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您要说什么?”
我猛地回了神,看着眼前的女子。
心里的小人问我:北堂治,一句话,这姑娘你想不想要?
我看了看舒美人,很坚定地对小人点头:要!
小人说:那就上!
我:这就上了?
小人说:嗯!注意啊,蜜糖要甜,不要脸一点,没问题!我看好你!
我深吸一口气,突然一把抓住了舒美人的手,我低下头佯装摆弄她的手,低声道:“朕是想说,那些规矩,你要注意。这后宫中的有心人太多了,你的那些小情绪,自己没有注意到,若是被他人瞧见了做文章……朕,朕怕保护不好你。”
舒美人愣了一下:“啊?”
“当然了,你的心情怎么样,有什么想法,你都是可以和朕说的。朕是你的夫君,你有要求、有不满,都可以和朕直接提。朕不会怪罪,朕喜欢你,当然会珍惜你。”
“皇上……”舒美人的脸上终于又升腾起那两朵红桃。我深吸一口气,放了大招,我抬眼望着她,让自己的目光变得深情、深情、再深情。
“朕喜欢你,后宫深险,你初来乍到,朕想要保护好你。”
……
屋里一片安静。我看着舒美人波动的眼神,心里长出了一口气。我垂下眼,有些得意。
小人对我竖起大拇指:干得漂亮!
嘿嘿,过奖,过奖。
最后呢?最后当然是抱得美人归,我和舒美人在床上努力地进行了一番造人运动。夜深后,我们终于风消云止,舒美人几乎立刻就睡着了,灯光幽幽的房间中,我正欲闭眼安睡,却突然觉得有一丝不对劲。
我腾地一下坐起来往门口望去,只见房门洞开,冷风呼呼往里灌。我的心一瞬间拔凉拔凉,我僵硬地往下看,终于看到门口地板上的北堂朝和季华鸢。
一猫,一狗,正囧囧有神地看着我。猫的表情有些不屑,狗已经惊呆了。他有些忧伤地看着我和舒美人,然后叼着他家猫女王,耷拉着尾巴,迈着狗步,带着那淡淡的忧伤味,缓缓离开了房间。
我仿佛听见了他的心声:皇兄,怎么可以学我的本领对付一个寻常的女人?
(五)
接下来的日子,仿佛终于慢慢回归了平静。我渐渐的接受了我弟和弟媳已化身猫狗的人间奇事,也接受了有一个喜欢的女人在身边的生活,日子仿佛重新回归了它本来的样子。
其实我不止一次地想过,我的生活需要什么——其实我对人生的定位很简单:一点亲情,一点爱情,足够聪明冷静的头脑,还有一点秘密。
现在,我都有了。甚至,我的人生不仅有秘密,还有了奇谈。我的弟弟变成狗,噢,其实蛮有趣的。至少现在,我批奏折累了的时候,可以肆无忌惮地盯着它的蛋蛋看,无视它愤怒的小眼神。
哈哈,美得很。
我本来以为日子会继续平静下去。然而突然有一天,我意识到了一丝不对劲。噢,其实我在某些方面有时候是有些迟钝的,更何况,这几天相处下来,虽然我弟弟变成了狗,但是这几日它和我同吃同住,所有人对它都是客客气气,我渐渐也松懈下来了,不再去刻意关注。其实这反倒不好,变成狗的弟弟大概是因为离我太近的缘故,我反而比从前他在王府里时对他的关注要少了。
最先发现我弟和我弟媳不对劲的,还是舒美人。
舒美人对我说,最近太阳和月亮怪怪的。她对我说这话的时候语意有些含糊,当时我们正在一同用晚膳,我顺着她的话低头往地上一看,雪白的两大团和平时一样偎蹭在一块,哪有什么反常,是以我也并没有放在心上。
然而现在,我发现了一点问题。好像,确实不太对劲。
现在我正在寝殿批奏章,边境出了点乱子,奏折本就多,再加上我少了我弟这个能干的好帮手,现在每天都要批奏折一直到就寝。我在换奏折的间歇偷眼瞟着不远处小几上趴着的两只,朝儿依旧是王牌大狗腿的样子,季华鸢依旧高贵冷艳女王范,只是今天,气氛有一丝不对。
我不动声色地将批好的奏折往它俩那个方向挪了挪,挡住自己的脸,然后从缝隙偷窥出去。
别问我为什么不大大方方的看,你和你对象闹别扭,会当着家长的面吗?也别质疑我家长的地位,它俩现在都变成猫狗了,我这个世间唯一知道真相并且承担着赡养它俩余生的人,难道不应该被尊称为一声家长吗?
朝儿正挪蹭着它那蓬松的大尾巴,试图用尾巴表达自己的亲昵,它小心翼翼地将尾巴摆起来,然后缓缓地往季华鸢的小耳朵上蹭过去。
我忍不住勾了勾唇角,我弟弟一直都是这样,温柔又有点笨拙,很讨人喜欢。
然而下一秒,我唇角的笑容僵住了。只见季华鸢蹭地一下窜起来,发出非常愤怒的“龇”的一声,像是一只炸了毛的猫——噢不,就是一只炸了毛的猫。只见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伸出爪子啪地一下就抽了朝儿一下。
我一下子险些没踹翻了桌子站起来——但我死死地忍住了,我在心里对自己说:淡定,淡定!小两口的事,你现在跑出去,也不会讨到朝儿一点好——这是当然的了,你们不在我这里,你们看不见朝儿平日里那王牌大狗腿的样子,我看了都替祖上觉得丢人。
我按捺住心中的愤怒静静地躲在奏折山后面,静观其变。
他奶奶的,这他妈不是红果果的家庭暴力吗?季小受,你连朕的皇弟都敢揍,就在朕的眼皮子底下,你也太猫胆包天了吧!明天就炖了你!先用酱油腌!再用大火炖!请我亲爱的皇弟吃猫肉啃猫骨喝猫汤!让他明白,你的可食用价值远比可那啥价值要高!
我在心里非常畅爽地意氵壬了一番,然后回归现实,继续偷窥。
朝儿的眼神很受伤,这有点戳我的心。它变成狗了之后整个人——不,整个狗,整个狗都变得柔和了下来,变得像小时候,不那么坚硬,很可爱,很善良,很激起我的保护欲。它的一双清澈的黑眼睛现在波光闪闪,满眼都是让人心碎的忧伤。
它静静地看着炸了毛的季华鸢,用眼神控诉着:难道你不爱我了吗?你为何如此冷酷?你为何如此暴躁?
季华鸢的眼神非常凶狠,也非常坚决,它用它那双闪着妖异的蓝光的眼睛坚决地回答:滚你丫的!离我远点!少在这卖萌,我不吃这套!
我想我翻译得很对。因为朝儿在收到季华鸢的眼神回复后非常委屈地呜咽了一声,它缓缓地垂下脑袋微微偏过头去,好像不愿意再看季华鸢。我稍微挪了挪头,往它的尾巴看去,它的尾巴此刻已经不是平时幸福的翘翘着了,甚至不是耷拉下来,而是非常颓废地拖在地上。
像是在说:我是世界上,最伤心的狗。
季华鸢那只贱猫终于有了一点心软,它伸出爪子搭了搭朝儿的背,然而朝儿却没有理它。这一次,朝儿有了一点做人时的骨气,它有些低沉而愤懑地汪汪两声,然后拖着沮丧和挫败的大尾巴,一步一步地踩着它那悲伤的脚步,缓缓地走到门口,用爪子扒拉开一道缝,然后消失在了呼呼的寒风中。
干得漂亮!这才像我弟弟!那个啥……虽然气势上怂了点,但毕竟是我弟弟甩开了季华鸢!看看!我弟弟!
我欣慰之余又有些心疼,我的目光从那咧开的门缝追出去,外面是呼啸的北风和飞舞着的鹅毛大雪,白茫茫的世界,空荡荡的,早就没有了朝儿的狗影。
我很心疼。其实很多人都不懂朝儿,但是我不一样,我和朝儿是同胞兄弟,我看着他长大。他是一个很幸福的人,他是最受宠的皇子,并且不受江山所累,从小就是万千宠爱集于一身,再加上朝儿天性聪颖,文韬武略,经略筹谋,样样出众。他的人生可以说非常圆满,甚至可以说,他从未接触过什么负面的黑暗的东西,其实舒美人的名字起得很对,太阳,他就是一个能量满满的小太阳。
这个小太阳充满了光和热,以至于他总是非常善良地去温暖自己爱的人。
因为有爱,所以会受伤。太阳也不是永远都会牛逼哄哄地挂在天上的,它也有暗淡的时候。
季华鸢,你真的太不懂珍惜他。朕那么好的朝儿,怎么能够是给你受气的呢?这屋子里也只剩下我和季华鸢两个了,我也没什么可遮掩的。我一把将奏折山挪开,用我的帝王视线直勾勾地注视着愣在一边的季华鸢。
嗯,还成,这货还算知道死活。它现在不是那副高冷的死样子了,它的眼神也有些心痛和迷茫。
这两只,到底在为什么吵架呢?我实在有些费解。按理说,它们变成了猫狗,人生——不,猫生和狗生变得简单和幸福多了,无需考虑那么多,想吃啥吃啥,想睡就睡,天天腻在一起,还有什么可争执的?更何况,这两只体验了世上之人想都难以想象的奇遇,苍茫天地间只有彼此算得上是同类,更应该彼此依赖和珍惜啊。在这样最应该感情升温的时候,这俩人怎么就打起来了呢?
我叹了口气,终于对季华鸢说道:“还不追出去吗?”
季华鸢当然能听懂我说什么,它回过头来看着我,眼神有些犹豫。
“外面冰天雪地的,你们两个即便有什么说不开的,你就这样放任他出去挨冷受冻,总也是不对的。朕今晚去舒美人那里休息,会吩咐下人将寝殿为你们两个留着,你们两个好好……好好谈谈吧……”我沉着地说完这话,抱着最后的几本奏折走出去。
其实我的心里有点小迟疑:它俩现在一猫一狗,猫狗有别,还能听懂彼此的话吗?
哎……可怜我这个可怜的哥哥,冰天雪地,大雪呼呼刮,我就要一个人奔波很远睡觉了。
身后传来一声轻微的扑扑踩雪声,我回头一看,一团白色的毛团正潇洒地从我身边飞驰而过,往我弟消失的方向追去了。
(六)
这一夜过得很平静。清舒殿的房间不大,但是布置非常温馨,床很大很软,舒美人也很软很香,屋里有炭火偶尔发出的噼啪声,还焚着安神的香,将外面的漫天风雪全部隔开。我很没良心地选择了暂时遗忘冰天雪地里纠结着的两只,睡了非常好的一觉。
早晨醒来的时候,只觉得神清气爽。用三个字简言之:朕很爽。
舒美人依旧在我的怀中浅眠未醒,我盯着她好看的睡颜,不知道是不是有神奇的心灵感应,没过一会那双美丽的眼睛就悠悠转转地睁开了。
“皇上,早安。”
“早安。”我在她额头落下一吻,听着自己晨起有些哑哑的嗓音,只觉得自己从来没有对谁这么温柔过。我和她说话的时候,不仅是声音轻柔,就连心都悬着一样,小心翼翼地忖度着,掌控着分寸,害怕吓到她一点。
原来爱上一个人是这样的感觉,即便强权如我,依旧会患得患失,会为她的一喜一嗔一低眉而惶惶不可终日。在这三十余年的岁月中,我从未体验过这种胸腔内始终惴惴的感觉,有些酸楚,但更多的是甜蜜。
我爱舒美人,我爱这爱上了舒美人的生活。
我和舒美人一起享用了美好的早餐,今天是每月难得的休朝日,我有一天的闲暇时间。这个小女子亲自下厨为我煎了蛋饼,不得不说,这是我吃过的最好吃的蛋饼。她的手艺甚至要胜过我的母妃。难得的是,我夸赞了她几句之后,她便非常聪明地对我说,她也只有蛋饼做得好,其它的菜都很一般,复杂的菜色就更为糟糕。
我理解她的聪明,更欣赏她的懂事。其实爱上了一个人,你会感到有些害怕,尤其是在这段感情刚刚开始还不够稳固的时候,你会害怕自己突然发现对方的一些缺点。就如同你非常想要买一块玉,你已经看上它了,但是如果在你要买的那一瞬间,你看见了一点瑕疵——哪怕只有一点,都会让你心里狠狠硌一下,让你想要后悔却又不甘心。
吃过早饭之后我答应舒美人和她去御花园走走。外面冰天雪地,我和她都披上了厚实挡风的皮毛大氅——噢,忘了告诉你们,朕已经有了一件新的大氅,雪貂皮毛制成,光亮顺滑,又厚又好看。至于让季华鸢那猫爪子挠过踩过的,切,朕才不稀罕要。当然了,朕也没那么好心送给他,朕命令人当着季华鸢的面烧了。
你们就说吧,朕!拽不拽!
其实风雪虽大,但是御花园里白雪红梅,冰枝树挂,景致倒是非常好看。入了冬,后宫那些莺莺燕燕们出来走动少了,御花园里只有朕和舒美人两个人,秦如海都被我留在了园子外面,这二人世界实在是美好。
我和舒美人绕过一个又一个被白雪覆盖的亭子,在一个转弯处,忽然听见了假山后的窃窃私语。
是两个小宫女。
“这种事情,真的不需要告诉圣上的吗?”
“这种事情,你让秦总管怎么好意思开口?这……说来也太羞耻了些。”
哦?事关秦如海?我顿时好奇心大起,秦如海是伺候我的老人了,平时一直端着老成稳重的样子,我倒真的很想知道,是什么事情,会让他秦如海羞于对我启齿。
我轻轻捏了捏舒美人的手,示意她不要出声。她有些好笑地望着我,而后非常温顺地贴站在假山侧面,不给我坏事。
我很满意,拉着她的手往前了几步,若是她贴着了那些冰雪受了寒,可就得不偿失了。我稍稍屏起些气息,静静地听着那两个小丫头的窃窃私语。
“可是不说怎么行?现在这宫中,除了新贵舒美人,可就只有这二位最让圣上走心了。它们的事,可不就是一等一的大事?”
慢着……“这二位”…… 该不会是指北堂朝和季华鸢吧?
为什么我突然有了一丝不好的预感,我难以控制地沉下脸,继续听着。
“可是毕竟不一样啊,它们又不是皇上的妃嫔,它们两个不懂人事,愿意做什么就做什么呗,只要不自己往油锅里蹦,有什么可汇报的?”
靠……不懂人事……看来还真是北堂朝和季华鸢又给我捅什么幺蛾子了。其实我还蛮想提醒一下她们两个,这两只当真是世间最懂人事的猫和狗了啊!
“但是……但是……”那个坚持要报告的小宫女急得有些想哭似的,她好像在使劲揪着自己的衣角,然后说:“可是这是不对的!”
“没什么不对的。”另一个小宫女很酷的样子:“秦公公操管着宫里的大事小情,对这些小事的忽略没什么不对的。”
“不是不是,我是说那二位主儿,它们这样……是不对的!” “唔?”
我能想象到那个坚持一定要向我报告的小姑娘现在在寒风中萧索的样子,她的声音被寒风刮得有些破碎飘摇,我只听见她非常虚弱的声音:“猫狗……有别……”
五雷轰顶!
我想,我大概是懂了,这二位主,当着我一宫下人的面,亲热了!
我操,我这才反应过来,昨天那二位搞的那一出,可不就是活生生的北堂朝求爱被拒出走,季华鸢心软点头吗?
靠!能不能靠点谱?能不能走点心?能不能在办事之前考虑一下朕的颜面!你们想要恩爱,可以啊!朕日日夜夜将你们供奉在朕的寝殿里,眼罩和耳塞都准备好了,只要你们那头一哼唧,朕这头立刻进入无视无闻状态!你们敢不敢摸着自己的良心说说,朕!够不够意思!你们这样做对吗?好吗?善良吗?地道吗?还要点脸吗?
舒美人不知道这猫狗的真实身份,毕竟现在是一只小公猫和一只小公狗,凭那两个小宫女含含糊糊的只言片语,她一时间还有些摸不着头脑。我对上她探询的目光,一时间只觉得寒风吹透了我的胸腔,我萧索的身影囧囧地立于天地间,不知道该如何对我心爱的她解释,这一切的缘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