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泓全的眉头更紧,“大哥对雪星从小就非常纵容宠爱,但是相对的只要大哥开口,雪星就一定会听他的话,他们的感情远超越对我和轩琴,他为什么要伤害大哥?”
“小的也不知道,是朱名说的,或许四少爷对朱名说了些什么吧。”
蓝泓泉垂头沉吟。
蓝眠玉曾经告诉他和轩琴一件事情,但是这件事情,三个兄弟已经约好保密的,绝对不可能有人对四弟吐露,况且,即使四弟知道了,也不至于要怨恨大哥……
“少爷?”凋叶看着他似乎在思考,“您想起了什么吗?”
蓝泓泉回神,“不,没有。”他叹口气。蓝泓泉不认为是这件事情,也觉得这不需要告诉凋叶。
“是吗,好吧。”凋叶知道自己不便深问,于是说:“我想四少爷不是那么容易罢手的吧。”
蓝泓泉无奈的点头,“没错……”他又叹息一声,“你不用操心,我会管着这件事的。”
“少爷既然慢慢的痊愈了,可得真劳您操心。”他微笑着说。
望着他的笑容,蓝泓泉突然也露出笑,像是惊喜,“你笑了,凋叶。”
凋叶一怔。“怎么,平时小的是哭脸吗?”
“不是那个意思,就是你的笑容,刚刚那个笑容,是真正的笑容。”
对他的话,凋叶望着他,思考了一会。“您可真不好骗。”他垂下眼露出一种无奈的笑容,说道:“请休息吧。”然后他起身,打算离开了。
“凋叶。”蓝泓泉喊住他。
凋叶停下脚步,听见蓝泓泉下了床铺,走到他身后,拉住了他的手腕。
“我并没有放弃。”他低声的说。“我想我还是,没有办法忘记你。特别是你这几天,都在我身边,我觉得自己更加喜欢你了。本来我对音乐一点兴趣也没有的,可我就是喜欢你的演奏。”
“少爷,”凋叶没有回头,只是淡淡的回答:“我会放下对朱名的指导,前来照顾您,当然是因为大少爷要胁我的缘故,但同时也是因为,对朱名,我的指导已经慢慢到了尾声了,接下来,我几乎没有什么可以教给他了。”他停了一停,才慢慢回头,“也就是说,我可能很快就会离开了。”
“不要总是说你会离开,”他垂着眼看他,伸出手碰触他的脸,“或许大哥会继续雇用你,不是吗?虽然没什么可以教给他,但起码可以陪着他练习。”
凋叶微微一笑,“说不定您可以雇用我啊,二少爷。”
蓝泓泉怔了一下,凋叶旋即转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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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早上,四少爷若无其事的去了玉芝楼,来到朱名的寝间前,敲了敲门。
宛荷开门时被吓的倒退三步,他却若无其事的跨进门槛,看着梳理整装的朱名,“早安,朱名,我来带你去练习了。”
朱名似乎早有预感,冷静的起身,“那就劳烦少爷了。”
“公子——”
“宛荷,就这样吧。”朱名说,伸出一手,等着蓝雪星冷冰冰的手掌将他握住。
蓝雪星有趣的看着他,“朱名,你不怕我吗?”
“就算怕四少爷,终究还是要顺着您的意思。大少爷说了,讨好您就是讨好他。”
听了这话,蓝雪星脸上四色变换,沉默不语。
然后他又笑了出来,“好,好极了,我可真是喜欢你呢,走吧,在我想出新的方法之前,毕竟还是想听你唱歌的啊。”
听到他用此种口气说着“新的方法”,朱名突然有种可笑的感觉。
“怎么?你以为三哥插手我就罢休了,不会这么天真吧。”他用一种愉悦的语调说道,然后牵起他的手往外走。
朱名沉默着,一如之前一般不卑不亢、不冷不热的和他相处。
到了琴房,也一如往常的练习发声、背颂歌曲。
朱名故作镇定,但其实,他心中对现在这种情况感到一种扭曲的不安。
三少爷是插手了,可蓝雪星并没有死心,这是意料中的事情。
那大少爷的意思呢?朱名知道可以要四少爷罢手的人只有蓝眠玉,但他想阻止他吗?蓝眠玉在府中耳目众多,即使宛荷没有去告状,他一定也已经耳闻了吧,难道,就如蓝雪星所说,他不会插手吗?
“朱名,你唱错了。”
朱名突然被打断,一怔。
“是『一次黄昏一暮鼓』,”蓝雪星微笑着说,“你瞧,我听的都背起来了,你怎么在出神?”
“呵……”朱名苦笑了一声。
“你在想什么呢?我猜猜,你在想大哥吗?”
朱名沉默了一会。“少爷,我这么比喻好了,您要毁掉我的歌喉,就跟有人要毁掉您的双手,让您再也不能画画是一样的。如果您可以理解的话,请放过我吧。”
蓝雪星笑了起来,“即使你不这么比喻,我也知道毁掉你的歌喉对你来讲是多严重的事情。你要恨就恨大哥吧,如果他不这样对我,我也不会这样对你,而且,他早就知道我会这样对你;就算他当时不知道,这两天总该知道了,但是他没有插手,就是默许。他是你的正主儿,不是我要毁了你,是他放任我毁了你。”
“四少爷,大少爷当然不会回护我,其实大少爷最喜爱最重要的是您,您心里也非常清楚,不是吗?”
蓝雪星抬起眉,缓缓的说:“怎么,什么时候轮到你来评断我和大哥了?”
“少爷,”朱名冷静的说,“不管他多喜欢的东西,只要您开口讨索,他都不会拒绝,不是吗?即使是我。您可以好整以暇的说要想『新的方法』毁了我的歌喉,不正是大少爷宠爱您的证据?您一点也不怕下人听见,甚至也知道没有下人敢去向另外两位少爷告状,您仗恃的是什么呢?”
琴房中一阵沉默。
宛荷哪里见过主子这样的大胆?看着蓝雪星的脸色赶紧抓住朱名的衣袖暗示他别再说了,但是朱名依然继续说了下去:
“您仗恃的不就是少爷对您的宠爱吗?”
“他宠爱我不过是出于歉疚的补偿而已。”他冷冰冰的说。
“大少爷在那之前,不是就非常宠爱您吗?”朱名说,“不管当初他有何苦衷,一定都是为您好的,”
蓝雪星眯起眼睛。
宛荷已经不敢再待在琴房了,他阻止不了朱名,实在受不了琴房内一触即发的气氛,转身几乎是逃了出去。
“其实您也非常明白这一点,但您心中的怨气无处发泄,只好发泄在最宠爱您的大少爷身上。您这又是何苦?即使大少爷没有告诉您夫人的下落或消息,事情至今,也已经十年了,再追究这些,又有什么意义?”
听到他说这些,蓝雪星的脸色变换不定。
他是极受宠的么儿,从来也没有人这样直接的说出让他难堪的话,他的话也使蓝雪星内心大受动摇。
但是他仍然因为自尊而维持着僵硬的表情。
“朱名,”蓝雪星冷冰冰的手指轻轻的抚过他的脸,“原来你胆子这么大,可真看不出来。”他靠近他的脸,像是倾诉又像自言自语,“你以为我只是因为他不告诉我我娘的消息,而恨他的吗?你错了,朱名。我很敬爱大哥,很崇拜大哥,总是最听他的话,我撒娇但从不任性。我在那之前没有求过他任何东西,想想那纸鸢吧,买不到我要的,我买了别的也就满足了,是他一厢情愿的拿玉佩给我换了想要的那一个,你懂了吗?我这辈子只求过他一次,就是我娘的消息。朱名,我就求过他一次而已,可是他却不告诉我。我总是相信他对我最好,可是他为什么就是不告诉我这件事情?直到今天我都这么大了,试着再问,他还会脸色一变的叫我住口,你说,他凭什么剥夺我知道亲娘消息的权利?因为他宠爱我我就要忍耐吗?因为他宠爱我,我这么痛苦就活该吗?朱名,”他叨叨絮絮彷佛陷入某种回忆中,“即使他再怎么宠爱我,也不代表我要接受他的背叛。在那之前,我从来没有对不起他过。”
朱名平静的将他的话听完。“少爷,这些都是,您以大少爷的动机是『恶意』为前提的想法。如果我是大少爷,我一定很伤心。”
“他活该!”蓝雪星突然怒吼,“有什么事情比他这样对我更让我伤心?我不只恨他隐瞒我娘的消息,我还恨他有事情隐瞒我,我什么事情都没有瞒过他,只要他一句话!一直到现在,也仍是如此!你以为他对我百依百顺吗?百依百顺的人是我!”
“您怎么可以说这种话?”朱名忍不住反驳,“或许您以为自己并非无理取闹或任性妄为,但是我们这些在旁边看着的人可不是这样的想法!”
“你才来半年你懂什么?”他冷笑一声,“从小到大我做什么不是为了讨他欢心?我写书法是讨他欢心,我念书是讨他欢心,我学画画是讨他欢心,你要是不信就去问二哥三哥。为了让大哥高兴我从不任性。即使知道就算挥霍嫖赌他也会由着我,我还是尽力的变成他喜欢的乖巧的孩子,如果他没有这样对我,我现在也还会是那个乖巧的孩子!不会生出要毁了你这种恶毒想法。”
朱名沉默着,似乎有些生气,深呼吸着。
然后,他慢慢的开口,“四少爷,就像大少爷一厢情愿的换了纸鸢给您一样,您的乖巧和讨好,也是一厢情愿的。在这一方面,如果您变了,也不能怪大少爷。特别是现在,当您自己都不喜欢自己的时候。”
蓝雪星沉默了,朱名可以听到他的呼吸声有些急促。
久久,他轻轻的执起朱名的手,发出一声悲哀似的笑声,“没有错,我是一厢情愿的。”
他轻易的承认,让朱名有些吃惊。
“我是一厢情愿的,”他握紧朱名的手,又说了一次,然后急促的重复,“一厢情愿,一厢情愿,从头到尾都是如此……”
蓝雪星这么说着,一滴热液落到了朱名的手上。
他的反应让朱名有些慌了,“但是我相信大少爷还是真心宠爱您、重视您的。”
“我景仰他,所以装出乖巧的模样希望他更喜欢我;可是却又因为那件事情那么的怨他、恨他,所以毁掉他喜爱的东西希望他知道我恨他。哈……我真好笑,哥哥什么时候将这些事情放在心上了?他是真心重视我,但也只因为我是他任性的小弟弟而已。”说完,他放开了朱名的手,转身离开的琴房。
朱名用手指轻轻的抹过手背上的泪水。
四少爷的手总是冷冰冰的,原来眼泪也这样的烫。
第12章
连续两天,蓝雪星并没有来看朱名练歌。
朱名猜想自己对他说的话可能太过直接,他一时无法面对。
而就在两天后的晚间,大少爷将他唤去了寝房。
走进聆雨楼蓝眠玉的寝房,闻见淡淡薰香味道,朱名有些感慨。
第一次来到他的寝房,是几个月前的事情,当时他心中的窃喜和不安,此时已经不复见了。
“过来这里。”蓝眠玉如此说着,让宛荷扶着朱名在自己身边坐下。“好久没有看见你了。”他伸出手轻抚他的头发。
“半个月了,少爷。”
“嗯,超过半个月了。”他说着,低头吻住他的嘴唇,并将他拥进怀中。
感觉到他宽阔温暖的胸膛、肩膀和自己紧贴,不知道为什么朱名想起了蓝雪星冷冰冰的手。
以往这种时候,他会感到十分欣喜,可是为什么现在,那种欣喜只剩下一点点对蓝眠玉残存的情愫呢?
蓝眠玉吸吮着他的唇,再温柔的舔吮着他的小舌,朱名也生涩的回应他,但是,现在他真正的感觉到,回应蓝眠玉,除了那一点点对他的感情以外,更多的是因为他是家伎。
蓝眠玉离开了他的唇。
“你在生我的气,”他低沉的说,手指轻抚着他的额头,襏开他微乱的头发。“我知道。”
“朱名不敢。”
蓝眠玉笑了一笑,“你在生气,因为四弟对你做的事情我通通知道,却没有处置。”
朱名没有回答他。
他闻见蓝眠玉身上的薰香,混合男人的体味,以及沐浴后的水气馨香,这些曾是他所眷恋的、喜爱的味道,但是此时,他只感到一种近似感伤的怀念而已。
“朱名,我告诉过你吧,讨好四弟,就是讨好我,”他松开朱名的腰,搂着他的肩膀靠在椅背上,“因为他没有害你性命,所以我才默不作声。”
“您再也不想听朱名唱歌了吗?”
蓝眠玉低头望着他的小脸。
朱名的脸上既没有愤怒也没有质疑。
“你变了。”他轻声说,意味深长的看着他。
“不,我是真的喜欢你的歌声,也希望以后可以继续听到你唱歌。但是,如果四弟执意要毁掉你的歌喉,我确实会由着他。相对的,我也打算照顾你一生。”他转头看着窗外。
“少爷,”朱名说,“虽然您一直说您喜欢我的歌声,但是实际上,您将我买下,并不只是因为您喜欢我的歌声,是吗?”
蓝眠玉无声的笑了,“朱名,”他的手轻轻的抚过他的脸。“你并不是我买来娱乐自己的宠物小鸟,从一开始,我就打算将你交给四弟。”
朱名抬头,“……原来如此。”
“我跟四弟之间……曾经有过重大的嫌隙没有开解,年纪越长,这个嫌隙就越来越深,”他停了一停,“他几乎足不出户,已经好多年了,一开始不是这样的,一开始……”
蓝眠玉的语调中,似乎透露出心痛。
“他越来越任性,越来越孤僻,对我也越来越寡言……不,对泓泉、轩琴也是一样,他越来越封闭自己,我们三个哥哥,也越来越忙碌……”他低头看着朱名,“我想他的身边,还是应该要有人伴着他才好,不是一个下人,而是一个友伴。这个人年纪要比他小,这样他才会活泼一点,多多出门。”他低头看着朱名,“这个人不会唱歌也没有关系。”
朱名沉默了一会。“要我陪伴四少爷,那很容易,但是唱歌代表的不只是我的生计。即使您承诺要照应我一生,我也相信您的诚意,却又如何保证蓝府的营生不会一夕之间垮下来?”
“你若能唱歌,当然表示即使有一天离开蓝府你还可以试着营生,”他轻笑一声,“可这也就给我留了一条后路,对你不满,我随时都可以将你卖回去。朱名,难道你不怕吗?”
“事实上,没有什么是可以真正保证蓝府可以照顾我一生的,所以,我希望可以留着我的歌喉。”
对他条理分明的违抗,蓝眠玉笑的更深,“朱名,你知道这件事情你不能决定的。”
“那么,我就换个理由吧。”朱名说,“当四少爷真的毁掉我的歌喉,我和他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是友伴,注定是主人和家伎;和下人;和宠物。这就是您要的?我想并不是。”
“朱名,”他温柔的轻唤,“你真是越来越聪明,是凋叶教的太好,还是我对你太刻薄?让你这样尖敏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