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五宝登时把心放了半个在肚里,刚扬起的手也放下了,:“雁大掌柜,小猫儿呢?这是怎的啦?”
正要转身,却听身后冷笑一声,那人用刀背往虞五宝脖颈处轻轻一磕。虞五宝眼前一黑,隐约只听得一句:“只可惜那金小七还是被老雁带跑了,若不是说了先要捉这条鱼,不然又是一大功……”
第十四回:危险林子美侯爷
虞五宝被人打晕了捉走,金小猫却是和雁八懋两个在林子里躲着过来的。
当时来的人也多,都是穿着一色黑,蒙头蒙脸的,为首的还戴着银白的面具。随从有人气势汹汹地举着刀剑要喊要杀,有人却张着弓箭一通乱射。
雁八懋一看来人心道不好,也顾不上那个车夫了,只拉起金小猫就冲进林子里去。
两个摒气凝神地呆了半天,忽然就听到外头车夫一阵惨叫,知道这人定是遇害了。
金小猫实则也见过身边之人被人杀害,只是不比现下凶险——连个武功都不会,他金小猫一旦被捉就是个死字。
自家大哥金大郎生死不知,自己再有不测,那家仇也不必再报,倒真真了了仇家十五年来的后顾之忧。
金小猫摸着袖筒里的团五福玉佩,又摸摸胸口的金玉麒麟,只觉得若能不被发现,那他愿意到相国寺好生烧烧高香。
这人也搜到林子里来了。多亏雁八懋知机,捂着金小猫鼻子退进一个兽巢。金小猫就摸着身后是软绵绵热乎乎的一堆,咪咪呜呜的直叫,那气味却是不好,又有血腥又有奶腥。
一个小兽最不怕,载着跟头偎过来,张嘴就咬住金小猫的手指,触觉倒似豆子咬的一般。
雁八懋方才也没细看,待人搜过走开,才把火折拿出向后一照,登时吓了一跳。
洞里头一双绿油油的眼睛直直瞪着自家,那软趴趴的一堆却是一窝小虎崽儿!
原来是躲到虎穴里了!怪道那些人不敢进呢!倒是这窝老虎救了命了。
雁八懋怕老虎暴起伤人,就把刀横拿在手里,刀刃冲外,只待那老虎一有动作,便做个杀虎的好汉。只是等了许久,那老虎也不动一下,连那眼里的绿光也不曾少了一分。
雁八懋觉得奇怪,便壮着胆子往里去,及到近了,才发觉这虎是个死的,脑后好长一支箭插着,看标记,正是那些人射过来的。
这窝小虎哼哼唧唧地凑在老虎肚皮上吃奶,才不过刚睁眼。想来是这老虎欲回巢哺乳,不意却被射中要害,为母天性,自然强撑着回来。
雁八懋把心放下,收起刀,对金小猫微微颌首:“七爷,无事。母虎死了。”
又拎起小虎看看,见都是肉团团的,也觉得可惜:“没了母虎任其自生,小虎必死无疑。”
金小猫最爱豆子,见着这两个小大猫毛色也与豆子一般无二,顿起收留之心:“大掌柜,带着它们可麻烦?”
雁八懋摇头:“七爷,带不得!”
金小猫低头看看那肉团,一个活泼可爱一个却奄奄一息,心里一阵发紧:“我尚自顾不暇,如何救得了你们……”
雁八懋听外头静了,才慢慢出得虎穴,在林间走了两圈,一个人影也没别个,便带着金小猫出来,见金小猫怀里仍抱着一只小虎,不觉有些着恼:“抱着它作甚?”
金小猫满脸难过:“那个刚死了。”
雁八懋想把小虎拉出来扔掉,金小猫抱得死紧,竟是犯了犟劲:“大掌柜,它也是满门皆无了!”
雁八懋摇摇头,拿个金小猫无法,只得两个一前一后地回去。将将到了林子边,正好瞧见那些人拿着虞五宝走了。雁八懋正与那个打晕虞五宝的远远照了个面。
雁八懋咬牙低咒了一句:“又是这厮!”
再说虞五宝醒过来,整个人都惊呆了。他知道自家被人暗算,却不知道居然进了这么一个美人窝。
虞五宝一眼就看见上首坐着个美人,生得一双好凤目,神采奕奕。美人身姿也美妙,双手捧着一盏香茗,含笑看着他道:“虞官人难得来鄙处做客,本侯真是觉得荣幸之至。”
虞五宝最爱做美人脸皮,素来听的见的也多,此刻一看,心底便翻出一个人来,自称本侯又貌美如花,可不就是娶大宋襄阳王的庶女的那位安宁侯崔峥!只是这位崔侯爷素来深居简出,不与人多交往,如今花了力气把虞五宝挟来,却也不知为了何事。
虞五宝心道边走边瞧,也不管崔侯爷打的甚算盘,只暗地把经络理理,发觉并未受到影响,力气也有,轻功未失,不觉心头一松:“侯爷有事还请明明白白吩咐,五宝可不喜欢这么被请来请去。”
崔峥浅浅一笑,色如春花初绽,甚是明媚:“是本侯的不是!本侯寻得一味烟花笑的解药,有心与虞官人你做个人情。”
虞五宝一愣心思转过几千遍,却是悠然回了一笑:“五宝无功不受禄。”
崔峥一拍手,一个衣饰精美的女子从旁走出,手里托着一卷画出来。另一个女子素手纤纤,慢慢把画展开。
虞五宝看时,却是一幅惟妙惟肖的人像。
那崔峥把茶盏一放踱至画前,手指轻触画中人的眉眼:“对虞官人来说自是简单。”
“本侯不过是想要你用这样一张面皮来换烟花笑的解药。”
虞五宝细看那画像,越看越觉得似曾相识。这眉眼形状俊美,清淡之中透着疏离,细细看去,倒有三四分像金小猫。
虞五宝退后几步,把满心的戒备都提起来:“这人不美,五宝不做丑的。”
崔峥哈哈一笑:“虞五爷不是在意你那个好友金七官人么!竟还看不出?”
“此人,却是金七官人嫡嫡亲亲的姨表舅父呢。”
虞五宝真真很吃了一惊。先头诸多思量都乱做一团,只想找到金小猫好做打算。
倒是崔峥抿唇一笑,似不在意地说了一句:“说来金七官人也不知躲在哪里,也不好请过来做客,那林子里可是有虎的。”
崔峥负手去了后堂。虞五宝教人蒙眼领着去了所谓客房。这房内连个窗子都没有,只彻夜点着儿臂粗的蜡烛。虞五宝苦笑:此番却是被这位安宁美人给生生拘了!
夜已深,虞五宝心中担忧金小猫,又想着那车夫死状,这这一桩一桩都颇蹊跷。是敌是友,该不该帮,虞五宝只觉头也大了。
第十五回:小猫安全鼠儿危
天色已黑,雁八懋金小猫两个摸回来在水源边寻了一处略高的地方将火生着。雁八懋吩咐金小猫莫要乱走,好生呆着,自家却回去把车夫给刨了个坑埋了,又把散落一地的物件寻了有用的用外衫包了拿回来,连虞五宝用泥裹好的那两只野鸡都不曾落下。
金小猫见着鸡便有些难过:“不知虞五宝怎样了,那些人也不知捉他作甚。”
雁八懋一旁刨了两个坑,把那两只鸡埋在里头,又把火堆移过来:“七爷莫要多虑。虞官人他不是个楞人,倒不会很吃亏。放心。”
金小猫左思右想找不到头绪,只得闷闷坐着也不说话。
雁八懋素来把个金小猫也看得重,知金小猫这性子也是多情重义的,不免也开解他两句:“七爷无需太担心,只咱们人来接了,雁某就去探探,那绑人去的老巢,雁某先头也来过,倒是略知一二。”
金小猫抱着膝直叹气,雁八懋把怀中烟筒掏出给金小猫看:“临行大爷给了三个,若是遇了不妥便放了叫咱们的人接应。雁某把一个给了金管家,留了两个,刚在林子外头放了一个,不多会就会有人来了。”
见金小猫一脸茫然,倒笑了:“七爷莫非以为就只咱们三个一道走?大爷可舍不得七爷有些许不妥呢!”
金小猫拿过烟筒,见是个一寸长的竹管,上面有引,十分像爆竹,神色微动:“大掌柜说的是。”
两个默默望着火堆,火光跃动,映在金小猫脸上更是神色莫测。
约过了大半个时辰,火也灭了,金小猫用树枝将灰烬拨到一旁,掏出匕首把个烤的干干的野鸡刨出来一磕,登时肉香四溢。
金小猫几下把鸡给剥干净,一只递给雁八懋,自家趁热掰了个鸡腿:“吃罢。虞五宝说他最爱鸡腿,如今却没他的份儿,不知又该怎么埋怨了。”
雁八懋也吃了两口,忽然却停了,侧耳只一听便笑:“来得却快。”
来人都骑着马,为首的金小猫认识,便是金大郎在苏杭的采办赵松,年节来东京述职的时候都是和金大郎一道见过的。此刻一见金小猫翻身下马便一躬身:“七爷,小的见了信号就忙赶过来了。”又对雁八懋一点头,“大掌柜辛苦。”
没有马车,先头的那辆雇的也坏了,金小猫只得抱着虎崽子跟着雁八懋骑马。
雁八懋把金小猫与虎崽子同搁在身前,叫他牢牢把住自家腰身:“七爷,忍一忍。”
金小猫实不会骑马,一路颠簸,面色都十分惨白,幸好雁八懋把他箍着,不然早掉下去了。
这一扬鞭策马就到了十五里外的一处村庄。村口有个石碑,金小猫看得分明,是刻着赵家庄三个字。
赵松笑道:“七爷先去小人家里,小人浑家早就备好热水吃食,七爷可先洗洗垫垫。”
金小猫温声道:“多谢赵哥哥。”
赵松脸上一红:“哪能当的起哥哥,七爷不嫌弃就成。”
金小猫见雁八懋也点了头,才叫赵松引着进了家门。
赵松家里却是一套两进的小院,人口也不多,只一个妇人是赵松浑家,两个丫头一个婆子,看门洒扫都做,厨上却是赵松浑家亲自看着。
赵松浑家听见赵松进来便迎了出来,赵松侧立一旁,对他浑家道:“见过七爷雁大掌柜。”
那赵松浑家不过二十余岁,生得也有几分姿色,连忙向金小猫雁八懋两个福了一福:“奴家见过七爷、大掌柜。”
金小猫碍着礼法也不好多与女子说话,抬眼只看了一眼,淡声道:“有劳大嫂。”
那赵松浑家闻言十分高兴,直说七爷客气。
两厢见罢,金小猫与雁八懋两个各自又吃了些饭菜,略做洗漱。
因金小猫头发未干,便披散着坐在院中,一时夜风吹动,衣襟飘飘,金小猫又是个清秀的相貌,倒把两个小丫头看呆了,见金小猫眼光无意间飘过,脸上都是一红,连忙跑了。
赵松雁八懋两个商量着把诸事安排停当,就都过来见金小猫。金小猫就起问自家大哥金大郎近况。
赵松笑道:“七爷放心。咱们大爷吉人天相,现下已经醒过来了,只需静养。”
雁八懋也神色轻松:“是了,刘官人抽了空子回趟金陵,竟然能请来虞谷主。”
金小猫这才放下心来唇角不觉也扬起:“这便好。不然一边虞五宝一边大哥,我都不知怎么办了!”
雁八懋也笑:“虞五爷是虞谷主的爱子,如今又因着咱们受困,七爷担心也是应该的。”
金小猫点点头,垂眸看着自家修剪干净的手指:“怎么也得把他捞出来才是!这个虞五宝,真真不省心!”
——
虞五宝在崔峥这里住了两天,吃喝都按时送来,却是没人再理会他。虞五宝耐不住教人去找崔峥,说是有话问他。
崔峥打发人回话,说晚上才有空闲,又只说在此处只待七日,还需虞五宝早做决算。
虞五宝听了便把嘴一撇:“求五爷我做事,还要拿大!”
那回话的小童生得玉雪可爱,嘴巴却是毒的:“在侯爷面前,除了圣上王爷,哪来什么大的!”
虞五宝气了一下午。他自幼被捧着长大,都是拿尖儿的,如今被这小童一噎,着实气恼地想摔门。又想起金小猫玩笑时也噎过他,却是更觉得亲切些。
虞五宝一时想着金小猫一时念着自家,只觉得恍如做梦一般,不知不觉却是把个金小猫当做亲人一般在乎了。
虞五宝忽然把桌子一拍,咬牙道:“小猫儿!你家五爷我若是在这饿瘦了,你得给我补回来!”
“烟花笑的解药,若是不能拿过来瞧瞧,五爷我也不甘心!”
直过了酉时,虞五宝才见到崔峥。
两个客气几句,虞五宝便指着挂在墙上的那张画像道:“侯爷,这画像如此逼真,竟如对面站着,可是什么新技法?”
崔峥粲然一笑:“无他,本侯那里有个异人,最擅绘影,他管此叫做素描,画出来十分里头都能像个九成九。”
虞五宝抚掌赞道:“善!”又迟疑一下,“若是只凭画像制作面皮,却是有难度。”
崔峥含笑道:“虞官人果然想通了?”见虞五宝点头,才哈哈大笑,“这就好!不然本侯还要想着请虞官人你去夜瓮呢。”
“夜瓮?”虞五宝没听过这等名头,不觉好奇。
崔峥叹道:“也是本侯说的那个异人,他叫人隔了些房间,叫做夜瓮,旋斗十分神奇。人进了那里,什么秘事都藏不住。若是呆得久了,还会发癫发狂。”
虞五宝把眼眨眨,都出一副幸不曾见的模样,把手拍拍胸口:“这么厉害!”
崔峥微微颌首:“本侯这位异人虽忙,然无论何时虞官人想见他,本侯都很乐意引见。”
又转身望着墙上画像,崔峥嘴角扬起:
“这面具若能制成,那烟花笑的解药,本侯自然双手奉上。”
虞五宝亦把一张俊脸笑得如同花开:“先看看解药如何?侯爷知道,五爷我向来不见兔子不撒鹰。”
崔峥把折扇一合,冲着虞五宝轻轻飞过一眼:“本侯可不敢。谁不知道虞官人毒药最绝,若是叫你一看,哪里还能求你办事……”
两个人眼神一对,不觉都哈哈笑起来。
虞五宝一心想给金小猫弄到解药,便应了崔峥面皮之事,只是他要的材料颇多,又琐碎精细,饶是崔峥也摇着头赞叹:“果然不一般!这等细致,才好叫人认不出。”
虞五宝做了几日,才弄出一张来,像倒是绝像,只是少了几分生动。崔峥拿过来细细看了,也觉得略有不足,甚是苍白了些。
虞五宝道:“若能见到真人,十分也做得,只这画像,毕竟少了神韵。这人身体如何,气血如何都无从知晓。”
崔峥也道:“正是如此。活人总不是一成不变的。这个,却像是个病的——也罢,就当个病的用罢!”
虞五宝闻言把手一摊:“拿来!”
崔峥微微一笑:“什么?”
虞五宝笑道:“解药么!难不成侯爷要食言?”
崔峥一拍手,转过来一个穿纱的窈窕女子,手里托着一个白玉盘儿,上头搁着一个玉净的瓷瓶儿。
“本侯向来不会食言而肥。这解药只得两粒,都与虞官人了。贵友的毒,想来也能缓上一缓。”
虞五宝把瓷瓶儿打开,用手扇着嗅了一嗅,忽地面色大变:“这不对,有毒!”往后便倒。
崔峥看虞五宝怦然倒地,悠悠然负手回房:“本侯做得这等机密之事,怎会教你个憨人拿捏住。哼!”
“把这位虞官人拖下去,丢到林子外头叫虎狼吃了!敢在本侯面前称了这几日爷,也算坟头上烧了高香了……”
第十六回:压惊须做定魂汤
一灯如豆。
金小猫端坐案前,听雁八懋回报。
雁八懋面上作难:“七爷,恕雁某无能,这周边山林庄院都已探查多遍,仍未见虞官人踪迹。如今临安事急,倒不如留下几人再耐心寻找,咱们先行南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