负责搞卫生做饭的阿姨醒的很早,正在院子里浇花,看见关真进门,手一抖。
“关少爷,你终于回来了!这些天都去哪里了?关先生都要急死了!”
关真问道:“张阿姨,我爸起来了么?”
张阿姨:“起来了,正在吃早饭呢。”
关真换了鞋,往里面走,停在客厅里。
该来的,总是跑不掉,关真喊了声爸。
古朴的餐桌旁坐着位极有气度的中年男人,即使在家也穿得很整齐,正在吃着早餐,听见关真的喊声,慢慢擦了擦嘴,转过身来。
父子俩对视着。
关父:“别叫我爸,我没你这么能耐的儿子。”
关真无所谓地说:“随便你,反正你就我一个儿子,你不认我不知道是谁的损失。”
关父:“是,是我造孽,上辈子做多了缺德事,老天爷要让我断子绝孙。”
关真怒道:“什么叫断子绝孙啊,你儿子就站在你面前,还没断呢!”
关父冷冷扫他一眼:“有你这种跟男人办婚礼请柬都送到全世界的儿子,还不如断了。”
关真:“爸!你这是在咒你儿子死吗?”
关父:“说了别叫我爸!”
父子俩如出一辙的浓黑剑眉撇着,一个如雷霆积威,一个怒气四溢。张嫂见势不妙,蹑手蹑脚走上来收拾碗碟,小声劝道:“关先生别跟少爷生气,他年龄小不懂事。”
关父:“没事,你忙去吧,不用关心这个逆子。”
关真毫不留情嘲笑道:“真是个好领导,对谁都是和和气气的,装的跟什么似的,那些人知道你在家是怎么骂儿子的吗?”
关父一瞬间怒不可遏:“我骂你了吗?你现在多能耐啊,我敢骂你吗?”
关真:“你威胁我!你拿断绝父子关系威胁我!”
关父:“你不愿意被我威胁你别回来啊!你和那个男人混在一起我管你了吗?我派人去抓你回来了吗?”
关真冷笑:“哼,那是因为你从来不假公济私,真是个大公无私的好领导!”
关父:“我做人做事如何轮不到你来评价!”
关真:“我也不想评价!跟我无关。”
关父:“那你还站在这里干什么?这是我家,你给我滚出去!”
关真:“我是来给你递请柬的。”关真咬牙说:“你是我爸,儿子结婚,请柬都满世界发了,没理由忘了自己亲爸的。”
一封封面设计精巧的请柬被放在桌子上,关父看也不看,拿起就丢进垃圾桶。
关真对他的行为嗤之以鼻,关父把请柬丢了,却依然不解气,胸口上下起伏,恨不得把眼前的逆子狠狠踹个几脚。
“真是造孽……我本本分分了一辈子,到头来竟然把儿子教成了个游手好闲道德败坏的人渣!”
关真瞬间大怒:“你说谁游手好闲道德败坏?我一毕业就工作,没拿你一分钱。你凭什么说我游手好闲?”
关父:“借着我的人脉找的工作有什么了不起?真以为你老板是看你的面子才对你客客气气的吗?”
关真:“呵!我自己找的工作跟你有什么关系?你未免太自恋了吧!你不是最注重名声,生怕别人说你搞特殊主义吗?你这种人怎么可能用自己的人脉帮儿子找工作呢?别搞笑了好吗!”
关父:“你在怪我,你在怪我从小没惯着你宠着你是不是?我告诉你!我这么管你你都敢做这么不要脸的事,要是放松点我现在是不是该去监狱给你找关系假公济私?”
关真:“得了吧!你管过我?当年我差一分进z大,让你给我交点儿钱进去你都不交!我告诉你!我就是在后来读的学校认识的汤闯!我现在变成这样全怪你!”
关父:“反了!!!!!!!!!!!!!!!!”
一声雷霆大吼,周围一百米都没有人敢说话。
关父双眼通红,吼完后整个人仿佛老了十岁,浑身的气质一点不剩,在年轻的儿子面前,他什么也不是,只是个年过半百的老人,只是个债徒。
儿女上辈子是父母的债主。
关父定定看了关真一眼,竟缓缓流下两行浊泪,颤声说:“是……你小时候,爸是对不住你,常常忙于工作,对你关心不够……爸后悔了。”
关真有那么一瞬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爸说什么?后悔……
印象中,他爸一直是个十分强势,说一不二的人,从未低过头。
“爸想通了,年纪大了,对虚名也不看重,只希望能够对唯一的儿子进行补偿,让他过得更好。儿子,你答应爸,跟那个男人分手,别胡闹了,咱们父子,重新开始,好吗?”
关真迎着关父殷切的眼神,屈膝跪下,一字不吭。
关父慢慢收起脆弱的眼神,脸色比冰还寒冷,仿佛没有看到关真,径直走进卧室。
汤闯起床,吃了早餐,犹豫了很久,最后叹了口气,换上衣服出门。
这个地址,他在心里记了五年,但是从来没有来过。市里房价最高的地方,汤闯被保安盘问了好久,最后押上了身份证,才被放行。
转了半天,最后找到一扇门,汤闯犹豫了会儿,举手敲开了。
好一会儿,才有人过来开门,是个中年妇女,很胖,见面就很不耐烦地问:“你找谁?”
汤闯淡定斜睨她一眼:“我找杜芳。”
那女人狐疑道:“你找杜太太做什么?”
汤闯:“不做什么,你告诉他,一个叫汤闯的人找,她要是不愿意见,我就走了。”
那胖女人进去了,三分钟过后,一阵凌乱的脚步声传来,门被猛地拉开,一位美艳妇人眼角带泪。
“小闯,你……你终于来找妈妈了。”
不着痕迹避开杜芳伸来的保养得极好的手指,那双手让他想到了爸爸一双粗糙地不成样子的手,会觉得有点儿恶心。
“我要结婚了,这世上也就你跟我还有一点血缘关系,所以,给你一张请帖。”
杜芳先是惊喜地啊了一声,然后接过请柬,打开看。
“小闯也要成家了,妈妈真高兴,让我来看看是哪家姑娘……”等她看清了请贴上的名字,整个人都愣住了,说话都不利索了。
“这这这……关真不是……不是男的么?”
汤闯看她惊讶到极点的样子,有点儿报复的快感,笑着说:“是的,我是个gay,结婚日期就在明天,愿意来就来,不愿意就当做没看见。”说完,转身就走。
杜芳还捧着那张请柬发呆,喃喃道:“这怎么可能……”
汤闯拿回身份证,大脑却一片空白,一下子想起好多事情。想他的童年,他的爸爸,他的家庭,以及后面一段混乱的回忆。
他在外面游荡了好久,脑子终于慢慢清楚,突然好想关真。
所以他给关真打了个电话。
电话接通了,他却没有说话,那边也沉默着,仿佛能感应到他的糟心。
他慢慢安心下来,沿着马路慢慢走了十多分钟,开口了:“在哪?”
关真:“我爸那儿。”
汤闯:“我去接你。”
关真:“好。”
第八章
汤闯到关真家,敲门,没人开。
他知道肯定是关父嘱咐了,要是看见他不许开门,于是识趣不再敲了,而是喊了一声:“关真。”
关真还在屋子里跪着,听见汤闯的声音立即站起来,要往外走,但是跪久了突然站起来差点摔倒。
关父的声音在卧室幽幽传来。
“不许让他进来。”
关真嗤之以鼻:“你不让他还不稀罕呢。婚礼你爱来不来,也别再拿断绝父子关系威胁我,你就我一个儿子,赶走了我,我妈和爷爷都在天上看着你!”
关父声音陡然拔高:“你真以为我不敢是吧?我就是老了去住养老院也比跟着你强!”
关真没再说话了,打开门,看见汤闯拎着一袋子水果垂着头站在门口。
关真给了他一个拥抱。
汤闯被抱着,安心了,然后有点儿不好意思地推开关真,朝里面说:“关叔叔,咳,打扰了,我和你儿子……”
关真一听顿时捂住汤闯的嘴巴,老头子正在气头上,吵不过他积了一肚子怨气呢,他家宝贝这时候说这个不是自己去撞枪口找骂么?老头子什么德行他最清楚了,自己那点儿坏脾气全是从他身上遗传下来的。
于是关真一手接过汤闯手里的水果,一手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开始换鞋。
“你儿媳妇给你买水果了,我给你放地上,我们回去了,你自己想想。”
然后拉着汤闯走了。
关父等两人走了才从卧室里走出来,一脸痛苦,恨不得把那袋子水果砸关真身上,砸个稀巴烂。
“我到底造的什么孽?生出这么个儿子,快要气死我了!”
关真顺便从家里把车开了出来,两人去接林商吃饭,吃完饭还得忙。
接着,三人就像陀螺一样转了起来,恨不得都有分身术,能试衣服谈细节,三个人还吵得不可开交。
汤闯的意思是不要收任何礼金,他请的全是平时关系不错的朋友,哥们,觉得人家愿意来就很感激了,收礼金做什么?
关真和林商则赞成得收,一方面损友巨多,关真不乐意让那群玩意儿过来蹭吃蹭喝,每个人来了都得狠狠敲一笔,否则这辈子就没机会了。
再者,关真结婚,别人送礼是免不了的,除了亲人朋友,还有公司同事,老板,以及生意上的合作伙伴,礼金这种事是免不了的。
这种事关真不会像平时一样撒撒泼就糊弄过去,而是很认真地跟汤闯说,理由,难处,全都说得清清楚楚。
汤闯也不是不理解关真,于是提议:“你的朋友你收礼金,我的朋友都不收。”
关真的脸顿时就黑了,碍于现在人多不好发火,林商于是劝道:“干脆这样,礼金不在门口收,在酒店里弄一个小隔间,专门收礼物礼金,派人在那儿守着清点,你和汤闯不管,只管在酒店接客。客人带了礼金的就先把礼金放那儿,然后再进来,这样可以吗?”
关真:“那谁来清点?”
林商:“让环哥帮忙吧。”
关真转身就去打电话。
“环哥!我的终身大事全看你了!来救火啊!”
事情虽然好歹谈拢了,但是关真整个下午都不高兴了。
他特不理解汤闯为什么老是把自己和他分开,分那么清楚,明明都要结婚了,结婚不就是两个人合为一家人么?自己的不就是他的?他的也是自己的啊,计较个屁啊。
找不痛快。
不过暂时没时间找汤闯的茬,是真的很忙,搞到深夜终于一切敲定,静待明天来临了。
三个人都累瘫在汤闯家,横七竖八睡成一团。
清早,天都还没亮,林商就爬了起来,率先开车去酒店督促那边工作。
汤闯和关真洗漱完,随便吃了点东西,开始换衣服。
造型师准时过来,给两人做了个造型。当然这都是关真的意思,真是怎么麻烦怎么来,怎么骚包怎么来,平白无故在家里耗了两个小时,两人终于出发了。
没有迎亲,没有亲人,只有他们两,携手上战场。
车停在酒店门口,一楼放着两人巨大的合影,合影上两个帅哥手拉着手在走着,汤闯英俊稳重,关真回头冲照相机灿烂笑着,帅得没有人性。路过的行人看见这幅巨大的宣传照片,纷纷朝里面张望,腐女们激动地不行,掏出手机拍个不停。
停好车,关真正打算打开车门,却被汤闯一把拉住。
“怎么了宝贝?”
汤闯整个人都有点儿眩晕,明明酒店那浓浓的婚礼味儿是为他准备的,不过他始终有种云里雾里的感觉,不真切,这一切就像一场梦。
“你不会怯场了吧?”关真得意地笑。
汤闯仰着头望着车顶,不说话,关真也不打扰,陪他待着。
“关真。”汤闯喊。
“嗯,是我。”
“我爱你。”
关真笑了起来,凑过去吻了吻汤闯的嘴唇,抱着他,用鼻子去嗅他的脖子。
汤闯:“好想干一炮。”
关真:“可以,把裤子脱了,腿分开。”
汤闯:“我想确认是不是你。”
关真摸着汤闯的脸,笑着说:“就是我,是关真。”
汤闯:“我不信,有什么信物?”
关真放开汤闯,从车里翻出一叠照片,一张一张拿给汤闯看。
“喏,这是当年军训的照片,全班只有我们两没穿军装,拍完照片就被教官骂了个狗血淋头。”
“这张是你打工的时候我偷拍的。”
“你洗澡我偷你内裤,然后趁你光着身子跑出来时偷拍的,本来打算拿来威胁你的。哈哈。”
汤闯:“……!”
关真手里一叠照片,几乎都是汤闯,各个年龄段的,各种各样的造型,有的是坐在床上发呆,有的是在打工,有的在上课,有的在图书馆,甚至还有一次聚会被逼着跟一个女生接吻的照片都有。
他看着这些照片,脑子里也慢慢回到了那段大学时光。
四年的时光,他早就忘得差不多了,除了一些朋友,剩下的都仿佛遥远地像上个世纪的事情。原因是他一直很忙,很辛苦,一边读书一边打工挣钱养活自己。
关真则跟他完全不同。
每天都闲得发慌跟在他屁股后面去打工,双手插在裤兜里,一副睡不醒的样子。
他做什么关真都很好奇,亦步亦趋,对他充满了兴趣。
他卖奶茶,走来走去的,关真跟着;他上厕所,关真大叫我也去,然后跟着;就连他给客人泡奶茶,关真都站在一边看。
一边看还一边烦个不停。
“哎,汤闯,这是什么?”
“珍珠粉。”
“这个呢,为什么上一杯你加了这一杯不加?”
“果珍,加这个要加钱。”
“哦。”
最开始他很烦关真这条尾巴,但是他们一个宿舍,关真又老是说:我好无聊啊,没事干,你去打工吗?我跟你一起去好了,不工作,就走走。
他没办法拒绝关真,只能带着,心想,反正也就是一天,关真跟一天之后会发现打工更无聊,然后去骚扰其他人的。
谁知关真不但没觉得无聊,反而习以为常了,每天到点就从学校各个角落游荡回来,推开宿舍门,冲他说:我回来了,我们一起去打工吧。
他无数次想说:打你妹的工,明明是我在打工你在给人家做免费劳动力。
他打工一个顶两,因为还有个关真,每当他忙不过来,关真就十分友好地帮忙,做了白工还乐呵呵的。
在认识关真之前,他基本上是独来独往的,其一因为打工忙,没什么时间和同学混在一起玩,其二是他习惯了一个人,一个人解决所有事情。因此,从来没有人主动靠近过他,他更不可能主动去靠近别人。
关真是个例外,渐渐地,他发现他居然习惯了关真跟在他身边。
去打工时,如果关真还没回来,他就会在寝室等等,直到关真回来。
打工的时候也不会冷眼瞧着关真,随便他干嘛,而是带几本书放书包,给关真找个安静的位置,让他在那儿看书等自己。
老板送了他味道不错的蛋糕,他会拿去给关真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