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本上,怎么做人都不会觉得蛇可爱的,他们看到蛇一般都只会尖叫。
当然上面这句老实话长老才不会说出来,他干嘛要说?这么几百年了,难得看见自家大王这么认真地思考如何讨一个人欢心……所以呀,他只要适当时候扇扇风,其他时就在一旁看看好戏算了。
不过长老注定这戏看不了多久,因为最近城里的天气越来越热,眼看着他也快要按捺不住的发情了。有蛇王这么个前车之鉴,为免又闯出什么祸来长老自然要乖乖回山里去,等过了这段危险期再说。
长老走了,一家四口的生活却还是要继续。根据长老临走前的传授,这天下午,蛇王终于鼓起勇气敲开了张传玺的门。
“干啥?”事隔这么多天了,张传玺面对他时眼睛里仍然写满了警惕。不过这种警惕让他看上去就象是瞪圆眼睛的小猫,除了让人觉得可爱,根本没什么威慑力。
蛇王带着点讨好地道:“我有份礼物想送给你……”说着献宝似的从背后取出一个盒子。
张传玺视线落到那盒子上,第一个念头是不可思议:这蛇还学会送礼物讨好了?!接着第二个念头随后跟上:送的啥?
但凡人都是有点好奇心的,迟疑了两秒钟张传玺果断用一根手指顶开盒盖,于是一卷似绢非绢、似纸非纸的灰白松脆之物便呈现在他眼前。
张传玺盯着那物数秒,有些想不通地抬眼看他:“……你把你蜕的皮当成礼物送我是几个意思?!”
听他这话似乎并不喜欢,于是蛇王有些受伤。“这是我的皮啊,我好歹也有千年修为,身上哪怕一片鳞片也是有灵气的。再说这么大这么完整的蛇蜕少见得很,就是卖到中药材店也能值不少钱。”
‘能值不少钱’——显然张传玺只注意到了这个重点,眼睛眨巴了两下便立刻从善如流地手一抓:“那我就收下了。”
他收完礼物就想关门,王锦忙伸手一挡。张传玺眼一瞪,正想骂人却听手机不合时宜地响起来,只得甩下王锦先去听电话。
他没什么亲友,来电多以业务为主,果然一接听便是乐队的主持哥们儿打来的,通知说附近X街X号X单元有人家要办白事,速速赶去开工了。
赚钱的事张传玺自然无比积极,顿时也顾不上王锦,立马就抓了钥匙准备拉货过去。蛇王再笨也知道此刻是个表现的机会,立马跟在他后头:“你身体还没完全好,我帮你啊。”
张传玺站定瞟了他一眼,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一声不吭地继续往楼下走,蛇王忽然福至心灵地领会到这算是默许的意思,立刻心花怒放地跟在他后头去了。
中国各地风俗虽有差异,但办白事,大抵程序都差不多。
人一咽气,家属再伤心再痛哭也要抑制着悲痛忙着办后事。首先要通知殡仪馆来拉尸体,然后工程队(搭灵堂)、乐队(唱灵歌)、酒楼饭馆(活人伙食)先后入驻,如今国内的丧葬市场服务质量已经很上乘,只要你肯花钱,自有专业人士为你一条龙服务,你想得到的想不到的他们都能为你思虑详细、打点周到,完全不用你家属操一点点心。
因此张传玺拉着花圈急火火地赶到目的地时偌大的灵堂搭起来了,沉重的哀乐也放起来了,他桌椅笔墨一摆,马上有邻居、亲属等等围过来写花圈,立马就做起了生意。
不过这个时间点亲友们大多还未赶过来,所以还没到忙的时候,花圈卖出去几个后就闲了下来,同理的还有主持哥们儿,接完业务就跑过来调侃了几句。
“几天不见,鸟枪换炮了啊……”
张传玺丢给他一支烟,顺便也给他甩了个白眼。“胡说八道什么……”
“胡说?”哥们儿嗤之以鼻,“哥哥眼睛还没瞎!”
以前张传玺来卖花圈,要么是叫棒棒,要么是叫十元一次的小货车,视路程远近而定。可今天呢,运花圈的交通工具陡然一下升级成宝马了啊!更别说还有个特别扎眼的陌生男人帮他搬花圈摆桌子转前转后任劳任怨……
“说说,那哥们儿是谁?”
张传玺瘫着脸:“房东。”
“房东?”哪个房东会这么殷勤地帮租客做生意?又有哪个房东会在租客和旁人聊天时频频扫眼风过来?一眼,两眼,三眼,哎哟卧槽,简直象是把老子当女干夫了似的,这要是单纯的房东老子就把姓倒过来写!
张传玺摸摸鼻子,也知道他不信,不过他和王锦的关系的确不是一时半会儿能讲明白的,便极度敷衍地道:“哎,总之一言难尽,以后有机会再跟你细说。”
“……”以哥们儿对他忽悠功力的了解,显然这个‘有机会’永远也不会到来,不过他更了解张传玺不想说的话任凭你怎么撬也撬不开他的嘴,只得怀疑地看了他和王锦一眼,嘬着牙花儿走了。
日头渐渐西下,事主家的亲友们陆陆续续过来奔丧,挑花圈、写挽联,人一多张传玺也开始忙碌起来。
悬腕提笔连写了十几副挽联,张传玺便觉手腕有些发酸,更要命的是久坐的腰也发出抗议,稍微一动便觉一阵酸疼。
他眉头一皱王锦就看在了眼里,长老说了,追媳妇一定要眼睛好、反应快,此时此刻,王锦觉得自己好象悟到了一点什么。
眼瞅着后面还有好几位客人,王锦便建言道:“我来写,你歇会儿。”
“你?”
王锦笑笑道:“嗯,你说,我写。”
张传玺迟疑了一下,到底身体不争气,便真的让了,不过他让得并不放心,起身了也站在一旁看,及至蛇王坐端正了提笔在浓墨里一滚,笔尖轻巧圆润地在瓶口转了转沥干墨,然后悬腕停在白纸上方等他发话,一套动作做下来竟然很似那么回事。
一时间张传玺对他不禁有点小小的惊异,待到口述了内容看他一字字写下来,个个横平竖直、刚柔相济,好一笔赏心悦目舒展灵动的隶字啊。
等客人都满意地拿着花圈走了张传玺才心情有点复杂地道:“写得很不错嘛……你练过?”
“嗯。”蛇王看着他脸上渐渐露出笑容,那笑越扩越大越来越开心显然十分高兴被他夸奖。张传玺被他笑得脸上莫名有些发热,只得不甚自然地转开视线:“笑屁啊笑……”
闻言王锦自是笑得更开心。
一晚上人来人往,生意好得不得了,拉过去的花圈全部售罄。而据说这还不算得什么,事主家好多亲友还没来,可以预见坐夜那天才是高朝。
闻言张传玺真是既喜且忧,喜的是广阔天地大有所为,忧的是家里存货已不多,赚不了这个钱怎么甘心!想到这里便忍不住要对王锦唰唰唰眼放飞刀,要不是这罪魁祸首害他好几天都下不来床,他至于现在要赶工么!
王锦被戳了个千疮百孔犹还不知原因,待到晚间归家张传玺一头便往库房里钻时才恍然大悟——
那小道士要熬夜难道他能安然躺在床上么?自然是很自觉地跟进一楼去给他端茶送水打下手。
因贪其成本便宜,张传玺卖的是那种比较老式的花圈,细竹条扎成骨架,再粘贴一层白纸外头点缀若干圈颜色鲜艳的纸花。这手艺说来简单做来却难,张传玺自不能让一个新手来干关键环节,便命他一边劈竹子去,卧槽,太简单了好吗?王锦刀都不用只一个凌厉眼神那竹子便自动碎成了八瓣,且每瓣宽度十分均匀,倒象是拿尺子量好了的。
他亮了这一手张传玺也不禁看得呆了,好一会儿才故作淡定地点点头:“……不错,继续。”
王锦受了鼓励,得意之余也自是干劲十足,于是频频拿眼神当刀,没一会儿就劈了一堆细竹条,至少够张传玺扎半个月的。
有了这个么生力军张传玺真是如虎添翼,卯足了劲努力地扎,手指灵动得几乎要翻起花儿来。王锦起先还帮忙,但渐渐注意力就被他吸引,慢慢又从他手上转到了他脸上,呆呆发起呆来。
是夜万籁俱静,夜色深沉,整个世界似乎只剩下了这一间房一盏灯和他们两个人。王锦撑着腮入迷地看着张传玺的侧脸,越看越喜欢,越看越爱慕,满怀情思渐渐渐渐便从心底缠绕蔓延上来,神思恍惚地问出一句:“小道士,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再交配?”
“!”
张传玺瞬间黑线,脑门上青筋一阵乱蹦。他握紧了手里的刀,慢慢转头去看他:“你、刚、说、什、么?”
他的杀气是如此凌厉,蛇王打了个寒颤,立刻清醒了。他聪明地答:“不,没有什么。”
张传玺嗯一声,露出一个‘孺子可教’的赞许微笑点了点头,然后黑着脸继续干他的活儿,再也不理他了。
蛇王知道自己又把这人惹毛了,顿时有点懊恼,不住偷眼瞧他。而张传玺呢,其实也远没有他表现的那么淡定,因为这该死的混蛋只用了一句话就把他努力想要遗忘的一些东西又翻出来了!
张传玺越想越不能平静,浑身一阵冷一阵热,花圈越扎越慢。他这辈子就没吃过这么大的亏,偏偏王锦这货又还总是一脸懵懂地在他身边转来转去,你说他懂吗他象个孩童,你说他不懂吗那晚又象是魔化了似的完全是成年人干的事儿了,真叫人恨也不是气也不是宰了他不是饶了他也不是!
一想起他魔化的那夜,张传玺脑子里顿时出现了各种具体相关的画面和感受,其中有一样,是他一直想弄清楚又不便弄清楚的。
他瘫着一张脸,努力装出一副很淡定的样子,放缓了音调作不经意状地问道:“你那天把我弄得死去活来……到底……是什么样子?”
王锦愣了好一阵又想了好一阵才反应过来,他是问他的蛇鞭是什么样子!一瞬间他心跳如擂心花怒放,有点羞怯有点不好意思但同时又特别开心特别兴奋,小道士主动问起这个哎,这真是个好开始!
“你想看看吗……?”蛇王羞涩地问他。而面对着如此羞涩的蛇王,张传玺真不知道自己是该点头还是该摇头好,就在他无言以对的时候,蛇王就地打了个滚,变回原型。
据说有处女新婚夜特别紧张的,老公为了安抚她特开明特耐心地让她摸摸看看上下把玩。蛇王就带着这种安抚老婆的心理害羞地敞开肚皮,露出隐藏着的丁丁。
张传玺常年在菜市场买菜,什么羊鞭牛鞭的看多了,但天地良心,他真从来没见过蛇鞭!这也难怪,蛇的丁丁本来就不容易见到,因为蛇是爬行动物嘛,长年累月到处乱爬,丁丁若一直挂在外面不会被磨坏么!所以平常都是收起来的。今晚他算是开眼了,只见那蛇下腹处缓缓露出两个粉中带白的半齿轮之物,乍一看去就象开了一朵花。不过这花的尺寸可太惊人了,竟似成人两个拳头大小,且不知是因为他在看还是怎么,那物竟有兴奋得越长越大的趋势,张传玺看得眼睛一阵发直,总算弄明白那晚是什么东西把他折腾得死去活来了!
蛇王既害羞又有点骄傲地展示着自己的阳物,同时也含情地去瞧张传玺的反应。可张传玺的反应却着实让他一惊!只见他盯着那处目不转睛嘴角抽搐,眼中杀气毕露,手中刀在颤抖,看样子下一秒就要剁上来啦。
见势不对蛇王慌忙一个打滚变回人身,急急掩住衣襟。
第22章
弄巧成拙,王锦自是又有几天没看到好脸色,见了面便被张传玺甩老大一个白眼,不得不知趣一点。
如此这般便到了坐夜这天。
坐夜这晚适逢周五,因第二日不用上班,来悼丧打牌听歌的人便格外地多,灯光映得灵堂内外亮如白昼,伴着歌声笑声打牌声,十分热闹。
虽然这种场景已经见识过一次但王锦对此还是颇为惊异,要知道古时丧家后人连吃饭都要站着吃以示先人过世晚辈寝食难安,可如今这些人哪有半分伤心的样子,时代再变化这也变得未免太不守礼了!
听他在感叹世风日下张传玺便有些不以为然,凉凉地道:“急什么,待到明天下葬时大家一想到以后天人永隔再不能见,自然该伤心的就伤心起来了。”
当晚做完生意两人便早早回家睡下——作为道士,丧家七点上山他五点就得过来写领魂幡和上路引文,然后发引送葬要等死者完全入土为安后这趟差事才能算完。
第二日早上定了时的闹钟果然如约响起,张传玺打着呵欠起床洗漱。蛇王向来爱睡懒觉,但听到他房里的动静赶紧也挣扎着爬起来,换好衣服在门口拦他:“我跟你一起……”
“跟我去干嘛?我是过去做事又不是去玩。”
“我也不是去玩啊。”蛇王看了一眼黑漆漆的窗外补充说:“这么早街上一个人都没有……”。
张传玺没想到他会这样说,不由一愣,心头掠过一丝异样。
身为长子一向只有他照应弟弟的份儿,这被担心被保护的待遇好象还是生平头一遭儿……顿时想抢白的话也说不出口了,只得勉强摆出个平时的冷淡面孔来,哼一声,拔腿便走。
既然没反对那就是默许了,蛇王于是雀跃地跟在他身后,兴兴头头地随他而去。
经过一个忙乱的早上,总算把出殡下葬的大事搞定,家属松了一口气回去拆灵堂办后续且不说,张传玺也迎来了他这几天最兴奋最期盼的一件事:结工资。
其实只有薄薄几张钞票,但拿到劳动的报酬总归是一件愉快的事。张传玺美滋滋的数完钱心情好转,看王锦也顺眼多了,手一挥豪气干云地道:“走,买菜!今天给你们做好吃的!”
他这样说王锦自是求之不得,立刻应一声跟在他后头去了。稍后两人大包小包地从菜市场出来,一路闲聊着往家里走,走至大院门口便见一干老头老太太们正挤在一起叽叽咕咕不知又在传哪一家的八卦,张传玺习惯性地笑着招呼了一声,却不想平时总一派和蔼的老头老太太们看见他俩立刻就住了嘴,神情变得有些古怪起来。
张传玺脑中闪过一个念头:……该不会是正在八卦他和王锦?
总算他平时进进出出笑如春风老年人们对他印象不错,所以虽然有点不自然但还是有热心人站出来讪讪地告诉他:“小张啊,你屋里好象来客了哩!”
来客?张传玺意外之极。
他们家在这边根本没亲戚,哪来的客?旧邻居如赵妈妈她们倒有可能,可她们来拜访也不至于引起院里老年人的注意啊……狐疑地看了一眼王锦,却见王锦脸上也有一丝意外之色,见他看他便对他微微摇了摇头,表示也不可能是他的亲友。
怀着高度的好奇心两人快步往家里走去,拐过一个弯小楼已在望,两人也瞬间明白了人们八卦的缘头,同样惊奇地睁大了眼睛。
停在他家小楼外的,居然是一支豪华车队!
二、四、六、八……八辆看不出牌子的黑色轿车,每辆车外四角都站着一个统一制服的黑衣人。黑衣人们看起来很酷,个个腰背笔直一言不发,一看就受过良好的训练……张传玺与王锦放缓脚步,离得越近看得越清楚,越清楚心中惊奇就越重。
这排场足见来客来头不小,可不知到底是何方神圣?找上门来又有何事?
两人一边打量一边不由自主地放缓了脚步,那些黑衣人仿若泥塑木雕,见他俩走近也一动不动视若无睹。张传玺打量着打量着忽地一笑,有了种滑稽之感。
忽然他对来人这种作派有点厌烦,不管他是谁,既然来了总会露面,摆这种排场是想先声夺人么?这么一想适才那点好奇心遂烟消云散,也不看他们了,只摸出钥匙从容地对一个黑衣人笑道:“老兄让让,你挡着门了。”