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眼见到没有反应,以为他默许了,便开始越凑越近,低声说:“我对宁助理……”
越来越近,近到只要他凑近一点,就能碰到宁洋的嘴唇。宁洋还是看着他,没有别的动作。文漠颂忽然推门而入,看他这样的场景愣了一下,强压下怒火重重地咳嗽了一下。
四眼闻声马上不自然地坐直,对文漠颂说道:“文总接完电话了?”
文漠颂拉住宁洋的手,让他起身,趁着自己还能忍住不对四眼大打出手时对他说:“刚刚接到总裁的电话,需要回酒店准备资料,那么我们就先告辞了。”
宁洋被他拉着,至始至终都没有说过一句话,只是在出门前回头,给了四眼一个满是嘲讽的眼神。
一路狂飙,文漠颂把宁洋带回酒店,推进自己房里,在玄关处就迫不及待地将他压在墙上,鼻子抵着他的鼻子,微微喘着气说道:“我太大意了,一不留神你就要被抢走了。”
29
“我爱你,我后悔了……别拒绝我……”
昏暗的房间里,宁洋被压着,两人的气息交融,文漠颂缓慢地,一下一下地触碰他的唇。宁洋慢慢地张大眼睛,里面溢满了对文漠颂的嘲讽,像一把带着倒刺的剑,没入他的心,还勾住他的肉。
把他推开一点,宁洋毫无情绪地说道:“那我非要拒绝你呢?你现在已经成为过去式,我没必要迁就你吧。”
“可是我爱你啊。”
“我也爱你啊,颂。你当初有没有停下来听我说这句话,你只是甩开我的手,连理由都不给我一个就走了。现在我都有男朋友了,咱们最好不要再越界了。”
文漠颂脸上浮现出一种莫大的痛苦,宁洋不是默许了他对他好,而是根本记不起来那晚他说的话,宁洋没有别的想法,是他多想了。他抱着宁洋,反驳道:“那不是你的男朋友对么?你要是有男朋友的话,怎么会和我做……”
“嘘……”宁洋捂住他的嘴,“两次我都喝醉了,人喝了酒难免会犯点错误,那都不作数的。”
“我后悔了,宁宁,我后悔了。”
宁洋笑着,脸上的表情越来越嘲讽,双手抚上他的脖子,圈住。只要用力,他就可以让这个背叛他的男人尝到被最爱的人伤害的滋味。文漠颂握住他的手腕,却没有拉开。他越来越用力,文漠颂感觉到了窒息的感觉,痛苦的,带着一点绝望。
灵魂快要抽离的窒息感让他闭上了双眼,下一秒却被脸上一阵锥心的疼痛惊醒。
四周很亮,是属于阳光的亮。他看见宁洋坐在他身旁,扬起的手还没放下,掌心微红。脸上传来火辣辣的感觉,证明了刚才宁洋狠狠地扇了他一巴掌。
“干嘛打我……”
“你做噩梦了,我把你打醒。”
“……”好痛,文漠颂伸出手捂着脸颊,问道:“我怎么了?”
“我怎么知道,你从下午睡到现在,那个四眼要请我们吃饭,我打你电话你又不接,只好叫了酒店的人来开门。”
“哦……”文漠颂应了一声,说:“你去跟他说,我不舒服,不去了,你也别去了。”
“有好吃的我为什么不去?”
“别去了,我请你吃饭,想吃多少就多少。”
“好吧。”宁洋起身去回绝在门外等待的四眼,文漠颂坐起身倚在床头。
那是梦,可是感觉如此强烈。宁洋无情的眼神,抓住他的手传来的温度,还有那窒息却无法辩解的无助。现在只是下午,梦中四眼对宁洋的试探没有发生,也不会发生了。梦里因他对宁洋有“兴趣”而产生的怒火,使他更加确定自己心中想要自私的占有宁洋,谁都不可以碰。
文漠颂对关上门进来的宁洋说道:“宁宁,过来陪陪我。”
可是宁洋只给了他一个白眼,那里面是对他的嘲讽,和梦里一样的眼神,让他有些呆愣。
“你怎么回事?做噩梦还动来动去,满头大汗的。”
“没什么。”文漠颂疲惫地说道:“大概最近太累了,我还有说什么吗?”
你还……不停地叫我的名字……
宁洋摇头,走近坐在床边。文漠颂看着他,想要说话,却哽在喉间。他很想像梦里一样对他说爱,抱着他,永远都不让别人抢走。可是现在这样面对面地注视,却说不出口了。
他想了很久,试探地问道:“李子忱他……是不是你的男朋友。”
“是又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
文漠颂听出了点端倪,李子忱如果是他的男友,宁洋可以简简单单地回答“是”。可是他说了这样的话,就代表不是,但言下之意是和自己无关。
怎么会无关呢?李子忱不是他的男友,自己便可以少了一个障碍,想法设法把宁洋追回来。
文漠颂起身洗了澡,带宁洋去吃饭,然后买一些小玩意带回去。因那个梦的影响,他心里总觉得四眼每次投在宁洋身上的目光真的是怪怪的,让他浑身不舒服,恨不得马上带着宁洋回去,一刻也不愿多待。
来之前想着要拖住宁洋在这里玩上几天,现在却迫不及待地要回去,真是出乎意料啊。
他感概万千,宁洋却是丝毫不在意。在他看来,少跟文漠颂接触对他来说比较舒服,和文漠颂在一起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让他不舒服,却又不至于让他很难受。
宁洋坐在办公桌旁,手里拿着笔整理着文漠颂新一周的会议与行程。文漠颂从三亚回来之后似乎很忙,每天都加班,把自己的神经崩成极度紧张的状态。
从三亚回来之后生活一直很平淡,每天上班上课,和李子忱一起看电视吃饭,偶尔去找王越和阮琨婷。王越和阮琨婷快要结婚了,看来阮琨婷的父母自己完全接受了王越这个女婿。
他也一直思考着如何正确的让文漠颂不再对他动手动脚,或者对他说些类似于悔恨的话,在他看来,大家各过各的,不再提起从前,让他趋于平淡的生活,这才是他想要的。
可是怪自己的心太奇怪,越是正常地对待文漠颂,他就越能牵动自己。这已经不是恨不恨的问题了,他该骂醒自己。
太阳照常升起,日子照常地过,宁洋照常地上班上课。过分地积压压力,使文漠颂患上了失眠症,伴有轻微焦躁。不算严重,但他还是让宁洋帮他预约一个心理咨询师,开导开导自己。
宁洋想也不想,直接一个电话打给了张恩浩,让他帮自己老板做心理咨询。张恩浩无奈地告诉他:“我是做心理治疗,不是做咨询的。”
“有分别吗?”
“有,严重的才来我这里。”
宁洋一手翻看资料,一手握着电话,说:“随便看看好了,还能赚钱。”
张恩浩叹了口气,妥协地接受了预约,两天后到医院去。
“张医师,两天前预约的病人来了,在办公室等你。”
“谢了。”张恩浩双手放在兜里,踱进办公室里,对着坐在沙发上的文漠颂说道:“你好,你就是宁洋的老板吗?我是张恩浩,今天为你做一下心理咨询。”
“你好,我是文漠颂。”
张恩浩愣了一下,半天才反应过来,握上他伸出的手,喃喃地道:“文漠颂……”
30
“张医生认识我?”
“嗯,听宁洋提起过你,他的老板。”张恩浩亲自给文漠颂沏了杯茶,不住地打量着眼前这个成熟帅气的男人。
这就是背叛了宁洋那个可恶的劈腿男么,长得倒还不错,真是人不可貌相。宁洋现在在他身边工作,剪不断理还乱,像个小孩一样,还看不清自己的心吗?
张恩浩:“文先生哪里不舒服吗?”
“失眠,一睡着就做噩梦,每天都重复着同一个梦。”
“能具体一点吗?”
文漠颂冷静地坐着,没有一丝慌乱,他想了一下,有所保留地说道:“我以前有一个男友,但是我为了别人背叛了他。前段时候我和他重逢了,我发现我心里还是爱着他,所以我跟那个……那个人提了分了手。可是自从那天之后,我就经常梦见他们,他们说话很温柔……但掐着我的脖子,慢慢用力,不能呼吸。”
“你后悔过背叛他吗?”
“很后悔。”
张恩浩注视着他的眼睛,察觉到他冷静的外表下藏着一丝无助。他知道文漠颂在说宁洋,同一件事从两个不同的人嘴里说出来,还真是别样的感受。
旁观者清,文漠颂因为这件事而后悔,这么痛苦,那是因为他不知道宁洋比他更痛苦。他的症状不算是病,顶多只是压力太大产生的心理问题,宁洋比他严重不知多少倍。
他是医生,他要真诚地对待每一个病人。
“没什么事,你不要给自己压力。这种事既然发生了,那么后悔有什么用,不如想想接下来该怎么走。工作也尽量少加班,别太紧张,这会影响睡眠。”
他停顿了一下,确定文漠颂一直平静地听着,然后说道:“关于你后悔的这件事,你有点太过自我否定,自我批判了,这样下去迟早会被压垮。人呢,要活得轻松一点,压力太大的话,可是会把你整个人都弄趴下的。你现在精神高度紧张,回家好好睡一觉,不要多想,想多了更难过。”
文漠颂点头,与他寒暄了几句便离开了。张恩浩送他出办公室,看着他走远。其实当心理医生,在看病时最好要能共情,就是能站在病人的角度去理解他们,从而达到更好治疗效果。
他的共情能力不错,四年前他帮宁洋治病时,与他有共鸣,对文漠颂这个劈腿男产生了厌恶。但是今天他过来,自己又有一番不同的体会。
哎呀,现在的人呐,没有一点忧郁症就不能说自己是文艺青年,有点忧郁症就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留下晶莹的泪水。
但这只是忧郁而已,还远远算不上抑郁。
宁洋饭后接到了张恩浩的电话,只说他的老板有点疲劳过度,精神紧张而已,也没有去问这个老板为什么会是文漠颂。
“最近情况怎么样?嗜睡症有加重吗?还是失眠?”
“有了工作之后还不错,只是偶尔会睡不够,其他的还行。”
“好好养着,别给自己太大压力。”
所有人都会这么说的吧,别给自己太大压力。但是也等于没说,因为他都不知道自己的压力来自于哪里,还有怎么去缓解自己的压力。就好像无形之中头上顶着一块大大的石头,周围都是浓重的白雾。无法放松下来,又找不到出路。
这种感觉自从不再发病之后经常会有,只有睡觉能逃避这样累心的感觉,所以这四年来,他的嗜睡症总是时好时坏。
张恩浩已经挂了电话,宁洋坐着思考,手还是握着手机放在耳边。李子忱从背后抽走手机,放在茶几上,问道:“上次去三亚,大叔有没有对你不轨?”
“没有,我又没有那么脆弱,他想不轨就不轨啊。”
李子忱绞着手臂,说道:“我总觉得,大叔看你的眼神有点奇怪,就好像……就好像你每次看见果冻的时候那种不亚于射灯的目光。”
“你这么说,我也觉得有点奇怪。”
“是吧是吧?”
李子忱肯定地点头,说大叔一定有别的心思。茶几上的手机嗡嗡地震动起来,是之前写少女文学时的那个同学。
“小李,有事吗?”
“宁洋啊,这边有个不错的工作,想问你要不要。”
“不了,谢谢啊。我找到工作了,没有时间写稿了。”
“这样啊,好吧。对了,上次你那本少女文学卖得不错,读者很多,反响也不错。”
宁洋与他随便东拉西扯几句便挂了,他以前也写过这东西,从别人口中知道他的书卖得好其实感觉很微妙,因为他一个大男人写少女文学实在是很奇怪。
李子忱坐在一旁吃薯片,对他说:“我那天偶然逛了逛一间小书店,看见你的新书了。叫什么……《我在夜晚听见的雨微凉》,几个学生妹拿着书崇拜地翻来翻去,要是她们知道作者是个男人会怎么想,哈哈哈哈。”
宁洋:“……”
“还有,她们称呼你为姐姐哈哈哈哈。”李子忱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拿过薯片而散发出一股番茄味的手拍着他的肩膀,“夜雨微凉是什么东西啊,是这次的笔名吗?”
“我去睡觉了。”
看着宁洋起身走了,李子忱还在地毯上不停翻滚,“宁洋你别走啊,听我说,我当时真的……笑得肚子疼……”
宁洋毫无表情地躺在床上,他没有生气,李子忱不是第一次这么疯了。以前以写小说或攒书为生的时候,李子忱没少笑话过他,他也觉得没什么。
这本青春纯爱少女文学里的爱恨纠葛,大部分是他和文漠颂的原型。当时文漠颂的再次出现对他造成很大影响,虽然表面看起来没事,但双手还是不由自主地写进去了,作为一种宣泄。
他不爱看书,所以很少去书店,也不知道自己写出来的东西是受欢迎呢,还是像盗版书一样默默地躺在某个角落里。这还是第一次听说反响很好,在小学及初中的文艺学生圈里很是流行,是属于女学生们看了之后向往青春又为之伤心流泪的那种。
他想象着女孩子们坐在窗前,手里拿的是他的书,抬头四十五度角仰望星空,眼角划过两行晶莹的泪水,轻声说道:“我在夜晚听见的雨微凉。”
宁洋:“……”
轻轻地摇了摇头,摇走这让自己起鸡皮疙瘩的想法,翻身准备睡觉。
李子忱在门口喊道:“王越哥发短信说后天他们结婚,问你是不是忘了。”
自己还真忘了,这么重要的事情!这段时间以来生活太过平静,日复一日地上班上课就好,也不用想太多,以至于好多事都忘了。
宁洋关上床头的台灯,说:“没有,你帮我回复他,说我记得。”
31
宁洋放下资料,起身到茶水间冲咖啡。倚着冰箱慢慢喝下温度正好的咖啡,然后到墙后洗杯子,刚打开水龙头就听见进来了几个其他部门的职员,有男有女,聊着天。
还没把咖啡渍洗干净,就听到外边有个女的用抱怨的口吻说道:“总经理身边那个新来的助理啊,叫宁洋是吧。你说他一个还没毕业的博士生,干什么来当助理。”
“谁知道啊。”
“喂,他能进来,我看多半是托了总经理的关系,你们看没看到总经理对他的态度,比朋友还亲。”
“唉,有个总经理当朋友就是好,一进公司就能当上助理,活也轻松,不像咱们,天生劳碌命。”
墙后的谈话还在继续,只是已经改了话题,宁洋洗好杯子,面无表情地走出去。那些人没想到茶水间里还有个宁洋,登时惊得愣愣的。
宁洋径自走到门口,在离开之前回头用满是嘲讽的眼神看了一眼,留下一句意味深长的话:“怪不得只能在这里议论别人。”
宁洋走回办公室把杯子放好,去给好朋友总经理送需要签名的文件,和报告今天的行程。
“明天我想请个假,我师兄结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