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月琳琅——楚怀忧

作者:楚怀忧  录入:03-03

“只因我昨夜做了一个梦。”

“梦?”水玲珑不解,询问似的瞧着他。

“昨晚,我梦到一个和我长得十分相似的公子,他对我说,我不能娶他的妹妹。我问他谁是他的妹妹,他说,便是白天里我见到的水玲珑,水姑娘。我又问他为什么,他说……”

“他说什么?你快说啊?”水玲珑听莫允竟然梦到了自己的哥哥,当真惊喜万分,又见他戛然而止,不禁急道。

“他说,他已然投胎成人,再过几年便能长大,到时候,他自会来迎娶于你。说,若是让我娶了你,那天便是白白地投了胎,做了人,倒不如仍旧做他的鬼,不来这人世的好。”

“哥哥?哥哥真的这么说?”

“自然是不会假的。”

“那他有没有说,他投胎在了哪一户人家,又姓什么,做什么?什么时候才能与我再见?”

“这个……我也曾问得,只是他说这是天机,恐说了出来会违背了天意。只叫你慢慢等他,等缘分一到,他自然会来,你也自然能够觉察得到。”

“哥哥……”水玲珑神色黯淡,只越发地想念着水云天在世之时,兄妹之间是怎样的情谊与欢乐,又想到水云天病逝之后的种种凄凉与无助,簌簌的,落下泪来,默默地,转身去了。

莫允见她哭了,以为自己伤到了她的感情,便想出声安慰几句,但是孟玉轩从最里间走了出来,对他摆摆手,直到水玲珑下了楼,这才道:“我一会过去哄她便是。”

“孟大哥,你教我的这些话,当真是叫我去骗她。”想到自己刚刚叙述起来,虽没有停顿反复,但仍也是十分的不自然,毕竟,他长这么大,从来不曾骗人的,眼看水玲珑哭着去了,当下又一阵自责,一阵惭愧。

“你虽骗了她,终究也是为了她,她还尚幼,倘若真的看准你不放,你喜欢她,将来肯娶她便也就成全了,你不喜欢她,不肯娶她,岂不叫她白白为你耗费了这许多精神?若是再为了你强迫自己学那些琴棋书画,失了许多快乐,你又如何对得起她?”孟玉轩坐到他身侧,同他讲着道理。

莫允知道此话是不错的,笑笑,道:“嗯,只是,她哥哥,却不知道是谁啊?”

孟玉轩一愣,想不到他竟问出了自己心中这份久久的痛楚和深深的思念。

第19章:闹哄哄秋园做寿

又过一月,莫允已然好了七八分,也就能够下床各处走动。这日吃过午饭,正于无聊之际,孟玉轩突然道:“你可会骑马?”

莫允自小养于舍中,自然不会,便摇了摇头。

“韩大人说你躺了这许久,也该活动活动了,今儿入秋,天不错,走,我带你出园骑会子马,游乐游乐,也消你这阵子的总躺在床上的烦闷。”

莫允听了,心中驰往,甚为欢喜地点点头。

孟玉轩让苏姵收拾妥当,换了衣服,领着莫允便匆匆去了。两人刚走,云嫣便过来了,问苏姵:“莫公子呢?”

苏姵皱皱眉,道:“陪着王爷骑马去了。怎么,你们公子找他?”

“嗯,再过两日便是王爷的寿诞了。公子说园子里也清淡久了,趁着王爷做寿,该好好热闹一番,只是,怎么个热闹法,也该传了大家来,一起商量商量才是。”

“既如此说,我也去商量商量,王爷所喜所好,我自然是知道的。”

“好啊,姐姐肯去,那再好也没有了。”

两人说着,转向踏雪轩,轩里,宋吟笙、孟玉芷和梅翎都在,见苏姵进来,不见莫允,梅翎便问:“你们公子呢?可还是不舒服?”

“舒服得很呢,这会子,已然陪着王爷信马由缰了。”

三人听苏姵这般说,便知定然是陪着王爷,故而不能脱身,也就只能罢了。叫苏姵过来坐了,宋吟笙道:“往日里做寿的那些法子,酒宴、戏台、只怕表哥也腻了,若说新鲜,我一时也没有什么主意。”

“依我看,酒宴戏台是去不得的,只在这酒宴戏台上出些新鲜,大哥看着欢喜,也便是了。”孟玉芷道。

“王爷好文墨,添些诗词歌赋进去,可好?”梅翎道。

宋吟笙点点头,说:“倒也不错。只是酒宴之间行酒令也是常做的,该怎样换个新法子呢?还有戏文,只怕也唱不出新鲜的来,无非是一些《八仙祝寿》《献春词》之类的,王爷听在耳中,脸上欢喜,心中未必就真的欢喜。”

众人闻言,不禁沉默。

孟玉轩哪里知道众人正为他想破头脑,只管怀抱着莫允策马奔腾于山野之间,心情大畅,口中不觉唱出:“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

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长风万里送秋雁,对此可以酣高楼。蓬莱文章建安骨,中间小谢又清发。俱怀逸兴壮思飞,欲上青天揽明月。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销愁愁更愁。人生在世不称意,明朝散发弄扁舟。”

莫允骑在马上,说不出的新鲜与刺激,躲在怀里,道不尽的安心与温暖,听着孟玉轩的唱词,感受着迎面驶过的疾风,衣衫在风中飒飒响着,放佛自己飞了似的,自由与快活。

奔腾了许久,孟玉轩怕他劳累,便勒住了马缰,让身下的这匹枣红色大马慢了下来,说:“允儿,感觉如何?”

莫允淡淡笑道:“正是大哥唱的,俱怀逸兴壮思飞,欲上青天揽明月。”

“是啊,若是能够就这样陪着自己想陪之人,飞上天去,再不沾惹这地上的一尘一土,一草一木,倒也好得很呢。”

“可是,《逍遥游》不是说道,世间万物皆是有所等待,有所凭借,有所束缚的,大鹏想要飞天九万,尚且要等大风起于天际,凭借着风之力,才能翱翔九天。”

孟玉轩听了莫允这话,当真觉悟,又不禁暗暗思忖:只当允儿是一个沉默内敛之人,却不想他内敛的心中,仍有这许多的智慧。是啊!我虽贵为王爷,但说到底又与平常之人有什么两样呢?只不过,他们等待的是温饱,我等待的是情思,他们凭借的是辛苦的劳作,我凭借的是承袭的显达,他们被束缚在田间市里,我被束缚在庙堂官场。想着,不禁感叹一声,道:“允儿,你是从什么地方来的?”果真不是他脱胎而成?

莫允一愣,只答:“我爹爹是扬州的监察御史,那一日……”

孟玉轩见他会错了意,笑了笑,说:“你爹爹的事我是知道的,上次进京,龙颜甚怒,吩咐彻查,我也不好说些什么。只不过,我心里明白他是一个清廉之人,等过几日,我定会上京,帮你爹爹求情。”

莫允听到爹爹之事,思念忧心之情顿时大起,游玩欢喜之意顿时消散,他自是信任孟玉轩,见他这般说,口中便道:“谢谢你,大哥。”

孟玉轩轻揉了一把他的发丝,说:“又何必跟我客气,我倒要谢谢你呢。”

“谢我?什么?”

谢你还了一个水云天与我。孟玉轩想着,却未答出。

孟玉轩往年的寿辰皆是宋吟笙搭理一切,故而知道,上午他是要接待扬州各处前来拜谒的官员与富绅,一直要到黄昏,他早在盼月楼里备好了酒水与宴席。

莫允躺在楼上,听到楼下吵闹声、欢笑声、祝酒声响个不停,甚为烦乱,却也知道今天是王爷的好日子,原该是这样的,倒是自己不知深重了。便想,何不去梅翎那里坐坐,想来也有几日不见了,这样想着,便慢慢下了楼来,在楼阶处见到一身麒麟服的孟玉轩甚为欢颜,正在同一位大官埋首说着什么,孟玉爽和孟玉琦也在席上,另有十几个官员,扫视而来,不觉一怔,险些晕倒,却是看到了扬州知府王晋和他的公子王槛之,当即背过脸去,心道:他们也在?莫不是来拿我?想着,便匆忙地跑上楼去,脚下传出了哒哒哒的响声。

孟玉轩听到响声,撇过脸来,知道定是莫允,当即对右首的那位官员说道:“李大人,请稍后。”

李献拱手,赔笑道:“王爷,请自便。”

孟玉轩抽身离席,转身上楼,进了里间,见莫允正独坐在床上,一副惶恐的样子,不觉奇怪,上前问道:“怎么了,允儿?”

莫允一把抓住他,狠命摇摇头,说:“别叫我跟了他们去!”

孟玉轩一愣,茫然问道:“跟了谁去?”

“就是,就是打我的那个大官。”莫允颤巍巍地说道。

孟玉轩恍然,轻轻笑道:“莫怕,不会的。”

“也,也别叫我跟了那个人走。”

“那个人?哪个人?”

“就是坐在那个大官旁边的那位公子。”

孟玉轩想了一下,知道是指的王槛之,便问:“他?他怎么了?”

莫允听他这样问,哇的一声哭了,摇摇头,不肯说。

孟玉轩甚急,一把抱住他,为他擦着眼泪,哄着:“他对你做了什么?允儿,莫怕,告诉我,告诉大哥。”

“他,他撕扯我的衣服,还要对我,对我……”

孟玉轩听了,脑中嗡嗡直响,厉声喝问:“对你怎样?”

莫允听他言辞激烈,心中一怕,怔在当下。

孟玉轩也是一怔,方知自己太过激动了,只是,莫允若是被他……不敢再想,又问:“他要轻薄于你,是不是?”

莫允不做声,算作默认。

“那他有没有,有没有将你,怎么样?”孟玉轩一时无法措辞,只道。

莫允虽不十分明白他的心意,但也微微懂得,摇摇头,表示没有。

孟玉轩长出一口气,心道:作死的狗官狗崽子,本王定然饶不了你们!笑着安抚再三,又知自己不好久久不下,便道:“乖,我叫琦儿上来同你说话,你莫怕,乖。”说着,便下去了。

不待片刻,孟玉琦上了楼来,说:“下面好生热闹,你怎不下去?”

莫允赶忙摇头。

“不过,和他们也的确没有没有什么好玩的。”孟玉琦过来坐了,说,“到了晚上,咱们给大哥过寿,那才是真真的好玩。”

莫允听了,来了兴致,问:“怎么个好玩?”

“你刚来不知道也是有的,只是晚上你就知道了。我且问你,给大哥备的什么寿礼?”

莫允摇摇头,心想:倒是忘了,做寿是要送礼的。只是我在这住着,又能有什么礼物送给大哥?转而问道:“你呢?备的什么贺礼?”

孟玉琦“嘿嘿”一笑,说:“我将我去年在王府时,公主赠与我的一盏镶金的琉璃灯找了出来,还没有点过呢,便宜大哥了吧!”

“这样贵重之物,我是没有的。”

“那你可仔细想想,到晚上还有些时间呢。”说着,孟玉琦站了起来,说,“我先下去,难得的热闹呢。”

莫允点头,心知三公子是最喜热闹的,叫他陪自己说话,当真不如去陪那许多人来的快活。也不在意,又想:大哥待我便似同胞手足一般,我也该好好想想,能送件什么礼物给他祝寿。

到了黄昏,诸客散尽。宋吟笙赶忙来请孟玉轩去花园做寿,孟玉轩笑着脱去了朝服,换了一件朱色衣衫,拉着莫允,随着他去了。花园里秋树荣荣,秋花烂漫,摆了宴席,却不是上午那般的大鱼大肉,山珍海昧,而是清淡菜蔬、各色干果,宋吟笙叫云嫣云婼端上酒来,知道孟玉轩白日里喝了许多,此时的酒只是一些菊花酿,香而不醉,又搭了戏台,只等孟玉轩点戏。

孟玉兰也来了,见到孟玉轩,轻笑着叫了一声:“大哥。”

孟玉轩甚是喜欢,说:“兰儿也该常出来坐坐,别整日里只闷在屋里看些杂书。”

孟玉兰笑着“嗯”了。

水玲珑见到孟玉轩本来欢喜,可是看到他身后的莫允,顿时满颊绯红,上了前来,也不同孟玉轩说话,只拉过莫允的手,悄悄在他耳畔问道:“我且问你,这些日子,可有再梦到我哥哥?”

莫允一愣,摇摇头。水玲珑微微失望,也就松开了他。

众人寒暄着刚坐,韩圣鸾也到了,将手中的一只盆栽递给苏姵,说:“王爷寿辰,没有什么奇珍异宝,只将我昔日在海外求觅的一珠仙草送了与你,我养了它几年,如今也有了些起死回生的功效。”

“哦?”众人听到“起死回生”四个字,不禁诧然,细瞧那盆栽,不过几尺来长,绿叶成针,无花无果,样子倒是平常的很。

孟玉爽冷哼一声:心道,不知哪里掘来的野草,去也敢说这等大话。

孟玉轩却颇为感激,说:“蒙韩大人恩,谢过谢过。”

孟玉爽起身说道:“玉爽在这里祝大哥福寿康健!”说着,喝了一杯酒,然后从腰间取出一枚玉佩,正是从王槛之那里得来的莫允之母沈氏的遗物,接着道:“这块玉佩价值连城,希望大哥能够喜欢。”

莫允当即一怔,心中念了一句母亲,便不敢再去相看。

接着,宋吟笙将亲笔所绘的一幅牡丹图送上了,孟玉芷送了自己所绣的汗巾子,梅翎奏琴算作贺礼,孟玉兰和水玲珑只祝酒为贺,孟玉轩大为畅怀,一一领受。

孟玉琦见天色已然昏,各处开始掌灯,便拍了拍手,众人忽见不远处五光闪烁,十色生辉,绚烂夺目,说不出的好看,孟玉琦起身道:“我是送给大哥的琉璃灯,祝大哥前程似锦!”

孟玉轩嗤的一笑,说:“什么前程似锦,当真的用词不当!不过,这灯却是十分的巧妙,大哥甚为喜欢。”

莫允见大家所赠之物不是珍贵便是稀奇,亦或是用心极佳,想想自己所赠之物,不禁汗颜,便不好在众人面前展示,只悄悄地坐下听戏,不敢同众人说闹,只听戏中那人装扮的虽是孙行者,唱的却是“听说今个是忠永王的寿诞,我便也要来瞧瞧热闹,偷了王母娘娘的寿桃,窃了观音菩萨的甘露,带上太上老君的仙丹,以及那镇元子的人参果,只当我孙大圣的小小薄礼!”

第20章:酒中谁解诗中意

梦官和瑶官在台上所唱的一出《大圣拜寿》当真引起来了众人的好奇和欢喜。孟玉轩先听说这是素日里不曾闻过的戏文,后听到竟是应时应景的创作,更觉有了兴致,不住夸好。

孟玉爽见两个戏子给自己挣了颜面,也甚为欢喜,说道:“足见,我留下他们确是对的!”

孟玉轩此时也不跟他计较,只道:“却不知是谁编了这词来?”

孟玉芷道:“是表哥想了出来,誊写给我。我想这园子里只有这两人能唱,故而向二弟借了人,交与他们一试,果真也好听。”

孟玉轩点点头,说:“亏得笙儿也有这本事!”

宋吟笙笑道:“这也不见得是什么本事。”见众人戏听得差不多了,酒喝得差不多了,便吩咐苏姵取来令签,接着说:“咱们今天不做什么诗,也不接什么对,只抽这签子来喝酒,岂不省事?”

孟玉爽和孟玉琦见不用吟诗作对,更觉舒畅。孟玉琦应道:“甚妙甚妙,却不知道这签子上写的什么?”

宋吟笙道:“这是古时候传下来的玩意,是行酒令时玩的,你只管抽签便是,到时候少不得你酒喝。”

“嗯,大哥为首,自是大哥先抽,然后依次抽过。”孟玉芷接过签筒,递给孟玉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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