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家在何地?”陆商鸣追问道。
刘老爷子思索了一阵,才说:“老夫记起来了,是福建路建宁府。”
“好,若是有半句假话,我定不饶你。”陆商鸣得了消息,当即便掉头出门:“道慧,咱们走。”
“少侠且慢,”刘老爷子颤颤巍巍地追了上来,“老夫有支镖队恰巧要去建宁府,还望二位少侠赏脸同行。”
陆商鸣一口回绝:“我们可没有这般闲情来当你的镖师。”
刘老爷子忙说:“少侠误会了,那镖师熟悉南宫家的所在,定能省去少侠不少功夫,还盼能有机会让老夫聊表谢意。”
道慧闻言心中很是欢喜,向刘老爷子拜道:“老施主大义,小僧多谢了。”他又冲陆商鸣笑道:“陆施主,这下有老施主的帮忙,小僧就不会再忘了。”
可如此一来,行踪可就全掌握在别人手中了,陆商鸣瞧着道慧的光头心中火起,忍不住暗骂了句没毛的笨蛋,忽的转念又想既然被他答应了去,不如就索性瞧瞧这老头究竟有何打算,谅这群乌合之众也搞不出什么事来。
他有了如此的打算,便说:“半柱香内若是你的镖师还不出发,我们便自行离去。”
刘老爷子见陆商鸣应允,才放了心,立马春风满面:“一定一定,老夫这就去催促那几个奴才,请两位稍候。”说罢,他便匆匆离去。
“阿弥陀佛,老施主真是个大善人。”道慧望着刘老爷子的背影感叹。
他不说倒好,这话一出,陆商鸣愈发地着恼,厉声道:“你说话前可否用脑子想一想。”
“陆施主,莫非小僧又说错了甚么?”道慧瞧见陆商鸣发怒的样子,心里便想起被师父责骂时的景况,很是内疚,“小僧愚钝,陆施主莫要生气。”
陆商鸣见他这副模样,气已消了大半,叹了口气道:“你想想,若这里与南宫家之间没有什么蹊跷,那茶寮中的大汉又何必这般躲躲闪闪。”
道慧被他话语一点,猛然惊醒:“是了,这老施主许是别有用心罢。”
“你倒还算清明,照我看来,他嘴中所说南宫家的地址也多半是假的,不过如今之计,也只有见招拆招了。”陆商鸣此时已不再生气,语气虽不亲切,却也无责怪之意,却见道慧低着头闷闷不乐,不禁问道:“你怎么了?”
道慧顿了顿说道:“下山前师父曾告诫我江湖人心险恶,小僧初时还不相信,现今看来,果真如此,小僧若能如佛祖般普渡众生,让老施主他其心向善,那便是无上的功德了。”
“这可难了,有些人便是这样的性子,凭你那两三句佛谒岂能让他们醒悟。”陆商鸣死过一次,也算是看尽险恶人心,比起精湛的武功,深不可测的城府才更叫人害怕。
道慧这回却没有唯唯诺诺地赞同,一脸认真地反驳道:“小僧坚信人性本善,小僧从前做了善事,便会觉得十分快乐,那老施主他又何乐而不为呢?”
陆商鸣心底冷笑一声,想起方才行了所谓的善事绝无半点快乐可言,暗道只怪你未识人心,否则定然不会说出这般幼稚的言语。
就在两人一时无话,各怀心思之时,负责前往建宁府的镖队便已准备妥当,刘老爷子领着镖师过来相请,“这位是张思远张镖师,可是咱们这的一把好手。”
“张某见过二位少侠,刘总镖头吩咐了,张某全凭两位差遣。”张镖师抱了个拳,他的块头很大,手臂几乎有道慧的大腿粗细。
这人的内功有些底子,不过远远说不上高手,陆商鸣“嗯”了一声转身便走,“快出发吧。”
三人快步出了门,便瞧见一辆镖车已停在门口,一旁还站着两个趟子手,见了张镖师皆行礼问好。
“这两位是总镖头的贵客,你们可莫要怠慢了。”张镖师嘱咐道。
趟子手忙不迭地向陆商鸣与道慧作揖,口中的奉承话叫道慧十分地不惯,他嘴里反复念了两句经文,回礼道:“阿弥陀佛,小僧习惯了清苦生活,施主无需为小僧费心思。”
陆商鸣却很是受用,当下便说:“给我二人备两匹马罢,总不能与你们一样用脚赶路。”他斜眼瞧见道慧皱起了眉头,好似有话却说不出口而憋得难受,不禁问道:“你有何话要说?”
道慧挠着头说:“小僧未曾骑过马,对脚力也无甚么自信,怕是要劳烦陆施主带小僧一程了。”
“你是说要与我同骑一马?”陆商鸣心想不坐马车已是委屈了,还得跟人挤在一匹马上,当真难以忍受,可转念又想到这道慧武功太差,若是由得他走路,怕是十天半月都到不了了,只得答应:“也罢,答应你便是。”
张镖师见陆商鸣脸有难色,忙说:“不如我也备一匹马,让这位小师父与我同行。”
“你算什么东西,”陆商鸣骂道,“也配与我一样以马代步?”
道慧急忙打圆场:“都是小僧没用,不劳烦张镖师了,小僧先谢过镖师一番好意。”
张镖师也不生气,对着趟子手一声令下,其中一人便飞快地去牵了匹马来,陆商鸣轻轻跃上马背,一手抓住道慧的臂膀,就将他提到空中放到自己身后。
五人准备妥当立即上路,张镖师和两个趟子手不敢耽搁,脚程加快了许多,而陆商鸣则跟在后头,有意离得稍远了些。
“你是不是觉得我不近人情,对那姓张的太过无礼?”他听见道慧正在后头一个劲的念经。
“小僧只是见自己有马骑,却要张施主他们走路,心中实在过意不去,罪过罪过。”道慧颇是不忍,闭着眼睛念经。
陆商鸣冷笑道:“你莫忘了他三人心怀鬼胎,此举不过是要他们耗费体力而已,对你我都有好处。”
“陆施主这般高瞻远瞩,小僧实在敬佩不已,只是小僧心中仍是有些难过,不过……他们又确实心存恶念。”道慧本低着头,此刻忽然叫道:“是了,小僧适才总觉得有些不妥,方才终于想起师父说南宫家的所在似乎是两个字的,可建宁府……”
“小声说话。”陆商鸣轻声喝道。
05.陷阱
陆商鸣本就对刘老爷子会说实话不抱什么希望,不过就算把刘老爷子吊起来打,恐怕他在说真话之前便会支撑不住被活活打死,不如此刻就跟着张镖师走,兴许能有南宫家位置的蛛丝马迹。
五人不眠不休地往南走了一日,便已到了嘉兴城外,道慧从未一口气赶过这么久的路,坐在马背上沉沉睡去。
“起来了。”陆商鸣冷冷地呵斥。
道慧感觉脚下的马儿一个颠簸,要不是手里牢牢抓着陆商鸣的衣服,险些坠下马去,嘴中叫道:“阿弥陀佛,阿弥陀佛,陆施主,咱们到了吗?”
陆商鸣瞧了眼肩膀上湿了一块的衣服,骂道:“你睡便睡,又打呼噜又流口水,当真麻烦的紧。”
“罪过罪过,小僧给施主擦擦。”道慧正要用袖子去抹,却发觉有一股力量将自己推开,心想这大概便是师父所说的高深内功,只得作罢。耳边传来陆商鸣的声音,“你好好想想,两个字的,是不是嘉兴?”
道慧使劲地摇摇头,“那两个字其中一个我不认得,还特意问了师父呢。”
“文盲。”陆商鸣小声骂了一句,却忽的恍然大悟,忙问:“我若是将地图放在你面前,你能否记起一二?”
道慧喜道:“小僧我若再见到一次那地名,定会想起来的。”
“好,那我便去城里寻张地图。”陆商鸣当下两腿用力一夹马肚,加快了速度,走在前头的张镖师却忽然停下,转过身来高声唤道:“少侠,咱们就快到嘉兴城了,不如先歇歇脚,一会再进城罢。”
“要歇息便去城里,为何要在此处。”陆商鸣心里急切,见这林子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可不愿耽搁时间。
张镖师面露难色:“咱们已经连着赶了一天的路,弟兄们实在累得不行。”
“那你们在此歇息,我先进城去。”陆商鸣懒得与他多费唇舌。
张镖师身形一晃,忽然拦在了陆商鸣的马前,他长得很是壮实,把那马儿吓了一跳,仰着头嘶鸣不已,他口中说道:“那可不成,总镖头吩咐了,咱们兄弟得好生伺候着二位少侠,若是让总镖头知道少侠自己赶路,咱们却在这里歇息,在下就不好交代了。”
陆商鸣稳住了马,冷着脸喝道:“让开,若再这般放肆,我便杀了你。”
“在下实在不是有心阻拦,只是少侠莫让在下难做才好。”张镖师弯着腰抱拳,却没有半点要让开的样子。
陆商鸣冷哼一声:“这才走了一天,你便按捺不住了,想必南宫家已离得不远了吧。”
张镖师忙赔了不是:“少侠说的在下实在听不明白,在下只希望能让这两个兄弟稍作歇息罢了。”
“怕就怕歇息是假,拖延时间才是目的吧,”陆商鸣笑道,“可惜你们的武功不堪一击,螳臂当车,找死。”他说着便要调转马头,却瞧见张镖师和那两个趟子手像是在脚底抹了油,一下子便溜得远远去了。
道慧奇道:“张施主这是要去哪里?方才还说要歇息呢。”
“怕是有帮手来了。”陆商鸣纵身下马,顺势将道慧拉到身旁,“是高手,你小心躲着。”
道慧却张大了眼睛四处张望,陆商鸣不由问道:“你怎么不怕?”
道慧这副模样不仅是毫无惧色,反而像见到了什么新奇事物一般兴奋:“小僧在寺中听闻过侠客间比拼武学的趣事,师父曾说若是有缘得见高手对决,定必能提升修为,胜过苦练数年。”
“你师父倒没诳你,一会我就……”陆商鸣猛然记起日前那钻心的疼痛,不禁捂住了胸口,从前杀三两个人他连眼皮都无需眨上一下,如今却束手束脚,陆商鸣一时气结,一拳打在一旁的树上,直将腰身粗细的树干生生打折。
“好俊的功夫。”林子中忽然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随即涌出二三十个人,将陆商鸣与道慧团团围住。
只见这些个汉子皆手握兵刃,凶神恶煞的,绝非什么善类。道慧站到前头,挺直了身子,双手合十着说:“几位施主,若是有什么误会,小僧先陪个不是了。”
“你逞什么能。”陆商鸣骂道,“难道我会收拾不了这几个喽啰。”
道慧小声说:“小僧见施主你方才捂着胸口,定是那日的伤痛发作了,佛祖当日割肉喂鹰,小僧今日亦不能眼看施主犯险而不管。”
陆商鸣瞧见道慧那一脸的无畏,一时竟不知如何应付,愣了一会才说:“你放心,咱们都不会有事的。”
“啧啧,我可是收了钱要杀死你们的,你们若是没事,我的脸该往哪里搁?”人群中走出个紫衣男子,他约莫三十多岁,脸颊上有一条伤疤,瞧样子应是这群杀手的首领,他将道慧上下细细打量了一番,笑道:“我当是什么人要我亲自出马,不过是个傻和尚。”
陆商鸣道:“这位小师父是少林寺的弟子,你可莫小瞧了他。”
“不错,我师父是戒律院首座方能大师,他老人家武艺高强得很。”道慧心想若是能把这些个人吓跑了也是美事一件。
紫衣男子却哈哈大笑起来:“小和尚,我来问你,少林寺七十二绝技你可曾学过?”
道慧不打诳语,当即便说:“那些功夫太过高深,小僧还未能研习,不过小僧的罗汉拳已有七八成火候。”
紫衣男子闻言笑得直不起腰来,“罗汉拳?这少林寺扫地做饭的哪个不会?”
陆商鸣拼命地克制自己的怒气:“罗汉拳是少林寺正宗功夫,比你们这些无门无派的下三滥功夫不知要好上多少。”
那紫衣男子身旁的喽啰叫道:“你哪只狗眼看见我们无门无派了,实话告诉你吧,我身边这位就是六合圣教嘉兴分坛的坛主华彪。”
叫华彪的紫衣男人笑了笑,很是得意。
“慕容弦那个狗贼在哪?”陆商鸣想起自己的杀身之仇再也按捺不住,高声喝骂。
华彪“咻”一声自腰间拔出了刀,指着陆商鸣怒道:“你竟敢直呼圣教主名号,活得不耐烦了!”
“圣教主?”陆商鸣忽然摇着头大笑数声:“你六合圣教什么时候让这么个无耻小人坐上教主之位了。”
“小子你口出狂言,莫怪我不客气了,你们上!”华彪一声令下。
陆商鸣脸上杀意顿现:“好,你们这群叛徒来送死了,道慧,杀光他们!”
道慧这回才终于有些怕了,颤声道:“陆施主,小僧不可杀生。”
“好,不杀生,可你不能眼睁睁看着我们被人杀死吧,你就用罗汉拳对付他们。”陆商鸣已被仇恨气昏了头,心想只要让道慧与他们动起手来便好,自然会有法子杀了这几个叛徒。
道慧暗忖自己武功低微,断然不会下什么重手,当下便扎了马步,将一套罗汉拳耍得赫赫生风。
那些个喽啰见到这等阵势初时还有些犹豫,停着不敢前进,直到瞧清楚道慧的路数,才放下心来,提着刀便往他身上刺去。
“左脚天璇,右脚天机。”
在陆商鸣指点之下,道慧堪堪躲开了迎面而来的长刀,手上却已完全乱了章法,“这一招是偷天换日,接下来是……是猛虎扑食,不对不对,是灵猕护脑。”他一慌,罗汉拳被他打得与普通外家拳法一般无二。
陆商鸣在旁看得急了,高声叫道:“往左边使一招三盘落地。”
道慧两腿分跪,整个身子翻转过来,一对肉掌往地下猛拍,双腿正巧踢在两名喽啰的胸口之上,又借着这份力道,双掌一反,抓着另两个喽啰的脚向上托起,将他们摔了个大马趴。
“双峰插云,向后。”陆商鸣又指点道。
道慧立时转身,矮下身子,双手抱住两个喽啰用力将他们撞在一块,那两个喽啰直撞得是鼻青脸肿,瘫软在地。
陆商鸣心想这道慧虽是愚笨,对武功的领悟力倒是不差,只这两招,便应该能对付这些个喽啰了。
可六合圣教的人也绝非容易打发的,他们见这和尚有了高手指点,索性一拥而上,来个以数量取胜,一时间,十几把明晃晃的刀便齐齐砍下,将道慧的前后路一统封住。
道慧只觉自己身处刀光笼罩之下,正举起一双肉拳准备与利刃相抗,便发觉右手忽然被人抓住,身子直接被提了起来,一下子跳出了刀光之外。
“你不要命了,血肉之躯去挡他们的刀。”陆商鸣熟悉的声音在道慧耳旁响起。
道慧念了句阿弥陀佛:“死有何惧,小僧若为救人而死,倒也不枉此生。”
“哪个要你救了,我现在教你一套落叶腿法,你听好了。”陆商鸣双手将道慧托起,径直往人群中掷去。
说来也奇,这道慧一落地却并未摔个脚朝天,反而借着余力原地旋转了一圈,又听陆商鸣叫道:“真气由神庭穴过命门走长强,下到足三里穴。”
道慧照着做了,只觉体内真气果然凝聚到双腿之上,足三里穴烫烫的有些发热,不禁很是欢喜:“陆施主,小僧感觉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