那儿没怎么说话,坐在床上肚子鼓鼓的我,双腿被本儿下面传来的热气烘的昏昏欲睡。可我又不好意思睡,毕竟在别人家。我睁着眼皮,挨个点开硬盘,看有没有什么可以提神儿的,but范臻他老人家着实让我失望,除了几首我实在没法鉴赏的小曲儿,一部电影也没有,更不用说小电影了,当然不排除被他隐藏到某个文件下。我拿脚碰了下范臻,哎,怎么什么都没有。范臻抬起头说,你要什么。其实吧,我也就是困的无聊,所以我神经质的摇了摇头没再搭理他,内心里不停的挣扎,千万不要睡,不要丢人。范臻看了看精神极度困乏的我说,你要不躺会儿,我提了提神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说,不要,没事儿。
午后的时光就像一匹沉闷厚重的锦帛,蔫蔫乎乎的包裹了整个空间,透不过任何光线和空气。就在我内心不断挣扎的时候,不断用尽浑身力气撑开上眼皮和下眼皮,不断背诵元素周期表并九九乘法表加以辅助来妄图保住最后一丝清醒,差不多处在就要放弃边缘的时候,坐在另一边被我潜意识里已经自动忽略的范臻忽然用一种很平稳但有些消沉的说,我觉得我现在变懒了。我啊了一声,挣扎着坐直,用力摇了摇脑袋,想把瞌睡虫赶走一点点,然后说你说什么。范臻没搭理我,继续说,我现在懒得要命,下了班就睡觉,一天到晚除了上班别的事情什么都不想干。我清醒了,我心里哼了一声说,扯吧,昨天晚上你还边看电视剧边跟你老婆在那儿发短信调情呢,但是这种人家跟你交心的情况下,内心就算再怎么想这时候也不能表达出来,再说了我这人一向给人面子特爱听别人唠叨,当然底线是不要胡搅蛮缠磨磨唧唧坑坑洼洼半天没个重点,我都是很耐心的听,八卦也好,牢骚也好,我都觉得很实在,因为就在自己的身边,我能够理解,而对于那些社会新闻国际政策重大会议,我一向没什么耐心,像我等这样没有政治抱负没有远大理想的社会下等人士,这一切相当于是天方夜谭,并且于我看来,很多meeting就是消磨时间,补足睡眠的绝佳场所,这一点从我们从小到大入学教育就能体现出来,更不用说那些讨论出来的那些policy,不知道是我们正常人理解不了,还是在他们眼里我们这些穷苦老百姓根本就不在人类范畴之中,总之于我们来说他们的世界离我们太远,甚至是个幻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